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西幻)半壁天光 作者:落云烟 文案 帝国攻破慕索城的那一天,奥斯维尔见到了传说中的A.T.博士,安蒂利亚。 这是天才机械师少女脱离敌国魔爪,重见天日、重获自由的一天。 轻言情,(温柔博学型)奥斯维尔x(腹黑机智型)安蒂利亚,妹控出没请注意。 PS: 1、仅是西方背景半架空幻想而已,城市背景及科技水平部分参考十九世纪英国,因此会出现不列颠、伦敦等地名,故事及人物与真实历史毫无关联。 2、本来想写蒸汽朋克,后来感觉一点都不像,大概只是糅合了机械与魔法的故事。 3、架空,胡编乱造成分居多,根据剧情需要会出现十九世纪并不存在的科技。 封面上本来想让人给我加几个齿轮,结果看起来像光盘有没有?算了,光盘就光盘吧_(:з」∠)_我也做不出更好看的了,于是本文成了半壁光盘…… 内容标签:奇幻魔幻 西方罗曼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蒂利亚,奥斯维尔 ┃ 配角:伊登菲尔德 ┃ 其它:西幻,魔法,机械 ================== ☆、第1章   西历1790年,不列颠王属军攻破慕索城。   在这片土地上,莫里亚特王国与不列颠帝国并存僵持了三百年之久,边境大大小小的冲突断续发生,自从十年前起,最为惨烈的战争打响,战火延续至今日,莫里亚特王国国力日渐衰微,于强弩之末负隅顽抗,两国流血牺牲无数,直至十年后,不列颠终于将敌国逼至绝境。   慕索城,是旧日不可一世的王国最后的据点。   王属军进入城内时,正是这一日的黎明,城中处处断壁残垣,在朝阳下显出极端的残忍和凌乱的美,街巷边的破屋中还藏着侥幸生还的平民,都是些柔弱无力的妇孺和老人,许是还没从昨夜的轰炸里缓过神来,一个个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   慕索城城墙高大,城中地下隐藏着庞大的研究所,莫里亚特王国科技与魔法的精华汇聚于此。这样一座城,王属军本无力在一个月之内攻破,只因研究所里有帝国的内应,利用慕索城机械系统的漏洞策划了一次突发的大规模爆炸,使城中人措手不及,王属军趁机派遣飞行器从空中轰炸,里应外合之下,莫里亚特人无力扭转局势,死伤过半后,终于开城献降。   威尔诺将军是坐着装甲机车进城的,清晨的慕索城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装甲车碾过道路的声音,机车驶入城中心地带,已经远离了居民区,四周遍布着政府建筑与研究所的遗迹。他透过钢化玻璃窗往外看,没有见到活人的影子,也没有血迹和尸体,莫里亚特高层早在城破之前就仓皇逃窜了,此时城中剩下的除了死伤过半的平民,大概就只有那些躲在地下的研究员了。   装甲机车停在一座白色宫殿前,这原本是慕索城中最高最宏伟的建筑,此时已被轰炸得不成样子,只依稀能看出往日恢弘美丽的影子。据说地下研究所的入口就在这座宫殿中,王属军的士兵们已经搜查了宫殿各处,找到了疑似入口的机械铁门,只等人来破解门上的机关。   威尔诺将军下了装甲车,军靴踩在宫殿前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回身看着正钻出车子的银发年轻人。   奥斯维尔博士穿一身白衬衫黑外套的礼服,左眼上戴着一枚银框镜片,面容清俊,气度柔雅,怎么看都不像是军中的人,倒像是贵族学校里的年轻教授。   王属军中只有研究人员可以不穿军服,但他们也有规定的制服,奥斯维尔却是个例外,他是帝国皇家学会会长,宫廷御用的教授,研究机械、魔法之余还负责部分贵族子女的教育。从名义上说,他的地位或许不比威尔诺将军低,何况作为皇家学会会长,他被赐予较高的爵位,身负着帝国皇室的荣光,因此不必拘泥于一般研究员所必须遵从的规章制度。   威尔诺将军一开始还忧心这位金贵的博士会不会是个难缠的人物,一路相处下来,他却发现,奥斯维尔确实有着惊人的学识与头脑,却并不因此而看轻他人,相反,这位年轻的博士随和过了头,一点伯爵的架子都没有,与军中将官相处融洽,在底层士兵之中也很得人心,所以没人会计较他穿着礼服在军队中来去的细枝末节。   进军的路上,凡是遇到机械与魔法方面的繁难之事,威尔诺将军都要仰赖奥斯维尔博士来解决,能够顺利突破最后几道防线进入慕索城,其中有着他很大的功劳。   装甲车上陆续下来十余名卫兵,跟在两人身后,一行人进入洁白残破的宫殿,穿过几进大厅与狭长的走廊,来到机械铁门跟前。   奥斯维尔扶了扶镜片,摘下黑色手套,贴近这道铁门,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不放过一丝角落,最后才转到门边的机械匣子跟前,翻开匣盖,盯着里面静止不动的精密齿轮系统看了半晌,弯起嘴角笑了笑,“从里面锁上了,不过动力核心已经被破坏,这道门只是卡死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开。”   他向后伸出手,立即有一名卫兵奉上工具箱,他从中挑了一枚细小的螺丝刀,微微弯下腰,对着墙上的机械匣子摆弄起来。   这男人即便在弯腰干活的时候,举止神态也无不优雅,站姿都与他人略有不同,也只有这种时候,威尔诺将军才会久违地意识到,奥斯维尔博士确实是高贵的御用教授,和他手下这些军中的粗人不同。   但是在奥斯维尔博士回头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时,威尔诺将军心中刚刚聚集起来的景仰之情不由得再次烟消云散了。   “差不多了,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大家当心些。”奥斯维尔转着手中的螺丝刀,轻快地说道。   “准备。”威尔诺将军沉声下令,同时侧身避过铁门正对的方向,拔出腰间的便携式小口径机枪,凝目望着即将打开的铁门。   其余卫兵也快速拔出机枪,选择站位,气氛顿时变得肃杀,奥斯维尔见他们尽皆就位,这才将螺丝刀再次插入机械匣,语声清晰地数道:“三,二,一……”   “开了。”随着他转动螺丝刀,构造精密的机械铁门从中裂开一线,快速没入两边的墙体之中,露出了其后幽深的通路。   ——   一眼望去,幽暗狭长的隧道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   隧道的前半段十分简陋复古,两边是砖砌的墙壁,墙上镶嵌着壁灯,灯光微弱,远不如门外的天光明亮,威尔诺蹙起眉头,谨慎地往里张望了半晌,抬高了枪口道:“跟我走。”   他当先走入晦暗的通道,奥斯维尔将螺丝刀丢回工具箱里,紧随其后,其余卫兵跟在他们身后鱼贯而入。   甬道的宽度恰好能容两人并行,奥斯维尔急走了几步,与威尔诺将军并肩而行,将军无奈看了他一眼,道:“这里很危险,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你退后一些。”   奥斯维尔却笑笑道:“无妨,动力核心被破坏,说明中央控制室已经沦陷了,他们理应放弃抵抗,再说不是还有将军您么?”   威尔诺将军叹了口气,有时候他真搞不清楚,这位博士天真乐观的态度是从哪里学来的?   往深处走了许久,经过几段向下延伸的阶梯,甬道两边渐渐变了模样,不再是砖石砌成的墙壁,而是变成了坚韧的合金板壁,地面也由水泥变成了大理石,天花板上安装着瓦数极高的照明灯,将这一段走廊照耀得亮如白昼。   两边渐渐出现了研究室的房门,全都紧紧关闭着,威尔诺不敢掉以轻心,在第一道门跟前停下,扭头看了看奥斯维尔,“能打开么?”   奥斯维尔上前看了看门上的机械锁,若有所思地道:“倒是不难打开,但是这么多道门逐一开启太麻烦了,中央控制室里一定有统一的机关,不如我们继续往前走。”   按理说,中央控制室应该已经掌握在了那位帝国内应的手里,也就是说,慕索城地下研究所实际已经成为了帝国的地盘,但威尔诺将军素来小心谨慎,担心会发生什么未知的变数。比如,若是这些研究室里藏着武器和敌人,在他们深入研究所内部时,所有门扉一同开启,后果将是极为可怖的。   奥斯维尔看出了他的担忧,笑了笑说:“将军,城中的士兵全都参与了昨夜的战争,不是伤亡就是被俘,人数我们已经核对过了。留在这里的无非是些研究人员,只要中央控制室还在我们手里,就不会有危险。”   威尔诺沉吟了一瞬,“你说得对。”   中央控制室极为关键,此时犹豫并不明智。   换句话说,越早到达控制室就越安全,看起来威尔诺将军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内应没有足够的信任,他更信任身边的奥斯维尔。   进入地下研究所以来,他们一路上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周围安静得有些不寻常,反而让人觉得危险。   经过了一扇又一扇研究室的小门,一行人终于停在了尽头的高大铁门之前。   门是关着的,这并不奇怪,内应也只是个势单力薄的研究人员而已,他需要用控制室的铁门来保护自己免遭莫里亚特人的攻击,直到帝国王属军来到此处,肃清敌人,保证他的安全。   门板看起来很厚,隔音效果应该相当好,威尔诺将军尚在头痛如何与里面的人取得联系,奥斯维尔已经开始在门上敲敲打打,摸到了一处不怎么平坦的接缝,用力一推,那块矩形先是凹陷下去,然后竟弹出一块机械操作板来。   威尔诺目瞪口呆,这道门长得铁板一块,他实在无法理解,奥斯维尔怎么能这么快找到机关?   “可以打开了?”   “不,光凭这个恐怕不行。”奥斯维尔的目光就像粘在了机械板上,“不过,这条线路应该和里面相通,也就是说……可以通话。”   不等威尔诺指示,他就擅自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钮,微弱的电流声瞬时响起在安静的甬道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阵杂音过后,对面果真传来了人声: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喜欢的同学可点目录页的收藏此文章,谢谢大家!顺便作者专栏也求收藏_(:зゝ∠)_ 第一次尝试西幻,意外地有趣(ˉ﹃ˉ) ☆、第2章   大概是由于连番轰炸的缘故,地下研究所也在一夜震颤之中受到了轻度损毁,中央控制室的这道铁门在边缘处微有些扭曲,机械操作板也有轻微的故障,通话时充满了嘈杂的电音。   但,这不是重点。   刚才他们听到了什么?   虽然伴随着杂音和电流,语声有些失真,但在场的诸位都听得出来,那确实不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威尔诺将军和卫兵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齐齐看向奥斯维尔,奥斯维尔博士罕见地有些尴尬,他不由自主将手握成拳,凑在唇边咳了咳,心虚地道:“那个……你是?”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答案:“A.T.”   果然……   奥斯维尔的手撑在铁门上,看起来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慕索城地下研究所排行NO.1的A.T.居然是个女孩子,之前一直用电报暗中联系,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他想当然地认为A.T.是个男人,对威尔诺和军中士兵也都是这么说的。   奥斯维尔尴尬得不得了,对着机械铁门面壁思过了片刻,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该说什么。   里面的人许久没有等到回答,再次出声问道:“你们是谁?”   奥斯维尔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答道:“不列颠帝国王属军,我是奥斯维尔伯爵,请问你可以把门打开么?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但是由于昨晚的轰炸,中央控制室的机械系统出了点故障,我一个人很难在短时间内打开大门,需要你帮忙。”   “没问题。”奥斯维尔修长的手指摸上机械板,显得胸有成竹,此刻他忽然想起背后还有一个威尔诺,回过头去笑道:“将军,没问题吧?”   威尔诺早已习惯了他轻视军纪的行为,毕竟他只是个研究员,不是正式士兵,这种场合就由他去好了,于是他点了点头。   奥斯维尔感激地笑了笑,转过头专注地盯着机械板,道:“具体该怎么做,请指示吧,A.T.”   ——   尽管门里门外双管齐下,他们还是花了半个小时才打开大门。   铁门向两边开启的那一刻,A.T.从操作台前转过身去,看到了穿着考究的银发年轻人、神情肃穆的帝国将军,以及他们身后提着机枪、站姿笔挺的卫兵们。   几乎所有人都用打量稀有动物的神情看着他们。   对,是他们,控制室里不只有一个人。奥斯维尔的目光定在年轻女孩的身上,竟然猝不及防地怔住了。   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浅金色长发,清澈的深蓝色双眸,面容精雕细琢,漂亮到有些不真实,由于常年不见日光,她的皮肤显出些病态的苍白,黑色连衣裙衬出沉静神秘的气质,倒像是个误入此地的柔弱贵族少女。   这毫无疑问就是A.T.博士,虽然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机械师。   除她之外,这里还有个小男孩,八/九岁的模样,长相秀气,黑发黑瞳,神情冷淡,他就站在A.T.身边,漆黑的双眼中尽是戒备和敌意。   他感觉门外这些人不怀好意,全都在用那种充满好奇和探究、毫无尊重可言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让人觉得难受,只有中间那个银发的家伙稍有例外,他的眼神中没有那么多深意和心机,只有纯粹的情绪表露,似乎是惊讶,还带着些微的呆滞。   小男孩略微放松下来,可表情还是冷冷的,他抿了抿唇,抬头看看A.T.   和他比起来,A.T.面对这些人就显得轻松许多,她拍拍小男孩的脑袋,抬起头试探着问:“奥斯维尔博士?”   “是我。”奥斯维尔一怔之后回过神来,后面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这位小朋友是……是你弟弟么?”   小男孩顿时露出不屑的表情,把头转向一边。   “呃,看发色似乎不像啊。”察觉到对方不太高兴,奥斯维尔尴尬地笑了笑。   “是我的助手。”A.T.说道,“他叫奈伊。”   “你好啊,奈伊。”奥斯维尔似乎想上前握手,威尔诺在他身后清了清嗓子,提醒他自己这个将军的存在。   奥斯维尔立刻乖觉地退到一边去了。   之前一直是奥斯维尔与A.T.通过电码联系,因此他们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也没什么,可这是在军队的行动中,再聊下去就有些不像样了。   威尔诺将军上前几步,用十分官方的口吻道:“A.T.博士,非常感谢您对我军的协助,我们一定会保证您的人身安全,今后也会为您安排一切需要的资源,请先随我们离开这里。”   奥斯维尔忽然想起什么,侧头道:“将军,刚才那些研究室……”   威尔诺将军点了点头,看向A.T:“研究所里是否还有别人?”   “有的。”A.T.说,“大部分研究员都留在这里,很多人和我一样是帝国人,被莫里亚特人抓来作俘虏,他们今后或许愿意为帝国效力。”   “明白了。”威尔诺将军点点头,“中央控制室将由我军接管,我保证会善待幸存的研究人员。”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让几个卫兵带着A.T.离开研究所。   A.T.离开操作台,向门外走去,奈伊紧跟在她身边,一直绷着脸,走到门口时,离那些提着机枪的卫兵太近,他微微发起抖来。   奥斯维尔察觉到他在害怕,刚要出言提醒,威尔诺将军已经摆了摆手,“把枪收起来,别吓着孩子。”   一众卫兵立即轻手轻脚地收起了机枪,有人带头在前面走,A.T.和奈伊跟了上去,错身而过之际,奥斯维尔笑着朝他们挥挥手,“控制室交给我就放心吧,一会儿见。”   威尔诺:“……”   他对这个跟谁都自来熟的男人真是无语了。   ——   熟悉中央控制室的操作台,掌握连通慕索城各处的机关,打开研究室的门将幸存的研究人员“请”出来,这些都要花费时间。一个小时后,奥斯维尔大致熟悉了操作台的运行机制和各部分机关按钮,打算以后再认真研究,写出一个细致的报告。这里是慕索城机械技术的核心所在,系统之复杂远超常人想象,偌大的控制室里三面墙下都布满了操作台,无数的齿轮与链条运转流动,奥斯维尔刚开始看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头痛,不过这些还难不倒他,只要肯花些时间,他能够细致入微地梳理清楚这庞大的机械系统,付诸文字之后,就能让这座地下研究所真正为帝国所用了。   将控制室交给副官看守,他伸着懒腰走出门外,通道里研究室的门是开着的,研究员们早被卫兵分别带走了,此时只剩下几个卫兵在清理房间中的遗留物品,威尔诺将军站在门边等他,低着头,神情绝对称不上明朗。   慕索城沦陷,一场大战尘埃落定,作为将军,他应该高兴才是,至少应该放轻松,如今这阴郁的神情是摆给谁看?   奥斯维尔走过去拍拍他肩膀,“怎么了?”   威尔诺将军对他这种没大没小的行为也早已习惯,沉吟片刻道:“我没想到A.T.是那么小的孩子。”   奥斯维尔摸了摸下巴,“看上去十五六岁,按照帝国的标准,还是该受到保护的未成年人,莫里亚特人真是没人性啊。”   威尔诺将军点点头,“还有她身边那个更小的。”   “看那孩子的长相不是帝国人,倒像是东方人,不知道什么来历。”奥斯维尔将单镜片取下来,掏出一块眼镜布擦了擦,包起来收好,“将军打算怎么安排他们?”   “问问他们的意愿再说。”威尔诺将军看了他一眼,“拜托你了。”   “没问题。”奥斯维尔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之前只是用密电码交流,但他现在是王属军中与A.T.最熟的人了。   “虽然帮了我们大忙,但A.T.毕竟是背叛者,以后处境恐怕不会很好。”威尔诺将军仍在忧心,“如果可以,请博士你多照顾他们一些。”   “啊,你这是什么话。”奥斯维尔摆摆手笑道,“将军这么关心他们,连我都有些感动了。”   威尔诺将军不轻不重瞪了他一眼,奥斯维尔清清嗓子,往走道另一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今天就是特殊情况,为了申榜的字数要求多更一章,下一章后天更,之后都是隔日(ˉ﹃ˉ) 我这个写文的速度也只能隔日呢哈哈哈哈哈囧rz ☆、第3章   经过最后那一段简陋幽暗的甬道,他回到了地面上的宫殿里,宫殿早已破损多处,加之四壁布满了窗户,天光分外明亮。他一路打听一路绕,来到了A.T.和奈伊暂时歇脚的地方,两名卫兵守在一边,那两个孩子坐在废墟上,正啃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饼干,活像两只吃松果的小松鼠。   奥斯维尔忍不住扑哧一笑,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奈伊的头顶,小男孩听到他的笑声之后就一直显得有些僵硬,神色冷淡地低着头,虽然没有躲开他,但也没有理他。   真像一只害怕生人的小动物。   奥斯维尔怕被他讨厌,收回手讪讪笑了笑,“谁给你们的饼干?”   A.T.抬头看了看站在左侧的一名卫兵,那卫兵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我也要吃。”奥斯维尔玩笑道。   “博士,我这里已经没有了……”卫兵的回答显得很实诚。   A.T.却从纸包里拿出一块递给他。   奥斯维尔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就近找了块石头坐下,斟酌了一下才开口:“A.T.博士,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他话音刚落,奈伊就迅速地抬起头来,瞪他。   “怎……怎么了?”奥斯维尔吓了一跳。   A.T.笑了笑,“没事,A.T.是我在地下研究所的代号,你叫我安蒂利亚就可以了。”   “抱歉。”奥斯维尔连忙道。   安蒂利亚摇摇头,“我们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只要有个住的地方,能吃饱饭就可以了。”   “这很简单啊。”奥斯维尔说,“离这儿不远的洛兰城,坐车过去一两天就能到,不如你们先去那里生活一段时间,以后如果想去别的城市,我和威尔诺将军也可以为你们安排。”   安蒂利亚侧头看了看奈伊,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异议,就点点头道:“可以。”   “其实,我随后也会住在洛兰城。”奥斯维尔摸摸鼻子,“如果不介意,你们可以住得离我近些,方便互相照顾,而且关于这座地下研究所,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请教你。”   “好。”安蒂利亚居然笑着一口答应下来,“有没有什么能做的工作?”   奥斯维尔微笑着道:“你知不知道洛兰城的格伦维斯学院?那里长期招收教授和研究员,以你的机械学术水平,去那里任职一定没问题。另外,就算暂时不工作也完全可以,你是这次战役中的功臣,我们会为你提供房屋、生活必需品和足够的金钱。”   语毕,他转头看了一眼奈伊,说:“对了,他也可以去学院上学……说起来,安蒂利亚,你还未成年吧?作为学生进入学院也是可以的。”   “我会考虑的。”安蒂利亚点点头,笑容看起来温暖开朗,倒是和方才初见时留下的清冷印象不太一样,“多谢你,奥斯维尔博士。”   奥斯维尔呆了呆,暂时想不出什么别的话可说,只得再交代了几句出发时间,随后的安排之类,就站起身离开,边走边把饼干塞到嘴里嚼了嚼。   他走出很远再回头,发觉安蒂利亚和奈伊坐着的地方恰好沐浴着阳光。光束从宫殿顶部的漏洞中洒进来,照在他们身上,温柔得如同神眷。   他忽然想起来,被莫里亚特人俘虏的帝国人,存活率非常低,只有有用的人才会被留下,比如这些拥有聪慧头脑和高端技术的研究人员。   然而地下研究所的帝国研究员,是没有自由的,他们不被允许走出狭长的甬道,来到地面上。   或许这是多年以来,他们第一次见到阳光。   奥斯维尔心中忽然有些酸涩,他最后望了望阳光下安蒂利亚浅金色的长发,低下头走远了。   ——   “他在看我们。”两名卫兵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去了,奈伊说话也就没有了顾忌。   “我发现了。”安蒂利亚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你觉得他的提议怎么样?”   “还好吧。”奈伊轻轻踢走了一块脚下的小石子,“不知道住的地方怎么样。”   “洛兰城经济很好,格伦维斯也是帝国排名前十的学院,住处应该不会差的。”安蒂利亚又咬了块饼干,“你不喜欢帝国人么?”   “没……你不也是帝国人么。”奈伊盯着地上那块被自己踢远的石子,“我只是不太相信他们。”   安蒂利亚歪了歪头,“奥斯维尔和威尔诺看起来倒是不像坏人,你觉得呢?”   “还好吧。”奈伊仍旧这么回答着,“还要多看看才知道。”   “也对。”安蒂利亚笑了笑。   ——   安蒂利亚和奈伊乘坐帝国王属军的装甲车,经过一天一夜的行程,于次日上午到达了洛兰城。   比起处处显得肃穆紧张的慕索城,洛兰城才更像是人类居住的城市,街道两旁布满了各式各样装潢精美的店铺,行人们轻松闲谈,面带笑容。之前正值战时,洛兰城靠近主战场,城中居民对于军队与装甲车早已见怪不怪了,车辆驶入主干街道,行人只是退避一旁,仍旧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人驻足观看或是表现出惊讶。   洛兰城是最近十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城市,很多年前这片土地还是莫里亚特人的地盘,被帝国占领之后,建起了这座经济文化大城,彼时莫里亚特人忙于自保,已无力对外攻击扩张,因此洛兰城虽然靠近战场,却并未受到战火的波及,一直平稳发展到了今天。   奈伊的脸一直贴在装甲车的玻璃上,看着外面,奥斯维尔见状笑道:“你们住的地方在西边的艾比尔区,那里不如这边热闹,但住起来清静些,离学院很近,买东西也很方便。”   奈伊点了个头,对于一向吝啬于对陌生人表示友好的他而言,这已经算很不错的反应了。   之后他依然贴着玻璃窗看外面,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看着他的表情,奥斯维尔更加可以肯定,他们在慕索城的这些年,恐怕一直被软禁在地下研究所里,不见天日。   安蒂利亚也专注看着外面的街道,表情却很平淡,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是作为慕索城地下研究所的NO.1,传说中的A.T.博士,想必她身上有着不少隐情,性格能力各方面都必有过人之处。奥斯维尔一路上总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她,越发觉得她意外地温和开朗好相处,一点都不像看起来那么冷淡寡情。   会给人留下冷漠的印象,大概和她的着装风格和沉静作风有关,今天她依然穿着黑色衣裙,头上戴着黑色的宽边羊毛帽,看起来蛮可爱的,只是色调实在暗沉。至于作风就更不用说了,通过电码和她联系的那段时间,奥斯维尔一直感到对方行事果断利落,加上高超的机械技术,他完全没想到A.T.会是个女孩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扶额自省。   装甲车一路开进了洛兰城西区,在一条稍窄的道路前停了下来,奥斯维尔当先下车,将自己的行李箱提了出来,安蒂利亚和奈伊带过来的随身物品很少,总共只有两个手提包,三人站在街口,奥斯维尔回头对着车里的威尔诺将军挥挥手挤挤眼睛,意思是交给他就OK了。   威尔诺将军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装甲车车门关闭,调头开走了。   “走吧,就在里面不远。”奥斯维尔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在第二个路口左拐,街边是一栋栋三层小楼,楼下有着不小的庭院,他在其中一栋楼的院子前面停下来,抬头看了看,微笑道:“这里就是给你们安排的独栋,你们先进去看看,收拾好东西休息一下,傍晚我过来带你们在城里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他说着掏出一串钥匙交给安蒂利亚,又指了指隔了一条街的住宅区公寓,说道:“我暂时住在那边,302号房,你们有事可以去找我。”   安蒂利亚看向那栋公寓,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公寓房屋高大,没有院落,显然是那种一栋楼里能住下十几户人的小户型,奥斯维尔可是皇家学会的会长,帝国能给她安排这么大的独栋别墅,却让奥斯维尔去住小公寓?   奥斯维尔看出她的疑惑,干笑两声道:“我逗留在洛兰城,其实是不被内阁允许的,能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   安蒂利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洛兰城人口众多,土地和房屋也很紧缺,独栋带院落的小别墅在艾比尔街区只有几个而已,大多数人都是租住公寓,如果没有上面安排,奥斯维尔以普通人的身份的确很难在洛兰城租到高级住宅。   但是不被内阁允许是怎么回事,她暂时想不太明白。   她用钥匙打开院落的大门,院中草地平整,种植着花卉,显然是不久前有人精心打理过的,暖色砖石铺成的小路通向房门前的台阶,安蒂利亚打开门进去一看,彻底震惊了。   别墅里家具之齐全,装帧之华美,远超她的想象,乍一看竟有种整个房间都在闪闪放光的错觉。   “还不错吧?”奥斯维尔从背后凑过来笑道:“你们好好歇着吧,我回公寓去了,晚上见。”   安蒂利亚还没回答,奈伊已经跑进屋子,将一层所有房间都参观了一遍,又顺着楼梯噔噔噔跑上了二层。   “没想到他还挺活泼的。”奥斯维尔咋舌。   安蒂利亚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缓缓打量着四周,声音里透出些难以置信,“这真的是给我们的?”   “当然。”奥斯维尔看了看她,“难道不应该么?”   安蒂利亚半晌没说话,她的身高才到奥斯维尔胸口处,奥斯维尔在背后看着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拍了拍她的头,微笑着道:“放心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做完这个动作,他自己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收回手,再次道了别,退回门口拿上自己的行李,往街上走去。   到院门前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安蒂利亚正站在门口看他,就笑着朝她挥了挥手,拐过院墙,对着别墅区空荡荡的街道稍微发了一下呆。   他刚才做了什么?他拍了A.T.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改到早八点更新啦︿( ̄︶ ̄)︿毕竟六点起个大早还来看文的人不会很多呢hhhhh,至少我绝对不愿意起这么早! ☆、第4章   别墅里的生活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还准备了丰盛的食材,只是缺少合适的衣服,安蒂利亚打算下午出去买几套,帝国政府的确待他们不薄,在来这里的路上,威尔诺将军手下的财政官交给了她一大笔钱,据说今后一年中每个月都会有酬金奉上,靠着这些钱,她即便每天赖在家里不干活也绝不会饿死,只是会长成一朵发霉的蘑菇。   奈伊仍旧在兴奋地四处观察,一个小玩意儿小摆件都能看上半天,他已经选好了自己的卧房,正在将带来的行李一件件放进去,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用惯的杯子、闹钟、笔记本还有简陋的玩具,这些东西今后都能买到更好的,但是他很念旧,就只有这么几件私人物品,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丢掉。   安蒂利亚躺倒在一楼的沙发上,看着花纹精致的天花板发呆。   其实在慕索城地下研究所的日子也没有惨绝人寰,至少有吃有穿,有房间和浴室,环境称得上干净整洁,虽然空间很小,也见不到太阳,但不至于朝不保夕,勉勉强强能活得下去。   何况,她是研究所里排名第一的A.T.博士,凡是她的要求,莫里亚特人都会尽量去满足,比如……留下奈伊这个毫无用处的人。   奈伊毕竟年纪太小,再聪明再有天赋,也不可能成为研究所需要的人,他连操作台都够不着,安蒂利亚想到这里,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但如果坚持声称他是自己的助手,莫里亚特人也不会拿他怎样。   不过,再多的要求她也不敢提,这几年莫里亚特人自身的状况就很差,只剩下慕索城这么小的一块地盘,高层的指挥官都住不上大房子,何况是他们这些帝国的俘虏呢。   她知道,只要逃出慕索城,状况就会好很多,以她的才能,在帝国立足不是难事,只是没想到一上来就得到了这么奢华的房子和这么一大笔钱,倒让人觉得不真实。   “安蒂。”奈伊的脸忽然出现在她视野里,“我去看了厨房,很大很大,以后我们能做好多好吃的。”   安蒂利亚扑哧一笑,坐起身道:“今天中午吃点清淡的,好好睡一觉,晚上奥斯维尔还要带我们出去。”   “好。”奈伊在沙发上坐下,“你在想什么?”   “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安蒂利亚用手指框出一个矩形摆在眼前,透过这小小的视野,缓缓转头打量四周,仿佛是在摄像,“我不是在做梦吧?”   “怎么可能是梦?”奈伊抬头看着她,“我早就说过了,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做得到,多亏了你,帝国才能这么快攻陷慕索城,节省了很多兵力,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话是这么说。”安蒂利亚笑着看他,“可是我以前做了那么多了不起的事,不也没有报酬么?大概,我只是转运了而已。”   他们歇了一会儿,吃过午饭,正打算各自回房睡觉,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很轻的咚咚两声,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安蒂利亚和奈伊对视一眼,起身去开门,却看见奥斯维尔拖着行李箱站在台阶下,院门没有锁,他这是去而复返了。   “博士?”安蒂利亚呆了呆,他这是有什么事忘了交代?   “那个……”奥斯维尔抱歉地咳了两声,尽量直视安蒂利亚的双眼,“我预定的那间公寓,水管坏了,现在不能住人,一时间租不到其他住处,去找了酒店,也没有空房,能不能允许我暂时在你这儿留宿几晚,我会尽快想办法。”   天知道他此时有多尴尬。   他说的都是实话,洛兰城是帝国北境唯一的大城,向来人口/爆满,无论公寓还是酒店,不提前预定根本抢不到住处。若是放在平时,以他的身份,去城中官署亮一亮证件,自会有人给他安排公馆的套房居住,可如今不行。   他是好不容易才以军中缺乏技术人员为由随军逃出伦敦的,如今慕索城已经被攻陷,他没理由不回去,内阁早就通告洛兰城官署不许给他安排住处了,他也只能按照普通人的程序去租房子住酒店,内阁那帮老头总不能强行把他薅回去。   如今连公寓和酒店都没得住了,唯一能帮他一把的威尔诺又刚刚离去,难道让他露宿街头么?   奥斯维尔眼巴巴看着安蒂利亚,后者愣了片刻,眼中现出些许揶揄般的笑意,奥斯维尔看得出她没有恶意,却还是忍不住补充道:“我会交租金的,给我一个房间就成了。”   安蒂利亚退后一步将门开大,“不用,一层都给你了,我和奈伊住上面两层足够了。”   奥斯维尔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天知道他刚才在外面靠着院墙犹豫了多久才敢进来敲门。   竟然这么顺利?   他连忙道了谢,提起行李箱进了屋。   ——   关于奥斯维尔暂时住进来这件事,安蒂利亚是不怎么在意的,但奈伊却很不高兴,下午睡了一觉醒来后,就一直在用眼神剐他。   奥斯维尔只当没看见,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可不想去露宿街头。再说对方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何必跟他计较。   艾比尔街区内就有一家很不错的餐厅,晚上奥斯维尔请客在那里吃了饭,又带着他们逛了逛附近的商店街,买了些衣服和生活必需品。回家的路上,正是晚上八点,别墅前的街道幽静,几乎听不到人声,古老的钟声却在这时候响起,其音悠长沉凝,仿佛穿透了久远的岁月现身于此。   安蒂利亚怔了怔,回身向着钟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几条街以外的一座高大钟楼,塔顶尖尖,样式古旧。   奥斯维尔望着钟楼的方向解释道:“那是格伦维斯学院的钟楼,不是新建的,是很多年前莫里亚特人的建筑,在战争中没受什么损坏,稍微修复了一下就保存下来了,每个钟头报一次时。”   安蒂利亚向着钟楼的方向望了一会儿,奥斯维尔摸了摸下巴笑道:“要是你考虑好了去学院就读或者任职,就来和我说,我帮你去办手续。”   “好。”安蒂利亚笑了笑收回目光,奈伊一路上都不怎么理会奥斯维尔,她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随便问道:“博士你为什么要留在洛兰城?”   “呃,伦敦有些状况,我暂时不想回去,慕索城刚被攻下,将军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这里离得近,我留下正好也能帮他的忙。”奥斯维尔斟酌着道,“另外,我今后会在格伦维斯学院当几个月的教授,已经签好合同了。”   奈伊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表情。   “怎么了?”奥斯维尔看看他,“我好像是忘记跟你们说了……不过这个影响不大,学院里人那么多,你们去了也见不到我的。”   他自动把奈伊的反应理解为“我不想看到你”。   安蒂利亚却问:“内阁允许你在格伦维斯学院任职?”   真是一针见血的问题,奥斯维尔苦笑道:“学院在这方面是不受内阁制约的,所以我提前跟他们签了合同,这样一来内阁也不能把我怎样。”   安蒂利亚似乎无心多问伦敦的形势,转了话题笑道:“博士在学院都教些什么?”   “机械工程和精神魔法。”   奈伊这回抬头看了看他,罕见地没有瞪他,眼神只是纯粹的好奇。   “感兴趣么?”奥斯维尔低头看他一眼,“说起魔法传承,帝国要比莫里亚特差太多了,你们在慕索城应该见过不少有趣的魔法吧?”   不知道这句话又触了奈伊什么逆鳞,他很快将头转向一边,“哼”了一声。   奥斯维尔:“……”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小子交流。   安蒂利亚打了个哈哈,道:“也没有,如今的魔法都是小打小闹,用处不大了,莫里亚特人这些年专注研究机械,不怎么钻研魔法。”   “也是,魔法传承至今,剩下的只有些皮毛了。”奥斯维尔笑笑。    ☆、第5章   由于这天晚上是在外面吃的饭,安蒂利亚和奈伊逃过了一劫,平安度过了在洛兰城艾比尔区居住的第一天。   翌日清晨直到晌午,生活仍然是美好的,阳光澄澈,风轻云淡,一片静谧,只闻鸟鸣。   安蒂利亚窝在沙发里翻书,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烤焦的烟味。   她跳起来跑到厨房门口往里看,奈伊正站在小板凳上看着灶台,火上熬着一锅浓汤,香味醇美,令人胃口大开。   “要帮忙么?”   奈伊侧头看了看她,笑了笑,“帮我把那边的培根切成片吧。”   安蒂利亚站在料理台前,拿菜刀慢慢切起培根,奈伊虽然年纪小,做菜却是一把好手,在慕索城的时候,莫里亚特人也时常品尝他的手艺,这大概也是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之一……   总之,在烹饪这方面,安蒂利亚通常只能给他打打下手,更神奇的是,奈伊还会做许多美味的东方菜,只是现有的食材种类不多,不够他发挥,今后去城中的大集市逛逛,说不定能买到做东方菜的调料和食材。   安蒂利亚切了一会儿培根,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烤糊的味道?”   奈伊愣了愣,吸了吸鼻子,“好像有。”   “难道……”她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楼下“轰隆”“咔嚓”接连两声巨响,地面仿佛在震动,吓得她手一抖。   “怎么回事?”奈伊目瞪口呆。   “你继续,我下去看看。”安蒂利亚抛下菜刀慌忙跑了出去。   ——   别墅一层,奥斯维尔打开所有窗户,仍然挥不散满屋子的浓烟,他扑到门口打开门,让新鲜空气涌入,扶着门框猛咳了几声,喘了半天气,回头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不禁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烟散了快一半的时候,安蒂利亚从楼上下来,看着满脸锅灰银发散乱的奥斯维尔,呆了半晌,问:“博士,你在做什么实验?”   “没有……我在做饭。”奥斯维尔狼狈地直起身来,又咳了一阵儿,几乎喘不过气来,看着满屋子烟雾缭绕惨不忍睹,他往门框上一靠,哀叹一声:“把你的房子弄成这样……真对不起。”   “做饭?”安蒂利亚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不慎吸入了些烟气,最终也变成了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安蒂利亚笑道:“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呃,我把锅炸了,窗玻璃离得太近,也碎了。”奥斯维尔心虚地说,“我都会赔的,你别生气。”   安蒂利亚差点再笑一轮,为了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她下了楼梯向厨房走去,“我去看看。”   “先别过去,里面烟太浓了。”奥斯维尔拉住她,“等散一散吧,另外,我以后都从外面带饭回来好了,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放心。”   安蒂利亚回头看看他脸上不小心抹到的两块锅灰,眨眨眼道:“锅炸了,你没受伤?”   “没,锅炸掉的时候我不在里面。”奥斯维尔道,“命大。”   “那你今天吃什么?”安蒂利亚笑着看他,见他现出尴尬神色,招招手笑道:“不如换身衣服来跟我们一起吃?这里先晾着散烟气吧。”   奥斯维尔露出些许惊讶神情,低头腼腆笑了笑,“好吧……我这就去换衣服。”   ——   在奈伊不大情愿的目光下,奥斯维尔硬着头皮坐到了餐桌对面,面前被安蒂利亚摆上了餐盘和刀叉,还有喝汤的小碗和勺子。   奶油浓汤香气四溢,培根芝士焗饭松软可口,拌沙拉新鲜清爽,这顿饭虽然不丰盛,每道料理却都美味而恰到好处,足以见到烹饪者的功力。   奈伊已经放弃了对他进行眼神凌迟,反而是奥斯维尔抬起头,敬佩而羡慕地看了看奈伊。   奈伊低头喝汤,没理他。   饭后参观一楼烹饪现场之时,安蒂利亚只觉得叹为观止,铁锅炸开成了一朵惨不忍睹的霸王花,窗户玻璃碎了一地,凉风嗖嗖地灌进来,厨房的顶部和四壁都已经黑了,随手一抹,就能沾到满手的烟灰。   她实在无法想象奥斯维尔是怎么做到的,一定是方法和流程出了很大问题,怪不得有人说搞科研的天才不适合做家务……   为了顾及奥斯维尔博士的感受,安蒂利亚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很严肃地对他说:“博士,不然你考虑一下,以后吃饭都和我们一起吧?”   面对这样的邀请,奥斯维尔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   当天下午,奥斯维尔请来了维修工人,将厨房里被炸坏的墙面和管道修缮一新,换了窗玻璃,又自己勤勤恳恳地将厨房屋顶四壁和家具都清洗了一遍。   其实他做起擦桌子扫地洗衣服这种常规家务时还是很靠谱的,一点都不邋遢,房间也收拾得很整洁,个人卫生无可挑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做饭就发生惨剧。   从前在伦敦的时候,他一般都从外面买东西回家吃,要么就是雇佣人为他准备一日三餐,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做饭,前来慕索城的一路上也没有碰灶台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自力更生一回,却把人家房子给炸了。   奥斯维尔心中留下了严重的阴影。   ——   不知不觉就忙活到了傍晚,晚饭仍旧是跑到楼上蹭奈伊的手艺,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奥斯维尔感到很抱歉,可是他预定的公寓至少还有十几天才能修好水管,威尔诺将军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他只能厚着脸皮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几次提出付给安蒂利亚租金和饭钱,都被拒绝了。   晚饭之后,安蒂利亚一个人出去散步,奥斯维尔在一楼自己的书房中看书,七点多的时候,门外有人缓缓敲了敲门,敲击声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他打开门一看,小矮子奈伊正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辆小玩具车,抬头盯着他。   奥斯维尔暗中淌了一滴冷汗,苦笑,“怎么了?”   “坏掉了。”奈伊把玩具车举起来,面无表情,“你把它修好,我就不收你的饭钱。”   奥斯维尔领着他坐到外面客厅沙发上,翻出自己的工具箱,将玩具车拆开看了看,这是上了弦就能自己跑的机械玩具车,结构不怎么复杂,里面有一个零件卡住了,大概是掉在地上产生的震动所致,他取出细小的镊子在机械盒里戳了戳挑了挑,精确而快速地调整了零件位置,而后盖好盒盖,将玩具车重新组装起来,递给奈伊。   “你再试试看。”   奈伊颇有几分怀疑地接了过来,拧了拧车子侧面的扳手上弦,放开扳手时,车轮果然飞快地转动了起来,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呢。”他跳下沙发,把小车放在地上,车子嗖地蹿了出去,一头撞在对面的柜子上。   奥斯维尔:“……”   照他这样玩,这辆小破车坏上八百次也不奇怪。   奈伊追过去捡起玩具车,又跑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他道:“还不错。”   得到了这破孩子的认可,奥斯维尔勉强笑了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奈伊却破天荒地没打算离开,反而认真问他:“帝国给我们这么好的待遇,难道什么条件都没有么?”   他话题转得太快,奥斯维尔怔了怔,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条件?”   “是啊,难道你们不打算继续利用安蒂利亚?”   “利用”这个词太过刺耳,奥斯维尔沉默片刻,道:“我们早已答应过了,只要安蒂利亚协助帝国攻破慕索城,帝国政府就会提供给她最好的生活资料,没有其他条件。再说,她本来就是帝国人,而不是莫里亚特俘虏,她在帝国当然享有公民权,没有人会利用她。”   也不知奈伊听懂了没有,只见他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怎么信服似的。   “你们……”奥斯维尔觉得嗓子有些干涩,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茶,“你们在慕索城,或许受到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但是请放心,帝国不是那样的地方。”   “我不相信。”奈伊转头移开了目光,回答得很干脆。   奥斯维尔叹了口气,“的确,无论何处都有阴暗面,但帝国人过得比莫里亚特人好,你应该也看到了。”   奈伊这次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问:“博士,你很喜欢帝国么?”   奥斯维尔犹豫了一下,“挺喜欢的。”   “帝国的确比莫里亚特王国好上许多。”奈伊道,“但我一直以为,只有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得到尊严和活下去的机会,有时候即便付出了很多,也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奈伊说出这种话,奥斯维尔已经不觉得惊讶了,他只是很中肯地回答:“在战争中这样的事数不胜数,随时随地都有无妄之灾,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我对此也没资格说什么,不过,洛兰城很安全,帝国大部分国土都是和平的,你可以放心。”   他略微垂下眼帘,“即便以后再有战争,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也不该被卷进去。”   奈伊好笑地看了看他,“你一个人能代表整个帝国么?”   奥斯维尔没有把他的嘲讽放在心上,“不能,但至少我和威尔诺将军都能在大人物面前说上话。”   “如果帝国人都是些像你一样的家伙,我就可以放心了。”奈伊最后瞥了他一眼,从沙发上跳下来,拎着自己的小车上楼去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奥斯维尔灌了一口红茶,揉揉额角。   这孩子都快成精了。   他从地下研究所出来,或许经历过极为可怕的事,说话像个大人,这并不奇怪。只是他言语间透露出的怀疑,让奥斯维尔有些发冷。   但奈伊会说出这些,正表示他一边不信任,一边又忍不住想要试探,这至少表明,他多多少少是想要相信奥斯维尔的。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即便逃离了慕索城,骤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帝国,定然无法安心,帝国给予的优待并不能打消他的疑虑,他甚至怀疑帝国人会变本加厉地利用他们,可是在怀疑的同时,他却又想寻找值得信任的依靠,借此保护自己和同伴。   都怪莫里亚特王国那些人渣,给年幼的孩子留下这样的创伤,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磨灭。    ☆、第6章   洛兰城实在是个好地方,安蒂利亚提着篮子在艾比尔街区附近的小市场里逛了一圈儿,这个时间许多摊子已经撤了,剩下几个卖水果蔬菜的小摊,借着夕阳进行今天最后的兜售,摊主们大多热情好客,见了她这个陌生人也笑着招呼,安蒂利亚久违地感受到了来自人类的温度。   于是她没忍住,一时冲动买了一堆水果、食材甚至鲜花装在篮子里,到最后几乎连提都提不动。   路灯亮起的时候,市场中的人纷纷开始收拾摊位准备回家,安蒂利亚独自提着沉重的篮子走回艾比尔区,回家的路上,她又看到了远处格伦维斯学院的钟楼,钟楼的表盘和塔尖被墨蓝色的天幕衬着,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已经快八点了。   街上的风有些冷,安蒂利亚没有花太多时间发呆,提着篮子继续向前走,篮子装太满了,一只土豆从盖布下面露出了头,随着摇晃的幅度跳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滴溜溜向前滚去。   安蒂利亚正要去捡,却有一个人从侧前方的小巷中走了出来,土豆好巧不巧滚在他脚边,他弯腰捡了起来,转头看了看安蒂利亚。   那是个一身黑风衣的男人,身材高挑瘦削,下颚棱角分明,从五官和发色可以看出,这似乎是一个东方人。   在夜晚的小路上和这么一个人狭路相逢,多少会令人感到不安,安蒂利亚僵了一会儿,第一反应是丢下篮子转头跑路,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那人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捧起手中的土豆递给她,同时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知道格伦维斯学院怎么走么?”   他的英文说得不怎么地道,却很流利,安蒂利亚默默接过土豆,丢回篮子里,指了指远处醒目的钟楼,“就在那边,往钟楼的方向走就是了。”   “非常感谢。”那人甚至稍稍鞠了一个躬,还盯了盯她手上一看就很沉的篮子,“需要我帮您提一段路么?”   “不用了。”安蒂利亚连忙拒绝。   “那我先告辞了。”   她目送这个古怪的男人走远,心想,他去格伦维斯学院做什么?一个东方人,看年纪也不像学生,难道是……去教中文的?   想想那诡异的场景,安蒂利亚晃晃脑袋消灭了这个猜测,快步回家去了。   ——   最终,安蒂利亚接受了进入格伦维斯学院任职的建议,奥斯维尔带她去办了手续,由于她情况特殊,可以一面在学院研究所担任研究员,一面作为学生任意修读课程,是否要参加考核、获得相关学位则全凭自愿,顺便也给奈伊办了入学手续,格伦维斯学院对普通学生的年龄限制在九岁到二十岁之间,奈伊虽然符合要求,在学院中却几乎见不到和他同龄的人。   在洛兰城居住了五六天之后,安蒂利亚进入学院听了她本学期的第一堂课。   是奥斯维尔博士开设的精神魔法课程,这个天才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学院管理层有心趁这几个月压榨他,让他多教几门课,但一星期两堂大课负担已然很重,奥斯维尔很小心地婉拒了,他不敢强硬,怕校长一不高兴把他遣送回伦敦去。   或许因为他是皇家学会会长,算是半个名人,第一堂课的教室显得人满为患。   坐在哄哄闹闹的大教室最后一排,奈伊冷着脸道:“我最讨厌上学了。”   安蒂利亚趴在桌子上笑,“你就给博士一点面子嘛,他好歹还帮你修过玩具。”   “他还白吃我做的饭呢。”奈伊哼了一声。   铃声响起,吵闹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奥斯维尔站在讲台前,借助投影设备开始了关于魔法的最基础讲解。他对于授课是有丰富经验的,虽然从前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学生,但讲课的基本流程不变,并没觉得紧张或是生涩,只是时不时感觉到最后一排射来一道冷冷的目光,让他脊背生寒……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仍旧是白衬衫黑外套的礼服,银发在中段束起垂在肩侧,单镜片架在左眼上,浅琥珀色的瞳孔在教室的阳光中微微现出些淡金,显得澄澈明亮,讲课时的语调清晰柔和,教室里竟没有一个人走神或是窃窃私语。   奈伊左右看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奥斯维尔吸引了去,悄悄说了一句:“没想到他讲起课来还挺像样的。”   “博士就是干这行的嘛。”安蒂利亚在认真写笔记,忍不住笑道:“不信你仔细听听内容,我觉得还不错。”   奈伊托着腮帮子强迫自己听进去。   使用魔法的要义是调动精神力,只要方法得当,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只不过各人天赋不同,因此最终能达到的高度参差不齐,每个人适应的魔法领域也各不相同,一般人一生只能精研一种魔法,极少数人能同时驾驭两种,奥斯维尔就是在精神魔法方面造诣较高。   不知道是不是东方人的血统问题,奈伊曾经试过调动精神力使用魔法,却不得要领,因此失去了对魔法的兴趣,这次只是陪着安蒂利亚来随便听一听。   介绍魔法基础知识耗费了半堂课的时间,后半节课终于进入正题,开始讲解精神魔法的要领,这一系魔法主要分为三个层次,最低层次是有效控制自己的精神波动,用以缓解悲伤、恐惧、狂喜等极端情绪对自身造成的损害,听起来就和修身养性差不多,安蒂利亚觉得没什么意思,稍微走了会儿神。   第二层次是窥探他人的精神波动,可以有效感知别人的情绪,但也只是感知情绪而已,无法窥视别人内心的想法。   第三层次则是影响他人的精神,可以使暴躁者镇定,令恐惧者心安,反之,也能让精神波动正常的人陷入负面情绪之中,但效果有限,心志坚定者不受其影响,而且这种魔法对施术者的精神耗损太过,一般不会使用。   此外还有许多小分支,奥斯维尔没办法在一堂课上全部介绍完,说完上面三个层次,课时便已接近了尾声。   奈伊坐在后排,托腮瞅着他,倒也听进去了一些。他要是讨厌一个人,通常都懒得理会对方,如今他似乎对奥斯维尔诸多偏见,却正是兴趣盎然的表现。   下课铃声一响,奈伊打了个哈气,侧头一看,见安蒂利亚竟然记了几页的笔记。   她这么认真肯定是有原因的,奈伊想到了什么,悄声问她:“安蒂,关于你的事,要不要问问他?”   “暂且不要。”安蒂利亚合上笔记本,“别告诉别人。”   奈伊立刻很乖地道:“我不会说的。”   安蒂利亚笑笑,拍拍他脑袋,“我知道,别紧张。”   ——   许是要备课的缘故,当天晚上回家时,奥斯维尔拎着三本厚重的魔法书进了门,看封皮上的标记,应该是从学院的图书馆借来的。   安蒂利亚看见之后,第二天也去图书馆找了一圈,却没找到类似的魔法书籍,她来到格伦维斯学院才几天而已,前天刚刚进入学院的机械研究所,人还认不全,况且机械所里也没人关心魔法书籍的去向。想问管理人员,又不知道具体的书名,斟酌一番,只好晚上再回去问奥斯维尔。   她舍近求远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些事要尽量少让人看出端倪。   奥斯维尔通常白天在学院上课备课,事情做完了就回家,但晚上也不怎么休息,吃完饭就泡在书房里,天天看一些高深莫测的东西,安蒂利亚平时也不敢打扰他,只这一晚到一楼敲了他书房的门。   “请进。”   安蒂利亚推开门,奥斯维尔正从写字桌前回过身来,顺手摘下了鼻梁上的银框眼镜。   写字桌很宽大,左侧台灯的磨砂玻璃罩花纹精致,透出暖黄色的光,桌上摆放着那三本魔法书和其他参考书籍,散落着笔记本和纸张,墨水瓶静静地立在一旁。安蒂利亚就看着那三本书道:“博士,我想问……你的魔法书是从哪里借来的?”   “这些么?”奥斯维尔随手翻了翻摞在最上面的书,笑了笑道:“古籍都在地下图书库,不太好找,你想看什么?我明天带你去找。”   “就想看和这个差不多的。”安蒂利亚觉着自己有点傻,苦笑道:“地下书库在哪里?我可以自己去找。”   “和这个差不多的?”奥斯维尔呆了呆,“那我的书你拿去看吧,我也只是借来随便翻翻。”   安蒂利亚刚想客气几句,奥斯维尔又道:“另外,地下书库那地方不太好找,我也是前两天让别人带着去的。”他笑道:“别客气,我明天也没课,带你去看看吧。”   没等安蒂利亚答话,他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抱起三本厚重的魔法古籍,“这个很沉的,我帮你拿上楼去。”   安蒂利亚被他的热心肠惊到了,只好道了谢默默跟着他上楼,其实奥斯维尔倒不单单是心肠好,他也是觉得在这里白吃白住很不好意思,只能在其他方面多做些补偿。   楼梯上到一半,奥斯维尔忽然停了下来。   安蒂利亚差点撞上他,抬头看了看,“博士?”   “那个……”奥斯维尔弯腰将三本书放在楼梯上,安蒂利亚差点以为他要反悔,就见他捧起一本书翻开,递到她面前,“我突然想起来,这种文字,你能看懂么?”   安蒂利亚接过扫了几眼,沉默。   这都是些什么鬼画符?古文字好像也没有长这德性的吧?   “看不懂吧?”奥斯维尔抱歉笑了笑,“这是莫里亚特王国的远古文字,现在都没什么人认识了,虽然有字典,但辨认起来还是十分困难,暂时也没有译本……”   “难道地下书库的魔法古籍,都是这样子的?”安蒂利亚目瞪口呆。   “大多数是。”奥斯维尔为难道:“不然你把想查的东西告诉我,我帮你查?”   “不……不用了。”安蒂利亚苦笑,“这么复杂,那就算了吧,我也只是想……随便看看而已。”   奥斯维尔摸摸下巴,“唔,好吧,不过地下书库还是有不少英文书的,说不定有你需要的东西,不然明天还是去看看?”   “好。”安蒂利亚点头,就算不查魔法古籍,地下书库那地方她也迟早要去的,让奥斯维尔带她去方便些。   结果奥斯维尔博士又抱着三本书下了楼,出于礼貌安蒂利亚跟着他到了书房门口,他把三本书往桌上一搁,回头笑问:“你对魔法感兴趣?”   “有点。”安蒂利亚答得谨慎。   “会用什么系别的魔法?”   “什么都不会。”安蒂利亚眨眨眼。   “这样啊。”奥斯维尔低头想了想,笑道:“以后有什么疑难可以问我,机械方面我不如你,魔法上还是能卖弄一二的。”   “博士你谦虚过头了。”安蒂利亚笑着,心里很庆幸他没有深究。    ☆、第7章   第二日下午,回家之前,奥斯维尔带安蒂利亚和奈伊进入了地下书库。   与预想中的幽暗环境不同,地下书库居然洒满了阳光,这得益于透光度高的磨砂玻璃天花板,同时也是一层的地板。书库上方是学院的行政大楼,平时进出的人不多,很清净,阳光从一楼的落地窗洒进来,透过玻璃地板照入地下书库,让偌大的书库显得通透明亮。   同样是在地下,这和慕索城地下研究所简直天差地别。   虽然想到了这点,奥斯维尔却不敢提。   他带头走过连通各阅览室的细长走廊,在魔法阅览室前停下,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地下书库收藏的都是少有人翻阅的古籍,因此通常没什么人,他四处看了一圈,确定阅览室中空无一人后,回头笑道:“是我们的地盘了,你们随便看看,我也去找几本书。”   他转过几个书架就没了踪影,奈伊欣赏着阅览室摆放整齐的乌木桌椅,坐上去试了试舒适度,只不过他个子太矮,坐在椅子上有点够不着桌子,又跳下来在书架和座位之间转了转,道:“之前我就想说了,这个学院真有钱啊。”   “和莫里亚特人比,当然有钱了。”安蒂利亚揶揄一笑,不放过任何嘲讽莫里亚特王国的机会。他们虽然没机会去地面上亲眼看看慕索城的学校,但照片和资料却见过不少,莫里亚特人这些年一直很穷,所有的经费都用在了战争上,能给研究机构拨付足够的资金就算不错,根本顾不上教育,因此学院校舍修得活像贫民窟,更没有这么大的图书馆。   “帝国的学院都这样么?”奈伊走到书架前,随便取下一本书翻开看了看,发现看不懂,又塞了回去。   “排名靠前的学院差不多都这样。”安蒂利亚笑着,也随手抽出一本书来看。   这难道是天书么?   她在慕索城也是人称A.T.博士的第一天才,怎么到这里就成了文盲……   安蒂利亚乖乖把书推回去,抬头看看书架上的标牌,转头去找英文书架。   她对魔法所知实在不多,转了半天只找到几本或许有用的资料书,那些看起来很厉害的古籍都是用的莫里亚特古文字,她半个字符都看不懂,抱着几本乱七八糟的书回到先前的乌木长桌前,奥斯维尔已经坐在那里,面前堆着又一摞厚重的魔法古籍,正专心翻看。   安蒂利亚:“……”   之前那三本天书他已经看完了么?   看看他认真的样子,安蒂利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坐在对面翻翻拿来的书,奈伊也坐到她旁边随便挑了本书看,显然是觉得太无聊了,没过多久就东张西望起来。   奥斯维尔也只是在筛选要带走的书而已,马上就是回家的时间,他没想在这里久留,挑出两本之后,他抬头看看安蒂利亚蹙眉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是不是找不到想看的?”   “嗯。”安蒂利亚有些汗颜,英文书上介绍的东西虽然系统但却浅显,她想看更加隐秘一点的东西。   奥斯维尔想了想道:“其实这种文字不难学,我那里有字典,可以借给你……或者,你有什么事直接问我也可以。”   他是看出安蒂利亚有话不想说,也确实觉着让她学莫里亚特古文字不是什么难事,他自己花了一年时间就能阅读大部分魔法古籍,A.T.难道会比他笨么?   “不然回去再说?”奥斯维尔笑笑,开始收拾桌子上一团乱的书籍,悉悉索索的一阵杂音,安蒂利亚也将自己的书叠在一起准备放回去,不经意间却捕捉到身后几排书架之外的轻微脚步声。   她回头透过书籍间的空隙仔细瞧了瞧,却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了?”奥斯维尔压低了声音,“有人?”   “好像是。”   “大概是学生吧,正好我们也要走了。”奥斯维尔笑了笑,没太放在心上,抱着一摞书转过书架走远。   奈伊伸了个懒腰,合上面前的天书,盯着封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显然也没注意到刚才的脚步声。   只有安蒂利亚还在仔细听着。   他们所坐的位置离阅览室入口不远,刚才奥斯维尔在书架间四处走动,无暇注意入口的动静,安蒂利亚却一直在这附近徘徊,毕竟这里的英文书籍就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如果方才有人进来,她应该会注意到才对。   没有人进入过阅览室,书架后却有脚步声,说明那个人一开始就在这里了。   进来的时候奥斯维尔明明已经四处查看过,当时没有发现任何人,如果不是他看漏了,那就是这个人躲了起来。   为什么要躲起来?   会是谁……   安蒂利亚调整了一下呼吸,四周安静得很,刚才的动静似乎只是错觉。   奈伊趴在桌上又打了个哈气。   安蒂利亚转头看看他,正想说点什么,却敏锐地听到背后隔着书架传来的喘息声,那种突然沉重起来的喘息,就像是在做发力之前的准备。   人对危险总是有着本能的直觉,敏锐的人甚至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杀气,安蒂利亚来不及回头确认,登时唰地站起身往侧旁退了好几步,情急之下甚至带倒了一把椅子,略显沉重的乌木椅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书架后的那人竟然在用身体撞击书架,看上去好像想把巨大的书架推倒,奈伊猝然间被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要起身躲闪,幸好书架沉重,牢牢立在原地,任他怎么撞都纹丝不动。   片刻的愣怔过后,安蒂利亚连忙上前一步向奈伊伸手,做口型道:“快过来。”   奈伊脸色都有些白了,跌跌撞撞地扶着桌子站起身,还来不及走出去一步,书架后的那个身影忽然飞快地绕过转角朝着这边扑来,却直接略过了他,直直冲着安蒂利亚过去。   那人跑得太急,被倒在地上的椅子绊了一下,但安蒂利亚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背后没长眼睛,往后退的时候同样被桌边的椅子挡了一下,一个踉跄,正好被扑个正着。   她后背摔在地上稍微眩晕了一瞬,视线再次清楚起来时,肩膀已经被牢牢按住,一眼就看到那人高高举起的右手中攥着的匕首。   “莱恩?”安蒂利亚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再不济也该认出来了,虽然憔悴扭曲的神情和满脸的胡茬让这人的脸看起来和先前不太一样,但这身制服和森冷的眼神是不会变的,曾经慕索城地下研究所的管理员之一,同时也是莫里亚特财政官身边的秘书。   人在生死关头总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比如现在,安蒂利亚竟然咬牙撑住了他握刀的手。   奈伊如梦初醒,跳下椅子扑上去拽他,可是小孩子的力量太过有限,不但拽不动,反而被他一挥手臂甩了出去,撞在了书架上。   他再回头看着安蒂利亚时,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手臂发力,匕首刃口干脆利落地划向她脖颈,甚至带起了风声。   就在这时候,他眼前却忽然黑了一下,明明暗暗间,紧接着的是灼热的剧痛,不光是眼睛,还有手腕,就像是在被火焰灼烧,熔岩蚀骨,似乎一只手马上就要被烧断了。   他再也看不清东西,右手也没了力气,匕首中途落下,只堪堪落在安蒂利亚颈侧两三寸的位置,眼睛和手臂被灼烧的痛苦难以言说,莱恩放开了她,抑制不住哀嚎,捂着双眼痛苦地翻滚到一边,在书架和桌椅间来回滚动。   安蒂利亚趁机起身,喘息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在了窗台上。   奈伊也愣住了,坐在地上往后挪了好一段距离,呆呆看着他在地板上翻滚。   从莱恩扑出来到现在也才过去半分钟而已,之前走远的奥斯维尔总算是听到动静赶了回来,手中握着一把银漆左/轮/手/枪,枪口对准在地上不断挣扎的人,唇线紧绷,却迟迟没有开枪射击。   几秒钟过去,莱恩好像缓了过来,稍微睁开了眼,摸到一条椅子腿就顺势扶着想要站起身,奥斯维尔没再犹豫,一枪打中了他肩膀。   鲜血飞溅,莱恩又是一声闷哼,再次躺倒在地。   趁着这个机会,奥斯维尔上前一拳狠狠击中他左侧的颧骨,将他打得眩晕不能视物,没等他回过神来,又在他头部和腹部分别击了一拳,彻底将他打得七荤八素。   不管这人是谁,莫里亚特人的制服他总是认识的,先打残了总没错。   奥斯维尔看起来文弱,打起人来却不含糊,趁着莱恩不能动作,把他面朝下压在地上,双手反绞到身后,持着枪对准他太阳穴,道:“别动。”   莱恩手臂上仍残留着灼烧的焦黑痕迹,又被他揍了几拳,如今被死死压制住,很显然是动不了了。由于枪口抵在太阳穴上,他连头都不敢扭动,只是粗重地喘息着,身体微微起伏。   安蒂利亚靠在窗边愣怔看着这一幕,奥斯维尔不敢大意,手上加力,确认莱恩确实动弹不得之后,才稍稍抬起头对她道:“别担心,我已经拉了警报,学院警卫马上就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一下,觉得上一章里那个捡土豆的人的出场十分具有欺骗性,就是所谓的第一印象与实际人格极端不符→_→ 大概是写的时候没想清楚改的时候也没特意去改,不过影响不大,大家不要误认为他是个厉害角色就好了【喂 抱歉大家,改个屏蔽词,明天更。 ☆、第8章   或许是地下书库的走廊实在太长了,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又足足过了两分钟警卫才赶到,他们给莱恩戴上手铐,押着推出阅览室,这时候奥斯维尔才有空闲观察莱恩,他衣饰不整,面容憔悴,像是奔波很多天没有正常休息进食了,脸上有刚被打出来的淤青,双眼半闭着,似乎视物不清,右手手臂上有大面积被烧灼过的焦黑痕迹,左侧肩膀方才被子弹擦伤,衣衫沾染着血迹。   警卫收拾现场时顺便问询刚才的状况,奥斯维尔出示了身份证件,证明自己是随军研究员,对方也就没有追究他携带枪支的事,请他们到警卫室做完笔录,就放他们回去了。   学院书库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莫里亚特袭击者,此事非同小可,恐怕学院警卫会联系城警,将犯人移交给王属军,再对学院内部进行彻查。   安蒂利亚原本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警卫却没有问起莱恩手臂上的灼伤是怎么来的,或许因为他身上本就伤痕累累,那片灼伤并不明显,况且她身上也没带打火机之类可以点火的工具,从学院走回家的一路上,奥斯维尔也没有问起此事。   尽管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他还是没忘记把挑好的书带走。   “有件事我想不通。”路走了一半,他很认真地发问:“这段时日洛兰城戒备森严,他怎么混进来的?”   “我也想不通。”安蒂利亚沉默了一会儿,“在慕索城被攻陷之前,莱恩就跟其他人一起逃了,他为什么不跑远一点,非要到洛兰城来自投罗网?”   在城破前一天,莫里亚特人自知取胜无望,几十名高层官员全都从秘密通道逃走了,王属军仍在尽力搜查中,他们再怎么躲,也不会傻到躲进洛兰城来,再说这里也不是随便能进来的地方。   “难道是为了报复我么?”安蒂利亚凝目思索,莱恩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可是……我协助你们这件事,只有帝国军方知道,至少在城破之前,慕索城里是无人知晓的,他出逃在外,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   “他还恰巧躲在我们去的阅览室。”奈伊忽然道。   显然,奈伊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莱恩并不是跟着他们进去的,而是一开始就躲在学院地下书库的魔法阅览室里。   就算说是冲着安蒂利亚来的,他又怎么知道今天安蒂利亚会去那个地方?   这未免太巧了吧?   奈伊充满怀疑戒备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奥斯维尔。   奥斯维尔不由停下了脚步,他们已经走进了别墅区的街道,这条路素来无甚行人,此时也是一片静谧,三人的影子被身后的夕阳拉得老长。   他没想到,刚才随便一开口,最后竟把自己拖下了水。   “不是我。”他看着奈伊道。   这种时候他还能说什么呢?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被怀疑也是理所应当的。   “和莫里亚特人勾结,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又补充了一句。   “无非是设了个局,装作救安蒂一命,想借此博取我们的信任。”奈伊冷笑起来就像个小魔鬼,连奥斯维尔都忍不住心凉。   两人站在原地僵持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安蒂利亚也没办法再往前走一步。   “莫里亚特王国水/很/深,这件事还有别的解释。”她只好拍拍奈伊的头,“博士没那么笨的,先不要怀疑了,回家吃饭吧。”   奈伊向来听她的话,心里有再多想法也不会多说什么了,只瞥了奥斯维尔一眼,转头就走。   奥斯维尔稍叹了口气,他能理解奈伊的心情,也不想和他计较,但被无端怀疑,心中多少有些闷,奈伊这刁钻直白的性情,他实在有点吃不消。   安蒂利亚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只能悄悄冲他笑笑,吐了吐舌头匆匆赶上奈伊。   ——   晚间,安蒂利亚躺在沙发里休息,奈伊坐在地上玩遥控飞机,飞机时不时地撞上水晶吊灯,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撞得次数多了,终于失去平衡,一头栽在了地板上。   奈伊上前捡起飞机,拿在手里比划着飞翔的轨迹,时不时回头看看安蒂利亚,忍不住问:“你不怀疑奥斯维尔么?”   安蒂利亚原本一直闭着眼,用手臂遮着灯光要睡不睡的,此时睁开眼睛,偏过头看看他,“你说说看?”   “洛兰城这么大,格伦维斯学院也那么大,为什么那个人恰巧在地下书库,又恰巧在魔法阅览室?”奈伊低下头,“带我们去那里的人是奥斯维尔。”   “可这件事的契机是我提出要看魔法书。”安蒂利亚笑笑。   “说不定他只是顺势而为,临时让莱恩埋伏在那里也不难。”奈伊道,“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和我们套近乎,甚至找了个理由住在我们楼下,让你去他所在的格伦维斯学院任职,在你受到攻击的时候救下你。仔细想想,他是有名的皇家学会会长,是国王亲封的伯爵,战争结束了,他为什么不回伦敦,留在洛兰城干什么?”   奈伊小同学真是精通阴谋论。   “可是啊,帝国要捏死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如果想利用我们,也是易如反掌。”安蒂利亚困倦地打了个哈气,“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特地请奥斯维尔博士来演这么一出戏么?”   “心甘情愿总比被逼迫的要好。”奈伊抬头看她,“不然我们也不会背叛莫里亚特人,不是么?”   “你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安蒂利亚摸了摸下颚,总觉得头顶上的灯光有些刺眼,就翻了个身坐起来,笑道:“你觉得他是坏人么?”   “……我不知道。”奈伊蹙蹙眉,有些纠结地垂下头去。   “去问问他好了。”安蒂利亚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往楼下走去。   “喂!”奈伊吃了一惊,哪有这么直接的?!   ——   奥斯维尔正在书房中翻看带回来的魔法书,心里不知为何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听到敲门声,他很快去开了门,只见安蒂利亚拿着一包手制烤饼干站在门外,笑着递给他道:“夜宵。”   她是在下楼的时候顺手拿了一包奈伊晚饭后烤的小饼干,奥斯维尔小心接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   安蒂利亚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书桌上摊开的厚重书册,犹豫了一下道:“你很忙么?有没有时间和我去三楼喝杯茶?”   奥斯维尔不自觉地攥了攥手中装烤饼干的小袋子,又放开,点点头道:“没问题。”   ——   自从入住这幢小别墅到现在,奥斯维尔只在一楼和二楼活动过,还没有上过三楼。三楼的格局和一二层很不一样,面向南边长街的墙上镶嵌着一整块巨大的飘窗,白天时阳光充足,夜晚看星星也方便。窗下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盆栽花草,两套藤编的小桌椅放在窗边,几个壁柜立在墙角,柜子里放着成套的茶具、精致的机械摆件,还有装帧精美的书籍,这些不怎么实用的东西显然不是安蒂利亚买来的,似乎是随别墅一起附赠的小玩意儿。   三楼还没来得及仔细装点,家具不多,看起来空旷,只有窗前这一块地方还算充实,奥斯维尔坐在藤编的椅子上,总觉得自己是来到了咖啡馆。   安蒂利亚给他泡了红茶,放进适量的牛奶和白糖,用茶匙搅拌均匀后推给他。茶水蒸腾着温暖的白汽,小果盘里盛着精致的点心,灯光柔和,一切看起来都很温馨……并不像是要审问他的架势。   他低头喝了一口微烫的红茶,发觉味道竟出奇的好。   “博士你以前,当过军人么?”安蒂利亚就在这时候忽然发问。   奥斯维尔差一点呛着,抬头看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开枪稳准狠。”安蒂利亚做了个打枪的手势,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笑着说:“打人也颇有章法。”   奥斯维尔噗一声笑出来,弯着唇角沉默了一会儿,笑叹道:“将军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在皇家学会待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抹不掉身上军队的痕迹。”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安蒂利亚奇怪地看看他。   “不是坏事,但我当年是被逼无奈。”奥斯维尔笑道,“那时候无路可去,在军队里待了四五年,因为身体不好受不了正规训练,还被调到特务部门去了,每天就是联系身在敌国的间谍刺探情报,保护着他们做些勾心斗角见光死的事情。”   安蒂利亚愣了一会儿,“怪不得你用电报和我联系的时候,好像对这事儿很娴熟似的。”   奥斯维尔有些哭笑不得,沉默半晌才道:“实不相瞒,那时候我们派去慕索城的间谍,最后几乎全被拔除,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还担心你撑不到最后呢。”   安蒂利亚安慰似的苦笑:“我不一样,我原本就是慕索城编制内的人。”   茶凉得很快,奥斯维尔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几口,调配得当的清甜红茶慰藉着舌尖,口感顺滑,他心情比一开始舒缓了不少。   “奈伊还在怀疑我?”他问,那破孩子吃晚饭的时候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亏得奥斯维尔博士心理素质过硬,没太放在心上。   安蒂利亚有些尴尬,听他接着道:“莱恩出现在那里,确实很像是我设的局,也不能怪他这么想。”   “莱恩的事与你无关。”安蒂利亚竟然十分肯定,“奈伊是怀疑你接近监视我们,但……你说要住在这里的第二天,我就留心调查了你预订的那栋公寓,公寓的管道确实年久失修出了问题,那是洛兰城初建时就存在的老公寓。”   奥斯维尔目瞪口呆,她什么时候去调查了自己订的公寓?   “至于你为什么不回伦敦,那就更好解释了……如今外患已去,老国王又病重垂危,现在正是内阁和储君一党争斗正炽的时候,你不想站队自然不愿意回去。”安蒂利亚不好意思地笑笑,顾左右而言他,“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稍后我会和奈伊解释清楚,你不用担心。”   奥斯维尔不由怔了一会儿,她说的竟完全是对的。   “我今天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安蒂利亚为难道。   “你说。”奥斯维尔眨眨眼,看在他蹭了这么多顿饭的份上,也没理由回绝人家。   “今天我对莱恩做的事,就当没看见好不好?”安蒂利亚无奈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定看出来了吧?”   她提起这件事,奥斯维尔才忽然想起,没错,白天时莱恩双眼被轻微灼伤,手臂上更有明显烧灼的痕迹,安蒂利亚没带打火机,也根本没时间点火,那么诡异而迅速的凭空引火,只能是魔法的产物。   可是在奥斯维尔的认知中,这种能瞬息伤人的引火魔法,应该早已失传,只存在于古籍记载的传说之中。   安蒂利亚托腮看着他。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以至于奥斯维尔暂时忘了这茬儿,也没想过直接问她,但确实动过好好研究调查一番的心思。   可她都这么说了,明显是有难处,奥斯维尔也明白,这种异术如果公之于世,定然不会带来什么好影响,就算是他手底下的皇家学会里,也不乏想拿活人当实验体的疯子,只是受限于法律不敢乱来罢了。   如果被人知道她身怀异能,安蒂利亚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生活又要泡汤了。   “我……明白。”奥斯维尔道,“不会说出去的。”   安蒂利亚点点头,低头搅着凉了一半的茶,没再多说什么,说也没用,人家非要抖露出去的话,她也拦不住。   “你要查魔法古籍,是为了这个?”奥斯维尔猜测道。   “嗯。”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奥斯维尔试探着道。   安蒂利亚愣了愣,摇头,“不用。”   “那就算了。”奥斯维尔笑笑,对方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这也很正常。   “多谢了,尝尝这个。”安蒂利亚将小果盘向他推了推,里面装着她在店里买的奶油点心。   奥斯维尔安下心来,叉了一块点心吃,喝掉最后一口红茶。他默默观察安蒂利亚,落地灯的光线恰到好处,既不太明亮,也不很幽暗,柔和洒在她浅金色的长发上,她穿着黑色布料白蕾丝镶边的洋装,暗沉的颜色衬得皮肤白皙透明,好像稍稍用力磕碰就会碎裂的东方薄瓷一般。   安蒂利亚身世如何他并不知晓,但无论看外表亦或是气质,面前这人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贵族。    ☆、第9章   安蒂利亚低头续茶水时,脸侧一缕金发垂下,微微卷曲的发梢随着她的动作轻颤,在她抬头时又妥帖地落回肩侧。   奥斯维尔不自觉地注意着这个细节。   安蒂利亚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奥斯维尔回过神来,急中生智地没话找话:“你的茶叶是在哪里买的?”   “茶叶嘛,就是东边十字路口街角那家店,他们家茶具也很好看,我买了几套。”安蒂利亚道,“好喝么?你可以拿走一些,我囤了很多。”   奥斯维尔笑笑,“大概是你泡的好喝。”   这时候,楼梯口传来熟悉的嗡嗡声,一架遥控直升飞机嗖地蹿了上来,直愣愣地朝这边冲来,咚的撞在窗户上,跌落在地半死不活,只有螺旋桨还在慢慢地转。   奈伊具有把一切玩具折磨到死的潜质。   他的脑袋随之从楼梯口冒出,噌噌噌跑过来捡起飞机,回头道:“该睡觉了!”   “好。”安蒂利亚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罐茶叶递给奥斯维尔。   “谢谢。”他接过来,转头看看奈伊,这孩子虽然不像白天那么凶恶,但眼神中还是有些戒备。   奥斯维尔笑着对他道了晚安,下楼去了。   ——   回到一楼,他坐在沙发上,把茶叶罐往茶几上一放,微微有些失神。   刚才在茶桌上沉默的那一小会儿,他的感觉明显不太对,心跳有那么一下不太正常。   凭他的聪明,不可能想不到那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心里一时之间不愿承认。   ——   楼上,安蒂利亚简单收拾了一下茶桌,将茶具洗干净扣在桌上,却不急着睡觉,反而趴在桌上叹了口气。   奈伊抱着玩具飞机站在她身边,伸手拍拍她的头,“你怎么了安蒂?”   “好累。”安蒂利亚伸了个懒腰坐直身体,拿过他手中的小飞机翻来覆去看了看结构,坏笑道:“你刚才在下面偷听吧?”   奈伊点点头。   “那正好,我也不用再说一遍了。”安蒂利亚拨弄着螺旋桨,“帝国新近上任理政的这位王太子殿下厉害得很,压了内阁一头,也难怪连奥斯维尔都不敢回去。”   “你这么一说,他可能真是无辜的。”奈伊蹙眉回想,关于帝国的时政,他在地下研究所也看到过不少资料,只不过都是匆匆扫几眼,没有安蒂利亚这么上心,“可今天的事又该怎么解释?”   “难说,莫里亚特人装神弄鬼的把戏很多,我猜就算审问了莱恩也不会有结果。”安蒂利亚作势要把飞机丢出去,奈伊连忙一蹦抢了回来,她笑了几声道:“好了好了,下楼睡觉吧,好不容易出了慕索城,麻烦事还是这么多,真没意思。”   “我帮你呀。”奈伊很严肃地说。   “帮我多做些好吃的,贿赂一下奥斯维尔吧,我怕他把我的秘密说出去。”安蒂利亚一本正经道。   “没问题,他要是敢说出去,我就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奈伊撸起袖子,露了露毫无肌肉可言的细瘦胳膊。   安蒂利亚笑了半天,起身下楼,最后回头多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   “怎么了?”奈伊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看。   “没什么。”安蒂利亚叹道,“我在想我泡茶的手艺是什么时候学的,在慕索城连红茶都喝不到,至于再以前的事,都忘干净了。”   “无师自通吧,就像我一样聪明。”奈伊有时候胡说八道起来一个磕巴都不打,让安蒂利亚十分钦佩。   ——   老天很给奥斯维尔面子,他正为某事微感苦恼之时,威尔诺将军恰好回到洛兰城,通知他尽快启程前往慕索城。   慕索城地下研究所的报告还没有写出来,他自然要再去一趟的,停留几日加上路上往返,这一趟大概要走一周左右,学院会有其他老师帮他代课,离开之前安蒂利亚把研究所机械系统中的疑难之处详细写在纸上,交给了他,方便他调查和撰写报告。   能够暂时离开洛兰城,投身到机械研究中去,这有利于他冷静下来,梳理自己的心情,审慎地自我观察并得出结论,他认为这样很不错。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对威尔诺手下的副官啰嗦了几句:“城里可能还混有莫里亚特人,尤其是格伦维斯学院到艾比尔区这一带,巡查时千万要仔细。”   威尔诺将军回洛兰城只停留几天,接下来要和他一起去慕索城,只有副官带着一部分卫兵留下来,协助城警巡街,搜捕可能存在的莫里亚特余孽。   “知道啦博士。”那副官无奈地笑,“都共事一路了,我们做事你还不放心么?”   威尔诺为人谨慎,治军严整,手下的军官自然也是干练负责的,奥斯维尔自觉多话,悻悻地笑了笑,转头上了装甲车。   从别墅的窗口望不到装甲车驶过的路段,奈伊坐在窗台上,只隐隐听到了机车启动发出的隆隆声,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一周之后公寓的管道也该修好了。”正是早饭时间,安蒂利亚坐在餐桌边,捧起杯子喝了口牛奶,舔了舔唇,“估计博士回来就该搬家了。”   奈伊没说什么,只是蹙了蹙眉。   安蒂利亚回过头对他一笑,“你是不是舍不得他啦?”   “没有。”奈伊硬邦邦地说,“他又没你聪明,机械技术还算过得去,会的那点魔法我也不稀罕,走就走,谁管他。”   “真是无情。”安蒂利亚干笑几声,啃了一口烤得香脆的面包。   ——   到达慕索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城里早搭好了供帝国军人居住的临时帐篷,幸存的莫里亚特人都已被迁走,城中显得空空荡荡,有些冷清。   夜晚不宜工作,奥斯维尔脚一沾地就被军中相识的年轻军官们拉去喝酒。帐篷区旁边的废屋布置了一番,专门作酒馆之用,战事结束,军官士兵们喝酒作乐也被允许,但临时酒馆规定每人每天只能喝两杯,看店的大叔是老兵,铁面无私记忆力超群,每人两杯绝不放水,威尔诺将军对此很放心。   他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就随着奥斯维尔和下属们一起去酒馆里坐了坐,私下场合里倒也不怎么拘谨,一杯酒下肚,围坐一桌的军官们互相聊天哄笑,吵闹得够呛。   威尔诺自然不会跟他们一起闹,他就坐在奥斯维尔旁边,见对方心不在焉的,不由问道:“你怎么了?这一路上都好像有心事似的。”   “没什么。”奥斯维尔已经开始喝第二杯酒,闻言只是笑了笑。   “莫非还在担心洛兰城的治安?”威尔诺将军的思维有些直来直去。   “倒也不是。”奥斯维尔叹了口气,在热烈吵闹的环境中,他的话音有些模糊不清,“就是有件事想不太明白。”   他们两个低声说话,还是没逃过旁边校官的耳朵,那校官爱管闲事,转过头来笑道:“什么事情是连博士你都想不明白的?说出来听听?”   奥斯维尔苦笑,“算了吧。”   “莫非是有心上人了?”校官笑着揶揄。   这些人之间开起玩笑来无非就是这几句话,“心上人”大概是他们谈的最多的话题,没事就拉出来遛遛,早已不新鲜了,奥斯维尔自然不吃这一套。   他只笑了笑和对方碰了杯,再闲谈几句,喝完这杯酒,和威尔诺找了个由头离开了酒馆。   夜风微凉,奥斯维尔感到清醒了不少,往荒无人烟的废墟方向走了几步,周围几乎听不到人声了,他这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清澈夜空。   繁星如织,点亮了漆黑夜幕。   “其实还真让他说中了。”奥斯维尔往天边看了一会儿,回过身漫不经心地对威尔诺道:“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威尔诺将军呆了呆,在这种事情上,他显然提不出什么有建树的建议,他向来是那种不太关心别人私事、务实不务虚的人,正因如此,奥斯维尔反而对他无话不谈。   将军虽然脑子不太会拐弯,但直觉还是有的,没经过太多思考,他脱口而出:“不会是A.T.吧?”   奥斯维尔有些惊悚地望着他。   “你这几天身边应该只有A.T。”威尔诺道,这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推理。   奥斯维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见他不答话,威尔诺又追问:“是担心她的身份?”   奥斯维尔稍稍一怔,笑笑道:“身份有什么问题么?她也是帝国人啊。”   “和我们不一样,就算是被逼无奈,她从前也为莫里亚特人做了那么多事,间接害死了许多帝国军人和无辜百姓。”威尔诺看着他双眼,淡淡道。   “那不是她的错。”奥斯维尔难得严肃起来,迎上对方目光,眼神中竟有几分愠色。   威尔诺将军怔了怔,稍稍低下头,他本意是想试探一下奥斯维尔的想法,没想到轻易就刺痛了他,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奥斯维尔也很快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看他:“将军,我以为你是个挺厚道的人,居然给我来这一手。”   威尔诺抱歉地笑笑,“我也不全是胡说,你我可以不在意这件事,但内阁和伊登殿下,恐怕很难这么快将她当成自己人。”   “这就只有慢慢来了。”奥斯维尔叹了口气。   其实他没什么特别想不通的事情,之所以不愿承认,只是因为认识的时间太短,这么快喜欢上一个人,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这种事情本来也跟时间长短没什么关系,非要找个理由,似乎也找不到,他对安蒂利亚的了解还不够深,却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事。   他甚至有种立刻回到洛兰城的冲动。   但既然上天给了他七天的时间,他也乐于稍作忍耐,利用这七天再好好地想一想,确定了自己的心念,才能坦然面对安蒂利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点击抽了,吓die了……【你die什么反正本来也没几个点击 点击一去不复返,收藏千载空悠悠……QAQ 我觉得我可以改行去当打油诗人。 ☆、第10章   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安蒂利亚就和艾比尔街区附近的大部分店主摊主混了个脸熟,每天傍晚从学院回家路过集市,总能听见有人和她打招呼:   “安蒂利亚,新摘的玫瑰花要不要啊?”   “下午刚运进城的新鲜柑橘,明天再来买就晚了!”   “刚进了一批东方香料,你们家里做饭用得上吧?”   集市的摊主总是很热情的,安蒂利亚没能抵挡住诱惑,一刻钟后她走出集市,买来的东西又装满了一篮子。   反正她现在不缺钱,如果东西用不完,还可以带到学院去分给研究所里的同僚们,皆大欢喜。   暮色四合,夕阳的颜色渐渐变得血红,东边天空苍青暗沉,她慢慢往前走着,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安蒂!”奈伊提着背包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你今天怎么不等我?”   “你今天晚上不是有课么?”安蒂利亚回过头,对他使劲眨了眨眼睛。   奈伊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抱怨道:“晚上的课谁愿意去听啊?再说我要是不回家,你吃什么?”   “我随便买点吃的就好啦。”安蒂利亚笑道:“对了,家里的黄油快用完了,陪我绕路去趟便利店吧?”   便利店离得不远,就在集市西边第二条街道上,正是日落而息的时间,便利店里有不少放学下班来买东西的人,安蒂利亚在货架前拿起一罐黄油,奈伊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出什么事了?”   “有人跟踪我。”安蒂利亚小声道,“出去再看看,不行就往警察局走吧。”   “难道又是莫里亚特人?”   “哪来的那么多莫里亚特人?估计外逃的都被帝国抓得差不多了。”安蒂利亚翻了个白眼,“说不定只是普通的小偷强盗,别放在心上。”   “可是……”奈伊话还没说完,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包糖果。   “最近军方对艾比尔街区严密监控,他不敢怎么样的。”安蒂利亚道,“等我有空去警局和他们说一声。”   买完东西出来,街道上行人不少,安蒂利亚若无其事地往家的方向走,奈伊跟在她身边低声问:“还在么?”   “不见了。”安蒂利亚歪了歪头。   奈伊松了口气,周围有说有笑的行人让他逐渐放松下来,再走了一段路,望见小别墅的房顶,他终于有心情说起今天在学院的见闻:“我发现学院还开设了中文课,今天去看了看。”   “你还用得着学中文么?”安蒂利亚笑,奈伊虽然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东方了,但他记事早,头脑又聪明,中文着实不错。   奈伊从包装袋里取出一枚糖果含在嘴里,“只是想看看老师长什么样。”   “是东方人?”   “是,长得还不错,就是打扮有点奇怪,来上课还穿黑风衣,以为自己是黑社会啊?”   安蒂利亚:“……”   “怎么了?”   “我好像见过这么个东方人,他还问我去学院怎么走。”安蒂利亚道,“不过穿黑风衣的人也不少,不一定是他。”   “我看他学问还行,就是性格不那么稳重。”奈伊仗着牙好,嘎嘣一声咬碎了糖果,“单论讲课的话,也不比奥斯维尔差。”   安蒂利亚笑,“你真是时刻都不忘记说博士的坏话。”   “反正他也听不见。”   ——   远在慕索城的奥斯维尔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一旁整理资料的秘书见状连忙道:“是不是这几天太冷了?被子不够厚?”   “不是不是,只是鼻子忽然有些痒。”奥斯维尔苦笑着揉了揉鼻子。   这已经是他来到慕索城的第六天,晚上再花点时间完善一下报告,明天就可以坐上装甲车回洛兰城去了。刚吃过晚饭,奥斯维尔心情还不错,坐在地下某间研究室里,喝着咖啡看向秘书手里的一大摞文件,问道:“这些都是什么啊?跟机械系统有关么?”   “啊,没什么关系,是从资料室上锁的柜子里翻出来的,一些莫里亚特人的机密文件罢了,内容都给将军看过了,现在战争结束,这些文件也没什么用了。”那秘书笑着回答,“不过将军说其中有一份文件您可能会感兴趣,所以我才拿过来。”   战后琐事繁多,威尔诺每天都很忙,奥斯维尔又从早到晚泡在地下研究所里,两人没什么见面说话的机会,总是靠副官和秘书传递消息。那秘书翻动文件夹,心里默念着威尔诺告诉他的编号,几分钟后终于抽出一份文件来,递给奥斯维尔:“就是这个,其余相关的文书您也可以看看,我先告辞了。”   奥斯维尔点点头接过,秘书走出研究室替他带上门,他悠然喝了一口咖啡,抱着看戏的心情打开文件封,心想这里面不知又是什么莫里亚特人的秘辛,他对见不得阳光的秘密向来很有些兴趣。   抽出装订成册的纸张,看到封面上的标题时,奥斯维尔却愣住了,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早该想到,以威尔诺的个性,又怎么会特意让他看无关紧要的文件呢。   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逐字逐句,认真往下读。   “……1787年,A.T.到达慕索城,因心脏衰竭长时间昏迷,濒临死亡。因其天才机械制造技术具有极高利用价值,医务所接受上级命令,对其进行紧急抢救,手术过程中初次使用附魔机械制造的半人造心脏,历时13小时,手术成功……”   奥斯维尔看着这段文字,脸色略显苍白。   附魔机械还好说,作为一种魔法和机械紧密结合的技术,它于数十年前起源于莫里亚特王国,能够大幅度提升机械的性能、强度和功用多样性,同时也使附着于其上的魔法作用更为明显。在许多古代魔法几乎失传、魔法式微的当代,附魔机械是莫里亚特人提升战力的主要手段。   不列颠帝国的机械技术高于莫里亚特王国,但对附魔机械的研究还不够深入,这也是十年前莫里亚特人能够祭出智能兵器给予帝国迎头痛击,而帝国的武器智能化至今还在起步阶段的原因之一。   可……人造心脏,他却是从未听说过。   奥斯维尔暂且将文件合上,神思恍惚地拿起杯子喝光了剩下的凉咖啡,这才重新翻开文件,仔细去看后面的详细资料和相关图表。   是的,这是一份慕索城A.T.博士的个人档案,上面记载了她这三年的主要功绩和大致经历,和一般的档案不同,她在1787年之前的履历竟是一片空白。   三年前的安蒂利亚应该还只有十三岁,或许也谈不上有什么重要的履历,可是故乡位于何处、通过什么途径来到慕索城、家人状况如何,这些其他人的档案中都有的基本信息,到了她这里就成了一片空白,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帝国血统和帝国国籍。   认真看完这份处处透着古怪的档案,再翻回前面写着人造心脏的那一页,奥斯维尔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十三岁的天才机械师,空白的履历,人造心脏,失传的引火魔法……这种种不寻常之处如果被伦敦的大人物们知道,恐怕又要掀起狂风骤雨。他可以帮安蒂利亚隐瞒失传魔法的事实,却不能将这份档案销毁或扣押,他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她在洛兰城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生活?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再欺骗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到后面的存稿迷之倦怠,有时候能达到一天1000+的高度,于是果然隔日更最适合我了。【哭着跑走 ☆、第11章   周末的早晨,安蒂利亚将花瓶里枯萎的花朵取出来,换过水之后,再插上一束盛放的红玫瑰,把花瓶摆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   推开窗子,新鲜的空气涌入,微风吹起了纱帘,外面的蓝天白云清晰如画,配上洛兰城鳞次栉比的房屋,整齐有序的街道,远处人流不息的集市,有种微不足道却不可思议的美妙,这样的清晨,让她忍不住对着窗外呆呆看了半晌。   安蒂利亚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身后奈伊端着烤面包和咖啡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看窗台上的花,问:“怎么又是玫瑰?”   安蒂利亚每隔几天就会在集市的花店里买上一束花,摆在窗台上,倒不是非要插花不可,只是自从她第一次光临花店以来,两三天买一次花就成了惯例,要是很久不买,店主看她的眼神都会变得可怜兮兮的。   为了保持新鲜感,插花的品种颜色一直在换,半个多月以来还没有重样过,不过昨天就是红玫瑰,今天又是红玫瑰。   “最近批发玫瑰么?”   “怎么会,玫瑰也不便宜呢。”安蒂利亚把窗户关小了些,拉开椅子坐到桌边,将烤面包片抹上黄油,对折一下夹上切片火腿,咬了一口,再灌了口热咖啡,笑眯眯地道:“好吃。”   “让我猜猜。”奈伊给面包涂上果酱,眼珠子转了转,“该不会是有人送你的吧?”   “不是啊,你有没有注意院子里还剩了一片空地?我是想再种点什么,昨天跟花店预定了一批玫瑰花苗,店主就多送了我一束红玫瑰。”安蒂利亚叼着面包笑道。   奈伊松了口气。   “对了,研究所关于机动玩具第一阶段的研究已经接近尾声,还剩下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我一会儿要去学院一趟,晚上回来。”   奈伊眼睛亮了亮,“不会再失控了是嘛?”   “应该吧,到时候拿来给你玩,就当是帮忙测试性能了。”安蒂利亚笑道。   格伦维斯学院机械研究所惯于研究一些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儿,比如自动咖啡机、多功能闹钟和机动玩具之类,比起从前在慕索城接触的那些大型军用机械,安蒂利亚更乐意参与这样的小规模研究,虽然看起来不怎么伟大,但乐趣无穷,成果也能卖出不少钱。   去学院的路上,她绕路去了趟警署,将被人跟踪的事备了案。   ——   这天上午,奥斯维尔乘坐装甲车回到了洛兰城,先和威尔诺将军去了警署一趟。战争结束之前,洛兰城一直是由帝国陆军各部轮流驻守,军署多年未经修缮,此时正在重建中,一时不能入住,因此威尔诺和一众高级将官只得将警察总署当作暂时的落脚点。   副官一直留在警署,威尔诺问起他这一周城中的情况,副官说道:“没有异常,搜查已经完成,城中并未混有莫里亚特人。”   威尔诺点点头,“出逃在外的高官这些天也陆续抓住了,莫里亚特人被我们压制了这么久,困守慕索城一隅长达几十年,在外势力差不多已被拔除干净,本应无处可逃。”他顿了顿,“对了,那个莱恩呢?”   “审讯已经结束,他说是在出逃途中与上级失散,在战争结束当天就已经到达洛兰城,饥寒交迫之下混入城中,那时候城防戒备还不够森严,才会让他有机可乘。”副官道。   “这批人逃得早,那天就混入了洛兰城……也不是没有可能。”威尔诺蹙了蹙眉,“不过,你确认他说的是实话?埋伏在学院书库攻击A.T.博士的事他又怎么说?”   副官为难道:“他说那只是巧合,学院环境比外面宽松,地下书库又没什么人,他才会躲在那里,攻击A.T.博士,只是一时冲动报复……”   “这明显是谎话。”威尔诺叹了口气,“A.T.博士帮助我们事属机密,他是从哪里听来的?”   “属下也察觉到了蹊跷,但无论如何用刑,他就是不肯多说。”副官赧然道。   倒不是他不卖力,实在是莱恩骨头太硬,能用的刑罚都用了一遍,却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按照帝国的法律,即便是对敌国俘虏也不可任意使用酷刑,副官无权更进一步地折磨莱恩,只得揣着这么个不理想的结果来见威尔诺。   “罢了,我抽空亲自问问他。”威尔诺道,“近几日抓住的莫里亚特高层大概后天押送到洛兰城,也交由你审讯,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来。”   “是!”副官连忙站直了身体,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A.T.博士今早才来过,说是昨晚有人跟踪她,是否要继续加强对艾比尔区和学院这一带的监控?”   “跟踪?”奥斯维尔怔了怔。   “她说没看到对方的相貌,但可以确定是被人跟踪了。”副官道,“会不会只是精神紧张?毕竟她前不久才遭到过袭击。”   “不,应该是真的。”奥斯维尔道。   威尔诺看了他一眼,对副官道:“继续加强监控,从莱恩的行为上看,莫里亚特人对A.T.博士一定还有所企图,不可大意。”   “是。”副官应道,随后转身绕过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丝绒面的钱夹,走过来递给奥斯维尔,“这是她刚过来时落下的,既然博士来了,麻烦带回去给她吧。”   估计是拿证件的时候取了出来就忘记放回包里了,奥斯维尔接过时,从钱夹里垂下一段银色的链子,正好挂在了副官的袖扣上,他这么一扯,链子缀着的东西就从钱夹里掉了出来,啪嗒落在了地板上。   是一枚吊坠,恰好掉在威尔诺脚边。   他弯腰捡起来,银色吊坠的盖子早被摔开了,露出里面镶嵌的黑白照片,威尔诺难免看到,本想移开目光,却忽然觉得那照片上的人有些面熟,不由多看了几眼。   照片似乎年代久远,上面是个年轻男孩的半身像,他发色偏黑,皮肤苍白,浅色眼瞳,眉目明朗,面带着微笑。   他多看了片刻,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将军?”直到奥斯维尔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抱歉。”威尔诺将吊坠交还给他,“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兴许是看错了……你拿去还给她吧。”   “好。”奥斯维尔接过吊坠一并收好。   昨夜赶路,在装甲车里过夜,大家都没怎么睡好,威尔诺拍拍他肩膀道:“先回去休息,有事随时来这里找我。”   ——   回到艾比尔街区的别墅时,正看见奈伊在院子里给白蔷薇浇水,奥斯维尔放下行李站定,奈伊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道:“欢迎回来,博士。”   “安蒂利亚呢?”奥斯维尔看了看满园盛开的蔷薇。   不知是不是错觉,奈伊总觉得他有些魂不守舍的,不由停下手中的活计多看了他几眼,“安蒂去学院了,研究所有点事,晚上才回来。”   奥斯维尔点点头,再度提起自己的行李向房门走去,“那我先去睡一会儿。”   ——   他简单收拾了东西,洗了个澡躺下,睡到下午才醒,左右无事,决定去之前预订的小公寓看看,尽量这几天就搬走,赖在人家这里蹭吃蹭喝终究不太好,反正公寓离别墅不远,平时在学院也有机会见到安蒂利亚,搬出去倒也没什么。   拿了钥匙去公寓楼里看,水管果然已经修好,前些日子楼里还空荡荡的,现在已住上好几户人了。他租的房间面积不大不小,一间正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此外还有浴室、卫生间和厨房,一个人住足够,何况对他而言厨房就是一个摆设,平时还是不要去碰为好,一日三餐尽量在外面解决,或者买些快餐回来吃,学院的餐厅和食堂也是不错的选择。   公寓很久没有住人,又经过了管道维修,地面上略有些脏乱,他在楼下借了扫帚和拖把粗略打扫了一下,又拿抹布擦干净家具,不知不觉就折腾到了傍晚,日头西斜之时,他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往外看,原本只是想歇口气,却正好从窗口望见了熟人。   这条路是从学院回到艾比尔街区的必经之地,他看到安蒂利亚提着书包走过,旁边跟着一个戴眼镜的褐发年轻人,奥斯维尔也见过,是学院机械研究所里的研究员,比他小两三岁,名字叫布莱克。   他在学院的办公地点分配在魔法系,没怎么在机械研究所待过,只备课的时候偶尔去借点资料,与布莱克只是几面之缘,却也知道他家是住在东区的,怎么会跑到这边来了?   奥斯维尔觉得自己多心了,但也不能当没看见,遂迅速出门锁门,跑下公寓楼,紧赶了几步追上前方的两个人影:“安蒂利亚。”   安蒂利亚闻声回过头,怔了怔,“博士?”   布莱克也看到他,笑着招呼:“奥斯维尔博士?你回来了啊。”   奥斯维尔神情稍顿了顿,觉得自己这两天确实是魔障了,布莱克在他印象里就是个天然呆滥好人的性格,事情怎么可能是他想象的那样,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上午刚到城里,这么巧,你来这边买东西?”   说完他便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东区什么东西没有,人家干嘛特地跑到西区来购物?   好在布莱克也没多想,笑了笑道:“今天研究所里没什么人,又忙到这么晚,我送安蒂利亚博士一段路,顺便请教她几个问题。”   奥斯维尔有些后悔一时冲动追上了他们,但如今也不能掉头就走,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也顺路,不如一起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感谢大家的收藏趁着周末加更一章,之后还是隔日更啦【。 ☆、第12章   布莱克果然只是来探讨学术问题的。   一路上,奥斯维尔听着他从莫里亚特人研发的智能兵器一直问到近代家用照相机,自己都觉得心累,安蒂利亚居然全都不厌其烦地解答,要不是路途有限,恐怕他能从宇宙起源问到世界终结。   终于,到了别墅区前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布莱克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和他们道了别,很有眼力地撤了。   奥斯维尔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正当他盯着布莱克离去的背影发呆,安蒂利亚问他:“博士刚才是去看公寓了么?”   奥斯维尔怔了怔,点点头,“是,我把房间收拾了一下,这几天抽空搬过去。”   “内阁也真是欺负人。”安蒂利亚笑道,“你要是住不惯小公寓回来也行,别墅这么大,我和奈伊也用不到的。”   虽然知道她多半只是客气几句,奥斯维尔还是稍微开心了一下,“那怎么好意思,啊对了……”他伸手到大衣兜里,掏出那个黑丝绒的钱夹,“这是你的东西吧?我上午在警署拿到的。”   安蒂利亚接过来咦了一声,她这一天都泡在研究所里,没机会用到钱,根本没发现钱夹落在警署了。   “还有……”奥斯维尔又在兜里摸了一会儿,拿出那个银色的吊坠,捧在手里交给她,“这个,从钱包里掉出来的。”   安蒂利亚的神情稍微僵了一下,轻轻接了过来。   “下次小心别再忘记了。”奥斯维尔笑笑,很体贴地没有多问,还转移了话题:“对了,晚上吃什么?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安蒂利亚呆了呆,略一思索,“呃……牛排炖土豆怎么样?”   “好啊。”奥斯维尔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实际上心里多少有些疑虑,谁都知道随身携带装着照片的吊坠意味着什么,虽然这玩意儿安蒂利亚不曾贴身戴着,弄丢了这么久都没发觉,似乎不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但他还是忍不住猜想,照片里的人究竟和她是什么关系。   那样的黑白照片是有些年头了,照片上的男孩子如果还在的话,应该也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吧。   ——   奥斯维尔计划后天下午就搬走。   搬走之前一日,晚上七点多,安蒂利亚从外面散步回来,奥斯维尔从书房门口探出头,朝她招了招手。   “怎么啦?”安蒂利亚在门口放下篮子走过去。   “买什么好吃的了?”   “水果和面包。”安蒂利亚笑了笑。   “今天有空么?我有点事情想问你。”奥斯维尔咧嘴一笑。   “好啊,等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过来。”   安蒂利亚上楼收好买来的东西,摘了帽子和斗篷下来,看见奥斯维尔靠在书房门口等着,盯着墙纸上的花纹,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这架势不由让她淌了一滴冷汗,难不成这人在临走之前要告诉她什么吓人的消息么?   毕竟她的身份如此尴尬,在帝国也不知能安稳待到几时。   “坐吧。”奥斯维尔笑着向沙发比了个手势,走过来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红茶,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坐下,不紧不慢地道:“今天我去见了将军,上次在警署,他不小心看到了你吊坠里的照片。”   原来是这件事么,安蒂利亚略微坐直了身体。   “那天他没有想起来照片上的人是谁,今天见到我,才跟我说的。”奥斯维尔的笑容依然显得很温暖,安蒂利亚却稍稍有些不安。   “是……一位莫里亚特的贵族。”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一些,“具体信息不详,但将军在慕索城留下的档案资料里,看见过那个人的照片。”   安蒂利亚握着杯子的手指发僵,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押送到帝国军事法庭去了。   照片上的人是莫里亚特的贵族,而她随身带着装有这枚照片的吊坠,这说明什么?   几乎是在告诉别人,她和莫里亚特王国之间还有些不可告人的联系。   “你别害怕。”奥斯维尔轻轻托了一下她手中快要倾斜的茶杯,涩然道:“莫里亚特王国这些年来露面的都是执政大臣,王室贵族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就连留下的相关资料都少得可怜,将军特别注意了贵族的档案,记住了某个人的相貌,这并不奇怪……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安蒂利亚稍微回过神来,将茶杯轻轻搁在了桌上。   她根本没喝几口,脸色略显苍白,奥斯维尔顿时一阵愧疚,觉得接下来说什么都不对,但又不得不继续:“你对照片上这个人……知道些什么吗?档案记载有限,我们很需要相关的情报。”   安蒂利亚沉默片刻,平静地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奥斯维尔怔了怔,他设想过无数安蒂利亚可能会有的反应,却惟独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不认识?不认识为什么会带着装有他照片的吊坠?难道是有什么顾虑,所以不得不说谎么?   “准确的说,是不记得。”安蒂利亚补充道,“1787年以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奥斯维尔脸色微变。   “那个吊坠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在了,我以为会是什么线索,就一直带着。”她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像胡说八道,但的确是真的,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奥斯维尔呆了片刻,完全后悔和她说起这个话题,但是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他顿了顿,只好多此一举地问:“你的身世、家人,以前的经历,全都不记得了?”   安蒂利亚摇了摇头。   奥斯维尔想起几天前看到的那份大面积留白的资料,和她的记忆一样,她载在纸上的档案也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再之前的事,全部不可考。他半晌没说话,接过她的茶杯,将凉茶倒掉,兑上壶里的热茶。   他没有对安蒂利亚的话提出任何质疑,只是如实说道:“其实我这次回到慕索城,看到了你的档案,1787年之前也是一片空白。”   安蒂利亚怔了怔,“那份档案上还写了什么吗?”她自己的档案,自己却无权查阅,一直被封存在慕索城资料馆的深处。   奥斯维尔喉结动了动,这一次开口似乎有些艰难:“据说三年前你因为心脏衰竭濒死,莫里亚特人用附魔机械改造了你的心脏,这才救活了你。”   安蒂利亚愣怔着望向他,这件事她闻所未闻,虽然三年来她有时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某些不寻常之处,却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用他们的话说,似乎是叫做半人造心脏。”奥斯维尔谨慎地道,“看你的样子,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吧?”   安蒂利亚垂下目光呆了半晌,再次摇头。   “也不知是真是假,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奥斯维尔望着她略微失神的样子,忍不住道。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安蒂利亚却说,“医院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就这样放我回去吧?”   奥斯维尔骤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半人造心脏是专属于莫里亚特的、连帝国都没有的高端附魔机械技术,安蒂利亚身体里有这样的东西,就算不被医院留下来解剖,至少也会被科研机构扣押观察,很可能再次失去自由。   在整个帝国的利益面前,或许没人会在乎她个人的愿望和幸福。   半晌,安蒂利亚又若有所思地道:“不过,慕索城那些档案资料如今都已经上报了吧?瞒也瞒不住了。”   “没事。”奥斯维尔忽然道,“我是皇家学会的会长,官方的重要科研项目都必须由我签字执行,没有我的许可,他们不敢动你。”   安蒂利亚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奥斯维尔这才察觉自己说得有些急切了,语气中竟似带了种邀功请赏的意味,诚然他是没有这个意思的,他只是想让安蒂利亚安心而已。   奥斯维尔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   “那先拖着好了。”安蒂利亚终是笑了笑,苦恼地转了转茶杯,“博士,我那天用魔法的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没有。”奥斯维尔道,说实话这几天他甚至很少想起来这回事儿。   “半人造心脏,失传已久的魔法能力,莫名其妙要杀死我的莫里亚特人。”安蒂利亚说,“这三件事应该有所联系。”   奥斯维尔受到些启发,眸光复杂地看向她,“你能使用失传的魔法,多半和心脏有关。”   他曾经在课上说过,心脏是魔法力量的根源,一个人使用魔法的种类和能量,从根本上由心脏所决定,其次才是大脑。   “而莱恩恐怕也是为此才袭击你,他或许想要毁灭什么信息或证据,以免这种技术的精髓落入帝国手中。”奥斯维尔分析道,“可是,他究竟是如何知道你行踪的?这仍旧无解。”   虽然都是推测,但由他这么一说,事情便明了大半,安蒂利亚的想法和他差不多,顿时觉得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   莱恩的行动不像是一人的策划,背后必有主使,慕索城的莫里亚特人恐怕还没有被赶尽杀绝,这些潜在的威胁,必须尽早告知威尔诺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超级慢的咸鱼表示隔日更果然比较拖节奏吧,尤其渣作者的剧情节奏掌控力不是特别好……总之感谢大家耐心等待! 后天出发去英国玩耍,更新照常,如果我有空会用爪机添加一下作者有话说,没空的话就算了2333 ☆、第13章   “莱恩能混入洛兰城,知晓我的行踪,是有人暗中帮他。”安蒂利亚道,“我说过,莫里亚特水/很/深的,帝国对他们的魔法传承几乎一无所知,他们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奇怪。”   奥斯维尔忍不住笑了,“你之前还说莫里亚特人这些年一心钻研机械,不怎么研究魔法了。”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安蒂利亚略有些窘迫,“他们的秘密不会透露给我,但我在地下研究所待了三年,无限接近于王国核心,多少能看出些端倪,莫里亚特的魔法传承应该没有断绝,不光是附魔机械,还有纯粹的魔法。”   奥斯维尔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们认识不久,安蒂利亚确实没必要事事跟他说清楚,如今肯告诉他这些已经很够意思了。   “对了……”安蒂利亚看向他,“博士今天问我这些,不是因为怀疑我?”   奥斯维尔怔了怔,“我没有怀疑你什么,只是想问问你对照片上的人知道多少……顺便告诉你我看过你的档案了。”   他伸手去拿茶壶给自己续了半杯茶,借机避开了安蒂利亚的注视,淡声道:“我也要谢谢你信任我,和我说了这么多。你放心好了,没有确凿证据,帝国政府是不会将你等同于莫里亚特人的,你完全可以安心在这里住下去,就算出了什么事,我和将军也可以为你做担保。”   话说开了确实轻松不少,安蒂利亚并不容易信任他人,只不过她看出奥斯维尔多半是个好人,何况从一开始通过电报和她联系的就是他,如果说在帝国只有一个人能稍微帮到她,那人也只能是奥斯维尔了。   如果有一天帝国真的将她当做敌人,她毕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和整个帝国相抗衡的,之前给予摇摇欲坠的莫里亚特王国致命一击,就几乎累掉了她半条命,何况是对如日中天的帝国。   她原本就是帝国人,如果这里也不接纳她,那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   “你明天就要搬家了吧?”安蒂利亚将空茶杯放在桌上,侧头看看他,“学院也没什么事,我和奈伊可以送你过去,顺便帮忙拿些东西。”   “不用麻烦,我没多少行李,一个人拿得动。”奥斯维尔摸了摸鼻子,“不过……”   “什么?”安蒂利亚看了他一会儿,有些误解了他的意思:“其实,你继续住下来没关系的,这房子本来也不是我的。”   奥斯维尔讶然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对自己大约根本没有过任何暧昧的情感。   或许在安蒂利亚心里,从来不曾遐想过相关的问题,在她短暂的十几年人生中,只有那么三四年算是可以谈情说爱的少年时光,但这几年里她的生活处处充满了紧张与危险,一直跟冰冷的机械和狠毒的敌人打交道,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闲情雅致。   奥斯维尔沉默了半晌,低头斟酌着什么,未束的银发从肩头散落下来,遮住了他半边脸。   他明天就要搬走了,生活中到处都是令人始料未及的变化,有些话还是尽快说出来为好。   安蒂利亚坐在一边眨着眼睛看他,客厅里静得能听见钟表走动的声音,壁钟上的秒针规律地跳动着,气氛凝滞得有些瘆人。   “安蒂利亚。”奥斯维尔转过头看她,“你有喜欢的人么?”   这真是够直接了,可安蒂利亚居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若无其事地答了一句:“没有啊。”   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奥斯维尔觉得多半是后者。   他笑了笑,稍稍放轻了声音:“要不要试试和我交往?”   ——   他的眸色很浅,说是琥珀色,更多的时候看起来却是微亮的金色,眸光柔和,带着微微的忐忑,看上去绝无恶意。   至于神情,还是和往常一样,温和带着笑意,只是不那么自然了,不仔细看的话,也看不出来他那一点紧张。   奥斯维尔还算是个稳重的人,虽然性格比较温柔可爱,却不怎么习惯把所有心情摆在脸上。   安蒂利亚脸色有些苍白,呆如石塑般看着他。   过了好久,奥斯维尔轻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缓了缓,片刻后再看向她,“有这么可怕么?”   他猜得没错,安蒂利亚果然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他趁着对方还未开口道:“你先别急着拒绝,稍微考虑一下……明天一早我就搬走,过几天再来找你。”   说罢,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不由苦笑着尴尬道:“当然了,如果你确定要拒绝我的话,那就……”   “为什么?”安蒂利亚打断他,仿佛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奥斯维尔不解,这件事有那么匪夷所思么?比人造心脏和失传魔法还令人难以置信?   安蒂利亚的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   “没有为什么,就是一见钟情之类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奥斯维尔反而放得开了,直视着她双眼,脸皮似乎比平时厚了好几倍,片刻后,倒是安蒂利亚顶不住压力移开了目光,稍稍低下头。   奥斯维尔想了想,放轻了声音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尽早告诉你。”   “要不这样吧。”他道,“我不来打扰你了,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告诉我,如果没有……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七天为限好不好?”他轻声道,“我不是在公寓,就是在学院的办公室,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安蒂利亚终于抬头看看他,点了下头。   好像有希望?   奥斯维尔眼中露出些微笑意,“那……早点休息,抱歉,今晚是我冒昧了。”   ——   这一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奥斯维尔事后再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胆子忒大了些,竟然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剖白心迹,他也是随心而为,没有考虑过多,一觉过去,甚至怀疑昨晚的事会不会是一场梦,根本没有发生过。   总之第二天他依言搬了出去,从此过上了学院到公寓两点一线的生活,等待的日子实在煎熬,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转移注意力,不去想没用的事情。   七天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第六天的时候,奥斯维尔仍旧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安蒂利亚的音信。其间他时不时也会在学院里或是街上见到她,两个人若无其事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一切和最开始没什么不同,他甚至担心安蒂利亚已经忘了那回事。   但他觉得安蒂利亚是个负责任的人,必然不会就这么晾着他,自己只需耐心再多等一天便好。   战后慕索城的善后工作陆续结束,威尔诺将军不必再两头跑,洛兰城内的军署也大致建好,他暂且在城中定居下来,刚一得了闲就被奥斯维尔上门邀请,拉着他去咖啡馆谈人生。   “将军,你也知道我的老朋友都在伦敦,这边新认识的朋友还没到推心置腹的程度,有什么话也只好和你说了。”奥斯维尔请客点了两杯咖啡两份餐点,开始大倒苦水。   威尔诺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硬邦邦地道:“我可能提不出什么有效的建议。”   “不用建议,你听我说就行了,安蒂利亚她简直和你一样不解风情。”   威尔诺将军:“……”   他觉得自己和A.T.博士是不好拿来相比的。   奥斯维尔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拿起餐刀狠狠切开盘中的三明治,垂头丧气道:“我快要等出幻觉来了。”   “确实,这都第六天了。”威尔诺很实诚地说,“如果她明天还不来找你,是不是就说明……”   奥斯维尔的神情顿时如木雕石塑,餐刀不小心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嘶啦一声。   威尔诺连忙抱歉地改口道:“不不不,应该不至于,她说不定还在考虑,你不要着急……”   奥斯维尔化悲痛为饭量,一口咬掉三明治一个角,他知道威尔诺提不出什么建议,他确实也不需要建议,这毕竟是私事,无论发生什么样的转折都要靠自己去感受和解决,别人的建议是没有用的,他只是想有个人听他说话而已,威尔诺绝对是最佳人选。   “先不提这个了。”奥斯维尔叹了口气,“将军你也不回伦敦了么?”   威尔诺微怔了怔,低下头道:“暂时不回去了,我和你一样,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过的男主里没有任何前情这么快就表白的奥斯维尔你好像还是第一个,勇敢的蓝孩纸,囧rz 不过……其实这篇的感情发展不会太快,因为是轻言情嘛。 另外,水/很/深这三个字为什么要被屏蔽→_→ ☆、第14章   帝国高层的状况其实也十分混乱,近百年间权力一直在国王和内阁之间流转,内阁固然颇负人望,王党的势力却也不可小觑,只因国王身份尊贵,是帝国的精神象征,内阁不得不敬重,而国王本人也忌惮内阁的能力,甚至有些事不得不依靠内阁操办解决,因此不敢轻动阁臣,两方这才保持了多年岌岌可危的平衡。   如今,本就缺乏政治手腕的老国王病重垂危,帝国对外战争的各项事务均由内阁总揽,诸事都处理妥当,内阁的声望势力在近几年内上涨飞快,按理说照这样下去,等到下一任国王继位的那一天,帝国权利落入内阁之手就不会有什么悬念了,新任国王会成为纯粹的象征和傀儡,这对于国民来说不是坏事,毕竟在治国理政方面,内阁总是比国王靠谱得多。   只是老国王的儿子,储君伊登菲尔德王子殿下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他锐意进取改革,不甘居于内阁之下。奥斯维尔虽然曾是皇家御用的教师,却没有给这位王子殿下讲过课,仅仅隔着老远看见过他几次。据他在伦敦听到的传言,伊登菲尔德并不打算解散或打压内阁,也不愿将权力拱手让人,他的目的是让内阁为己所用,这听起来有些可笑,内阁的阁臣们又不傻,其中多的是聪明稳重能堪大任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一个还未继任王位的毛头小子收归麾下?内阁固然要尊敬国王和储君个人,却没义务将干系到国民安危的权力也分给他,更遑论向他尽忠。   战争结束之前,老国王已然卧病在床,伊登菲尔德仗着自己储君的身份,在王党势力的帮助下早早开始了与内阁的暗中拉锯,他的目的很简单,削弱内阁势力,但不消灭,也绝不做得太过分,直到阁臣愿意与自己合作为止。这种看似温和实则霸道的方式让内阁很难应对,王党也不是一群废物,何况伊登菲尔德的身份在那里摆着,面对笑里藏刀的太子殿下,内阁没有激烈反抗的理由,若息事宁人,又防不住王党渗透,两方僵持之下,内阁的风头竟然真的渐渐被伊登菲尔德压了过去。   威尔诺原先算是内阁一边的人,他在战后接到命令驻守洛兰城,短期内不得回到伦敦,这当是伊登菲尔德的手笔,是王子与内阁明争暗斗的后果之一,对伊登来说,现阶段留在伦敦的内阁一派实权人物越少越好。   至于奥斯维尔,他哪一派都不是,仅仅是为了躲麻烦才留在洛兰城,伊登菲尔德殿下很重视机械技术的发展,正到处收罗人才,他实在不想就这么被迫成为王党的一员,也不想被内阁收买了当枪使,因此申请随军,远远逃到了北边,只希望王子殿下和首相大人一时半会儿不要想起来还有他这个人才好。   只不过以他皇家学会会长的身份,是不可能被轻易放过的,伊登菲尔德暂时还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内阁却早就急着收买他了,想方设法逼着他回到伦敦,不让他在洛兰城安稳住下去。   这也是奥斯维尔博士如今只能蹲在小公寓里的主要原因。   “我对政治实在是不感兴趣,懂得也不多。”奥斯维尔随口问道:“将军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不好说。”威尔诺蹙了蹙眉,“我不大清楚伊登菲尔德殿下究竟在想什么。”   “他的想法向来成谜,不按常理出牌。”奥斯维尔低声道,“虽然我不认识他,但觉得他……不好对付。”   威尔诺抬头看他,“你站在内阁这一边?”   “也不是,但相比起王子殿下,内阁似乎更让人放心。”奥斯维尔道,“我认为帝国用不着急于做出改变,维持现状没有什么不好,不知道那位殿下究竟想搞出什么样的改革。”   “我也是这样想。”威尔诺道,“或许是我太保守了,但我总觉得,帝国能有今天已是不易,最好不要随便折腾。”   谈论国事不宜张扬,因此简单说了几句,两人就很有默契地不再往下说了,奥斯维尔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笑了笑道:“反正好事坏事都在伦敦,和我们没多大关系,还是抓紧时间躲清闲吧。”   威尔诺叹了口气,“只怕总有一天,我们都不得不回去,还有……”他犹豫了一下,才道:“还有安蒂利亚,你觉得,上面真的会无视她么?”   奥斯维尔的神色僵了僵。   “在帝国官方鉴定中,她的机械学术地位比你还要高,何况……她身体里半人造心脏的事,早晚会被上面知道。”威尔诺沉声道:“最后无论权力落到谁手里,安蒂利亚都难免要为帝国出力,虽然不会像在慕索城那么糟糕,却很可能过不成如今这种闲散日子了。”   “如果是内阁掌权,是否会好一些?”奥斯维尔问。   “或许吧,内阁对于机械发展并不操之过急,而伊登菲尔德殿下对于机械有一种近乎狂热的痴迷。”威尔诺道,“但此事也不可一概而论,你我毕竟对殿下缺乏了解。”   奥斯维尔眸光稍敛,半晌没有说话。   问题并不在于为帝国出力,而在于要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   说到底,他这个会长有爵位却无实权,无论在内阁还是王子殿下面前,都只能沦为棋子,比威尔诺还不如。凭他,真的能保全安蒂利亚?   ——   当晚奥斯维尔归家时,心事多少有些沉重,进门之前习惯性透过缝隙朝信箱里看了一眼,双眼顿时一亮。   他连忙掏出钥匙打开信箱,取出里面洁白的信封,看着上面的字迹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却猝不及防得到了回音,安蒂利亚果然没有晾着他不管,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这封信都足以让他安心。   ——   第二天是个周五,下午五点多,安蒂利亚从格伦维斯学院出来,去往城东的帕特街。   帕特街是洛兰城最繁华的地区之一,满是商铺、餐厅和高级酒店,因为消费水平高,平时倒也算不上太热闹,相比起来,普通集市的人气更旺些。一些稀有物品的买卖也集中在帕特街,比如高阶魔法石、精密机械仪器,这些东西价格虽高,却总有人需要。   从学院走到帕特街要花半个多小时,安蒂利亚没有雇马车,沿着街道散步过去,周末傍晚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随处可见打扮考究的绅士贵妇和穿着小礼服的孩子,也不乏衣着朴素的摊贩和小商人,居民们悠闲谈笑着踏上归家的路,洛兰城的生活气息总是这么浓厚,让人感觉不到寂寞。   进入了帕特街区,行人明显减少,到了某条小路上更是几乎见不到人影,残阳如血,天边云霞像是烧了起来,整个洛兰城都被染红,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听起来孤单到有些可怖。   安蒂利亚一直听着身后巷子里细微的动静,几秒后,她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影子被斜阳拉得老长。   周围似乎静了那么一瞬,下一刻,十几步外的小巷里忽然传来打斗声,听起来只是没有任何武器的肉搏。安蒂利亚迅速跑到巷口探头一看,只见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搏斗的二人已经分出胜负,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双手被反锁,狼狈蹲伏在地,而奥斯维尔神态轻松,身上礼服没有丝毫凌乱,微微挑着眉,用一把银漆左轮/手/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实在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角力。   “没想到,怀特教授打扮得威风,实际上却如此虚弱。”奥斯维尔笑得十分开心,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俯下身仔细看了看男人的脸,又抬头望安蒂利亚,“是他没错吧?”   “没错。”安蒂利亚笑笑,这人是学院新来的东方教师,他必然也见过的。   奥斯维尔低下头,表情显得无辜而淡定,用和老朋友聊天一般的口气问道:“说说看,亲爱的同僚,你跟踪她有什么目的?”   被称为怀特教授的男人苦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回头向他瞥了一眼,露出那张清俊的东方人面孔,正是那天傍晚在街上顺手帮安蒂利亚捡了个土豆的奇怪男人。   “奥斯维尔博士,没想到您看起来文质彬彬,力气却这么大。”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咬牙切齿。   “过奖过奖。”奥斯维尔笑道:“快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是合起伙来算计我?”怀特没打算乖乖就范,还稍微挣扎了一下,奈何他常年缺乏锻炼,力气还真敌不过在军队里呆过几年的奥斯维尔。奥斯维尔博士在军人堆里算是相当文弱的一个,却好歹受过训练懂些搏斗技巧,对付怀特这样的普通人不成问题。   挣扎了片刻却纹丝不动,怀特感到更加难堪,垂头叹了口气,稍转过头盯了盯黑洞洞的枪口,眼神差点飞出去。   他咽了咽唾沫,转过目光去看安蒂利亚,“我说你今天怎么跑大老远到东区来了,原来是给我下套……你们俩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他口气倒是轻松,似乎并不担心被抓了个现行。安蒂利亚很友好地朝他笑了笑,他却莫名觉得背后发寒。   “不要转移话题嘛,怀特教授。”安蒂利亚笑道。   “那至少先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怀特看她一眼,又回头去盯奥斯维尔,“还有你,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来到我身后?”   他虽然对打架很不在行,但在侦查、跟踪和情报分析这方面却是极专业的,自信没人能轻易发现他行踪,没想到今日这么容易就被捉了,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还被人拿枪顶着,要是不搞清楚原因,他以后都不敢做这一行了。   “我的五感向来敏锐。”安蒂利亚的回答很模糊,“你第一次跟踪我时我没有意识到,但紧接着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如此频繁,再发现不了就是我蠢了。只不过你实在太谨慎,总是远远缀在后面跟一会儿消失一会儿,猥琐得很,我没信心捉住你。”   怀特:“……”   猥琐?把他说得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虽然他确实跟踪了人家好久,但自认是个正直的男人。   奥斯维尔看了看他神情,解释道:“我能用魔法干扰你的精神,效果潜移默化,能让你心神镇定,以至于片刻间发现不了我的存在。”   怀特愣怔了半晌。   “现在明白了?”奥斯维尔微笑,将枪口又往他脑袋上凑近了一些,“怀特教授,该你老实交代了。”   “等等等等,大侠饶命!”怀特似乎很怕枪,情急之下不合时宜的口头禅都冒了出来,他扭过身体想离枪口远一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苦笑着道:“我……我一定老实交代,能不能先把枪放下,大家都是文明人,坐下来好好谈,好好谈……”   “文明人?你?”奥斯维尔再度挑了挑眉。   正巧这时,格伦维斯学院钟楼的钟声隔着大老远传来,声音到此处已变得十分稀薄,安蒂利亚掏出怀表看了看,六点整,夕阳渐渐沉入远山之后,天幕由火红变得青黑,街道上煤气灯的光亮逐渐显现了出来,夹杂着最后一点天光照亮了前路。   “到时间了,不如带他一起过去。”安蒂利亚笑看了怀特一眼,一脸和善,很好说话的样子。   怀特不知道为啥打了个冷颤。 作者有话要说:  咳,趁这两天修一下文。也没啥大的修改看过就不用看了orz ☆、第15章   十分钟后,怀特已然端坐在帕特街最高档的餐厅——温斯特餐厅的包间中。   只不过双手被奥斯维尔的领带反绑在椅背后面……那恶毒的男人捆得忒紧,别说跑了,他现在就是动一下都难。怀特在心中默默腹诽,将奥斯维尔咒了百八十遍,先是拿枪吓唬他,现在又将他捆起来,可见不是什么好人,平时那温和有礼的面目都是装出来的!   温斯特餐厅的服务一流,安蒂利亚之前订包间的时候顺便就点了菜,他们进入餐厅时大约是六点十分,两人份的开胃小菜和餐前酒已经上齐,侍者看见来客有三个人,还愣了一愣,奥斯维尔却没给人家问话的机会,一进来就关上包间的门,二话不说将怀特绑了。   怀特看着桌上诱人的酒菜,有苦说不出,不敢说,怕奥斯维尔掏枪。   “好啦,你可以招供了。”奥斯维尔坐在他对面一把椅子上,整理了一下领口,神情平淡地看着他,眼中似乎还有几分促狭的笑意,好像对自己的捆绑成果很满意。   怀特简直想揍他,在学院里见过几面也算认识了,他以前可从不知道奥斯维尔是这么可气的一个人。   安蒂利亚专注地切着盘子里的烟熏三文鱼,不然就是拿起酒杯煞有介事地晃一晃,尝一口葡萄酒,完全无视了怀特向她望过来的可怜兮兮的眼神。   怀特无语了片刻,只得认栽,清了清嗓子笑道:“我……没有恶意,哈哈哈,跟踪安蒂利亚小姐,只是为了观察保护。”   “观察保护?”奥斯维尔怔了怔,显然并不相信,这也太扯了。   “是真的。”怀特特别真诚地望着他,事到如今卖关子也没用,他干脆一口气说出实情:“我是伊登菲尔德殿下的私人秘书。”   这次不仅奥斯维尔呆住,连安蒂利亚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目光从烟熏三文鱼身上转移到了怀特脸上。   过了半晌,奥斯维尔轻飘飘地道:“我在白金汉宫工作了四年,怎么没听说过伊登殿下有你这么一个私人秘书?”   怀特咬牙看向他:“我跟随殿下五年,也从来没见过你啊,你摸着良心说,这四年里你总共见过殿下几次?”   伊登菲尔德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倒是实情,奥斯维尔常在宫廷走动,按理说应该有很多见到伊登的机会,可实际上四年来才见过四五次,每次都是远远看见一个侧影,以至于他现在连伊登菲尔德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   如果说伊登身边真有个私人秘书,他自然也是不会知道的。   “可是,证据呢?”奥斯维尔看着他。   “王宫通行证算不算证据?”怀特叹了口气,“等你回到伦敦,早晚会知道我说的是实情,如果觉得我是跟踪狂,尽可以把我送到警局,让警察白忙活一场,他们调查清楚之后还是会把我无罪释放的。”   奥斯维尔盯着他,“通行证在哪里?”   “大衣内侧口袋里,自己拿。”怀特稍微动了动被捆麻了的双手,露出不满的表请。   奥斯维尔走近扒开他大衣,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富有质感的金属卡片,翻来覆去看了看,上面印有怀特的照片和个人信息,这种卡片他见得多了,可以确认绝非伪造。   既然是可以出入王宫的人,管他是不是伊登菲尔德的私人秘书,都不是能随便抓起来处置的人。   奥斯维尔稍稍蹙眉,将卡片塞回他兜里道:“你不远万里从伦敦跑来洛兰城,就为了跟踪安蒂利亚?是伊登殿下授意你这么做的?”   “你先给我解开行不行?”怀特使劲挣了一下,这厮的领带还挺结实,“我们好歹在王宫共事了这么多年,如今又是一个学院的同僚,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么?!”   “谁跟你共事了?我都没见过你。”奥斯维尔一副看精神病的表情瞅着他,“把话说清楚再给你解开。”   怀特简直没了脾气,长叹一口气,道:“实话跟你说吧,殿下再过不久会亲临洛兰城,我提前过来就是探探路,伪装成教授是为了方便行事,跟踪安蒂利亚也只是顺便的事。你也知道,A.T.博士的名号几年前就在伦敦传开了,伊登殿下对她感兴趣也没什么奇怪吧?”   奥斯维尔微微眯起眼睛,他也听说过伊登菲尔德即将亲临洛兰城的传言,毕竟莫里亚特王国覆灭不久,洛兰城最为靠近慕索城,伊登出于政治目的来此安抚民心或是树立威望都很正常,他对安蒂利亚感兴趣也不奇怪,但是……这调查的方式有些不寻常。   他是储君,想要什么没有?如果想调查安蒂利亚,正大光明地来就是了,派手下跟踪是几个意思?   安蒂利亚显然也不是很明白,问道:“你跟踪我能看出什么?难不成伊登殿下怀疑我跟莫里亚特人还有勾结?”   奥斯维尔神情一僵,怀特连忙道:“不是这样!”他似乎有口难言,原本这件事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在外人面前无论如何要向着伊登菲尔德说话,于是憋了半天道:“殿下他……是想收买你!”   “哈?”安蒂利亚更傻了,一时间表情有些空白。   “殿下希望你今后能进入皇家学会,为帝国效力。”怀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下去,“殿下从小就热爱机械技术,对A.T.博士很是敬佩,不愿强迫你进入皇家学会,于是便派我来观察你的生活习惯与个人爱好,以便今后顺利地接近收买你,让你心甘情愿成为学会的一员!”   安蒂利亚:“……”   奥斯维尔默默扶额,看来今天想让这个二百五说实话是不大可能了。   最终也没能从怀特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奥斯维尔心有不甘,但总不能将他严刑拷打一顿,斟酌再三,只好放了。   双手获得自由后,怀特委屈地揉着手腕,瞅了瞅桌上两盘开胃菜,特别委婉地道:“我也还没吃晚饭呢……”   奥斯维尔气笑了:“跟踪狂还想蹭饭?”   怀特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今天我们有正事要谈,改天再请你吃饭。”安蒂利亚笑着把他推出了门,砰一声将门关了,态度并不比奥斯维尔温柔多少,等到她确认怀特不在门外了,才将门打开一条缝,吩咐门外的侍者将主菜端上来。   汤和主菜错落摆在桌上,浓郁的食物香气充满整个包间,安蒂利亚将奥斯维尔皱巴巴的领带捋平了些,端详了片刻,感觉恢复原状是很难了,怀特几乎将它扯成了带鱼。   “没关系,不要了。”奥斯维尔苦笑。   安蒂利亚只好将领带搁在一边,“你觉得他真是伊登菲尔德的人么?”   “多半是了,这种玩笑不好乱开的,毕竟很容易被揭穿。”奥斯维尔道。   安蒂利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算了,先吃饭吧。”她揭开几道主菜上银色的餐盘盖,热气蒸腾着肉香四溢,跟怀特磨了那么久,奥斯维尔肚子也早就饿扁了,立即拿起刀叉开动。   不过他总觉得安蒂利亚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第16章   这顿饭吃了半个小时。   包间里很安静,奥斯维尔注意到除了顶上的水晶吊灯外,房间角落里还放置了几盏仿古的落地铜烛台,餐桌的空处也摆了几枚精致的蜡烛,静静燃烧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次烛光晚餐。   温斯特餐厅的包间价格很昂贵,奥斯维尔猜想安蒂利亚请他到这里来吃饭,应该不是为了单纯的拒绝。   ……但也说不定,或许这就是最后的晚餐,所以才这么隆重。   “好吃么?”安蒂利亚喝完汤用纸巾擦了擦嘴,看向他。   奥斯维尔正在想事情,一不留神手中的勺子掉在盘子里,叮的一声脆响。   “好吃。”他连忙道,“一直听说这里的腌鲱鱼做得很好,果然名不虚传。”   安蒂利亚笑了笑:“那天你说的话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这就是进入正题了,奥斯维尔稍微坐直了些,强迫自己看她的眼睛。   “我倒是不太明白,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认定自己喜欢一个人么?”安蒂利亚转开了目光,神情比起之前稍显冷淡。   奥斯维尔看了她一会儿,“你觉得我是说着玩的?”   “不是……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安蒂利亚道,“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什么人,再说,今后帝国会不会接受我还未可知,刚才怀特的反应又那么奇怪……你完全可以再观察一两个月,看看事情如何发展。”   奥斯维尔沉默片刻,道:“所以才让你和我交往,方便我观察接下来的发展。”   安蒂利亚:“……”   这样一来,倒好像她才是傻子了。   “其实,你不用考虑这么多。”奥斯维尔笑,“只是试着交往而已,所以事情很简单,就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其他的可以慢慢解决。”   安蒂利亚看他一眼,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原本这种事就不需要太多理性。”奥斯维尔伸出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很快将手收回来,“你也不用顾忌我,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安蒂利亚似乎破功了,忽然感到很尴尬,拿起叉子将盘中剩下的一块干酪戳出了好几个洞,奥斯维尔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着看她。   奥斯维尔的道行,比她想象的高。   本以为装作冷淡的模样说几句不冷不热的话他就会稍稍作罢,没想到他不退反进。   之前温柔无害的形象,果然是装出来的吧?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她莫名对怀特方才悲愤的心情感同身受了。   好好一块干酪都快成一滩渣子了,安蒂利亚盯着盘子思考了好久,久到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奥斯维尔仍在一言不发地耐心等待着。   怎么想就怎么说?   安蒂利亚没有特别考虑过自己的感受。   虽然记忆欠缺许多,但她很少觉得茫然无措,过去的经历即便被忘记也总会留下痕迹,她向来凭着感觉做事。可这次不同,就像奥斯维尔所想的一样,安蒂利亚这三年过得枯燥疲惫,生活的重心就是使出浑身解数应付莫里亚特人,唯一的愿望就是和奈伊一起逃出去看看外面的阳光,她或许花了许多时间思考关于自由的哲学,却没有闲暇思考爱情。   奥斯维尔对她而言是什么呢,只是一个可能的伙伴,她确实没敢往别的方面想。   七天里她一直认真考虑这件事,血液冷了又热,到最后几乎分不清感情与理性,直觉和错觉。安蒂利亚本来打算拒绝,她小时候的经历是一片空白,前路莫测,生活完全称不上安定,和奥斯维尔差得太远了,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她应该拒绝。至于偶然的心动,大约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奥斯维尔这样的人,任谁见了都会心动一下的。   何况以她现在的境况,如果就这么答应,岂不是将奥斯维尔当做了她在帝国立足的一座靠山?怎么想都是在利用人家的感情,这么做实在太不地道,对,没错,不要被迷惑,她还是应该拒绝。   安蒂利亚抬起头,对上奥斯维尔浅金色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映着淡淡的烛光,盛着让人欲罢不能的温暖柔软,让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半拍。   看着对方认真又期待的神情,安蒂利亚鬼使神差地说:“我答应你。”   奥斯维尔似乎愣了一下,看了她几秒才道:“你答应了?”   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色令智昏……此时此刻,安蒂利亚简直想拿起餐刀自裁。   “……嗯。”她迟疑了一下,导致这一声回答听起来有些不情不愿的。   大概这就是她的直觉,安蒂利亚对自己的道德产生了微妙的绝望,或许人生中总有那么几次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   奥斯维尔看起来却很开心,笑了笑道:“怎么好像是我逼你的一样?”   “难道不是么?”安蒂利亚没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一句就把他噎住了。   看着他无话可说的模样,安蒂利亚终于绷不住扑哧一笑,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   走出餐厅时已经快八点,街道上漆黑一片,只有路边的煤气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夜风很冷。   侍者提前叫的马车就停在门外,路途不算远,上车没几分钟,安蒂利亚已经能看清格伦维斯学院钟楼表盘上的指针,八点整,悠远沉凝的钟声再次响彻夜空。   “你见过伊登菲尔德?”她从窗边回过头问。   “见过几次,都隔着大老远。”奥斯维尔道。   “是什么样的人?”   他在自己贫瘠的记忆中搜寻着,不太确定地道:“跟你差不多的年纪,金发,喜欢穿白衣服,据说为人很是温柔沉稳。”   一般人听说伊登菲尔德和内阁的拉锯战,大约都会以为他是个至少二十出头的青年,可实际上,他今年才只有十七岁而已,顶多只能算是个少年。   每个心智成熟到可怕的少年,大约都有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往事,就算他是尊贵的储君也不例外。   ——   马车停在艾比尔街区的别墅大门前,奥斯维尔也下了车,从这里走回公寓十分钟就到了,不算远。   “明天你就搬回来吧,还是大房子住着舒服些。”安蒂利亚说。   “可是你家里还有个魔鬼。”奥斯维尔指了指别墅二楼亮着灯的窗扇。   “那你搬还是不搬?”   “搬。”奥斯维尔吓得没敢多说半个字。   他摘下手套,顺了顺安蒂利亚鬓边散乱的发丝,很快收回手道:“怀特那边我会再去问问,想必你的档案这时候也在伦敦的大人物手里转过一圈儿了,无论他们怎么打算,有我和将军在,你不用太担心。”   安蒂利亚沉吟片刻,“照片呢?你不追究也就罢了,将军难道也不在乎?”   奥斯维尔道:“退一步说,就算你真的认识照片上的人那又怎么样?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协助帝国攻破慕索城是事实,没有确凿证据表明你和莫里亚特人还有勾结,将军不会随便怀疑你。”   “再说,”他顿了顿,“那天莱恩是真的想刺伤你,不管他是为什么,这足以证明你跟莫里亚特人不是一伙儿的。”   安蒂利亚终于笑道:“还是帝国讲道理,不会捕风捉影。”   其实她还有几句话想说,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奥斯维尔已经拍拍她肩膀笑道:“外面冷,快回去吧,我明天就收拾东西搬回来。”   说完他下意识地抬头往窗口看了一眼,“但愿那家伙别在菜里给我下毒。”   ——   当晚,伦敦白金汉宫。   “被发现了……”穿着白色礼服的金发少年坐在靠背椅里,一手支颐,拿着秘书刚刚送过来的打印纸,上面文字简短,是一段电报的翻译。   他的坐姿其实很端正,并不嚣张,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傲慢的错觉。   秘书已经关门离开,此刻房间里只有穿着红色制服的亲卫队队长站在一旁,伊登菲尔德的目光越过纸页上方,在他脸上顿了顿,放下纸张很认真地问:“说实话,罗切斯特,你和怀特是不是都觉得我脑子有毛病?”   罗切斯特队长暗自淌了两滴汗,苦笑道:“怎么会呢?”   “不是么?”伊登菲尔德又低头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笑道:“怀特求我别再让他做这种事了,说奥斯维尔拿枪吓唬他,这次也确实为难他了些。”   罗切斯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转移话题的点,连忙道:“殿下打算何时请奥斯维尔博士回来?”   “不着急,等我到了洛兰城,亲自去和他说。”伊登菲尔德笑了笑,“安蒂利亚也一样。”   罗切斯特的神情略微不安起来。   “别这么看着我。”伊登菲尔德眨了眨眼,“就当我有病,你也不用担心,在外人面前我不会做奇怪的事。”   罗切斯特无奈道:“我很放心,殿下在外面向来稳重。”   “是很会装才对吧?”伊登菲尔德笑了笑,一推桌子站起来,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望着窗外幽暗的庭园,冰蓝色的眼瞳映出点点灯火,目光清澈宁静。   他的语气忽然透出几分寂寞:“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你们将我当成疯子了。”   罗切斯特吃了一惊,连忙道:“没有啊殿下,如果我们那么想……怀特也不会辛苦跑去洛兰城帮您这个忙了。”   伊登菲尔德呆了呆,回头看他。   罗切斯特叹了口气,“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的,殿下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查。”   伊登菲尔德愣了一会儿,扑哧一笑:“你还真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安蒂利亚和奥斯维尔大概是属于先确定关系再慢慢互相了解的类型?( ̄▽ ̄)我个人觉得这里比较仓促,但其实,他们目前没有任何实际进展。 另外,小伊登出场啦。 —— 这章改的内容比较多orz之前处理得太奇怪了,而且我有个毛病就是不太会去深入了解主角的内心,通常一篇文写下来最看不透的就是主角,修文会试着多增添一些安蒂利亚的感受。 另外本人一直是感情戏苦手,虽然选择了轻言情但还是会出现感情戏写得不好看的状况,这篇前半部分很多问题没想清楚就动笔了,感情线可能略显牵强,后续发展我尽量让它显得自然【摔 ☆、第17章   上午十点多,奈伊在二楼厨房准备午餐,站在板凳上,专心致志地切案板上的鱼肉,他把这些煮熟的鱼去了刺剁成鱼泥,成为菜肴的一部分。   或许是剁鱼的动静太大了,没过一会儿就把奥斯维尔从楼下敲了上来,他站在厨房门口看了看,问:“要帮忙么?”   奈伊转头冷冷看他一眼:“你?”   奥斯维尔苦笑:“你不需要就算了。”   毕竟他曾经差点把一楼厨房给炸了,还是远离此地为妙。   奈伊却没想让他这么容易走,手里拿着菜刀跳下板凳,刀尖往前一递,“站住!”   奥斯维尔身形僵住,回头看看他,勉强一笑,冷汗都要下来了。   要是别人家的倒霉孩子这么对他,他尽可以放开了将人揍一顿,再不济也能拿枪出来吓唬吓唬,可奈伊根本不吃这一套,再说他是安蒂利亚的家人,就算少了根头发奥斯维尔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所以他只好站在那里,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怎么?”   “你接近安蒂到底有什么目的?”奈伊举着菜刀不动,蹙眉盯着他,“别以为我们是好骗的,我可不会这么容易相信你。”   “你觉得我有什么目的?”奥斯维尔转身靠在门框上,抱臂笑道,“帝国是很需要她的技术没错,但那都是内阁和伊登殿下该关心的事,和我没关系。”   “怎么和你没关系,你不是皇家学会会长么?”奈伊手中菜刀闪出寒光,他不耐烦地将刀往案板上一剁,奥斯维尔整个人跟着抖了一下。   “总之,”奈伊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敢骗安蒂利亚,后果就是这个。”他指了指案板上剁成碎泥的鱼肉,完全成了渣渣,连原型都看不出来。   奥斯维尔本意是不愿和他计较的,可这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你敢不敢等安蒂利亚在的时候和我说这些?”   “哼。”奈伊笑了一声,“凭什么?我有那么傻么?”   “你这个心机小魔鬼。”奥斯维尔睨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虽然奈伊年岁小个子矮,但某些方面完全不像小孩子,奥斯维尔没打算跟他太客气。   令人气愤的是,自从他搬了回来,每当安蒂利亚在家的时候,奈伊总是一副礼貌乖巧的模样,虽然照样冷淡得很,却绝不会说出挑衅的话,安蒂利亚一出门就完全变样了,别说质问挑衅,连菜刀都用上了,要是给他把枪,他还不得上天了?   奥斯维尔懒得理他,耸耸肩膀下了楼。   他走到玄关附近的时候,正巧一声门响,他探头一看,双眼一亮,笑眯眯地道:“安蒂利亚。”   门外卷进来一股寒气,安蒂利亚回手将门关上,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报纸,“看这个。”   晨报的头版头条印着一行大字,奥斯维尔只扫了一眼就看清楚了,“帝国储君伊登菲尔德王子殿下不日将到访洛兰城”……底下还附了张照片。   在他印象里,通过媒体如此张扬地暴露在公众视线中,对于伊登菲尔德来说好像还是第一次。   ——   几分钟后,安蒂利亚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热咖啡,细看摊在桌上的报纸。   “12月8号到达。”她边看边说,“一直停留到圣诞节。”   奥斯维尔有些费解,“国王陛下随时有可能驾崩,他这时候离开伦敦没关系么?”   “大概他很有把握。”安蒂利亚道,毕竟如今王室没有其他合适的继承人选,内阁一时片刻也夺不走他手上的权力。   奥斯维尔坐在另一侧沙发上,接过她递来的报纸,盯着印在上面的照片仔细看了片刻,图像只有黑白两色,伊登菲尔德穿着精致的白色礼服站在王宫庭园一侧的回廊里,脸上带着柔和浅淡的笑,手里拿着钢笔和一沓文件,似乎正在签什么字,他身前身后站着秘书和几名亲卫,奥斯维尔看着都挺眼熟,王宫里常出没的人他大都认得,唯独这位殿下没见过几面。   也不知这是摆拍还是抓拍,奥斯维尔再看了片刻,只觉得伊登菲尔德的面容当真清秀稚嫩,果然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但没人敢轻视他,奥斯维尔猜想即便是奈伊那家伙长到了十七岁,都不一定会比这位殿下更可怕。   ——   报纸上的消息才一个上午就传遍了整个洛兰城,下午奥斯维尔出门的时候,还时不时能听到街上的人谈论这件事。洛兰城虽然富庶却毕竟地处偏远,建城至今的时日也不长,国王亦或是王子亲自到访,于洛兰城而言确实是第一次,多少有些新鲜。   他坐马车去了城东一家卖魔法道具的店,店主也算是他的熟人,曾经在伦敦相识,几年前她来了洛兰城,开了家小店卖这些金贵的物品,店面不大赚的却实在不少。自从到了洛兰城,奥斯维尔曾去看过两次。   魔法道具的作用无非是记载知识、充当媒介、激发潜能、补充精神,奥斯维尔是公认的移动百科全书,魔法天赋很高,所用的精神系魔法又很少需要媒介,所以他到这种店里一般只是买点高阶魔法石补充精神力。   虽然他一向谨慎,却还是会时不时地过度使用魔法,这就是天赋太高的后果,频繁如此会对身体有所损耗,以自然生成的魔法石补充精神力是不错的选择,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个时代所剩余的魔法元素越来越少,估计在百年内资源就将消耗殆尽,相对的,魔法石的价格也越来越昂贵。   再过几年,恐怕就连他也买不起高阶魔法石了……   ——   小店在城东一条幽深巷道最深处,门楣做旧,颜色暗沉,透着几分神秘,看装帧风格,明显带着东方的特色,却又不伦不类夹杂着帝国随处可见的哥特式建筑风,东西不分,个性十足。   奥斯维尔推开门进去,在门板上敲了敲算作招呼,径直走到柜台边,等着主人出来。   过了片刻,果然有人推开柜台后面的小门进来,看到来人是他,就问:“你收到请柬了么?”   “什么请柬?”奥斯维尔怔了怔。   “伦敦那位伊登殿下的请柬啊。”店主抱臂笑了笑,看模样她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姑娘,不过跟魔法这一行牵扯太深的人都有几分神秘,她这几年样貌丝毫未变,谁晓得她到底多少岁。   “你看报纸了吧?”她指了指柜台一侧摊开着的早报,“伊登菲尔德要在白泉宫举行晚会,宴请洛兰城有名望的机械学者和魔法师,虽然你的户籍不在这边,但他应该不会漏下你。”   上午那时候奥斯维尔只顾着看照片,后来就去吃饭了,倒是真没注意报纸上还写了这么一段。   “你已经收到请柬了?”奥斯维尔看向她。   “是呀,就中午那会儿。”店主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张对折的请柬卡片递给他看,上面用烫金字体印着她的名字,索菲雅。   索菲雅似乎也是东方人,有没有混血不好说,但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正宗的东方小姑娘,黑色长发黑色眼睛,平常也穿洋装,却总爱围个不伦不类的刺绣披肩,非要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的。   “十二月十五日。”奥斯维尔重复了一遍请柬上面的日期,点点头交还给她,“知道了,这几天我等等看吧。”   索菲雅问过他要买什么,随手将几块高阶魔法石取出来打包,边动手边说:“那个晚宴我就不去了,帝国的礼仪我还是不太习惯。至于你,这一遭恐怕是要被揪回伦敦了。”   奥斯维尔也很无奈,他好像在洛兰城还没呆多久,伊登菲尔德的行动力太过惊人,莫里亚特人才灭了不到两个月,他就踅摸着将帝国稍有声望和影响力的人全部拉拢回伦敦,十五日的晚宴恐怕只是计划的一个环节。   “还有,你上次问我的那件事。”索菲雅将包装好的魔法石用绳子扎起来,丢给他,“你说的太笼统了,原因我实在搞不清楚,总之你让那个人少用魔法吧,那种程度的魔法,用多了对身体没好处的。”   “好。”奥斯维尔将石头丢进包里,掏出钱包来付钱。   “你现在还借住在艾比尔街区的别墅么?”索菲雅瞅着他摸了摸下颚,“要是有机会,能不能给我引见一下A.T?”   奥斯维尔若无其事地笑笑,“你怎么对她感兴趣了?”   “很奇怪么?A.T.在机械学术界占据至尊之位,莫里亚特如果没有她,也撑不过这三年,算是个传奇人物吧?”索菲雅轻描淡写地一笑,“伊登菲尔德多半也会宴请她。”   “等我回去问问她好了。”奥斯维尔答应下来,“你不打算趁这次回伦敦看看爱德温?”   “看情况吧。”索菲雅弯起嘴角笑道,“伦敦空气太差,还是洛兰城养人。”    ☆、第18章   出了小巷子走了段路,奥斯维尔还没来得及叫到马车,倒是先透过街边一家店的玻璃墙看到了熟人。帕特街这附近尽是些卖贵重物品的高级店铺,他望着那整洁的店面和金光闪闪的专柜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招牌。   果然是家珠宝行。   可是威尔诺为什么会在这里……   ——   奥斯维尔施施然推门走进了珠宝行,店里很安静,也没人过来主动招呼他,他见威尔诺将军正在卖宝石胸针的柜台前,抱臂撑着下巴一脸严肃地端详样品,大约是将军穿了制服的缘故,柜台后面的店员噤若寒蝉,双手搭在身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奥斯维尔:“……”   对方实在是太专注了,他只得走上前拍了一下威尔诺的肩膀,“将军?”   威尔诺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他,一脸茫然道:“你怎么在这里?”   “买东西恰巧路过。”奥斯维尔笑了笑,“你在做什么?给谁买胸针?”   众所周知,威尔诺将军一向洁身自好,最近似乎也没有新认识什么女性朋友,如此一本正经地挑选胸针……实在是不正常。   “你看报纸了么?”他一上来竟然也是这句话,“伊登殿下下个月要来洛兰城,在白泉宫举行一场宴会。”   “看了。”奥斯维尔疑惑地眨眨眼,还是没明白这和胸针有什么关系。   “据说,”威尔诺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造势和招揽人才的同时,也是为了给王后庆生。”   这件事报纸上倒是真没写,不过王后的生日确实在十二月,往年庆典都在伦敦举行,今年伊登菲尔德出于政治目的不得不离开伦敦到访洛兰城,借着晚宴一举三得,顺便给王后庆生,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此事恐怕要经过润饰策划,过几天才能上报公开,威尔诺因身份特殊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事先过来挑选礼物罢了,事情的始末奥斯维尔想想就明白。   为王后庆生的晚宴,按理说到场的所有人都该准备一份礼物,这是礼仪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往年这种庆典奥斯维尔在伦敦参加过不少,算是轻车熟路了,倒是威尔诺常年征战在外,没什么机会出席社交场合,如今给王后选份礼物都要头痛半天。   “不如我帮你看看?”奥斯维尔笑着问他。   “求之不得。”威尔诺松了口气,他在这方面的眼光恐怕不及奥斯维尔的十分之一。   “其实这种事,你让属下准备就好了,还自己过来跑一趟,真是实心眼。”奥斯维尔一边嘲笑他一边扫视柜台里的珠宝,斟酌片刻,指了指一枚镶嵌深蓝宝石和水钻,饰以黑纱,款式新颖又不失沉静的胸针,“这个不错,你看呢?”   威尔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当下就付了钱让店员帮忙将胸针包起来。   趁着店员走远的那一会儿,威尔诺低声道:“这几年我没能在伦敦常住,许久没听到王后的消息,她现在身体如何?”   “还是那样吧,也没什么大碍。”奥斯维尔苦笑,“一直听说伊登殿下对母亲照顾有加,我在王宫也见过几次,王后的气色是一年好过一年了,只是十年前那件事仍旧不能提,一旦勾起那段回忆,免不了又是一场大病。”   “这么说,心结还是没解开。”威尔诺叹道,“想想也是,哪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受那样的折磨。”   奥斯维尔也跟着无奈笑笑,“好在伊登殿下已经平安长大成人。”   只是如今的伊登菲尔德,内在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这真的很难说。   店员很快回转过来,他们两个立即闭口不言,奥斯维尔趁机向四周看了看,转身笑道:“将军等等,我也去挑件礼物。”   “给王后的?”   “我还没收到请柬,那个倒是不急。”奥斯维尔道,“我看看有没有适合安蒂利亚的。”   威尔诺:“……”   ——   回到别墅,奥斯维尔一开门就听到二楼传来很恐怖的声音,仿佛是要把房子拆了。   他锁了门上二楼悄悄一看,只见客厅里铺满了组装好的微型铁轨,一辆玩具火车正在轨道上吭哧吭哧地行驶着,奈伊手握螺丝刀盘腿坐在一边瞅着,注意到奥斯维尔进来,他只是抬眼一瞥,什么也没说。   安蒂利亚也坐在地毯上,时不时拿工具调试一下轨道接合处,噪音太大,她又背对着楼梯,根本没注意到奥斯维尔。   ……这两个人为什么要在家里开火车,这是什么爱好?   “咳。”奥斯维尔清了下嗓子,“那个……”   安蒂利亚回头看了他一眼,赶紧伸手在火车头上一拍,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一列火车立马失去动力,随着惯性顺轨道往前滑了一段,堪堪停在弯道处。   她打了个哈哈笑道:“博士你放心,晚上我们就不弄了。”   奈伊翻了个白眼,“差点把厨房炸掉的人没资格嫌我们吵。”   奥斯维尔上前几步蹲下看了看,“你们在做什么?研究所的新玩具么?”   “是的。”安蒂利亚三下两下将火车头拆下来给他看,“我拿回来一套玩玩,顺便让奈伊练习一下组装机械零件。”   奥斯维尔看了看车头的构造,与这段时期研究所出产的各路玩具一样,是以电池电力作为源动力,配合复杂的机械系统使车轮转动,现如今用电力带动真正的车辆行驶还相当困难,不过做这么一个模型玩具倒是小菜一碟。   “这都是你自己组装的?”奥斯维尔难以置信地看了奈伊一眼,“很厉害嘛。”   奈伊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咬了咬牙笑道:“小事一桩。”   实际上这玩具的机械构造足够复杂,对他而言还是太困难了,有安蒂利亚指导的情况下还是花了三四个小时才弄好,并且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行驶起来一卡一卡的,噪音也是平时的八倍。   奈伊感到很没有面子,悻悻地站起身,双手下意识地在裤子上抹了抹,转头就走,“我去看看汤熬好了没有。”   奥斯维尔看着他进了厨房,笑得很不善良,“他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安蒂利亚看他一眼:“奈伊有没有时常找你麻烦?”   “没有。”奥斯维尔迎着对方的目光,有些心虚,“他是和我开玩笑罢了,算不上什么麻烦。”   再说每天都吃人家做的饭,至今没有被毒死,就算是被找麻烦他也认了。   “是么?”安蒂利亚若有所思,“我还是了解他的,如果真的很过分,记得告诉我。”   “真没事。”被这么一说,奥斯维尔反而尴尬了,奈伊平时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伤害,他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今早的报纸,白泉宫晚宴那一段你看了么?”   “看了。”安蒂利亚点头,“会请你去么?”   “说不定你也有份。”奥斯维尔无奈道,“估计我们在洛兰城呆不了多久了,年前恐怕要和伊登殿下一起回伦敦。”   “那样也好。”安蒂利亚说,早死早超生,要在帝国生活下去,左右是绕不开伊登菲尔德的。   看她没什么抵触情绪,奥斯维尔微微松了口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过去,“看这个,送给你的。”   安蒂利亚愣了一下,接过来打开,怔然看了半天。   上等红宝石打磨精细,质地透澈,在边缘处裹了银饰,穿着细细的银链子,躺在柔软顺滑的黑色法兰绒布上,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呆了片刻,心里觉得异样,一时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在安蒂利亚看来,奥斯维尔这个人真是奇怪啊,才相处不久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要说他只是做做样子,安蒂利亚觉得他不像那种虚伪的人,要说是真心实意,这也太夸张了些。毕竟除了口头确认过交往之外,他们现在的关系和从前真没有什么不同,对于这一点安蒂利亚自然是不着急的,可奥斯维尔呢,他也毫不在意么?   她其实一直想提醒他,说自己是个记忆欠缺经历空白的人,以后若是突然回忆起什么,心境不知会发生怎样的改变,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要太相信自己为好。可是这些天奥斯维尔表现得太过真诚用心,对她几乎是全无戒备的模样,这让她怎么都开不了口。   “怎么了……不喜欢么?”奥斯维尔似乎看出她神情有异。   “不是。”安蒂利亚连忙否认,涩然道:“很好看……只是我不太擅长保管贵重的东西,万一弄坏就糟了。”   “不用担心这种事,随便拿去玩,不喜欢就不戴。”奥斯维尔一笑,伸手摸摸她头发。   安蒂利亚无言地跟着笑笑,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叫什么话,就算你有钱也不能如此任性/吧?   这时候,奥斯维尔稍微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件事想问你,你平常使用魔法之后,会觉得不舒服么?”   “不会啊。”安蒂利亚疑惑地转头看他。   “那种魔法,你是不是不怎么用?”奥斯维尔推测道。   安蒂利亚却摇了摇头,“我经常私下里练习,所以才能控制自如,毕竟也是防身的手段。”   奥斯维尔沉吟片刻,“没什么异状就好,如果觉得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好的。”安蒂利亚将首饰盒的盖子盖好,轻轻攥在手心里。   “其实,我有个精于魔法的朋友说想见你一面。”奥斯维尔歉然道,“但我想你还是不要见她为好,我之前将你的状况编造了一番向她请教过,她一向眼尖,我担心她见了你会看出什么。”   “那就不见了。”安蒂利亚笑笑,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件事迟早要暴露,如今尽力拖着而已,她只随口问了一句:“你那个朋友叫什么?”   “索菲雅。”奥斯维尔道,“就在城东开店卖魔法道具,是个东方小姑娘,大概比你大几岁。”   “索菲雅?”安蒂利亚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回国了,累惨_(:з」∠)_ 这两天频繁修文导致伪更请见谅……总之,如果不是早八点准时更新,一般都是修文改错字啦,不用点开看( ̄▽ ̄) ☆、第19章   十二月份到来的那一天,信使终于往小别墅走了一趟,送来迟到的请柬。   是给奥斯维尔的。   和他想的不一样,安蒂利亚自始至终没有收到任何请柬或是信件,伦敦方面也没有对她的档案经历提出任何质疑,她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十二月八号上午十点,洛兰城主干道路清场,伊登菲尔德殿下乘坐的礼车缓缓驶过中央大街,再沿着几条大路在城中绕行一周,礼车后面跟着随行官员乘坐的车队,此外还有负责安全护卫的装甲车跟随在两侧。威尔诺作为洛兰城现任驻军首领,自然全权负责这次的防卫工作,他乘坐的装甲车离伊登菲尔德的礼车最近,然而对方车窗紧闭,窗面上涂了特殊的漆,从外面看不出一点端倪,威尔诺甚至有些怀疑,伊登本人究竟是否在车里?   可再多的他也管不了,只要确保这次车队游街不出状况就万事大吉了。洛兰城一改往日宁静,中央大街两边警戒线外站满了看热闹的居民,片刻间就被车队甩在身后,喧嚣声远远地传过来,礼车就这么安然地巡过几条街,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匆匆结束了游/行。   这一整天,威尔诺将军没能见到伊登菲尔德一面,想想从前在伦敦的时候,他也仅仅是远望过这位王子一两眼,见到他的次数比奥斯维尔还要少,印象微薄得可怜,要不是前不久还在报纸上看到对方的照片,他真的记不住这位未来国王殿下的长相。   十二月八号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傍晚时奥斯维尔还特意去军署找威尔诺问了问情况,自然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伊登菲尔德殿下一到洛兰城,就神秘兮兮地把自己藏了起来。   ——   十号的早晨,安蒂利亚叼着片面包就进了研究所,慢腾腾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抱着杯子坐在桌子后面发呆,感觉还没睡醒。   研究所最近的课题是照相机,大家立志研发出一种不需冲洗就能立即成像的便利相机,大概就是在相机里放入片基和药浆,加入印刷图像的简易装置,拍完图像稍等几秒就能拿到一张完整的相片。   总体来说还是顺利的,只不过制作出来的相片惨不忍睹,不是曝光不对劲,就是成像模糊。机身比一般的相机硕大笨重也就罢了,一次能拍的照片还只有十张,需要频繁更换片盒,实在称不上方便,配上丑得要命的照片,估计这产品做出来也不会有人要。   研究所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力使拍出来的照片看起来正常些。   安蒂利亚对相机不是很感兴趣,没参与这次研究,这几天大半时间都是在一旁吃吃喝喝围观放羊,不过她很欣赏这些没什么出息的研究内容。   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布莱克从聚在一起讨论课题的人堆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上周的成果——格伦维斯学院机械研究所出品第三代快速成像照相机,来到安蒂利亚桌前。   “博士,我们稍微调整了一下感光系统和成像系统的零件,你要不要拍一张试试?”   安蒂利亚接过相机谨慎地看了看,外观看起来和上周也没什么不同,她起身推开三楼的窗户,望了望楼后小径两侧落木萧萧的景致,昨夜风雨刚歇,走道上铺满金黄赤红的落叶,阳光穿透晨雾洒下,微薄雾气中光影流转,竟然漂亮得不可思议。   她举起相机,透过取景框往外看,忍不住想,洛兰城的深秋来得比伦敦稍早一些。   伦敦?她去过伦敦么?安蒂利亚一时陷入熟悉的迷茫感之中,缓缓移动取景框调整视野选取合适的景色,当镜头对准小径东侧时,她却在林木掩映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若换了平时,她本该无视掉那个人影,随便拍出一张相片交给布莱克,可此时她却鬼使神差地僵住了,太阳穴忽然突突地跳了起来,保持着举起相机的姿势,透过取景器盯着那个人。   穿着白色长风衣的金发少年和身后的什么人有说有笑,踩着金黄的落叶闯入她的视野,身影在树木间忽隐忽现,等到他走得足够近了,竟然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稍一扫视就看见了三楼窗后的安蒂利亚,他清秀面庞上阳光般的笑容顿时僵住,慢慢消失不见。   隔着这么远,安蒂利亚却似乎能看见他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冰蓝双眼中闪过惊讶的神情。   布莱克没注意到楼下有人,还傻乎乎地盯着安蒂利亚问:“怎么了啊博士?”   安蒂利亚放下相机,这才发现手都酸了,她用自己的眼睛看着楼下那个人,面无表情道:“伊登……菲尔德?”   布莱克愣了一下,凑过来扒在窗口往下看,怔忪片刻后,忽然“啊”的一声惨叫。   研究所里专心致志工作的众同僚纷纷转过头,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关怀着他。   “真的是!”布莱克早已忘记了矜持是什么东西,回头朝着他们喊:“快来看!是伊登殿下!”   安蒂利亚:“……”   他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楼下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安蒂利亚清楚地看见伊登菲尔德没憋住笑,扶着树干笑了起来,方才他脸上略显深沉的表情顿时被冲散。   研究员一个个凑到窗口往下看,仿佛是在动物园观赏猴子,伊登菲尔德却不以为意,甚至很开心地朝三楼的方向挥了挥手打招呼。   安蒂利亚退后几步将窗口的位置让出来,盯着手里的相机兀自发呆。   ——   怀特看着自家殿下对着楼上一群人挥手傻笑的模样,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把揽住他肩膀拖着他往前走:“好啦好啦,注意形象,保持严肃!”   “严肃不起来嘛。”伊登菲尔德一边苦笑一边被他拽着绕到了大楼正门处,整了整衣领,清了清嗓子,回头笑道:“可以进去了么?”   怀特望着他那一脸轻浮的笑容,生无可恋地点了下头:“随便你吧。”   ——   研究所的众人心理素质都十分过硬,或者说全部都少根筋,短短几分钟内,就接受了伊登菲尔德毫无预兆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安蒂利亚靠在桌子旁边,看着不远处被团团围住只露出一个头顶的伊登殿下,默默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凉咖啡。   同样被晾在一边的还有怀特,安蒂利亚转头看他,他只是尴尬地咳了一声,移开目光,似乎没打算解释什么。   伊登菲尔德和其他从伦敦过来的贵族官员及亲随,都住在洛兰城西北角的公馆中,以他的身份不应轻易外出,就算出门也该多带几个护卫,如今只带着怀特一个人就大摇大摆地在学院里闲逛,实在不大寻常,何况怀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青年。   可是似乎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此时此刻,研究所的机械狂魔们都失去了理智,在围着一个美少年索要签名。   ……果然是平时工作强度太大,导致大家都失心疯了么?   幸好研究所里人不多,不是明星却比明星更受欢迎的伊登殿下花了五分钟搞定所有签名,笑眯眯的转过身来,目光越过散开的人群盯在安蒂利亚身上。   安蒂利亚吓了一跳,差点要回头去找写签名的小本和钢笔,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只见伊登菲尔德几步走近,神色如常,全没有方才第一眼看见她时的那种讶然无措,他盯着安蒂利亚的双眼看了片刻,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是……A.T.博士吧?”   早在帝国攻破慕索城之前,A.T.这个代号就为帝国人所熟知,她的部分资料在这三年中陆续被帝国高层经手,何况伊登菲尔德前段时间还授意怀特跟踪过她,能认出她来再正常不过。   安蒂利亚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战战兢兢笑了:“是……”   她在慕索城和帝国也见过不少上位者,或狂妄自大或冷静自持,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但是这么温和可爱的美少年她还是第一次见,位于帝国权利顶尖的人物竟然是这样一个家伙,如此异常的状况,安蒂利亚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刚才看你拿着这个。”伊登菲尔德仿佛没注意到她的紧张,指了指搁在桌上的相机,“能不能借我看看?”   这相机毕竟是研究所的实验品,安蒂利亚下意识地看了布莱克一眼,只见对方欣喜若狂地猛点头。伊登殿下会对他们的研究成果感兴趣,布莱克大概很高兴吧……   于是安蒂利亚也点了下头,“随便看。”   伊登菲尔德将相机拿了起来,很开心地捧在手里,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忽然道:“屋里没什么可拍的呀,不然我们去外面转转?我对这里不太熟,A.T.博士,你带我四处逛逛怎么样?”   安蒂利亚:“……”   这个演技她给零分,怀特还捂着脸站在一边呢,难道带路的最好人选不是他么?但如今似乎没人关心这个问题,研究所的同僚们全都看向她,露出诡异的微笑,尤其是布莱克,笑得像朵花,好像要带伊登出去逛的人不是安蒂利亚而是他自己一样。   安蒂利亚咽了咽唾沫,僵硬地牵起嘴角笑了笑:“没问题。”   怀特撤下捂着脸的手,自始至终不说话,一脸的生无可恋,他对自家殿下的所作所为已经绝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伊登菲尔德:我觉得从各种意义上看,我都应该是男主角。 奥斯维尔:你的确很抢戏→_→ —— 我在想一个问题,当初给怀特和布莱克起名字非常不走心,这俩名字看起来像cp,其实他俩毫无关系→_→但是临时改名我和大家都会晕的吧,所以,就先这样吧!【喂 ☆、第20章   上午的学院很是安静,学生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路上根本没几个人,怀特跟着他们两个走了一段路,转头看了看钟楼上显示的时间,趁机道:“我下午还有课,先回去备课,安蒂利亚,殿下就交给你了。”   安蒂利亚的神情顿时古怪起来,怀特连忙笑了笑道:“你带着他随便逛逛就好啦。”   伊登菲尔德也点点头,“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中午就要回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安蒂利亚也不好多言,看着怀特走远后,她带伊登菲尔德往学院西边去,那里有几个花园景色不错,餐馆和咖啡店也比较多,累了的时候方便休息。   伊登一路上都在鼓捣那个相机,十分钟过去了也没鼓捣明白,安蒂利亚有些看不下去,伸出手道:“给我吧,我帮你调一下。”   伊登菲尔德怔了怔,把相机递给她。   这种相机构造和普通相机不太一样,而且由于是试验品,时不时的会出现一些故障,也难怪他搞不明白,安蒂利亚将内置的片盒取出来重新安装,调整了几处开关按钮,又检查了一下镜头和取景器,这才将相机还给他,“应该可以了,你试试?”   伊登接过相机,表情看起来很自然,安蒂利亚却注意到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要发抖,紧张?害怕?还是单纯的双手无力?   她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对方害怕的地方?   安蒂利亚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她盯着伊登菲尔德的侧脸观察了半天,却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中的相机,将相机举起到眼前,煞有介事地选取景色。   “咔嚓”一声,伊登按下快门,对着前方的林荫道拍了一张。   相机里面发出轻微琐碎的响声,他将手臂放低,有些不知所措地捧着相机,直到印好的照片被一点一点吐出来,他的表情才像是松了口气,甚至有几分惊喜。   “好厉害啊。”伊登菲尔德将照片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由衷赞叹了一句。   他这种略显孩子气的表现倒是和清秀稚嫩的外表很相称,流露自然,不像是装出来的,但能与内阁分庭抗礼的伊登殿下应是心机城府兼具,怎么会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年?   再说他特意来到格伦维斯学院找安蒂利亚,又是为了什么?   安蒂利亚凑过去看了看照片,曝光果然还是很不正常,图像上光影混乱,好好一条林荫道被拍出了难以言说的魔幻感,她苦笑道:“这台只是试验品,不太好用,只能凑合玩玩。”   “我觉得很不错啊。”伊登菲尔德认真地道,“你不觉得这张照片很梦幻么?其他的相机还拍不出这种效果呢。”   梦幻?   安蒂利亚不太能理解他的欢乐,跟着强笑了几声,心想无所谓,他开心就好。   伊登菲尔德将照片收进口袋里,抬头四顾,“对了,学院里有没有地方卖吃的?我早上没吃饭,肚子有些饿了。”   安蒂利亚怔了怔,“要去吃午饭么?还是买些零食?”   “热狗之类的就好啦。”伊登菲尔德笑道。   安蒂利亚带他往西边走了一段路,来到学院食品店最集中的地区,在快餐店的外卖窗口买了两份汉堡加热巧,伊登菲尔德呆站在不远处看着,直到她提着袋子走近才回神,连忙将相机也塞到了大衣口袋里,伸手接过汉堡和饮料杯。   “我……我身上没带钱,到时候会跟怀特说一声,让他还你钱。”伊登看起来有些局促。   “不用了,快餐而已。”安蒂利亚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热腾腾的芝士鸡肉夹心汉堡,她心里也在猜测着伊登菲尔德此行的目的,但是相处了十几分钟之后,却越来越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而且,在研究所三楼窗口看到他的时候,那种全身血液凝固,太阳穴突突直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伊登吃了几口汉堡之后,嘴边已经沾上了一圈芝士,他低头看了看汉堡的夹心,笑道:“味道还不错。”   说得跟真的一样,安蒂利亚是不大相信他会看得上学院里随便买的一个汉堡。   这附近走动的人有点多,虽说没什么人会注意素不相识的路人,但安蒂利亚还是担心伊登菲尔德被认出身份,她向四周看了看,说:“外面冷,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吃吧?”   “好。”伊登菲尔德嘴里塞着汉堡,含糊着答道。   ——   虽然是寒凉的秋冬天气,但今日阳光明澈,晴朗无风,安蒂利亚挑了一家咖啡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玻璃顶洁净透彻,光线与露天别无二致,温度却很适宜。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通风,外面正好是一处小花园,宁谧幽静。   伊登菲尔德认认真真把汉堡啃完了,将包装纸折起来放在一边,又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   这里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安蒂利亚慢慢喝着热巧,盯住桌面等他开口,结果却发现出于某些不明原因,对方比她更紧张,伊登菲尔德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捏住饮料杯的手指却十分僵硬,喝水的动作也不那么自然。   “伊登殿下。”安蒂利亚只好试着挑起话题:“你是有事找我?”   ——   与此同时,怀特紧张兮兮地躲在楼下小花园的一棵树后,犹豫着要不要不着痕迹地溜进去,他嘴上说回去备课,实际上不可能放心伊登菲尔德一个人在外走动,明晃晃跟在一边会打扰他们谈话,偷偷跟踪离得太近又怕被安蒂利亚发现,只得远远地缀在后面。   咖啡馆里太/安静了,又没什么客人,他左思右想,觉得进去一定会被发现,听墙角是不大可能了,只能守在外面,确保伊登菲尔德不出意外就好。   怀特扒着树干正自忐忑,背后忽然有人叫他,吓得他一个激灵。   “怀特教授?”来人走近拍了他肩膀一下,“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又在干跟踪人的勾当?”   怀特机械地回过头去,挤出一丝笑容:“早上好啊,奥斯维尔博士,今天天气不错,我出来运动,嗯,呼吸新鲜空气!”说着,他很卖力地伸胳膊蹬腿儿,做了几个伸展运动。   奥斯维尔抱着一沓儿文件,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抬头望向不远处咖啡店的窗口。   怀特一个纵跃蹦到他面前,挡住他视线,打了个哈哈道:“奥斯维尔博士,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这堂课是隔周的,今天没课,随便找个地方看看东西。”奥斯维尔简单解释了一句,伸手将他拨到一边,抬眼看向二楼窗口,蓦地怔住。   怀特扶额哀叹,没想到这个学究眼神还挺好。   “你,往这边一点,小心被看见。”他扯了扯奥斯维尔的袖子,想让他一起躲到树后。   奥斯维尔却没理会他,反而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墙根底下,靠墙站在那里。   怀特从树后探出个头,睁大眼睛瞪他,奥斯维尔却一脸淡漠,反而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哦,站在墙根那个位置应该不会被楼上的人发觉,而且说不定还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怀特一拍脑门,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于是也颠颠儿地跟了上去,后背贴住墙壁站好,标准的特务姿势。   相比起来,奥斯维尔的站姿就随意的多,一只手揣在兜里,手臂夹着文件,另一只手扶着墙面,专注地盯着墙壁上的纹路,仿佛在面壁思过。   不过怀特晓得,他只是听得认真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屏蔽词我真的不是很懂啊???【一脸懵逼 ☆、第21章   “咳,那个,”伊登菲尔德清了清嗓子,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和自然,“我是来邀请你参加十五号在白泉宫举行的晚宴。”   安蒂利亚眨了眨眼,“没问题,可是……”   “还有,”伊登菲尔德道:“我希望圣诞节过后,你能跟我们一起去伦敦。”   “去干嘛?”安蒂利亚问得直接。   伊登菲尔德看着她道:“说明白点,我希望安蒂利亚博士你能为我效力,而不是被内阁接纳。”   安蒂利亚眼神闪了闪,“伊登殿下跟内阁是敌对关系么?”   “当然不是。”伊登菲尔德忽地笑了,“至多是政见不同有所争端,绝非无法共存,毕竟,无论是我这个储君还是内阁的诸位大臣,都是帝国不可或缺的齿轮。”   他的笑容显出几分深意,终于有了点心机深沉的模样。   “我压制内阁,实际是想与之合作,或者说得更露骨一些,是希望内阁为我所用,许多人怕我凭借威势解散内阁,这根本是不必要的担心,如果内阁被迫解散,我这个储君的位置多半也坐不稳了。”伊登菲尔德笑道,“但是现在我能掌握的资源还太少,请安蒂利亚博士务必帮助我。”   安蒂利亚谨慎地道:“我没想过要站在内阁那一边,但是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伊登菲尔德低头看着桌面,“内阁会给你应得的报酬,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不知为什么,他这话听起来总有几分无力,安蒂利亚觉得谈条件不是这么谈的,这种时候他难道不该威逼利诱,好好展现储君位高权重的强横一面么?为什么表现得这么软弱?他好像一直在顾忌着什么。   “那,你说的政见不同是什么意思?”她问,“你的政见又是什么?”   伊登菲尔德沉吟片刻道:“说简单点,内阁偏向于保守,希望帝国能够缓慢发展,如今莫里亚特灭亡,帝国暂时没有了强劲的外敌,伦敦的污染又一天比一天严重,他们想缓一缓,我也能够理解。”   “但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他道,“莫里亚特人还没有死绝,他们一定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隐藏在暗处。”   安蒂利亚怔了怔。   “或许听起来很可笑,大家都觉得,就算莫里亚特还留有余孽,也无力与帝国相抗衡。”伊登菲尔德扯了一下嘴角,“但是你应该清楚他们这几年都在做什么,人体实验,智能兵器研发,远古魔法追溯,还有超出帝国科技水平的附魔机械技术,他们所做的一切不可能毫无成果,也不会因为慕索城被攻破就灰飞烟灭。”   安蒂利亚斟酌着道:“你是说……还有些莫里亚特人掌握着这些技术成果,躲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伊登菲尔德道:“另外我想问,他们的核心技术研发你都参与了么?”   “没有。”安蒂利亚道,“他们对我一直很忌惮,我能参与的多半是表面上的工作,常规军事武器的研发居多,不过不排除他们将我的研究成果灵活运用到其他项目当中。”   这似乎在伊登的意料之中,他只是点了点头,“毫无疑问,你的能力无论在哪里都是顶尖的,我希望帝国能有力量抵御和消灭莫里亚特人,需要你帮忙。”   安蒂利亚还是犹豫了一下,伊登菲尔德说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所谓莫里亚特余孽毕竟是捕风捉影没有实证的事情,就算真有这么一批人,又有谁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伊登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垂下眼帘道:“敌暗我明,或许比之前数十年更要危险,安蒂利亚博士,拜托你了。”说到最后,他甚至站起来鞠了一躬。   安蒂利亚立刻吓得站起来,连忙道:“别这样,我答应了!”   她觉得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真是有些耳熟,好像不久前她也用这样的方式对什么人答应过什么事。安蒂利亚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她不是个耳根软的人,而且凡事做决定前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可这些天她就像发疯了似的,有些事情做出来,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伊登菲尔德直起身子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答应了?”他呆呆地问:“你考虑清楚了?”   安蒂利亚苦笑:“怎么,难道还有什么苛刻的条件?”   “没有没有。”伊登菲尔德慌忙摆手,“只要你进入皇家学会,为帝国进行机械研发,我……我保证会给你最好的待遇,工作也不会很累,如果有什么不满,可以随时和我说,我都会尽量解决。”   皇家学会的职位都比较清闲,待遇也着实不错,看奥斯维尔的状况就知道。安蒂利亚在慕索城时就曾想过,同样是耗费精力脑力进行机械研发,在帝国的皇家学会不知比在慕索城好多少倍。从前那种起早贪黑累得要命、担惊受怕还被剥夺自由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但是在皇家学会工作,则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   她并不抵触,也没理由拒绝。而且不知为什么,比起内阁,她更想站在伊登菲尔德这一边。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圣诞节过后和你们一起去伦敦。”安蒂利亚看着他,这不需要过多考虑,奥斯维尔也早就说过,他肯定逃不过这一次,也是要被伊登菲尔德揪回伦敦的。   或许是她答应得太痛快,伊登望着她,神情竟有几分无措。   安蒂利亚站在那里隔着桌子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刚才我就想问了,你一直在害怕什么?我们以前见过么?”   “啊?”伊登菲尔德怔了怔,摸摸头发,笑得毫无心机:“应该没见过吧?”   “那你让怀特跟踪我,又是为什么?”   ——   楼下听墙角的怀特又一个激灵,这终于说到重点了,他默默祈祷伊登不要把他扯出来顶缸。   奥斯维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怀特对他友善地笑笑。   “我……那是因为,”伊登菲尔德似乎并未提前想好说辞,稍微慌张了起来,“因为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我想弄清楚,所以就……”   这种理由听起来很像随口编的,但安蒂利亚也不好多说什么,就顺着他道:“是误会么?”   “是误会。”伊登逐渐松了口气,勉强笑笑,神色黯淡地道:“那个人早就离开了,或者说……根本没存在过。”   窗下的怀特忽然收起了一脸引人发笑的神情,呆呆盯着墙根处的杂草,面色难得严肃起来。   奥斯维尔用口型问他:“什么意思?”   怀特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你就当是殿下得了癔症吧。”   ——   楼上的谈话似乎告一段落,奥斯维尔拉着怀特的胳膊绕到咖啡店正门处,直接走了进去。   “干什么呀?你要去坦白自己听了墙角?”怀特一脸的不理解。   “反正大家都认识,我也没听到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容。”奥斯维尔笑笑,问他:“不觉得伊登殿下对安蒂利亚客气过头了么?还是说他对谁都这样?”   “我们殿下本来就很平易近人的,只要你不惹到他,基本很好说话。”怀特紧走了几步和他并排踏上去二层的楼梯,“对安蒂利亚可能是夸张了一些……”   “为什么?”   怀特无奈看他一眼,“你就别问了,我也说不清楚。”   “也是癔症么?”奥斯维尔挑了挑眉,本想激他一下,没想到对方却垂头丧气地默认了。   ——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伊登菲尔德捏了捏空了的饮料杯,忽然想起兜里还有一台相机,连忙掏出来递过去,“这个还给你。”   安蒂利亚鬼使神差地道:“只是个试验品而已,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伊登怔了怔,伸出去的手在空中一顿,“真的?”   “真的。”安蒂利亚没去考虑后果,不晓得研究所的诸位得知她把试验品送了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既然是送给伊登菲尔德,那帮家伙估计会兴高采烈才对。   “这个拍不了几张照片,其实也没那么好用,你随便玩玩吧。”安蒂利亚不好意思地说,将这样一台破相机送给要什么有什么的储君殿下,她觉得自己挺神经的。   “我会好好保管的。”谁知道伊登菲尔德看起来竟然很开心,他的笑容仍旧显得温暖单纯,怎么看都只是个稚嫩的少年,趁他低头摆弄相机的按键,安蒂利亚手肘撑在桌面上托腮观察他,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看得出,极度的天真与极度的世故,极度的简单和极度的残忍在这个人身上完美地融合,造就出了一种罕见的人格。   这种人通常很可怕,但她并不觉得恐惧,话说回来,对初次见面的人有如此确定的评判,这本来就很不正常,原因不明,只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直觉漂浮在脑海当中。   难得安静片刻,楼梯口却又传来脚步声,安蒂利亚漫不经心地看过去,顿时愣住,慢慢站起身。   伊登菲尔德抬头看她一眼,转过头去,怔了怔道:“奥斯维尔博士?”   他们两人虽然互相认得出,却从未正式打过交道,奥斯维尔走到他面前,微笑伸出手,“初次见面,伊登殿下。”   “你好。”伊登菲尔德很客气地和他握手,目光向他背后躲躲藏藏的怀特扫了一眼,不由失笑,不用问也知道,刚才他们的谈话内容恐怕全被这两人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半壁是我迄今为止写过最长的文了QAQ我是说存稿。之前都是二十二万顶了天了。 坑大概是不会坑的,但是没经验又写这么长难免后继无力,我想这就是我时不时倦怠症发作的原因…… 另外,咳,其实伊登菲尔德的作用挺重要的,之所以主角栏里没有他,是不想混淆主CP……orz ☆、第22章   走出学院大门,怀特雇了辆马车送伊登菲尔德回公馆,伊登在车上只是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一言不发,目光有些涣散。   怀特只好主动开口:“殿下,感觉如何啊?”   伊登菲尔德转头看他一眼,平静地道:“就是她,我可以肯定。”   “啊?!”   “打住。”伊登淡漠地移开目光,“什么都别说了。”   怀特果然不说话了,但心里有些不甘。的确,这些年因为这件事,伊登菲尔德没少被人指摘过,甚至有人在背地里骂他是变态是疯子,说他因为十年前发生的事受到了刺激,精神错乱记忆混淆,以至于生出了种种妄想。   但怀特从未这样想过,他知道伊登菲尔德是多么冷静可靠的一个人,他在很小的时候依靠自己的心智挨过了一次可怖的伤害和其后灰暗的日子,如今堂堂正正站在这里,没有几个人及得上他。那些比他软弱得多的人,凭什么对他妄加猜测揣度?有些事怀特虽然搞不明白,但他相信伊登菲尔德,也一直在努力帮他找出事情的真相。   伊登如今这样子,是有些心灰意冷了吧。   怀特的优点就是脸皮厚,想到什么问什么,沉默了几分钟之后,眼看着马车快要接近公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殿下,其实我也觉得你们挺像的,但是时间对不上啊,档案里不是说她是三年前才到慕索城的么?”   “也许之前的七年她在别的城市,再说那个档案也不一定是真的。”伊登菲尔德道,“或许是故意误导我。”   “有可能。”怀特点点头,“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只有你……”   他这是很诚恳地在问,伊登菲尔德也听得出来,轻笑了一下,笑容既无奈又疲惫,“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怀特赶快换了个话题,“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接她去伦敦,在适当的范围内尽量照顾就是了。”伊登叹了口气,“找出原因之前不能妄动,不然……一定会被当成变态的。”   这句自嘲当中隐藏着许多苦楚,怀特本想配合着干笑几声,却根本笑不出来,他到底还是心疼自家殿下的。   ——   怀特很清楚伊登菲尔德来到洛兰城的目的,他心中也自有一些打算,第二天就趁着下午空闲的时候,穿越大半个教师办公楼找到了奥斯维尔。   奥斯维尔平时待在魔法系的办公区域,周围坐着的都是同领域的教授,怀特作为一个非专业中文教师完全没来过这边,硬着头皮走近,顶着好几道目光走到奥斯维尔桌前,轻轻咳了一声。   奥斯维尔抬头看他,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怀特压低声音道:“有空么?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奥斯维尔只好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大衣穿上,“走吧。”   怀特在前领路,一直走到了办公楼外面,奥斯维尔见四周无人了,才道:“到底什么事啊,还不能说?”   “是关于伊登殿下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怀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奥斯维尔笑笑,“和安蒂利亚有关么?”   怀特翻了个白眼,习惯性地伸手掏兜,摸出一包烟来,“你跟安蒂利亚到底什么关系?恋人么?”   “是啊。”奥斯维尔无辜地眨眨眼。   怀特点上烟抽了一口,盯着他道:“你最好小心一点对她。”   “因为伊登菲尔德么?”奥斯维尔笑道。   “不仅因为殿下,安蒂利亚还是未成年人,你不会想当变态吧?”怀特煞有介事地说。   “我知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奥斯维尔凉凉瞥他一眼,“你抽的这是什么烟,味道好奇怪。”   “哦,东方的烟草,这边很少有卖的。”怀特将烟盒掏出来给他看了一眼,“要试试么?”   “不用了。”奥斯维尔道,“这个牌子我在伦敦见过,确实不多见。”   怀特点点头,心满意足地将烟盒收起来,恍然间发觉话题越跑越偏,连忙找补回来:“我要说的事跟安蒂利亚没什么关系,只是关于殿下的。”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告诉我伊登殿下和安蒂利亚之间的联系喽?”   “他们俩能有什么联系啊,昨天不是才见面么,我都跟你说了殿下得了癔症……”怀特话音未落,奥斯维尔转头就走。   “回来回来!”怀特气得跳脚,上前几步扯住他袖子,“这事情我真说不明白,以后肯定告诉你行不行?安蒂利亚都被殿下收归麾下了,你难道不该趁机多了解一下伊登殿下么?”   奥斯维尔转头看他一眼,“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怀特松了口气,“那就跟我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话。”   奥斯维尔勾唇一笑,“其实我没打算回去,刚才逗你玩的。”   “你!”怀特真是没脾气,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还能怎么办?只好憋着。   奥斯维尔耍他耍得挺开心,跟着他沿石板道走了段路,望见迎面而来一个穿军装的人影,不由怔了怔:“将军?”   怀特一看,顿时僵立原地,大名鼎鼎的威尔诺将军他必然是认识的,可人家没见过他,再说他向来害怕跟军人打交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威尔诺到学院来显然也是找奥斯维尔的,走近看了看他俩,问:“你们这是有事?”   他虽然为人平和,身上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直接把怀特吓得语无伦次:“没没没没事!”他很没骨气地道:“我不着急,你们先说,你们先说……”   ——   威尔诺过来这一趟其实没什么要紧事,不大好意思让怀特回避,而怀特也不可能将他晾在一边,最终只好三个人一起去了昨天那家咖啡馆。   “将军也不是外人,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奥斯维尔轻轻搅拌着杯中加了牛奶和糖的咖啡,抬起浅金色的眼睛笑了笑。   虽说威尔诺这些年一向站在内阁一边,但伊登菲尔德对他印象不错,还邀请他参加几日后的晚宴,怀特觉得这位将军将来可能会成为自己人。就算退一步讲,威尔诺仍旧支持内阁,那也没什么关系,就像伊登说过的,内阁与储君只是互相牵制而已,绝不是势不两立的敌对关系。   更重要的是,他对威尔诺的品行有所了解,有些不太敏感的话题,向他透露一点也无关紧要。   “实际上我是来替殿下游说你的,奥斯维尔博士。”怀特沉下脸来,故作严肃地说。   “游说我?就凭你?”奥斯维尔显然没有被他吓到。   怀特被他气个半死:“本来殿下是想亲自来找你,我只是想给他减轻点负担,他这几天太累了。”   奥斯维尔笑笑:“所以你是想让我效忠伊登殿下,不去理会内阁,就像安蒂利亚一样?”   “是呀。”怀特看着他,“这有什么不好么?昨天殿下和安蒂利亚说的话你也听见了,道理你应该都明白,殿下他虽然年轻,却和其他青涩懵懂的孩子不一样,完全是个可以信赖的主君……再说,安蒂利亚都已经决定帮助殿下了,你难道不应该支持她么?”   “伊登殿下确实厉害,我不敢小看他,他的政见观点,我也基本能接受。”奥斯维尔依然笑得十分温良无害,“安蒂利亚要做的事我一定会支持,但这不代表我必须效忠伊登菲尔德。我毕竟是会长,手下管着那么多资源那么多人,做决定必须要慎重,或许还是保持中立更好些。”   “正因为你是会长。”怀特一拍桌子,碟子都跟着震了震,“殿下的计划不能缺少皇家学会的支持,虽说很多重大提案都必须得到你的首肯才能投入研发,可你别忘了,殿下也是可以罢免你的,你是国王任命的会长,和殿下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怀特并没有生气,只是装作声色俱厉的模样吓吓奥斯维尔,对方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看他:“这么快就开始威胁我了?”   怀特僵了僵,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原本想放到最后的威胁手段居然一开始就甩了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准备了些什么话劝奥斯维尔来着?明明昨天晚上想得好好的,今天早上还复习了一遍,怎么这会儿全忘了?!   怀特:“……”   奥斯维尔不晓得他为什么突然呆住不说话了,只好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晌,威尔诺有些看不下去,咳了两声打破沉寂:“我看,你想劝他也不必这么麻烦,直接去和安蒂利亚说一声就好了。”   怀特怔了怔,想明白他的意思,即刻笑逐颜开:“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   “将军?!”奥斯维尔难以置信地看向威尔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厚道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威尔诺丝毫没有感到愧疚,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手肘撑着桌面继续道:“要我说,其实你根本没得选。你早晚要回伦敦,又是这样的身份,不可能一直中立,也无法创造出第三种势力,内阁和伊登殿下,你总要选择一方,既然安蒂利亚选择伊登菲尔德,难道你要选择内阁,事事与她对立么?”   一针见血!怀特感动得都要哭了,差点掏出个手绢儿擦眼泪,同时,在这强烈的对比之下,他对自己的废柴本质又有了新的了解。   奥斯维尔陷入短暂的石化状态,威尔诺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补刀:“况且,不瞒你说,我已经打算支持伊登菲尔德,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如果选择内阁,必然也会与我对立,一定要想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奥斯维尔:我终于知道伊登殿下为什么这么累了。 怀特:(T_T) —— 嘻嘻,不知道有没有人玩过空之轨迹……里面有个逗比皇子叫奥利维尔。 讲道理我给奥斯起名字没想太多,后来再看他的名字却每次都想起奥利维尔,还能不能好好写文了!!! 怎么办感觉这篇的角色名字充满了槽点,大家忘记我今天说的话吧,不要被奥利维尔那家伙占据大脑…… ☆、第23章   怀特都快爱上威尔诺了,这简直是替他出了一口恶气!他一脸兴奋地看向奥斯维尔,准备观赏他从石像变成碎渣渣的全过程。   遗憾的是,奥斯维尔的反应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烈,这人只是呆了一会儿,问:“将军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转变立场了?”   “昨天下午伊登殿下邀请我去公馆见他。”威尔诺道,“差不多谈了两个小时,是他亲自说服了我。具体内容一两句话讲不清楚,总之,我对他这个人有信心,他的想法也都不错,虽然年轻经验浅些,但只要有得力的人辅佐,这都不是问题。”   他垂下目光盯着桌面道:“从前我支持内阁,是因为内阁保守审慎,求稳不出错,而国王又无所作为。但如今情况有所变化,如伊登菲尔德所说,莫里亚特人很可能没有死绝,还在暗处伺机而动,之前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我目光短浅。”   奥斯维尔苦笑:“别这么说,只不过是伊登殿下掌握的信息比我们多,所以才能在大局上看得更深远。”   怀特适时地点点他肩膀,“这位博士,这位会长,您的恋人和朋友都选择了我家殿下,怎么样?你要不要选择内阁啊?考虑清楚哦。”   他这简直是小人得志的嘴脸,奥斯维尔转头扫了他一眼,道:“既然安蒂利亚和将军都决定了,想必伊登菲尔德也不是什么坏人。”   “你的意思是……”   “我先答应你就是了。”奥斯维尔叹了口气,“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跟你家殿下还不熟,总是要亲自了解他之后才能最终做决定。”   “哎呀你这个人婆婆妈妈的。”怀特笑道,他心情很不错,就不怎么在意这些细节了。毕竟他也算是做成了一件事,替伊登减轻了负担,虽说方才劝说奥斯维尔的主力怎么看都是威尔诺而不是他……   ——   当晚奥斯维尔和威尔诺一道在外面吃了饭,准备回去时天色已暗,偏偏还下起了雨,他们向饭店借了雨伞,出门分别雇马车回家。   奥斯维尔很少晚归,在夜色中看到别墅里熟悉的灯光时,他竟然有几分怀恋。马车冒着雨在他身后离去,车轮滚动在沾满水的路面上,连声音听起来都湿漉漉的,四周雨声一片,又湿又冷,在这样的夜晚能有个温暖的归处,让人觉得别无所求。   “抱歉我回来晚了,刚刚和将军吃了顿饭。”他进门听到脚步声靠近,先说了这么一句,锁好门转过身来,却愣了愣。   奈伊穿戴整齐站在门廊中,手里拄着把黑色雨伞,怎么看都是要出门的样子。   “你要出去?”   “安蒂还没回来。”奈伊瞥了他一眼,脸色不佳,似乎懒得解释什么。   “她去哪儿了?”奥斯维尔问。   “不知道,吃完饭不声不响就出门了,我以为她只是出去散步,可是到现在都没回来。”奈伊说。   “可能是没带伞被困在外面了,我去找,你在家等着。”奥斯维尔提起雨伞又要出去,奈伊问他:“你知道去哪里找么?”   奥斯维尔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有头绪?”   “你往东边找找吧。”奈伊低头道,“她一般散步都去那个方向。”   ——   奥斯维尔出门往东去,没有在人多的地方流连,凡是餐厅、商店之类能借到伞的场所,都困不住安蒂利亚,她出去这么久都没回来,多半是在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   平时她散步也不会走太远,应该就在艾比尔街区附近,最多一两个小时总能找到。奥斯维尔再次回到街上时,雨势全然没有稍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他不禁怀念起伦敦发达的无线电通讯系统,起初来到洛兰城,觉得没有无线电生活都清净了不少,如今联系不上安蒂利亚,才算是尝到了苦头。   ——   钟声敲响了九下,晚上九点整。   本以为在钟楼里听着钟声会震耳欲聋,结果传过来的声音却闷闷的没什么冲击力,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隔音的手段。从这里的旋转楼梯一直向上走,能够走到钟楼的最高处,可是内部照明实在太差,有几盏灯年久失修,忽忽闪闪时亮时灭,增添了几分鬼气,看起来十分恐怖。   安蒂利亚认命地坐在一楼台阶上等着,心想再过十分钟雨要是还不停,她就冒雨冲出去,图书馆就在附近,说不定能借到伞,然后再花点时间跑回家,也不算太糟糕。   钟楼里虽然破旧了一些,却很干净,连只老鼠都没有,在这里呆坐许久,只能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所以当门洞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时,安蒂利亚下意识地起身退了半步,一只手摸向腰后。   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奥斯维尔修长的身影。   安蒂利亚愣了愣,放松了身体,看他一会儿,奇怪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奥斯维尔瞅着她扑哧一笑,收了伞进来:“我问了好多人,竟然真有人看见你,南门对面那家面包房的收银员说看到你进了学院。”   他见安蒂利亚身上没有被雨淋湿,心放下了一半,语气也轻松起来:“学院里借不到伞的地方可不多,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里最偏僻,又能避雨。”   “聪明。”安蒂利亚笑着称赞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没回来吃饭?”   “抱歉,下午和将军见了面,顺便一起吃了晚饭。”奥斯维尔的大衣外面沾湿了一些,但内层仍是温暖干燥的,他脱下衣服来披在安蒂利亚身上,“你呢,平常散步不是都在集市那一带么?今天怎么跑到学院来了?”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安蒂利亚说着话,身后的壁灯忽地闪烁了两下,光线明明灭灭,“我看了天气预报,今晚本来没打算出门。”   奥斯维尔怔了怔,“那……”   安蒂利亚看看他,忽然无奈笑了笑,“……博士,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联系这两天发生的事,奥斯维尔很容易就联想起某个人,他沉默了一瞬,抬起手道:“稍等一下,你先别说。”   安蒂利亚眨眨眼。   “不会是伊登菲尔德吧?”他轻声问。   “啊?”安蒂利亚歪了歪头,“不是啊,跟他没关系。”   奥斯维尔稍稍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几分窘迫,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抱歉……你继续。”   “是半人造心脏那件事。”安蒂利亚微微笑了笑,“从前我不知道什么人造心脏,只隐约记得莫里亚特人对我动过手术,现在想想,他们或许趁那个时候对我的心脏做了什么,从那之后就发生了一些怪事。”   她垂下目光回忆,“起初是三年前,我有记忆之后不久,脑海里忽然冒出一种暗示,操纵着我去做一些平常绝对不可能做的事,那一次是去偷隔壁研究员的手表。”   奥斯维尔呆了呆。   “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大概是一种实验。”安蒂利亚道,“因为那是第一次,我无所适从,被控制着走到了那个人房间门口,在开门之前才回过神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苦恼了很久。直到奈伊来到研究所,第二次操纵发生了,这次是让我去摔坏奈伊的杯子。”安蒂利亚道,“更加莫名其妙,但我发觉,只要集中精神,就可以反抗这种暗示,虽然很累,但暗示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后来我看了很多心理精神疾病方面的资料,感觉没有一项是跟我符合的。反而有种类似于精神操控的古老魔法,和我的情况很相似。有点像你在课上讲过的精神魔法第三层次,只不过效果比它高出很多。”   “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拥有了让物品灼烧的天赋。”安蒂利亚道,“起初我只觉得这是一种不错的防身魔法,所以暗地里练习,但随着使用越来越熟练,我发现时不时发生的精神操控效果越来越差,到了现在它完全沦为回响在我脑海中的一种声音,我可以轻易分辨出来,而且完全不受其影响。”   “这两件事应该不会毫无关系。”她抬起眼,“说不定都和人造心脏有关。”   奥斯维尔听得专注,一直盯着她看,神情有几分震惊,这时候低声问:“这么说……人造心脏的事情多半是真的?”   只是单方面看了慕索城的资料,很多事情他还不能确信,但听安蒂利亚这样说,似乎又从另一方面坐实了人造心脏的存在。   安蒂利亚点点头,“这种操控精神的魔法手段,和莫里亚特人的附魔机械技术很吻合,我也是听说了档案上的内容之后才逐渐把它跟心脏联系在一起。”   外面的雨声越发清晰,安蒂利亚将身上滑落几寸的大衣往上扯了一些,“之前没有说起过,是因为我以为离开慕索城就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奥斯维尔明白过来,“你是被那个声音暗示才出门的么?”   “对,我本来想看看它要带我去哪里,可是走到一半,声音忽然消失了。”安蒂利亚笑笑,“可能我的不受控制被发现了吧,又或者施术者后继无力。对了博士,如果这是种法术,施术者是不是不能离我太远?还是说距离无关紧要?”   “再强大的法师也不可能无视距离。”奥斯维尔神情不由自主严峻起来,“这说明那个人……可能就在洛兰城内。”   安蒂利亚沉默了片刻,“和从前的施术者,会是同一人么?”   “很可能是同一人。”奥斯维尔道,“或许附魔机械技术跟纯粹的魔法有很多区别,但无论如何,精神控制这种事,能办到的人不多。”   安蒂利亚怔了怔,“那个人……起初在慕索城,现在在洛兰城?”   奥斯维尔忍不住蹙眉,什么人这么嚣张?像莱恩那样莫名其妙混进来的家伙,经过王属军和城警的严密搜查早该被揪出来了,假如这个人确实存在,直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踪迹,该是有多么过人的手段?   如果这次的施术者与从前不是同一人,那只能说明莫里亚特的阵营里至少有两名强大的法师,这只会更糟,奥斯维尔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看来伊登菲尔德所言非虚,莫里亚特没有灭亡,他们在暗处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势力,正在积蓄力量,筹策着击垮帝国的阴谋。   而安蒂利亚根本就是他们的棋子,这枚棋子太过强大脱离了控制,他们或许还在妄想将她夺回去。   天边忽然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钟楼里的两盏壁灯跟着闪了几下,直到完全熄灭,光线顿时比方才更黯淡。奥斯维尔忽然握住安蒂利亚的胳膊,上前一步把她拢在了怀里,像是担心她被吓到一样。   安蒂利亚呆住了,她不是很怕打雷,相对而言,倒是幽森黑暗的钟楼更恐怖些,她有一点怕鬼。   但是有人试图保护她不想让她受到惊吓,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安蒂利亚一直觉得自己很无赖,答应和喜欢是两码事,她答应了和奥斯维尔交往,却从没承认过喜欢他,这段关系到现在为止看起来都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交易,奥斯维尔在单方面地付出,而她很少有所回应。在她想来奥斯维尔应当是很委屈的,可是对方却从未表露出任何不满。   为什么不回应?可能是因为进程太快她根本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因为她太过谨慎了,不想在对方面前露出一点破绽,这样也能算是在交往么?时间久了,看上去温柔又包容的奥斯维尔也会感到不安的吧。   雷声止歇,钟楼里的光线依旧昏暗,奥斯维尔退开一步,低下头看了看她的眼睛,微笑:“先回家?回去再商量。”   安蒂利亚点点头。 ☆、第24章   安蒂利亚平安到家,奈伊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去洗澡睡觉了,毕竟一起生活了三年,他知道的事情比奥斯维尔多,心里有数,也不急着问。   从雨中归来,身上湿冷,各自洗澡换了衣服,折腾完已经十点多。安蒂利亚坐在一楼沙发上,边喝热牛奶边翻着近几天的报纸,其中不乏关于伊登菲尔德的报道,不过都是些官样文章,没什么实质内容。   奥斯维尔也端了一杯牛奶,站在沙发后面,往靠背上一趴,瞅着她翻开的报纸。   “博士,我想那个人多半是找不到的,我们也不用费心了。”安蒂利亚没有回头,“他想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   “确实。”奥斯维尔叹了口气,转身倚在靠背上,微微抬头盯着天花板,“既然精神暗示对你无效,暂时可以安心,可我怕他们再搞出什么新花样来。”   “那也是逃不掉的吧。”安蒂利亚将报纸扔在茶几上。   “以后上下班我们尽量一起走,你一个人的时候要小心些。”他又转回身来,低头看着安蒂利亚,“到了伦敦就不用这么紧张了,伦敦各处的警戒远比洛兰城严密,而且伊登菲尔德会对你的安全负责的。”   安蒂利亚喝着牛奶想了想,抬起头看他一眼,“博士是不是不想和伊登殿下共事?”   “诶?没有啊。”奥斯维尔连忙道,“只不过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一时无法决定,今天将军分析了一下利弊,算是彻底绝了我的后路。”他苦笑了一下,“我不可能站在内阁一边,以后和你一样为伊登殿下做事就好了。”   安蒂利亚低下头舔了舔嘴唇,“将军也被伊登收买了?”   “听说是昨天下午的事。”奥斯维尔喟叹,“这个伊登菲尔德,动作也真够快的,不过两天的时间,把我们三个全部收买了。”   安蒂利亚笑笑:“和传说中一样厉害。”   房间中安静了片刻,两人各自喝完牛奶,安蒂利亚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搁,装作看挂表,实际上根本没看清是几点,她犹豫一会儿,终究还是问了:“那个……博士是不是不太喜欢他?”   奥斯维尔怔了怔,他看得出安蒂利亚想帮伊登菲尔德,因此有些话说不出口,但既然她问了,他也只好如实相告。   “其实我不了解他,昨天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奥斯维尔趴在靠背上,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于对面的墙纸,“但是他这个人不简单,我看不透,他才十七岁,已经这个样子了,我觉得……有点危险。”   安蒂利亚搁在裙子上的一只手微不可察地攥紧了一些,奥斯维尔清清嗓子,笑笑:“当然了,我没觉得他是坏人,所谓的危险只是对敌人而言,你别放在心上。”   他私心里是希望安蒂利亚不要太接近这么复杂的人,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就不礼貌了。   “我明白。”安蒂利亚说,“从前在慕索城,也有人这样说我,被奈伊听到过几次。”   奥斯维尔一愣,“他们说你什么?”   “说最好离我远点。”安蒂利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了。   奥斯维尔呆了几秒,不假思索地道:“他们脑子有病么?”   “怎么会?”安蒂利亚被他逗笑了,“离我远点,因为很危险,将慕索城炸掉的最大功臣不是我么?”   奥斯维尔沉默了一瞬,“那是两码事。”   “只有你会这么想吧。”安蒂利亚说,“在我眼里,伊登菲尔德只不过是和我差不多的人。”   奥斯维尔盯着她看了半晌,慢慢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气氛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沉重,安蒂利亚目光转了转,赶紧换了个话题:“博士,关于伊登殿下十年前的遭遇,你知道多少?”   奥斯维尔回忆了一下:“十年前我不在伦敦,所知有限,不过这些年陆续听说了一些,总比报纸上记录的详尽。”   “能不能给我讲讲?”   ——   西历1790年12月15日,伊登菲尔德主持召开的冬季晚宴在洛兰城白泉宫举行。   安蒂利亚到场时,宴会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既有从伦敦来的贵族与阁臣,也不乏洛兰城本地有名望的学者与魔法师,其中当然少不了格伦维斯学院的教授和研究员们,认识的人很多,一开始免不了要一一寒暄。   宴会正式开场前十几分钟,奥斯维尔还在和军方的官员们举杯谈笑,安蒂利亚找到机会从人群里溜走,来到一处僻静角落,装作靠在窗边休息的样子,不着痕迹地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看。   再过不久就是圣诞节,城里的商铺张灯结彩,整个街区都比平时亮了不少。   等了半晌,一辆黑色礼车从公馆方向的街道缓缓驶来,停在白泉宫门前的台阶下。   汽车这玩意儿在洛兰城并不多见,安蒂利亚这几个月间只见过几次,一次是伊登菲尔德刚进城时的车队,另外就是战后频繁行驶于大道上的王属军装甲车。洛兰城不大,即便是有钱人也很少会有置办汽车的打算,居民出门只用马车代步。   和伦敦比起来,洛兰城仿佛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可这里的生活清静舒适像是桃源。   宫殿门前的灯光下,侍从上前拉开车门,一身白色礼服的伊登菲尔德钻出车子,脸上仍是那副笑笑的表情。他年纪还小,个子也不算太高,金子般的头发配上这纯良无害的笑容,怎么看都应该是个天使一样的少年,可是他站在那里莫名的气势压人,笑意背后总像隐藏着什么可怖的东西。   安蒂利亚抚了抚额头,似乎有点明白奥斯维尔的担忧。礼车另一侧的车门打开,怀特也是一身正装,下车跟上伊登的脚步,他此前从未以秘书的身份出现在正式场合,今天却跟在伊登身侧公开露面,看来伊登菲尔德是翅膀硬了,开始敢于将自己身边的人推上台面。   趁他们进门之前,安蒂利亚退回去将窗帘拉紧,往四周看了看,再次混入人群里。   ——   伊登菲尔德入场致辞后,宴会正式开始,奥斯维尔端着一杯葡萄酒,正穿梭在人群中四处寻找安蒂利亚,肩膀忽然被谁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怀特。   他打量了怀特一眼,玩笑道:“不错啊今天,打扮得人模狗样的。”   “什么叫人模狗样的?!”怀特每次都能被他气疯,“仗着长得帅就可以欺负人了么?!”   奥斯维尔连忙苦笑着讨饶:“抱歉抱歉,你也帅。”   “真是的。”怀特哼道。   “伊登殿下呢?”奥斯维尔问。   白泉宫宴会厅太大,今天来的人又多,刚才还在身边的人转眼间就不见踪影,怀特往四处看看,无奈道:“不知道呀,殿下他任务多得很,要亲自招呼许多人,我跟着也帮不上忙,就不添乱了。”   “你这个秘书到底是干什么的?”奥斯维尔忍不住哂笑,“我猜他不是招呼,而是招揽吧,估计稍微厉害一点的人都在洛兰城呆不久了,全要被他请去伦敦。”   “答对了。”怀特点点头,轻咳一声,“这有什么不好么?进了皇家学会,都是你的下属。”   “没什么不好。”奥斯维尔无所谓地耸耸肩。   ——   晚宴开始后一个小时,安蒂利亚吃饱了肚子坐在沙发上休息,默默观察不远处桌边站着的几个人。   威尔诺将军也在其中,正跟军方的几个重要人物聚在一起商量什么事,那些人安蒂利亚大多不认得,只隐约记得那个深栗色头发,留了两撇小胡子,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她在莫里亚特人提供的资料里见过这个人,伦敦教会军团的首领,本德尔中将。说起教会军团,虽然顶着这么个名字,却和宗教没多大关系,这似乎是十几年前才建立起来的组织,名义上听命于内阁上院领袖,捍卫贵族和教士的权益。只不过上院贵族在政治上通常并无建树,近几年教会军团几乎成了内阁实权派专属的军队,首领本德尔与首相关系匪浅,根本不接受国王和储君的任命,伊登菲尔德也暂时不去招惹他。   伦敦城内完全忠于皇室的自然是皇家亲卫队,教会军团听命于内阁,对伊登菲尔德而言是牵制力量,至于王属军,从前常年征战在外,对伦敦局势影响不大,今后却可能是关系到成败的决定因素,伊登显然很清楚这一点,为了说服威尔诺支持自己,他花费了不少心思。   奥斯维尔从洗手间回来,坐在她身边望向对面那几个人,低声道:“不觉得本德尔中将严肃起来有点恐怖么?还是将军好相处。”   “就是啊,将军看起来温柔多了。”安蒂利亚笑着道,“怎么没看到亲卫队的人?”   “你说罗切斯特?”奥斯维尔左右望了望,“大概是跟在伊登身边吧。”   说曹操曹操到,他话音刚落,就见左前方人堆后面转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伊登菲尔德那身白色礼服太过扎眼,根本无法忽略,他身后跟着一名穿红色制服的军人,正是皇家亲卫队队长罗切斯特。   奥斯维尔看着那个方向呆了呆,转头问安蒂利亚:“他是冲着我们来的?”   安蒂利亚转头看了一圈,确定附近没有别人,才慎重地点了点头:“……好像是。”   “不对,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奥斯维尔低头捂住了脸。   说话间伊登菲尔德已经走到近前,安蒂利亚连忙站起身,看着他向自己伸出一只手。   “安蒂利亚。”伊登笑起来很可爱,他的笑容总是那样,温暖得不像是真的,“能和我一起跳舞么?”   不久前从窗边远远观察时,安蒂利亚还勉强能够客观地评判这个人,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危险,可是此时此刻,她根本感觉不到什么惧怕与隔阂,连戒备也不由自主地放下。   那种血液上涌的感觉又出现了,但她很清楚,这跟喜欢一个人是不同的,奥斯维尔接近时她可能会有些微的慌张和心跳加速,即便表面上总是装得若无其事。但面对伊登菲尔德,她只是单纯感到无来由的激动。   就好像终于找到了寻觅已久的珍爱旧物。   安蒂利亚转头去瞧奥斯维尔,用眼神询问他是否可以。   奥斯维尔微笑着点点头,“去吧。” ☆、第25章   被伊登菲尔德领着走出了一段距离,还没踏入舞池的时候,安蒂利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我不会跳舞。”   这仿佛在伊登菲尔德意料之中,他笑笑道:“我也不怎么熟练,没关系的,跟着音乐走就行了。”   安蒂利亚看了看舞池里其他人,说实话她还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觉得是在乱晃罢了,于是居然感到伊登菲尔德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真正开始后她才发现,说是不熟练,伊登还是比她强很多,能跟上音乐的节奏,姿态优雅,步子也迈得很稳,安蒂利亚观察了一下,确定他跳得比周围的人都好,刚才只是谦虚罢了。   安蒂利亚仗着脑子聪明反应快,勉强跟得上他,好几次行差踏错,都被伊登菲尔德用动作遮掩了过去,在外人看来反而显得和谐,丝毫没露怯。   只不过在连着转了几个圈之后,安蒂利亚晕头转向,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对不起。”她小声道。   “没事没事。”伊登菲尔德笑着。   安蒂利亚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心悸的感觉越发强烈。   ——   伊登毕竟是宴会的焦点,他一进入舞池,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安蒂利亚今天穿着蓝黑相间的深色礼服裙,蕾丝缎带堆砌得华美无比,偏偏又因过于深沉的颜色而显得不那么起眼,颓华内敛,如同高贵的天使从地狱中来。而一身耀目白衣的伊登菲尔德站在她身边,对比甚为鲜明,两个相貌出众、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又都是金发蓝瞳,站在一起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奥斯维尔坐着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冷不防身边冒出一个人,怀特仿佛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出现,坐下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哈哈道:“你不要嫉妒哈,殿下他年纪小个子不高,总不能找比他大的女士跳舞,放眼全场,也只有安蒂利亚最合适了。”   “嗯,我明白。”奥斯维尔仍旧看着舞池中央,轻轻点了下头:“他们两个,身高确实挺合适的。”   他反应如此平淡,怀特反而担心起来:“你你你……不会是受刺激太大了吧?振作起来啊,我家殿下他真没有别的意思!”   奥斯维尔怔了一下,几乎被他逗笑了:“别乱想,我没嫉妒,有没有别的意思我难道看不出来?”   怀特松了口气。   “而且,伊登菲尔德这个人……”奥斯维尔无意间蹙起了眉,心中混乱的直觉与想法难以理出头绪,最终只能简单地道:“我嫉妒不起来。”   怀特看了看他,花了几秒咀嚼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咯噔一声。   他该不会是猜到些什么了吧?   ——   一支舞好不容易跳完,伊登菲尔德领着安蒂利亚走出舞池,淡出人们的视线,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   “我那天回去之后,又用你送我的相机拍了一些照片。”他表情很认真地说,“曝光确实不太好,却能拍出意外的效果来,你看。”   他把照片递过来,温和地笑了笑。   安蒂利亚被他笑得一愣一愣的,说实话,研究所里都没人这么把那相机当回事,没想到伊登菲尔德却将它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她接过照片一张张细看,大概是这几天不方便外出的缘故,他拍的都是公馆附近的风景,公馆位于城西北紧挨着城墙的位置,从高处的窗户能望见郊外,城外的秋风落叶、日薄西山,还有那天迷离的雨景都被收入图像中。安蒂利亚看得出他很有摄影的天赋,每张照片的构图都精妙自然,虽然曝光异常成像模糊,却因此有了种不同于一般照片的诡异美感。   ……话虽如此,安蒂利亚还是觉得让他用这样的残次品有些抱歉。   她将照片整理好还给他,“要不要帮你换个片盒?或者……干脆换个相机?”   “咦,你们已经研制出新版本了么?”伊登菲尔德道。   “没有。”安蒂利亚无奈:“换个正常的相机嘛,现在洗照片也不是很麻烦,一两天就好了。”   “不用不用。”伊登菲尔德笑道,“这个就好。”   “那我明天把新片盒交给怀特,让他带给你。”安蒂利亚只好这么说,想想也是,伊登怎么可能没玩过普通的相机,他大概只是觉得那台即时成像相机新鲜有趣罢了。   ——   奥斯维尔见他们俩坐在一起说话,就没去打扰,恰好对面军方的几位首脑谈完事情散开,他顺势上前叫住了威尔诺。   “将军。”奥斯维尔拿起桌上干净的空酒杯,倒了半杯葡萄酒,和他碰了碰杯,瞥了一眼本德尔等人离去的方向:“好像这一个多小时你们一直在说话,吃东西了没有?”   威尔诺叹了口气,“哪有那个心情,这宴会对我而言就是应酬来的。你也知道,我原本支持内阁却在几天之间转向伊登殿下,他们一个个都来质询我这件事。”   “消息传得这么快?”奥斯维尔怔了怔,“话说回来,这次内阁跟着来的人不多,怎么本德尔也到了?”   “大概只是来观察情况吧。”威尔诺道,“他们之前一直把伊登殿下当做小孩子,如今吃到了苦头,自然要多加留意了。”   奥斯维尔点点头。   “对了。”威尔诺看他一眼,“刚才我看见伊登殿下和安蒂利亚跳舞,你……”   “我没事,跳支舞而已。”奥斯维尔苦笑,“怎么一个个的都在担心我,我有那么脆弱么?”   “不,我只是觉得他对安蒂利亚似乎有些特殊,你多留心。”威尔诺低声道。   “放心好了。”奥斯维尔向着那两人的方向看了看,轻叹一声:“不是将军你想的那样。”   ——   今晚伊登菲尔德还有正事应付,空闲时间不多,才聊了几分钟罗切斯特就来找他,他只好告辞,起身时顺手将一沓照片塞回兜里。   安蒂利亚独自坐了一会儿,想起身去找奥斯维尔,撂下他去和伊登跳舞,她感到有些抱歉。   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一个人太难了,但她还是很在乎奥斯维尔,不然不会莫名其妙地答应和他交往。   这么想着,安蒂利亚却忽然犯起了困,可能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她靠在沙发上闭眼歇了歇,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沉潜,不远处悠扬的舞曲混杂着说话声和酒杯碰撞的清脆玻璃声,嘈杂而遥远仿佛是催眠曲。   差点睡过去的时候,安蒂利亚隐约意识到不对,只是几杯红酒,怎么可能让她困到这个地步?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看了看周围,人们仍在谈笑起舞,毫无异样,不妙的是附近没一个熟人的身影,她站起身压下困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人群里走了几步。   困意如同黑暗的漩涡将人死死吸附住,绵软得令人无法反抗,意志再强大的人也只能对它缴械投降,安蒂利亚眼前发黑,有些站不稳,扶着桌沿深呼吸了几次仍然无法清醒,她感到自己立刻要上演当众晕倒的戏码。   “安蒂利亚?”奥斯维尔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安蒂利亚总算是松了口气,回身看他一眼,迷糊地眨眨眼,稍微晃了一下:“我被……”   奥斯维尔连忙将她扯到怀里抱住,神色紧张。   “……下药了。”安蒂利亚补完这句话,干脆松懈下全身的力气,闭上眼喃喃道:“睡一会儿。”   之后她就再没了动静,要不是奥斯维尔紧紧抱着她,她只怕会一头栽到地毯上。   奥斯维尔保持着这个姿势,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她头发,抬眼将视线所及之处的所有人扫了一遍,目光毫无温度。这样的宴会上,要在餐点里给特定的人下药很难,他记得安蒂利亚曾经把酒杯放在桌上短暂地离开过,回来之后才喝掉了剩下的红酒,恐怕有人趁那个时候往她酒水里加了东西。   又跟莫里亚特人有关?   他正想抱安蒂利亚去沙发那边休息,平地惊雷般的枪声忽然响起,将晚宴和睦喧闹的气氛狠狠打碎,宴会厅里有那么一瞬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奥斯维尔震惊地转头,还什么都没能看清,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已然充斥了整个大厅,客人们慌不择路地逃窜,跑动的人影完全遮挡了他的视线。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不远处的威尔诺率先反应过来,拿出王属军特有的铁哨用力吹响,哨声穿透力惊人,宫殿外围的守军得到信号立刻集结涌入殿门,不一会儿就冲进了宴会大厅。   “找到殿下保护起来。”威尔诺匆匆对赶到身边的副官吩咐了一声,抽出腰间手/枪,往最初发生枪响的方向赶去。   场面一片混乱,向内冲的守军和向外逃窜的客人迎面撞在一起,一时半会儿跑不干净,奥斯维尔抱起安蒂利亚退到墙边矮下身。大厅各处仍在不断地响起枪声,也分不清是哪一方在开枪,他好歹曾在军队里待过,别的不行胆子倒是锻炼出来了,这样的场面还能忍受,只是流弹纷飞很容易误伤,他尽量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外侧,遮住怀里的人。   与他的镇定不同,怀特此时此刻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天知道他最怕枪!   这时候,他正躲在一张餐桌下方,借厚重的桌布遮掩身形,他身旁是……伊登菲尔德。 作者有话要说:  =w=抢戏王伊登菲尔德。 最近存稿写到后面,反省一下前面的内容,剧情线感情线有点乱那就不提了,关键是伊登好抢戏。 安蒂利亚本来就是三无少女,我又很少描写她的内心感受,奥斯呢说实话戏份也不算多,有时候觉得风头全被伊登抢光光了=w= 不过没关系,因为我很喜欢伊登,如果大家能接受的话就请继续看下去吧。等我完结了存稿会看情况加快更新速度的。 ☆、第26章   方才第一枪就是冲着伊登来的,只是很不巧没打中,仅仅打伤了伊登身旁一名亲卫,紧接着那几枪是罗切斯特眼疾手快向刺客反击,再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混乱的枪战,亲卫和王属军人数虽多,刺客却也不是形单影只,他们的同伙隐藏在客人中间,不好辨认,冷不防给你来一枪,躲都不知道往哪儿躲。   怀特趁着没人注意,拽着伊登菲尔德就钻到了桌子下面,罗切斯特看到了但没有声张,反而将刺客的注意力向另一个方向吸引,看来桌子下面还是挺安全的。   他虽然比较庆幸,但伊登菲尔德的脸色却前所未有的难看,桌子底下光线不好,怀特却能想象对方此时的面容有多么苍白。   他不敢说什么,只能死死按住伊登的肩膀,生怕这人一激动冲出去。   伊登紧紧咬着牙,忍了半晌外面枪声仍旧不停,他果然挣动了一下,怀特立刻加大力气压住他,几乎把他按得趴在地上。   “是冲着我来的。”伊登菲尔德声音沙哑得可怕,回头望他时眼神锋锐冷酷,“会死很多人。”   “那你也不能出去,你出去有什么用?”怀特压着声音吼道:“白白送死么?!”   “安蒂利亚怎么办?”伊登瞪着他,根本无意退让。   “奥斯维尔肯定在她身边,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就过去了!”怀特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刻,换了平时他怎敢这么对伊登说话,这时候却不能动摇,“说什么你也不能出去,除非打死我!”   伊登菲尔德又狠命挣动了几下,可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力气及不上拼命制住他的怀特,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神色危险得像头蓄势待发的小狮子。   怀特很少见到伊登这样,跟平时简直判若两人,他心里也发毛,但就是说什么都不放手。   外面乱成一锅粥了,他正因为伊登暂时的放弃挣扎而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听到耳边嗖地一声风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飞了过去,近在咫尺,甚至带着灼热的温度。   是子弹?   怀特花了零点一秒的时间意识到这个问题,来不及过多思考,眼前一黑,痛痛快快地晕了过去。   伊登菲尔德忽然觉得身上的钳制松了。   他愣了一瞬,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怀特?”   没人回答他,怀特的身体已经软了下来,厚重的桌布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伊登菲尔德用力睁大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他身上哪里受了伤。   “怀特?”伊登菲尔德完全从暴躁的状态中冷静下来,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推了他一下,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具躯体静静躺在他身侧,一动不动。   他感到身体似乎被冻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血液才重新开始缓缓流动,双手仍旧冰凉,心口的位置却变得炽热无比,心跳得飞快。   比方才还要强烈的愤怒支配了他,伊登菲尔德一瞬间冷静得可怕,右手缓缓摸到后腰的位置,取出了藏在礼服衣摆下的手/枪。   ——   宴会厅中,奥斯维尔见门口不再像方才那般混乱,正想抱着安蒂利亚趁机逃出去,怀里的人却忽然动了动,睁开了眼。   起初她还有些茫然,却在听到枪声后立刻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想挣脱奥斯维尔的怀抱,奥斯维尔却紧紧揽着她没松手。   他有些诧异安蒂利亚居然这么快就醒了过来,一般中了迷药的人都会昏睡好几个小时,哪有短短两分钟就醒来的道理?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贴着墙根躲到一张餐桌后面,这个位置离门口已经不是很远,他低头贴近安蒂利亚耳边低声道:“应该是刺客,没事的,我们这就出去。”   安蒂利亚注意到他始终将自己护在靠墙的一侧,用身体挡住可能飞来的流弹,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奥斯维尔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对方却没有注意到,他一心观望着大厅里的形势,寻找安全逃出去的机会,轻举妄动是不行的,已经有好几个宾客在慌忙逃窜时被子弹击中了,是不是误伤还很难说,刺客根本就不在乎宾客的死活。   安蒂利亚嘴唇微微动了动,周围太吵了,她最后放弃了没有说什么,只伸出手轻轻攥了攥他衬衫的衣襟,算是表达感谢。   奥斯维尔还以为她害怕,连忙低下头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没事,别怕。”   他的手很温暖,温度从掌心一路熨帖到了心里,安蒂利亚体会到这种陌生的感觉,果然,奥斯维尔和别人是不同的,自己并不讨厌他的触碰,甚至有点喜欢。虽然对他远谈不上深刻了解,却已经不由自主开始信任他了。   这样是很危险的,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必须有所保留不是么?   离大门已经不远,就在这时,安蒂利亚瞥见不远处一张餐桌下飞快窜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不光是她,奥斯维尔的目光也即刻被吸引了过去,脸色微变。   伊登菲尔德在现身之前就看清了局势,在灯光下站定的一刹那抬枪射击,先后击毙两名来不及寻找掩体的刺客,动作快且稳,瞄准精确,面色冰寒如被霜雪,瞬间震住了满场的人。   不过刺客可不会被他卓绝的身姿倾倒而愣神,奥斯维尔清清楚楚看见他斜后方一个原本并无异常的男宾从腰后掏出□□,正举起枪口试图瞄准。   他瞳孔微缩,正想出言提醒,怀里的安蒂利亚忽然就弹了出去,一把抓起地毯上不知谁遗落的黑色手/枪,半跪在地以旁人几乎无法分辨的速度抬起手臂按动扳机,精准的一枪命中了对面刺客的头颅,一瞬间鲜血飞溅。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停滞,只花了几秒的时间。   奥斯维尔完全震惊,呆呆看着她,甚至忘了上前将她拉回来。   伊登菲尔德也回头看她,同样陷入片刻的愣怔。   安蒂利亚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看到枪口对准伊登后脑的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回响,不能让他受伤,不能再让他受伤了……猩红的血液在地毯上流淌,和很多年前一模一样。   少年压抑而悲惨的痛呼穿透时光刺痛了她,安蒂利亚脑海中嗡嗡作响,逝去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上来,可情势紧迫让她来不及多想,她迅速起身,跑到发愣的伊登身边拽住他手腕就走,身影重合的刹那,暗处又是一声枪鸣。   原本射向伊登菲尔德的子弹好巧不巧被安蒂利亚挡了下来,铅弹狠狠嵌入背脊,几乎要穿透身体,安蒂利亚身形微微一滞,一向平静的眼中现出几分诧异,身体无力前倾,被伊登下意识地接住,慢慢滑了下去。   开枪的刺客却没有继续,反而双手不断颤抖几乎握不稳枪,面上现出极度惊恐的神情,罗切斯特没功夫管他为何是这种反应,连开三枪打伤他的手臂和腿,亲卫队和王属军趁机围拢上来,立起一道人墙将伊登菲尔德团团包围在中央,无论厅中是否还有伪装成宾客的杀手,他们都再没机会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伊登菲尔德定定看着臂弯里的安蒂利亚,眼神竟是晦暗呆滞的,半点光亮都透不出。   刚刚……发生了什么?   安蒂利亚尚未昏迷,因为太过疼痛,她蓝色的眼睛里似乎蒙了一层水雾,手指下意识死死抓着伊登的袖子,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呼吸也虚弱短促,深暗的礼服即便被血染透也看不出颜色,可伊登菲尔德胸前的衣衫已经被她的血染得鲜红。   “安蒂利亚?”伊登菲尔德轻声呼唤她的名字,话音颤抖得几乎变形。   安蒂利亚抬起眼看他,居然稍稍弯唇露出一丝笑容。   “没事的,哥哥。”   说完这声音低到几不可闻的一句话,她的手指缓缓松开,闭上眼,意识完全陷入黑暗。   周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奥斯维尔狠狠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亲卫硬闯进去,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第27章   洛兰城,圣劳伦斯医院。   当着罗切斯特和几名亲卫的面,奥斯维尔毫不留情地一拳揍在伊登菲尔德脸上,直接将他打得跌撞在走廊墙上,靠着墙坐倒在地。   “奥斯维尔!”他这一拳揍得出其不意,威尔诺惊了一跳,连忙架住他:“你给我冷静点别发疯!”   罗切斯特无论如何不能忍受旁人这么对待伊登菲尔德,正想还击,瘫坐在地的伊登却抬起头诡异地微笑:“放开他,让他打。”   他侧脸已然现出红肿痕迹,嘴唇被牙齿磕破,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奥斯维尔用力挣开威尔诺,上前揪住伊登领口将他拎了起来,一把按在墙上质问道:“安蒂利亚到底为什么不顾性命也要救你?!你给我说清楚!”   他的脸近在咫尺,表情毫不狰狞,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微红的双眼中却盛满冰冷的杀意,看起来比暴怒发狂的人还要可怕,伊登看得出,他是很认真地想要打死自己。   伊登却不觉得害怕,反而真想就这么被打死,他艰难地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故意露出挑衅的神情:“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奥斯维尔冷冷看了他半晌,抬起拳头又要揍下,被罗切斯特及时抓住手臂制止。   “够了!这不是殿下的错。”罗切斯特扳住他手腕,将他扯开顺势狠狠推到一边,俯身扶起伊登菲尔德,拖着他坐在了走廊的座椅上。   威尔诺生怕奥斯维尔再动手打人,连忙上前制住他,却发现他已经没了挣扎的心思。   奥斯维尔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埋下头不再吭声。   虽然绝不想承认,但他很清楚,那样的枪伤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所谓急救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当初他为什么会喜欢安蒂利亚?   谁知道呢,最开始通过电报联系的那段时间,他甚至连对方的性别都没搞清楚,只一心希望着这个盟友能平安脱险,不要像之前帝国派去慕索城的间谍一样,被发现被拷问惨死狱中。城破的那一天他是很开心的,盟友的性命保住了,而这其中也有他出的一份力。   后来听到A.T.的声音,知道她是个女孩子,奥斯维尔只觉得尴尬,这么久以来都搞错了人家的性别,这实在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他配合安蒂利亚打开了那扇轻微损坏的机械门,看到她的那一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阴暗的地下到处都是冷硬的机械、冰凉的铁门,死气沉沉的,半点阳光都透不进来,他甚至做好了看到妖魔鬼怪的准备,最终闯入眼帘的却是天使般的女孩子,苍白清冷,漂亮柔弱,与那些硬邦邦的机械格格不入。   从那时候起,奥斯维尔就有点想保护她,安蒂利亚看上去就该是那种在奢华的环境中被宠着长大的女孩子,会成为慕索城的首席博士,和那些杀人如麻的暴徒为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每过一天,奥斯维尔对她的了解多一分,对她的喜欢也多一分,直到自己再也无法忽视那份喜欢。   他甚至想过,代表帝国和安蒂利亚联系的人是自己,帮她打开那道门的人也是自己,这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安蒂利亚就该是他喜欢的人,既然遇到了,就要好好抓住。   他也发现了,安蒂利亚没有那么容易信任别人。她第一眼看上去很难接近,这正是戒备过头的表现,她说话和微笑时表现得那么柔和温暖,这恰恰是掩饰和伪装,就像伊登菲尔德用温柔稳重的表象掩饰那颗危险而破碎的心一样。   奈伊至少还会把不满表现在脸上,心里不安就会说出来,像个仙人球一样去扎疼身边并不亲近的人。可安蒂利亚什么都不说,一切只是默默忍受,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很难判断她真正的感情。   奥斯维尔不是很在意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得不到回应,原本就是他太心急了,安蒂利亚缺乏安全感,他就耐心地慢慢培养安全感,原本他就是想保护她,而不是急于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以安蒂利亚的个性,这么重要的事不会随意应允,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奥斯维尔明白,所以不介意花很长的时间让她慢慢信任自己。   可是安蒂利亚忽然就这么没了,只因为一个半路从天而降的伊登菲尔德。   想到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想到她所承受的痛苦,他真恨不得亲手将伊登菲尔德往死里打。   可又有什么意义?做什么都换不回安蒂利亚的性命。   威尔诺轻手轻脚坐在他身边,瞥了一眼他侧脸,在心里暗暗叹气。他很了解奥斯维尔,这家伙平时总是笑嘻嘻的一副轻松自在模样,实际上心思也重,认真起来比谁都可怕,不是旁人劝得动的,聪明人大约都是这副德行。安蒂利亚这回凶多吉少,他方才连伊登菲尔德都敢打,待会儿结果出来,还不知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这最终只会让他自己更痛苦。   威尔诺抬起一只手抚了抚额头,面色并不比奥斯维尔好多少。他感到歉疚,这次事故的确不是伊登菲尔德的错,排除宴会上的安全隐患原本应该是他和罗切斯特的责任,因为他们的疏漏,储君差点被刺,宾客多有死伤,甚至搭上了安蒂利亚的命,让奥斯维尔陷入这样的痛苦之中。   他不想找任何理由,这是无可推卸的责任,奥斯维尔刚才那一拳原本应该打在他身上。   走廊中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从里面打开,奥斯维尔猛地抬起头去看,眼中闪着迫切而岌岌可危的光亮,似乎随时会熄灭。他终究是难以保持理智,一心只盼着发生奇迹。威尔诺却害怕医生的下一句话会让他彻底崩溃。   说实话,认识奥斯维尔这么久,他还从没见过对方如此失控无助的一面。   医生摘下口罩舒了口气才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奥斯维尔愣了片刻,面上表情停滞,转头看威尔诺:“他说什么?”   “他说……”威尔诺喉结紧张地动了动,“没有生命危险。”   奥斯维尔站起来就往急救室里冲,医生连忙拦住他,顺便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伊登菲尔德:“现在还不能进去,听我把话说完。”   威尔诺本以为奥斯维尔会无视这句话,没想到他竟然乖乖站定在了原地,现在在他眼里,面前这位医生简直比上帝还要光辉神圣,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位伤者的自愈速度惊人,是常人的十几倍,因此受到严重的枪伤却能保住性命。”医生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异常的生理现象,解释起来十分谨慎:“问题只在于失血过多,医院的血库足够供应,各位可以放心。另外,高速的自愈导致高烧,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目前情况仍旧不太好,请耐心等待。”   说完这些,医生再次退回急救室关紧了门,毕竟是性命攸关的时刻,竟没人对安蒂利亚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提出质疑。奥斯维尔仍站在原地,对着紧锁的铁门怔怔看了许久,眼眶微微发红,最终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威尔诺终于得以松一口气,他还没忘记不远处坐着的伊登菲尔德,转眼望去时,却发现伊登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开,正拐过走廊尽头的转角,罗切斯特跟在他身后。   威尔诺向那个方向看了片刻,默默收回目光。   ——   伊登菲尔德推开楼层露台的玻璃门,站在寒冷夜风中,双手扶着栏杆,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罗切斯特有很多年没见过他这么痛苦的模样了,本想保持沉默,等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多嘴:“殿下,外面太冷了,我们进去吧……你的伤要赶快敷一敷才行。”   伊登没说话,就在罗切斯特以为对方不会再理会他的时候,伊登轻轻开口:“怀特没事吧?”   “他没事,来之前我就看过了,只是晕过去而已。”提起怀特,罗切斯特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没出息的家伙。”   伊登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罗切斯特,”他脸上笑容未褪,泪水却又流了下来,“刚才你听见了么?”   罗切斯特怔了怔:“听见什么?”   “她叫我哥哥了。”伊登菲尔德低下头狠狠抹了一把脸,脸上被打过的地方很疼,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不是我的错觉,我没疯,是真的,我真的听见了。”   罗切斯特愣怔在原地。   “我本以为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东西又要弄丢了,还好……”伊登菲尔德破涕为笑,看起来就像个傻乎乎的孩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上天对我这么好。”   “殿下……”罗切斯特微微敛眉,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殿下看起来是不打算追究被奥斯维尔打脸的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存稿卡结局了,而且每天都很困,好心塞……打算休息几天顺便改改前面的存稿…… 更新照常,我就是吐个槽_(:з」∠)_ ☆、第28章   下着雨的那天晚上,奥斯维尔将自己所知的十年前的宫廷秘辛全部讲给了安蒂利亚。   那时帝国和莫里亚特王国的战争正处于两次激战之间的胶着状态,帝国无力一举攻破慕索城及其周边国土,莫里亚特人也需要时间喘息,双方暂时停战,莫里亚特人将一位王子送入帝国宫廷充当人质。   据传这位王子即是当时的王国储君,但莫里亚特的王室世系向来成谜,王族似乎被排除在政治之外,没人关心储君身份的真假,帝国只是将这位少年质子养在宫廷之中,以待客之礼妥善照看。   帝国国力强盛,攻破慕索城只是迟早之事,许多人都预见了质子未来的悲惨命运,然而事情的结果却和人们所想大相径庭。   当时平静庄严的白金汉宫之中,没有一个人对这位清秀孱弱的少年质子产生戒心。   “质子在宫廷中居住了半年,和当时年仅七岁的伊登殿下成为玩伴。”   “那个人……当时多大年纪?”   “十五六岁吧。”奥斯维尔想了一下,“正是最容易被小孩子亲近孺慕的年纪,听说伊登菲尔德幼时对他很是信任依赖。”   说他是披着人皮的魔鬼也不为过。   取得年幼的伊登菲尔德的信任并非毫无意义,至少他在宫廷中行走方便,不受制约,时常出入王子的书房卧房,甚至每隔几天和王子一同去看望王后。   “直到有一天,他毫无预兆地动手了。”奥斯维尔不是第一次说起这件听来的往事,但仍旧忍不住皱眉。   王宫外围守卫森严,内部却相对松懈,毕竟是王室居住生活的场所,需要足够清静的私人空间。每日都能任意在王宫中走动的质子,很容易找到机会在王后和伊登入口的茶饮中动些手脚。   “这么简单?”安蒂利亚有些不敢相信。   “他毕竟花了半年的时间,通过完美的伪装获得了信任,就连国王都不曾怀疑过他什么,甚至承诺今后即便开战,也尽量不伤他性命。”奥斯维尔苦笑,“我想,即便是他亲手奉上的茶饮,王后和伊登殿下也会毫无戒心地喝下去吧。”   利用药物使王后和侍女陷入昏迷,让伊登菲尔德筋骨无力,然后,他锁紧房门,就在封闭而无人问津的王后寝殿中,对年幼的伊登施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说法有很多种。”奥斯维尔面色微沉,语声也不由自主低了下去,“有人说他用刀子划开伊登菲尔德的胸腹,有人说他挑断了伊登的手筋脚筋,或者二者兼有。”   折磨的时间应该是很长的,因为在中途王后苏醒了过来,或许她心有所感,意志短暂地压过了药效,但这毫无用处,她当时在药物的作用下只能瘫软在地,甚至连喊都喊不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年幼的亲子被人用匕首狠狠折磨。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终没有杀死伊登菲尔德,或许是有人赶到阻止了他,又或许他根本就是个心理变态,仅仅以折磨人为乐。”奥斯维尔轻声道,“从那之后,王后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病了两三年,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康复,无论精神还是身体。”   “伊登呢?”安蒂利亚问。   “他……那么小的时候遭遇这样残忍的事,受到的伤害不比王后轻。”奥斯维尔低下头,“但你看他现在的样子,还好吧?身体恢复得不错,精神上,也比王后坚强许多。”   至于那个质子,有人说他被亲卫乱剑砍死在当场,有人说他事后被国王下令处死,也有人说他成功逃脱就此失踪,总之那次惨案之后,帝国与莫里亚特王国的战争再次打响,不死不休,直至几个月前慕索城最终被攻破。   “我很佩服伊登菲尔德。”奥斯维尔最后道,“但他的过人之处也正是他的可怕之处,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他渴望力量,是让自己强大到无人敢犯的力量,也是复仇的力量,奥斯维尔不相信十年前的事他能轻易释怀。当年那个幼小无力只能任人宰割的少年,依靠自己的心志走出地狱后,终有一天也会拿起屠刀去宰割别人。   地狱中滋生出罪恶,曾经深受其害的伊登菲尔德,又怎么可能保有纯洁的心性,完全不被恶意沾染?   “质子做这样的事情,是站在莫里亚特王子的立场上报仇泄愤么?”安蒂利亚似乎在自言自语,“……他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奥斯维尔轻轻叹了口气,“有关他的所有痕迹都被刻意抹去了,知道这件旧事的人本就不多,听过他名字的更是寥寥无几。”   没人希望旧日的伤疤被揭开,皇室隐瞒此事情有可原,既然质子的名字已经被人们遗忘,那么他多半是死在王庭中了。   直到几日之后阴差阳错被子弹击中后心的时候,安蒂利亚才恍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兰斯顿。   ——   安蒂利亚在一个阳光明朗的清晨醒了过来。   病房里只有奈伊一个人,本来好好地坐在一边玩发条小车,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她醒了,愣怔一会儿,竟然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过奈伊到底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小孩,忍了又忍,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安蒂利亚略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想笑又不敢笑,清了清干渴的喉咙,低声问道:“今天几号了?”   “十八号。”   安蒂利亚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我居然还活着。”   她前两天还戴着呼吸器,昨天情况好转了不少,呼吸器也摘了下来,只剩手背上扎针打着吊瓶,后背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平躺偶尔会压疼伤处,她慢慢翻了个身,没力气多说话,奈伊已经去按铃通知医生了。   ——   苏醒之后,能够正常进食饮水,安蒂利亚身体恢复更快了些,圣劳伦斯医院上上下下不可能没人发现她自愈能力的异常,但是这几天过来看护的医生护士态度毫无异样,完全将她当作正常病人看待,想必是有人和医院打了招呼,多半是伊登菲尔德,如今在洛兰城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   说起伊登,安蒂利亚自从醒来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前下意识说出的那句话他有没有听清。这几日报纸广播都在不间断地刊登和播报晚宴刺杀行动的后续消息,甚至在某一天的上午,她在广播里听到了伊登的公开道歉。   针对王族、阁臣或议员的刺杀在帝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每次都会或多或少地殃及平民。不过洛兰城自建城以来一直和平安稳,纵然临近慕索城,却未受过战火波及,就连盗窃和谋杀之类的案件都鲜少发生,在伊登菲尔德到来之前,这个地方说是理想乡也不为过。   伊登确实给此地带来了厄运,那天晚上受邀的宾客死九人,伤十三人,死伤的都是城内有名望的机械学者和魔法师,影响之恶劣自不待言。原本他来此举办筵席是为了积攒人望和造势,至此却取得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那天安蒂利亚坐在病床上认真听完了他的道歉声明,内容不长,四五分钟。文稿内容字斟句酌,让人挑不出毛病,他话语中的表现力也出人意料,沉痛悲悯丝毫不似作伪,也未因情绪波动而失态,堪称完美。   遭遇不幸的人不会因为这样一段看似真诚的道歉声明就原谅他作为储君犯下的过失,不过对于弥补个人声望而言,他做得已经足够好。过几日为死难者举行追悼会,他也会亲赴现场,对于死者的家人,政府已经安排了经济补偿,伊登说不定会亲自上门慰问,也不知会不会被人乱棍打出来。   失去的生命是金钱换不回来的,有些人恐怕一辈子都会怨恨着他。尽管威尔诺和罗切斯特想要一力承担责骂,但在国民的眼中却只看得到储君伊登殿下,他逃避不了。这么沉重的负担落在十七岁的伊登肩膀上,或许是残忍了些,但是对他本人而言,这种程度的痛苦已经不算什么,他能撑过去,也能处理得很好。   安蒂利亚伸手关掉广播,在空无一人的病房中躺下。   她从前一直有所疑惑,为什么自己总有种漂浮在空中的不实感,因为忘记了过去么?如果所谓过去就是在慕索城那种地方生活了十余年,又有什么好缅怀的,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就好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几个值得她记住的人。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在过去的人生中真的有一个人是不能忘记的,你忘记了他,生活就像失去了一半的重心。   十年的时间或许可以改变很多,但在她心里,伊登菲尔德本质上从没有变过。   她和他是一样的,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萌点十分清奇【严肃 半壁还在卡结局,我已经开始思考下篇文写都市奇幻还是网游了,我差不多是条咸鱼了(躺平 ☆、第29章   “安蒂利亚小宝贝儿,笑一个嘛,这两天心情怎么这么差?身体不舒服么?”奥斯维尔坐在床沿上,手里捏着一个丑萌的小布偶晃来晃去。   他这种画风实在罕见,仿佛是隐藏人格被炸出来了,安蒂利亚本来没想笑,最后实在受不了闷在被子里笑个不停,快要痊愈的伤口都笑得直疼。   奥斯维尔心里一松,也笑了起来,从搁在床头的袋子里拿出一份盒饭:“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不是奈伊做的么?”安蒂利亚从被子里钻出来看。   “是他做的,我又往里加了东西。”奥斯维尔打开盒盖。   “那还能吃么?”安蒂利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奥斯维尔朝她咧了咧嘴,“加了几块鸡肉而已,还是外面买的,他最近净给你吃青菜萝卜,我看着都心疼。照你这个康复速度过几天都能出院了,不用特别忌口,稍微吃一些没事的。”   安蒂利亚接过来,用叉子叉起一块肉,还没咬下去,眼光瞥向他扔在一边的布偶:“这个是哪儿来的?”   奥斯维尔将布偶往背后藏了藏,望天:“从隔壁病房小朋友那里抢来的。”   “……”   “还回去。”安蒂利亚道。   “噢。”奥斯维尔也没二话,笑着摸摸她头发,拎起布偶出去了。   几分钟后他回来时,看见穿着军大衣的威尔诺正站在病床前。   “将军?”奥斯维尔连忙搬了一把椅子给他坐,“吃过饭了么?”   刚从外面进来,他身上还带着寒气,脱掉大衣搭在椅背上,坐下来道:“不着急,我来通知你们调查结果,顺便商量一下以后的事。”   “查出那些人的来头了?”奥斯维尔问。   “其实早该明白了,只是缺少证据。”威尔诺垂下目光,“他们是莫里亚特人雇佣的职业杀手,抓获的七人来自三个不同的国家,只是拿钱办事,组织的源头似乎不在国内,因此很难找到他们的头目,也就无法顺藤摸瓜寻到雇主。”   奥斯维尔倚着窗口沉默片刻,“这确实很麻烦。”   “那晚入场的宾客都经过了严格的检查,但刺客当天下午就进入了白泉宫,晚上再伪装成客人到大厅参加晚宴,大厅门口并没有设置关卡。”威尔诺继续道,“白泉宫的管理者中出了一名叛徒,事先放他们从偏门进入宫殿,帮他们隐藏,直到晚宴开始。”   “抓住了?”奥斯维尔看他。   威尔诺点点头,“有人招供了。”   奥斯维尔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他们这次雇佣的杀手,也太多了些……有这个必要么?”   “可能还有别的目的。”威尔诺抬起头,目光转向安蒂利亚。   “对了,给安蒂利亚下药的是什么人?”奥斯维尔问。   “那个人已经死了。”威尔诺面色微沉,“后续任务似乎只有他知道,我审讯了其他人,问不出什么,只是有人说到上面交代不能打伤安蒂利亚。”   “不能打伤,就是要活捉吧?”奥斯维尔眸光一暗,“所以才下药,所以才需要那么多人手,不然他们无法从白泉宫突围出去。”   “没错。”威尔诺点点头,“医院周边我也安排了足够的警戒,你们不用紧张,安心养伤就是。”   “那个……关于安蒂利亚的身体,医院打算怎么处理?”奥斯维尔离开窗边,走了几步在床沿坐下。   “不会说出去的。”威尔诺道,“不仅仅是自愈能力的问题,医生发现了她心脏位置的刀口,做手术取出子弹的时候也察觉到了她心脏的异常,不过这些事情,伊登殿下看过档案早就清楚,已经下令医院绝对保密,你们放心就好。”   奥斯维尔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安蒂利亚……”威尔诺抬眼望向她,“关于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知道多少?”   安蒂利亚放下盒饭,“我不清楚,三年前我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应该是趁那时候改造了我的心脏,这也引发了自愈能力的变化和其他奇怪现象。”   看来她所知也很有限,威尔诺只是随口问问,不太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打扰,正要起身告辞,安蒂利亚却说:“不过其他事情,我倒是想起了一些。”   她转头看看威尔诺:“将军,伊登殿下最近怎么样?我想见他一面。”   威尔诺略怔了怔,瞥了奥斯维尔一眼,想了一下道:“应该没问题,我回头跟他说一声。”   奥斯维尔清清嗓子:“将军留下来吃饭吧,这家医院提供的盒饭很不错,我去买来一起吃。”   “不,不用了,我就不打扰……”威尔诺刚站起来一半儿,又被奥斯维尔按回椅子上,“都十二点多了,吃完再走。”   他忙了这么多天,今日才算偷得一点空闲,留下来吃顿饭当然没什么不行,看奥斯维尔这么坚持,只得从了。   “我去买饭,马上回来。”奥斯维尔掏出钱包笑着抛了抛,临走还冲安蒂利亚挤了挤眼睛。   病房里安静下来,威尔诺找不到话说,看着垂下的床单出了一会儿神,稍稍抬起头:“安蒂利亚博士,说起来……你为什么选择伊登殿下?”   安蒂利亚看着他眨了眨眼,低头叉起饭盒里最后一朵花菜,半晌才道:“你们是不是都猜到了呢?”   “我是前几天被奥斯提醒,才想到的。”威尔诺苦笑着轻叹一口气,“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他果然看出来了。”安蒂利亚转了转手里的叉子,“不愧是博士,他大概也觉得怪诞,所以一个字都没跟我提吧。”   “他只是想让你安心休息,不想扰乱你的心情。”威尔诺连忙道,“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安蒂利亚诧异看他一眼,想不到这种话会从将军口中说出来,威尔诺也察觉到自己失言,握拳掩口咳了咳。这时房门一响,奥斯维尔迅速买完了饭回来,看到屋里相对无言的两个人,头上几乎冒出个问号,微笑着问:“这是怎么啦?”   安蒂利亚回头瞧瞧他脸上的笑容,认真思考了一下,像奥斯维尔这种可呆萌可腹黑的性格,她经常搞不清楚对方是真傻还是装傻。   ——   伊登菲尔德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安蒂利亚也不指望他能很快过来,眼看就要到圣诞节,从病房的窗户望出去,远处的集市看起来比平时热闹不少,白泉宫刺杀案余波未平,但居民们的日子仍旧要过下去。   等伊登和她离开这里之后,洛兰城应该会很快恢复到往日的平和安宁。   奥斯维尔出门买了水果和零食回来,看见她站在窗前,轻轻关上门道:“身体已经没问题了么?”   “嗯。”安蒂利亚转头看看他,回身在床上坐下,“外面冷么?”   “还好。”奥斯维尔笑笑,“如果医生同意的话,圣诞节那天我们说不定能出门转转。”他从购物袋里掏出一枚苹果,“要吃苹果么?”   “吃。”   奥斯维尔去盥洗室洗了苹果,用刀子切成小块盛在玻璃碗里,放上叉子递给她。   “博士。”安蒂利亚拨弄了一下碗里的苹果,没有看他,“你身上那个伤疤是怎么弄的?”   “什么伤疤?”奥斯维尔坐在床前椅子上,疑惑地眨了眨眼。   “就是胸口那道很长的伤疤。”安蒂利亚道,“从肩膀延伸到腰侧,看起来很可怕。”   “你怎么知道?”奥斯维尔睁大眼睛。   安蒂利亚很不厚道地笑了两声,或许是怕莫里亚特人再找上门来,奥斯维尔不放心她晚上一个人住在病房里,这几天都是借了折叠床在一旁陪着她过夜,白天才回艾比尔街区的别墅洗澡换衣服。   “那天早上你换衬衫的时候,我看到了啊。”她说,“你以为我没醒吧?”   “你……”奥斯维尔差点脸红,原本他应该更注意一些,去浴室换衣服的,可那天实在睡迷糊了,想着安蒂利亚反正还没醒,只是换件衬衫而已不要紧,没想到她还是看到了。   “咳。”他掩着口咳了咳,“下次不许装睡,那道伤口……是我参军时留下的,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在特务部门,当过一段时间冲锋陷阵的炮灰小兵,就是那时候。”   安蒂利亚抬头看看他,“现在军队里很少有人用刀了,就算是莫里亚特人……”   奥斯维尔身上的伤明显是砍刀造成的,几乎将人劈成两半,当时情形一定很凶险。   什么人能挥得动巨大的砍刀,将他伤成这样?   “不是人。”奥斯维尔稍微笑了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莫里亚特曾有一段时间将未开发完全的智能兵器投入战场,后来因为失控伤了自己人,才中止了计划,我很倒霉,正好赶上那时候。”他低头想了想,“差不多是……十年前吧。”   正是帝国与王国再度开战的那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打算把更新时间改到晚上八点=w=仍旧是隔日非常抱歉,所以加更一下,下一更后天晚八点,之后照常~ ☆、第30章   安蒂利亚怔了一会儿,“我知道那件事,地下研究所里还有当年智能兵器的样本。”   “现在已经被运到伦敦去了吧。”奥斯维尔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们的智能兵器长进了没有,慕索城里丝毫没有留下新兵器的样本或者设计图。”   “本来是有一些的,都带走了。”安蒂利亚道,“我没参与,见过一部分,仍旧是以近距离砍刀作战为主的机器人,只不过稳定性比以前好。”   “那倒是还好,这种智能兵器只要不近身就没有危险。当年帝国军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怪物,不小心才着了它的道。”   安蒂利亚叉起一块苹果送到他唇边,奥斯维尔怔了怔,不太好意思让她喂自己,就接过叉子小心地将苹果咬下来,嘴唇碰都没碰叉子一下。   再抬起头来时,他见安蒂利亚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衬得眼圈都红了起来。   他有些慌了,站起身扶住她肩膀。   “我知道那种智能兵器是怎么杀人的,它们不把猎物撕成碎片是不会罢休的。”安蒂利亚抬起头,看起来好像又没事,奥斯维尔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有些不太确定,刚才似乎是他看错了?   “你是怎么逃过的?”   “我……”奥斯维尔回过神来,连忙放开她坐回椅子上,片刻后才道:“当时智能兵器第一个攻击的是我的长官,他死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在杀掉我之前,机器恰好出了故障,我因此逃过一劫。”   说完这话过了几秒,他忽然反应过来,抬起头问:“你见过智能兵器的运作机制?”   “没有,我只是偷偷研究过。”安蒂利亚将目光移向别处,“这些年莫里亚特人很少将智能兵器投入实战了。”   奥斯维尔喉咙干涩,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也多亏了那次受伤,我身体不如从前,被调到特务部门做情报工作,不然可能就死在战场上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有一瞬间觉得这么说会让她好受一点,再想想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安蒂利亚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赞同他的话。她低头吃了几块苹果,缓缓道:“这么多年,我都没能搞明白莫里亚特人究竟想做什么。”   “十年前,兰斯顿折磨我哥哥的时候,我也在现场。”   奥斯维尔花了几秒才完全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脸色瞬间变了。   “就是这个人。”安蒂利亚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那枚镶着黑白照片的吊坠,“他还活着。”   ——   “将军你是怎么想的呢?”坐在前往圣劳伦斯医院的黑色轿车后排,伊登菲尔德托腮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是我得了妄想症,还是另有什么原因?”   威尔诺也坐在后排,离着他差不多一人的距离,谨慎开口道:“如果只是您一个人这么想倒也罢了,可是安蒂利亚她也没有否认。”   “你其实也没有明确问过她吧?”伊登漫不经心地道:“说不定我们两个考虑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我甚至怀疑之前听到她叫我哥哥,也是我的幻觉呢。”   “所以您才一直不去医院看她?”威尔诺侧头。   “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伊登菲尔德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   副驾驶位子上的怀特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来道:“殿下你也别绕弯子了,什么妄想不妄想的,我看你精神正常得很,待会儿到了医院你就直接问她,我是你哥,你还记不记得我?这事儿就完了。”   “是呀,完了。”伊登菲尔德耸耸肩膀。   “……我不是那个意思!”   伊登笑了出来,“但凡有一点证据,我也不会动摇成这样的,你就理解一下我吧。”   威尔诺蹙了蹙眉,“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没有,我找了这么多年,一丁点痕迹都没有。”伊登菲尔德被窗外阳光刺得眯了眯眼,“我妹妹这个人,就像是从未在这个世上存在过,我明明记得自己七岁之前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可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就消失了。”   “照片,画像,文字资料,她房间里的东西,能证明她存在的所有证据,那些明明应该留下来的证据,一夕之间全都没有了。”伊登声音出奇的平稳,“有谁能抹消掉一个人存在于世的所有痕迹,甚至包括别人对她的记忆?”   “如果我曾经有个妹妹,和我生活在一起的亲生妹妹,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吧?”伊登转过头看威尔诺,自嘲地笑了笑,“就像我一样,她出生的时候,消息不也传遍了整个帝国么?不应该是受到万众瞩目的皇女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记得她了?”   “就连母亲,都不记得她了。”   伊登菲尔德再次望向窗外,威尔诺兀自怔了怔,无言以对。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他面无表情道。   半晌后,威尔诺才低声开口:“殿下,安蒂利亚的身世来历成谜,十三岁以前的经历无迹可循,而她的年龄相貌,都和您的妹妹这一身份契合,这件事虽然蹊跷,但……并非毫无可能。”   “你是在安慰我吧,将军?”伊登菲尔德微微笑了笑,“按理说,人只能相信自己,可是这些年,我越来越觉得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要是换了你,是会相信无懈可击的现实,还是相信虚无缥缈的记忆?”   “殿下,那天是她救了你一命。”威尔诺道,“安蒂利亚明知道你是刺客的目标,还敢跑到你身边去,为什么?只因为你是她要辅佐的储君?这值得她在危急的瞬间作出那样的决定?你们才刚认识多久。”   伊登菲尔德顿了顿。   “她也是记得你的。”威尔诺继续道,“一个人记忆错乱产生妄想那还好说,可是两个人都如此,不就太奇怪了么?”   “可是……”伊登目光微敛。   “换句话说,如果有什么方法让你们两人的记忆产生同样的错乱,”威尔诺道:“那么一定也有办法篡改我们这些人的记忆,不是么?如果连这种事都做得到,抹消现实存在的证据又有什么困难?孰是孰非还很难说。”   伊登菲尔德这次彻底找不到话反驳了。   怀特默默在心里给威尔诺点了一百个赞,他简直快要成为威尔诺将军的粉丝了,一次两次的,将军说出来的话总是这么有说服力。   伊登仍看着窗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他表现得如此动摇,其实正是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说服他,说你并没有疯,你很有可能是对的。被他人否定了这么久,他看起来满不在乎,其实心里那一块地方早就支离破碎了。   想不到真能遇上一个说起这件事比自己还要坚定不移的人,伊登菲尔德整了整衣领,越来越觉得将威尔诺收归麾下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   今天是安蒂利亚出院的日子,奥斯维尔办完出院手续往回走,在走廊转角处看见了威尔诺和怀特。   “你们……”他稍微怔了怔,“是伊登殿下来了么?”   “是呀,刚进去不久,恐怕要等一阵子。”怀特倚在墙上看他,“不如我们出去坐坐?”   “我就不去了。”奥斯维尔这几天实在是没什么闲情逸致,转向威尔诺道:“将军,关于那个兰斯顿……”   “我向伊登殿下求证过了,是照片上那个人没错。”威尔诺道,“见过他的人不多,他留在慕索城的档案也没有提及莫里亚特王子的身份,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就是当年那个人。”   怀特在一边抬了抬手道:“我在王宫时日尚短,对当年的事不怎么清楚。不过既然兰斯顿就是十年前那个人,是殿下的仇人,那为什么安蒂利亚要带着他的照片?”   奥斯维尔想了想:“她说过三年前吊坠就在她身上了,不记得是怎么来的。”   “那她现在总该想起来了吧?”怀特坏笑了几声,“你这几天有没有亲自问过她啊?不是我说,奥斯维尔博士,你也该有点危机意识嘛,有些事情就应该问清楚……”   他话音未落,奥斯维尔瞪了他一眼,怀特莫名感觉自己会被揍,不由闭紧了嘴。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怀特教授,下次别再被子弹吓晕过去了。”奥斯维尔冷冷道。   “你!”怀特被戳到痛处,气得跳脚,“会开枪很了不起啊?”   奥斯维尔不理会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病房紧闭的门,低声道:“一会儿我就带安蒂利亚回家了,趁现在出去买点东西,你们继续等着吧。”    ☆、第31章   今天是个晴天。   窗帘敞开着,伊登菲尔德背对窗户而坐,全身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中,双手放在膝盖上,表情看起来很自然,肢体动作却透着说不出的僵硬。   “你的脸……怎么了?”安蒂利亚坐在床沿上与他面面相觑,注意到他脸侧极淡的淤青痕迹。   “啊?这个……”伊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经过这么多天,红肿已经完全消退,只留下一点不起眼的青痕,他本以为不会被看到的,“是……是我晚上起来上厕所,撞在门上了。”   安蒂利亚眨了眨眼,认真地说:“下次小心一点。”   “嗯……好的。”伊登菲尔德讪讪地将手放下,“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完全没问题了。”今天要出院,安蒂利亚换了平时的衣服,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走到床尾处,忽然站住沉默了片刻。   伊登菲尔德不安地抬头看她,只见她回过身来道:“你还记得我么?”   他顿时呆住,怔怔望着对方深邃的蓝色眼眸。   见他是这种反应,安蒂利亚眸光稍显黯淡,垂下眼帘道:“十年前……”   “安蒂利亚。”伊登菲尔德在这一瞬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抓住她肩膀,咬了咬牙道:“你是我妹妹对吧?”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像一个神经病。   好在安蒂利亚只是愣了一下,看着他道:“你记得啊?”   “我一直都记得。”伊登收回手后退几步,“你呢?难道是最近才想起来?”   “就是在白泉宫的时候。”安蒂利亚道,“我叫你哥哥,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伊登忽而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苦涩,有那么一会儿觉得自己是真疯了,他早已习惯了活在一个与自己的记忆格格不入的世界里,如今上天突然给予他触手可及的真实,他反而不敢置信。   安蒂利亚上前抓住他手腕,将袖子往上推了推,盯着他腕部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左手看完又看右手。   白皙苍白的手腕毫无伤过的疤痕,只是太过纤弱了些,脉搏处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已经没事了。”伊登菲尔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完全康复了,连伤痕都没留下。”   “身上呢?”   “身上倒是还有一点。”伊登摸摸头,“毕竟当时身上伤得重,但也只留下几道疤而已,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安蒂利亚语速忽然变快,伊登稍有些慌张,脸色都跟着苍白起来:“你是说在学院那时候?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不敢贸然跟你说,怕被当成……变态。”   安蒂利亚盯着他愣了一会儿,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样的人,谁会把你当变态啊?”她笑着道,不管怎么看,伊登都只跟天使沾边,没一处像变态,这人也太没有自知之明。   伊登菲尔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安蒂利亚看着他兀自怔了一会儿,伸手到兜里摸索片刻,本想掏出那枚银色吊坠,却忽然想起来前两天已经将吊坠交给威尔诺了,现在应该在伊登手上。   “你……应该很关心兰斯顿的事情?”她问。   伊登回过神来:“你今天找我来就是要说他的事吧?”   “也不全是,就是想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我。”安蒂利亚退回床边坐下,神情透出几分无措,“至于兰斯顿……”   “以后再告诉我也没关系。”伊登忽然打断她,“我不关心那个人死活,只要你没事就可以了,他带走你之后,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没有。”安蒂利亚摇头,“他对我一直像以前一样的。”   “那就好。”伊登菲尔德松了口气,“你是怎么跑到慕索城地下研究所去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安蒂利亚说,“我曾经昏迷过一阵子,记忆出现了断层,三年前我在地下研究所醒来,过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勉强回想起来,可是从原先的住处到慕索城的一段仍旧是空白。”   “原先的住处?”伊登忍不住问:“之前你住在哪里?”   “佛罗伦萨。”   “意大利?”伊登吃了一惊。   “对,我那时候不在不列颠。”安蒂利亚道,“我六岁离开伦敦之后,就被兰斯顿带去了佛罗伦萨,之后一直住在那里,他其实没有特别限制我的自由,但我那时候太小了,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才能跨越陆地和海峡回到伦敦……而且,即便回去也没有意义,我很清楚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了。”   她笑了一下,“要是早知道你还记得我,我就算是偷渡也会回来的吧。”   伊登菲尔德双手默默攥了起来,尽量控制着神色。   “兰斯顿对我很照顾,我在佛罗伦萨没受过什么苦。”安蒂利亚再次站起身来踱步,这是极度不安的表现,虽然她神色如常,实际上却很怕在伊登面前提起兰斯顿,“在慕索城这三年虽然辛苦了些,但是比起那些被杀掉甚至是被用来做人体试验的俘虏,已经好太多了。”   伊登放开攥皱了的衣角,看看她道:“兰斯顿……他对你好就行了,不用在意我。”   “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件事我也无法原谅。”安蒂利亚转头看了他半晌,“但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儿,自从三年前醒来,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反正他是不会死的,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来。”伊登垂眸,“我倒是很期待他回来的那一天。”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无助孩童了,肉体上的伤害、精神上的折磨,妹妹被夺走的痛苦,母亲病魔缠身意志崩溃的煎熬,这些仇恨他早晚要一个不少地回敬给兰斯顿,让他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虽然下了这样的决心,伊登菲尔德却不打算将同样的仇恨强加给安蒂利亚。复仇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曾经也和兰斯顿作为朋友相处了半年,那时年纪虽小,留下的记忆却分外深刻,他能明白安蒂利亚所谓的“对我一直像以前一样”是什么意思。   “复仇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伊登很快揭过了这个话题,“慕索城的档案上提到你的人造心脏,那是真的么?”   “大约是真的?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心脏衰竭不像是空穴来风。”安蒂利亚在他面前坐下,笑了笑:“不放心的话可以用医院的科研设备检查一下。”   “没有那个必要。”伊登斩钉截铁地说,见安蒂利亚笑出来,又赧然道:“医院已经给你做过身体检查,多余的调查就不必了,人造心脏又怎么样,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医院做过了检查,伊登问起这件事就完全是多此一举,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而已,安蒂利亚伸出手摸了摸他一头金发,软软的就像小时候一样。   “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伊登稍一沉吟,“差不多是一两年前,帝国情报部通过秘密渠道弄到了慕索城核心人员名单,我看到你的名字就知道了……叫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何况是在莫里亚特。”   “名单上用的难道不是代号A.T.么?”安蒂利亚怔了怔,“因为是代号,奥斯维尔一开始还搞错了我的性别呢。”   “那个笨蛋。”伊登没好气地吐槽了奥斯维尔一句,“我拿到的核心名单上不是代号,都是本名,当时见到名单的只有几个人,他自然不知道。”   “情报部有两把刷子啊。”安蒂利亚赞叹。   “那当然。”伊登不无得意地说:“我三年前就整顿过情报部,里面都是我的亲信。”   安蒂利亚扑哧一笑,“话说回来,既然大家都忘记了我,为什么你还记得?”   伊登这次稍微怔了怔。   “大概只有你一个人记得。”安蒂利亚的目光变得幽深。   “因为……”伊登话音顿了顿,“我是你哥哥。”   “这算什么理由?”安蒂利亚看他一眼,“把我这个人过去的存在完全抹消,这种不知道是魔法还是科技的手段,似乎对你无效,没能消除你对我的记忆。如果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就要靠你救命了,哥哥。”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愉快,完全看不出担忧。   既然他们能够重逢,那么以后的事也没什么可怕的。   “你放心,交给我就好。”伊登的神情郑重起来,时隔多年,他似乎又找回了作为兄长翼护妹妹的责任感,尽管安蒂利亚早已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了,而且说起来,从小时候起他就经常被妹妹的高智商碾压,事到如今手握大权,他总算有了些保护家人的自信。   认真起来的伊登看上去还像是多年前那个稚嫩单纯的少年,就好像阴暗深沉的一面从未侵蚀过他的心。 ☆、第32章   奥斯维尔买完东西回来,正巧碰上伊登关门出来,两人在走廊里狭路相逢,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片刻,谁都不开口。   最后,奥斯维尔换了只手提购物袋,清清嗓子问:“这么快就谈完了?我还以为要很久。”   “好多年没见,就算有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反正以后还有机会。”伊登盯了一眼他手里的购物袋,“去买吃的了?”   “是啊……”奥斯维尔略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默然片刻道:“抱歉,伊登殿下,那天是我太激动了,你如果生气的话,打我一拳或者怎样都可以。”   伊登再次摸摸自己的脸,其实这伤真没什么大不了,也没破相,要不是他细皮嫩肉的,这点小伤早就看不出来了。   “我没生气。”他淡淡道:“我打人也不疼,打你就跟挠痒痒一样,还是算了吧,那天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换了是我也会发疯的。”   奥斯维尔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是。”   “27号就要出发了,你好好照顾我妹妹。”伊登菲尔德临走之前瞥了他一眼,奥斯维尔忽然感觉有些微妙,说起来如今国王病重,王后精神状况一直不稳定,更重要的是他们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这回事。安蒂利亚的家人也就只有伊登菲尔德一个了,他虽然年少,为人处世却成熟稳重,足以肩负重任。   所以说,他这算是见家长了么?   伊登菲尔德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奥斯维尔捂着脸缓缓叹了口气。   一时愤懑,把对方家长给打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开端……   ——   出院这天恰巧是平安夜,奈伊用奥斯维尔买回来的食材做了一顿大餐,三个人傍晚时围坐桌边,吃了整整一个小时。   奈伊这些日子对奥斯维尔的态度和缓了不少,他本来就很懂事,过去故意为难奥斯维尔只是出于对安蒂利亚的袒护,大概这些天观其言察其行,觉得此人还算靠得住,便暂时放过了他。奥斯维尔却有些不习惯,生怕他态度转变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饭前差点去找银餐具试毒……   一顿激流暗涌的平安夜晚餐终于吃完,奈伊去厨房刷盘子,安蒂利亚也去帮忙,奥斯维尔被禁止进入厨房,闲坐无趣,干脆跑到三楼落地窗前坐下看星星。   三楼的摆设仍旧极其简单,一张小桌两把藤椅。窗外天空明澈,繁星点点,地面上灯火辉煌,家家户户都在举行圣诞晚宴,洛兰城算是比较传统的城市,像他们这样吃一顿饭就糊里糊涂过了平安夜的很少。   也不知道公馆的伊登会怎么度过今夜,军署的威尔诺呢?他还有公务在身,恐怕没法好好享受节日。   大家能聚在一起的时日,真的不多。   快八点的时候,安蒂利亚跑上楼来看他,瞅了瞅柜子里的茶具,道:“要不要喝红茶?我给你泡茶吧。”   “好。”奥斯维尔忍不住笑笑,“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安蒂利亚正打开柜门拿茶具,闻言动作顿了顿,回头忐忑看他一眼:“我没来得及买礼物。”   “别在意,你一直在住院,再说地下研究所也不过圣诞节吧?”奥斯维尔笑道。   “确实,莫里亚特没有这个节日。”安蒂利亚取出茶叶罐,舀了一勺茶叶倾倒在茶壶中,兑上暖壶里的热水,“过去在意大利大家倒是过圣诞节的,但兰斯顿是莫里亚特人……”   她能想起来的事基本都和奥斯维尔提过一些,无论说什么都毫无避讳,奥斯维尔轻轻笑了笑:“你生日是在什么时候,总该想起来了吧?”   “6月6日。”安蒂利亚道,“和我哥哥是一样的,只是不在同一年。”   奥斯维尔呆了呆,“这还真是巧。”   “是啊,所以我们两个各方面都很像。”安蒂利亚手扶在茶壶壁上取暖,探究地看了看桌上精装书大小的牛皮箱子,“是这个么?”   “你绝对猜不到。”奥斯维尔勾唇笑了笑,将箱子的锁扣打开,往她面前一推。   安蒂利亚掀开盖子,看见箱中的黑丝绒布上躺着一把银色手/枪,旁边配有弹匣和几管备用子弹,乍一看冷厉无比。   她愣怔片刻拿起手/枪,拉开空空如也的弹匣看了看,试着按了按扳机,抚摸着光滑的银色枪身。这把枪的色泽质地和奥斯维尔常带在身上的银漆左/轮/手/枪不同,表面更富金属质感,尽显杀伐之气。奥斯维尔那把枪或许是故意做旧,外表看起来像上上个世纪的老古董,边缘处漆色剥落,安蒂利亚第一次看见时,都有些怀疑那枪会不会卡弹走火。   “圣诞节送这个会不会煞风景了些?”奥斯维尔有些不确定地说,“不过这样式你应该会喜欢?原本普通公民是不能带枪的,但你哥哥是伊登菲尔德,就算你随身带个大炮都没人管。”   安蒂利亚被逗笑了,“你怎么想起送这个?”   “那天……在白泉宫看到你开枪,枪法意外的好,比我还厉害。”奥斯维尔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天你住院,我整理你的衣服时看到了衣柜里的刀子。”   安蒂利亚低下头干笑两声。   “你平时都是带那个东西防身的?”奥斯维尔道,“女孩子力气毕竟小,用刀子可能不占优势,我想还是枪更保险些,就自作主张买下来了。”   “嗯。”安蒂利亚掩唇咳了咳,“多谢。”   “不用客气。”奥斯维尔笑着伸手揉揉她头发,“你的枪法是跟谁学的啊?”   “兰斯顿。”   意料之中的名字,奥斯维尔本来不想多问,却一时没管住嘴:“他对你很好?”   安蒂利亚斟酌了半晌才开口:“是,他对我倒是不错,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奥斯维尔没再问下去,安蒂利亚却道:“对了……关于那个吊坠,我还是没什么印象,我推测可能是信物一类的东西,兰斯顿趁我没有意识时故意放在我身上,他是莫里亚特王族,我带着他的东西作为证明,在慕索城的处境就不会太糟糕。”   奥斯维尔竟一时哑然,壶里的茶叶浸得差不多,安蒂利亚将渣子滤出,用热水烫了烫杯子,一边倒茶一边说:“或者你不关心,是我自作多情了?”   “没……没有。”奥斯维尔忙道:“我确实有些在意,但没胡思乱想。”   安蒂利亚看了看杯中红茶的颜色,往里加入牛奶和白糖,用茶匙搅拌均匀后轻轻推到他面前,“有些事情我可能没说清楚。”   “什么?”奥斯维尔握住茶杯,神情略有些紧绷。   “仔细想想,在温斯特餐厅我也没有明确答复过你,而且那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想起来,可现在不同了。”安蒂利亚慢慢给自己倒茶,神态显得漫不经心,“博士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呢?”   奥斯维尔忽然失去了仔细分辨她言语的能力,只是凭直觉感到一种如坠冰窟的寒意,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安蒂利亚观察着他的神情,半晌,忽然将手覆在他微凉手背上,她手心还残留着茶壶外壁传来的暖意,罕见的比他更温热。   “博士,我们这层若有若无的关系,其实只是名义上的,说白了跟没有差不多,我甚至没为你做过什么。”她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放心?”   奥斯维尔只是怔怔望着她:“什么意思?”   他觉得,安蒂利亚那双眼睛就像镜子,一切情绪总是轻浮于表面,转瞬即逝,很少有什么能够停留,今晚却不同,她的神情分外认真,他却变得什么都看不懂,拼命想要思考,大脑却一片空白。   安蒂利亚收回手,又深深看了他半晌,稍稍蹙眉,终于忍无可忍,拿起茶壶往桌上一磕,生气道:“我是说你这样很容易被骗!”   奥斯维尔顿时更加茫然了。   安蒂利亚挫败地拽了拽头发,盯了他一眼:“你想想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给我买天价红宝石项链,”她做了个提链子的动作,“新型号手/枪,”指了指箱子里时髦值满点的银色手/枪,“打了我哥哥,不列颠的掌权者伊登菲尔德……”她挥了下拳头,奥斯维尔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将军告诉我的。”安蒂利亚感觉自己额角简直要蹦出青筋来,“你连这件事都不跟我说。从头到尾,我有说过喜欢你么?我有明确表示过什么吗?我为你做过什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什么都不跟我要?为什么心里不安也不跟我说?”她突然撑着桌子站起来:“你到底要怎样?”   奥斯维尔越来越跟不上她的节奏,只得抬头望着她。   “买东西没什么,反正你也不缺钱。”安蒂利亚耸耸肩膀,“平常那些小事也无所谓,我可以认为你在等待时机,可是……”她忽然瞪过来,眼睛亮得慑人,“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把自己暴露在外面?你那个姿势……面对着墙壁连身后的情形都看不清,知不知道很容易被当成靶子?一颗子弹过来你就没命了。”   奥斯维尔在一片混沌中终于抓住一个重点,眨了眨眼道:“原来你是在意那件事?”   安蒂利亚撑住桌面身体前倾,极有压迫力地看着他,脸色不善,“以我们的关系,做到那个地步不值得,你是傻瓜么,天才的奥斯维尔博士?”   奥斯维尔咽了咽唾沫,“是个男人都会那么做……”   “不可能。”安蒂利亚打断他。   “你哥哥就会……”   “我们非亲非故。”   “所以……你是在为这个生气?”奥斯维尔浅金色的双眼似乎闪着几点光亮,看上去怪无辜的。   “不光是这个,我刚才说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要?”安蒂利亚道,“就不怕我突然改变主意,不和你在一起了么?”   “你不是那样的人。”奥斯维尔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安蒂利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我从来都没说过我喜欢你。”   “那你现在要说么?”奥斯维尔忽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寂寞到爆炸QAQ求评求收藏 ☆、第33章   安蒂利亚一下就愣住了,刚要出口的话噎在嗓子里。   她盯着对方的脸看了片刻,默默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忍不住蹙眉,涩得要命,刚刚忘记加糖和牛奶了,她勉强咽下去清了清喉咙。   奥斯维尔仍旧望着她,认识这么久,他还以为安蒂利亚从来都不会生气呢,没想到也能见到她情绪激烈的一面,和平时是有些反差,但是……感觉就应该是这样子的,依然是他的安蒂利亚。   他忽然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低下头掩饰了一下,却还是被看到了。   “你笑什么?”安蒂利亚无奈看他一眼。   “没什么。”话虽这么说,奥斯维尔依然掩不住脸上的笑意,“你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对啊,就是那个还以为,你不怕那种状况发生么?”安蒂利亚托腮看着窗外夜空。   “是有些怕,不过仔细想想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做的。”   安蒂利亚沉默半晌,由衷叹了口气:“是啊,别看我这样,对这件事还是认真考虑过的,你不是给了我七天时间么?”   奥斯维尔抬起眼,专注地看着她。   “即使回忆起以前的事,我的想法也没有改变。”安蒂利亚垂下眼睫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那天在医院听说他曾被智能兵器开膛破肚,她心里竟然活像被刀扎了,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事到如今,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奥斯维尔忽然觉得喉咙很干,低头喝了口茶水,熟悉的温润口感,带着暖意的甘甜抚慰着味蕾,他定了定神,小心地低声道:“之前……你说是我逼你的。”   “那句话是你说的,我开玩笑附和罢了。”安蒂利亚不给他任何胡说八道的机会,“我当时只是觉得你太草率,难道不是么?你……”   她突然住了口,奥斯维尔不解地盯着她看。   “算了。”安蒂利亚忽然起身往楼下走,“等我一下。”   奥斯维尔连忙道了声好,目送她走下楼,低头看看杯子,心中总还有些忐忑,他轻轻舒了口气,慢慢喝掉了剩下的茶水。   ——   从前在佛罗伦萨,安蒂利亚给兰斯顿调咖啡或是泡茶,味道总是极苦的,咖啡从不加糖,茶叶都选用最苦涩的品种,有时甚至在饮品中加入奇怪的调味料,泡出来的东西比药还难喝。   她那时候年纪小,做这种无聊的事,多少出于一种报复心理,她没办法把兰斯顿怎么样,就只好在小事上捉弄他让他不痛快。   可兰斯每次都没什么反应,若无其事地把她调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喝完,还要微笑着和她说声谢谢。   虚伪。   每当这时安蒂利亚心情都很不爽,气闷地收拾了茶具,下一次仍旧给他泡极苦的茶,久而久之,兰斯顿似乎也习惯了这味道,就连在餐厅用餐时,都不再给咖啡加糖了。   安蒂利亚对他的种种报复冷遇,大概也就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她不是原谅了他,也不是脾气好,只是不想做没意义的事。兰斯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无论你怎么对他,他都不会生气也不会难过,脸上的表情除了无奈的微笑,就是苦涩的微笑,没有一点新鲜的。   最后一年圣诞节,在外闲逛的时候,安蒂利亚对一家店里的镶黑曜石纯银十字架多看了几眼,兰斯顿不知哪根筋搭错,掏钱将它买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看看,对她笑笑:“这是男款啊,女孩子戴着风格不太搭。”   “所以你为什么要买,你也看上了么?”安蒂利亚没什么脾气,这几年,兰斯顿的脑子似乎一直不太好使。   “算了,你拿着吧,以后送给喜欢的人当护身符。”兰斯顿半开玩笑地塞给她,“以前也没带你好好过圣诞节,权当是赔礼了。”   安蒂利亚沉默接过,没有冷笑也没有嘲讽,实际上除了最开始那半年,她和兰斯顿相处还算融洽,很少用言语刺伤他。   现在想想,他说不定事先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佛罗伦萨,所以才一时兴起买了没用的东西。自那之后不久,安蒂利亚记忆陷入空白和混乱,再度清醒时已经身在慕索城地下研究所,以研究员的身份勉强存活,奇怪的是她的随身物品都没有弄丢,还多了个吊坠挂在脖子上,从前常用的东西全都一个不落地放在了研究所的房间里。   十字架项链就这么保留了下来,如今就搁在别墅二层卧室的抽屉里。   安蒂利亚在幽暗的灯光下打开抽屉,犹豫了片刻。在想起来处之前,她对这枚十字架还算喜欢,如今心情却复杂了起来,虽说物件没有错,但毕竟是兰斯买下来的,将这东西送给奥斯维尔不大好,他如果知道真相肯定开心不起来,这东西……或许还是扔掉比较好。   她叹了口气,合上抽屉左右看看,如今身边真的没什么能当礼物送出去的东西,这么重要的时刻,又是一年一度的圣诞节,空着手怎么能行呢?   安蒂利亚走出房间,目光移向窗外,忽然眼睛一亮。   ——   奥斯维尔等了许久都不见她上来,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望着外面的星空发呆,心境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回头,安蒂利亚背着手干笑几声:“……久等了博士。”   “没事。”奥斯维尔上前几步,忍不住伸手理了理她颊边金发,感觉到她身周一股未及散去的寒意,好像刚从外面回来似的。   不等他问话,安蒂利亚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一捧玫瑰,举到他面前笑道:“圣诞快乐。”   奥斯维尔接过用棉纸包裹着的鲜红玫瑰,怔了好半晌,吃惊地看着她:“你出去买的?”   “这个点儿花店都关门了,这是我种的。”安蒂利亚道,“后院里有一片空地,我买了种子种了蔬菜和花,这些天住院,幸好奈伊帮我浇了水。”   “我……我怎么不知道?”奥斯维尔眨眨眼。   “你都没去后院看过,怎么会知道?”安蒂利亚笑笑,“开着的不多,幸好凑够了一捧,你不会不明白送玫瑰是什么意思吧?”   奥斯维尔实在想不到她会突然使出这么浪漫的手段,安蒂利亚素日里虽然温柔,却总是表现得很平淡,今天太过反常了,给他带来的冲击力不是一星半点儿,他花了好几秒才让三魂七魄勉强归位,嘴唇翕动了一下,话没能出口,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   他手里仍握着捧花,安蒂利亚被他箍在怀里,视野忽然变得极窄,只有玫瑰的香气在鼻端散溢。   “谢谢你,”奥斯维尔嗓音有些低哑,似乎含着笑意,温暖的呼吸近在耳边,“我高兴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安蒂利亚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耳边有些发热,一动都不敢动,小声道:“这是我欠你的。”   “你可要小心了。”奥斯维尔噙着笑低声道,“从今以后,我是真的不会再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终于不卡文了。 这一章的感受是……感情戏终于过去了,好难啊救命。【我果然是条咸鱼了 继续求评求收藏。 ☆、第34章   西历1791年,1月2日,伊登菲尔德一行抵达伦敦。   昨天夜里是在长途火车上度过,今天上午奥斯维尔将行李运回霍尔本街区的私宅,本想稍作休息,却被突然造访的怀特强行拉出来逛街。   他们两人实在对伦敦熟的不能再熟,奥斯维尔不明白有什么可逛的,直到出了家门看到索菲雅站在街边的身影,他转头诧异盯着怀特:“你们认识?”   索菲雅收到请柬后虽然没去参加舞会,却到底跟着回了伦敦,作为受邀协助伊登殿下的资深魔法师之一,今后也会在皇家学会挂名。   “不认识啊,殿下一大早就带着安蒂利亚走了,她在站台上忽然拜托我带她四处逛逛,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怀特压低了声音一脸崩溃,“为什么是我?听说你跟她熟啊!”   奥斯维尔苦笑,今早一下火车,安蒂利亚就跟着伊登菲尔德去了王宫,怀特大约是想先回家一趟,结果还没出站台就被逮住了。   “大概因为你是东方人。”他咳了咳,“不是挺好的么,要是混熟了她能帮你不少忙呢。”   怀特紧张兮兮的还没发话,那边索菲雅已经拖着行李箱走过来,抬头淡淡看他一眼:“我几年没回伦敦,只是想四处看看找个住的地方,你不方便就算了。”   “没……没有不方便,我只是……”怀特僵硬地回头挤出一丝笑。   “啊,你有社交障碍症么?”奥斯维尔忽然笑着揶揄道:“见到陌生人就会紧张,尤其是对军人和美丽的小姐。”   “要你多嘴!”怀特咬牙看他:“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算了!”   “一起去吧,很久没回来了。”奥斯维尔从兜里掏出黑色羊皮手套戴上,“不过索菲雅,你为什么不住王宫,伊登殿下给所有受邀人都安排了住处吧?”   “我还是喜欢住在外面。”索菲雅理了理身上暗红色的披肩,“租到房子就从王宫搬出去。”   “明白,那我们去兰贝斯区看看,那边出租的房子都还不错。”奥斯维尔笑笑,“行李先放在我家吧。”   三人进屋安放好行李正要出发,奈伊从楼上下来盯了他们一眼,顶着一双黑眼圈道:“我也去。”   “你不休息了么?昨天没睡好吧?”奥斯维尔回头。   “没关系。”奈伊瞥了他一眼。   ——   前往兰贝斯区的路上,奥斯维尔在街边的食品店里买了热狗给奈伊吃,他吃得满嘴都是酱,一言不发地跟在三人身后挑选出租公寓,眼神却总是瞟向窗外的泰晤士河。   “想去那边看看?”奥斯维尔很体贴地问了他一句,奈伊只是稍微怔了一下,低下头没说话。   索菲雅闻言回过头问:“小弟弟,你是东方人?”   “嗯。”奈伊回应得很冷淡。   “怎么到不列颠来的?”索菲雅似乎也没有跟他套近乎的意思,一边走动着观察房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话,平跟小皮鞋扣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被卖来的。”奈伊抬眼看了看她。   “看你的相貌,的确能卖个好价钱。”索菲雅玩笑道,“听说慕索城和国外的某些组织合流参与贩卖人口,原来是真的,除了赚钱,大概也是想用你们做人体试验吧?”   奥斯维尔面色微变,怀特也觉得话题走向不太妙,抬起手想说些什么,奈伊却忽然笑了一声,冷冷道:“你知道的还不少。”   “每年进出慕索城的俘虏和贩卖人口上百,为什么A.T.博士选择了你?”索菲雅的笑容看上去并无异样,“你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这句话不知勾起了奈伊什么回忆,他忽然就不吱声了,攥紧拳头盯着她,眼神危险得如同鹰隼,脸上根本不是小孩子该有的神情。   “我只是好奇罢了。”索菲雅依然微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运。”   “索……索菲雅小姐。”怀特有些不知所措:“我看这房子有点小,不如去下一个看看?”   索菲雅点点头,丢下一句“冒犯了,抱歉”,率先出门前往另一处公寓。   怀特回头小心地看了奈伊一眼,对奥斯维尔苦笑道:“你带他去外面玩吧,房子也看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跟着就行。”   “多谢。”奥斯维尔没多说什么,等他们走远,转头看看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淡淡道:“不如我们去桥上站一会儿?”   奈伊恢复平静的速度也快得惊人,这时候已经面色如常,垂着眼点了点头。   ——   伦敦的冬季潮湿阴冷,难得有出太阳的日子,今日恰好晴朗无风,在桥上站久了,身周竟也被阳光晒出几分暖意。   奥斯维尔趴在桥栏上往外看,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奈伊个子太矮,只在桥栏上方露出半个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奥斯维尔看了他一眼,笑道:“要不要我抱你啊?”   “不用。”奈伊没好气地道。   从桥上观望威斯敏斯特宫和大本钟,视野意外的好,奥斯维尔向西边指了指,道:“那边不远就是白金汉宫,过几天伊登会请你去参观的。”   奈伊朝那边瞧了瞧,有建筑物遮挡,他没能看见什么,“安蒂要住在那里么?”   “她和我们一起住,已经和伊登殿下说好了。”奥斯维尔道,“我家虽然没有洛兰城的别墅那么大,住三个人倒也还算宽敞。”   奈伊又将头转回来,盯着河流尽头金色的波光看了半晌,冷然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索菲雅么?”奥斯维尔汗颜笑道:“她不是那种好说话的类型,从前的经历似乎很复杂,大概遭遇过不愉快的事情吧。”   “这世上受苦的又不止她一人。”奈伊神色黯淡下去。   奥斯维尔见惯了他神气的样子,看他这么垂头丧气的,反而不大好受,伸手摸摸他头发,叹道:“抱歉,以后你尽量不要见她吧。”   奈伊却变脸比翻书还快,扭头躲过他的手,黯然的神情瞬间从脸上消失,变得和平时一样冷淡:“我们回去吧。”   他也不等人回话,径自往桥下走去,奥斯维尔转身跟上,动作急了些,没留神竟撞到身后经过的行人,力气虽不大,那人却一个趔趄跪倒在了地上。   奥斯维尔吓了一跳,连忙俯下身去扶他:“没事吧?”   奈伊也停下脚步回头,被撞倒的人稍稍抬起头,眼上竟蒙了一层黑巾,奥斯维尔怔了怔,轻声道:“你看不见?”   蒙着眼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发色偏黑,面容白皙,着黑衣黑靴,身形修长,肩上披着长至腰际的黑色斗篷,这打扮在街上不怎么多见,奥斯维尔不由多看了几眼,目光再转至他脸上时,发现他额角渗出几滴冷汗,唇色青白,模样似乎极为难受。   他刚才那一撞总不至于将人撞成这样吧?这人多半是本就受伤或者生病了,才会被他轻易碰倒。   “喂,不要紧吧?”奥斯维尔蹲下身,往四周看了看,“就你一个人?没人陪你出来么?”   青年嘴唇翕动,嘶哑道了声“不用管我”,推开他站起来就要往前走,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扶着桥栏再次俯下身去。   奥斯维尔见他身上似乎没有伤口,怀疑他是突发急病,上前一步扶住他胳膊,“你一个人怎么走?我送你去医院。”这人明明眼睛看不见,却连个拐杖都不带,实在稀奇,他这副样子,奥斯维尔也没法把他一个人丢下,正想拦下一辆路过的马车,青年却扯了他一把,虚弱道:“我不去医院。”   奥斯维尔愣了愣:“为什么?”   “跟你没关系。”青年咳了几声,歇口气道:“说了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好。”   奥斯维尔与同样一脸迟疑的奈伊对视一眼,试探着道:“可是你看不见路,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去?”   青年趴在桥栏上稍歇,勉强站直,回头朝向他:“你总是这么多管闲事?”   奥斯维尔简直没脾气:“我撞了你一下,你又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总不能甩手走人吧?”   青年似乎觉得他这话说得有趣,唇角稍微弯了弯。   他这身板儿这面色,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给吹折了,趁着良心还没消耗殆尽,奥斯维尔淡淡道:“不去医院?要不跟我回去,我联系你家人来接你。”   他本以为青年肯定会拒绝,或者说出“我没有家人”之类不知真假的话来推脱,谁知对方犹豫了一下,竟然点头应允了。   变化来得太快,奥斯维尔有种被骗的感觉……不过事已至此,他拦下桥上经过的一辆马车,将青年塞了进去,回头看看奈伊,笑着勾勾手指道:“走吧,回家了。”   奈伊白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卡文了…… ☆、第35章   伦敦西区,白金汉宫大门前停着一辆纯黑色汽车,车身在阳光下光泽流转,与如今市面上多见的铁盒子型汽车不同,这辆车遵循流线型设计,仅有前排两个座椅,车顶可伸缩,顶棚折叠后正经是一辆时髦的敞篷车。   “上车吧,我带你去郊外逛逛。”伊登菲尔德笑着打开副驾驶席的车门,示意安蒂利亚上来。   冬天里坐敞篷车实在冷得要命,伊登菲尔德只是秀一秀这辆车的外观,上车后立即关闭了顶棚,慢慢启动车子向西行驶,他后方还跟着两辆车随行护卫,罗切斯特就坐在其中一辆的副驾驶席上。   伊登菲尔德似乎学车没多久,技术中规中矩而已,路过海德公园往西,穿越过拥挤的街道,道路渐渐宽敞起来,三辆车很快驶离城区,登上郊外平坦宽阔的大道。   安蒂利亚一直看着窗外的湖泊荒野和错落的房屋,道:“这里没怎么变,和以前一样。”   “你还记得啊?”伊登菲尔德讶然,“也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坐马车从西边出城,郊区变化不大,城里呢?”   “也还好,就是比以前更乱了些,汽车变多了。”安蒂利亚将手肘支在窗沿上轻笑一声。   伊登汗颜道:“污染也更严重了,遇上阴天你就知道……这两年为了这事儿内阁没少跟我掐。”   安蒂利亚笑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伊登专注看着前方道路,想了一会儿才说:“内阁建议暂时停止重工业制造,这不可行,从燃料转变和废气回收方面着手倒还可以,但短时间内不会有成效的,我恐怕还要被骂几年。”   “几年还算好的。”安蒂利亚道,“慕索城也有同样的问题,不少人得了肺病,严重的甚至会死呢。”   伊登稍稍蹙眉,神情显得凝重又认真,过了半晌长叹一口气:“内阁的环境改善提案说到全市集中供能,将工厂迁至郊外,从去年就开始实行了,只不过进展缓慢,希望能赶得及,事情千万别发展到那个地步。”   “你们已经开始干了?”安蒂利亚诧异道。   “已经有些晚了,很多事情如果不是内阁提醒,我根本注意不到。”伊登赧然,“我还差得远呢。”   “谦虚过头了,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安蒂利亚拍拍他肩膀。   伊登不好意思地笑笑,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对了安蒂利亚,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父亲母亲?”   安蒂利亚神情一顿,“我不急,他们不记得我,见到了也认不出我是谁。”   “也是。”伊登神色稍黯,“那你的身份要尽快公布么?”   “你连证据都没有,要怎么令人信服?”安蒂利亚看他一眼,“说不定到时候大家都以为我是私生子呢。”   伊登扑哧一笑,笑容里夹杂了几分苦涩:“那就糟糕了……”   “等我们揪出暗处的莫里亚特人再说吧。”安蒂利亚笑道,“很多事情要问过他们才清楚。”   “好,都听你的。”伊登稍稍舒了口气。   他开车很稳,速度不快,安蒂利亚悠闲惬意地坐了一会儿,看看他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的认真模样,忽然笑眯眯指了指自己:“哥哥,要不要让我试试?”   伊登吓了一跳:“你会开车?”   “会的呀,我是机械师,怎么能不会开车?”安蒂利亚笑道。   虽然没弄清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伊登菲尔德还是很快将车停靠在路边,下车和她换了位置,随行的两辆车跟着停下,司机悄悄瞟了一眼身旁的罗切斯特,低声道:“队长,这……”   “咳,没关系。”罗切斯特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安蒂利亚小姐是机械师,驾驶汽车这么简单的事想必没有问题。”   司机摘下帽子擦了擦汗。   安蒂利亚坐上驾驶席,握紧方向盘,观察了一下操作面板,慢慢踩下油门,汽车随之启动,她动作稳定丝毫不乱,似乎很熟练,罗切斯特紧张兮兮地看了半晌,见车速平缓方向正确,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伊登菲尔德兴致勃勃地打开窗户任由凉风灌入,一头金发被吹得散乱如鸟窝,车速渐渐快起来,他关上窗回头笑道:“你还会开什么?装甲车?轰炸机?”   安蒂利亚苦笑:“就算我想开,莫里亚特人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或许你可以试试,我觉得你比我开得好,不愧是机械师,我从小就对这些机器不怎么在行。”伊登眼巴巴地瞧着她。   “你是说你会给我一架战斗机么?”安蒂利亚眨眨眼。   “就怕内阁那帮人气得找上门来揍我。”伊登耸耸肩膀。   安蒂利亚笑了几声,骤然将油门一踩到底,汽车呼啸着沿笔直的道路飞奔而去。   “队队队队队长!!!”后面的司机眼睛都直了。   “跟上去!跟上去!不要太快,小心追尾!”罗切斯特一把按住他肩膀,深呼吸:“冷静,我们要冷静。”   与之相反,伊登菲尔德此时兴奋得简直想大笑,要不是安蒂利亚还在车里,他都想将顶棚收起来直接顶着寒风纵横郊野了。   “好厉害啊安蒂利亚!能不能把他们甩掉?”伊登透过后视镜看着越来越远的护卫车辆,冒险猎奇的心情一发不可收拾。   前方弯道,安蒂利亚稍稍减速拐过去,再次踩下油门加速,瞟了一眼后视镜道:“罗切斯特会担心的,说不定会骂我们呢。”   “没关系,有我在呢,而且我相信你的技术。”伊登拍拍胸膛,笑得十分不负责任,安蒂利亚在这样开朗的笑容面前完全败下阵来,保持着超高车速在寂静无人的田间道路上又飚了十几公里,身后两辆车如影随形,即便暂时被甩下,很快又会跟上来,根本摆脱不掉,安蒂利亚忍不住笑道:“差不多了吧?再这样下去他真该急了。”   伊登显然还没玩够,但他也有分寸,偷偷回头透过玻璃瞟了一眼罗切斯特苍白的脸色,嘿嘿笑道:“就这样吧。”   “当你的护卫也是够操心的。”安蒂利亚逐渐减缓车速,叹了口气,伊登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小声哼起了歌,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安蒂利亚苦笑一下:“对了哥哥,你对智能兵器有兴趣么?”   “唔,莫里亚特的智能兵器?”伊登转头看她。   “不是,我是说我们自己研制。”安蒂利亚道:“你当初请我去皇家学会,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伊登呆呆看着她:“我们自己研制……智能兵器?”   “是啊,莫里亚特人都能做到,我们为什么不行?不列颠难道比莫里亚特穷么?”安蒂利亚一脸奇怪:“难道你从没想过?”   “你是说你能帮我研发出智能兵器?!”   安蒂利亚呵呵笑了两声:“当然可以,你不要低估我的智商。再说学会的机械部有那么多天才,只要获得许可拥有资金,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天呐。”伊登菲尔德直愣愣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毫无预兆地扑上去抱住她脖子:“安蒂利亚我爱你!”   “喂!”安蒂利亚手一抖,车子立刻歪斜了方向,她好不容易将方向盘转回来,伊登仍旧一脸开心地挂在她身上,她气得直笑:“你坐好!说好的成熟稳重呢伊登殿下?”   “队队队队队长!!!”后方的司机双手打颤:“他们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罗切斯特眼睁睁看着前面的车子走了两个S形,咽了咽唾沫,自欺欺人地说:“冷静,安蒂利亚小姐的技术还是可以信任的,我们要冷静。”   “是!”司机战战兢兢地回答。   这边伊登菲尔德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他的小破相机,对着路边的风景拍啊拍的,安蒂利亚瞥了一眼,果然还是之前那台即时成像的实验品,她离开洛兰城前送给伊登好多备用片盒,顺便教了他替换片盒的方法,如今他已经玩的不亦乐乎了。   “哥哥,你今天是打鸡血了么?”安蒂利亚淡淡道。   “没有哦,早上只吃了三明治而已。”伊登一本正经地说:“平时压力太大,偶尔放纵一下嘛。”   “你这放纵的也太吓人了。”安蒂利亚抖了抖。前方道路逐渐变得狭窄,隐约可见远处是一片晶莹湖水,两边全是低矮的田地,看不见岔路,她奇道:“没有路了么?”   伊登向前看了一眼道:“好像是的,这边就一个小湖,我以前来钓过鱼。”   “你还会钓鱼啊?”安蒂利亚不知为何直想发笑,伊登“嘁”了一声道“别小看你哥哥我,今天没带钓具,不然钓几条鱼回去给你吃。”   他一路胡乱拍照,片盒瞬间就用完,从兜里掏出备用片盒正想换上,车子恰巧在路面上一颠,震得他手一抖,相机掉在腿上又咕噜噜滚了下去。   “啊呀。”伊登弯腰去捡,安蒂利亚没怎么在意他,见湖泊近在眼前便去踩刹车,踩了一下没踩动,再踩一下,还是纹丝不动。   “刹车怎么失灵了?”她慌忙去转方向盘想沿湖岸绕开,奈何这湖泊是个马蹄形,进了这条路三面都是水,不掉头根本绕不出去,偏偏后面还跟着两辆车,折回去非迎面撞上不可。   “相机在下面卡住了!”伊登抬头想换个姿势继续捡,脑袋撞在方向盘上磕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将相机从刹车阀门下面抠出来,车子大半已经没入水中。   安蒂利亚一脚踩下刹车,幸好此时车速并不快,轮胎擦着河底细沙,在湖泊浅滩处堪堪停了下来。   “队长!”司机这次是真的快要吓傻了。   罗切斯特等车停稳,推门跳下车快步跑到河岸边,也不顾冬日水寒,趟着水就扑到了车门处敲窗户:“殿下!”   伊登菲尔德将窗户摇下来,一脸苦笑地看着他:“没事没事,都怪我,打扰到她开车了。”   安蒂利亚摸了摸他脑袋上被撞到的地方:“疼不疼?”   罗切斯特望着两个熊孩子长叹一口气,这车子不防水的,往湖里一泡发动机肯定要坏,这下是动不了了,湖水已经在渐渐往车门里面溢,他道:“快开门出来。”   伊登试着将门打开一条缝,湖水顿时汹涌而入,片刻间泡了他半个身子,冷得要命,安蒂利亚也没能幸免,腰部以下全在凉水里过了一遭,跟着伊登爬出车子,被罗切斯特抱上了岸。   她站在岸边拧干不断淌着水的衣裙下摆,冻得直发抖,伊登接过罗切斯特递来的大衣披在她身上,愧疚道:“抱歉。”   安蒂利亚抬头看他一眼,忽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伊登呆了呆,低头看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回想起刚才的情景,竟也绷不住发笑,边笑边拉着她往后面那辆车里去:“快走吧,回去尽快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罗切斯特无奈地跟上去,这短短几十分钟他的小心脏可谓是受尽摧折,差点被这两个小家伙吓出毛病来。不过今天伊登菲尔德的笑容意外的明朗,他似乎已经许久没见过殿下这么开心的模样了,这么一想,胡闹一番倒也是值得的。   只不过身后这烂摊子又要他来收拾了,罗切斯特回头看看倾斜着泡在水里的轿车,心疼得直滴血,这可是皇家专用仅此一辆的高级货色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收藏QvQ 【然而这也拯救不了我的卡文 ☆、第36章   “我先去睡了。”回到家中,奈伊对新客人兴趣缺缺,顶着一对黑眼圈儿上了楼。   奥斯维尔扶青年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坐下打量他片刻,拿起电话听筒道:“你家人的联系方式?”   青年用微烫的玻璃杯熨帖着冰凉的双手,无视了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反问道:“你是奥斯维尔博士吧?”   奥斯维尔愣了愣:“你怎么知道?”他眼睛不是看不见么?!   青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在广播里也讲过话,忘记了么?”   “没想到你还挺爱听广播。”奥斯维尔跟着干笑两声,丝毫高兴不起来。   “你毕竟也算半个名人。”青年勾起唇角笑了笑,“我记性好而已,眼睛看不见,对声音自然就分外敏感。”   奥斯维尔僵了半晌,放下听筒:“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让我联系你家人啊。”   青年一脸无所谓:“实不相瞒,我没有家人,在伦敦也没什么朋友。”   “那你一个人怎么生活?”奥斯维尔难以置信道。   “办法总是有的,先不提这个,奥斯维尔博士,我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青年道。   原来他跟着回来就是为了打听事情,奥斯维尔简直想把他打包扔出去,反正这人的脸色已经比方才好了很多,想必能活蹦乱跳,并无大碍。   “听说你去年随军南征去了慕索城,是最近才回来的吧?”青年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你在慕索城,有没有见到过一个……”   “咚咚咚”,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青年话音不由顿了顿。   奥斯维尔起身道:“你稍等,我去开下门。”   青年握着温暖的水杯,安静坐在沙发上,听见他打开门,语气变得喜悦柔和:“这么早就回来了?”   然后是惊讶:“衣服怎么湿了?”   “我把车开到湖里去了。”安蒂利亚一脸淡然地回答。   青年听到这声音忽然如遭雷击,手中玻璃杯掉落在地,咔嚓一声碎成数片,热水泼洒了一地,他猛地起身朝向门口。   “什么东西掉了?”安蒂利亚听到声响,往里挪了几步探头去看,一眼望见沙发跟前披着斗篷戴着眼罩的黑发男人,脸色顿时变了。   青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动作迅捷地朝这边飞奔过来,身形如电瞬间就从她身边掠了过去,直接夺门而出,奥斯维尔几乎没看清他的身影,只觉得一阵风从身旁卷过。   待看清他远去的背影,奥斯维尔崩溃道:“我擦他不是看不见么?怎么跑这么快?”   话音未落,安蒂利亚已经追了出去,跑得比兔子还快,奥斯维尔纵然一头雾水,也只好遵循本能跟上去。三个人在伦敦街头你追我赶,引得无数路人侧目,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赛事。   直到追出去几条街,青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流不息的闹市中,安蒂利亚气喘吁吁地驻足四顾,周围车辆穿梭房屋林立,无数的大街小巷,许多陌生的面孔,要找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奥斯维尔也很快追了上来,勉强停下喘着气道:“怎么回事?他欠你钱?”   安蒂利亚本来还一脸严肃,瞬间被他逗笑,哭笑不得地说:“他蒙了眼睛你就认不出来了,是兰斯顿啊。”   “什……什么?”奥斯维尔彻底震惊了。   “不过他现在的相貌,确实和照片上有些出入。”安蒂利亚抚着胸口喘匀了气,蹙眉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奥斯维尔刚想和她说清楚事情经过,就见她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你衣服还湿着。”他脸色微变,捉住她手道:“快回去换衣服,其他的待会儿再说。”   ——   回到家没过多久,怀特和索菲雅就回来取走了存放在此的行李,奥斯维尔打电话联系威尔诺详细说了兰斯顿的事,又冲了杯热可可,等一切忙完,安蒂利亚正好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   “他眼睛看不见?”安蒂利亚捧着杯子,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桌面上堆着的几份报纸。   “蒙着眼睛,就是看不见吧?虽然作为一个盲人他实在敏捷过头了。”奥斯维尔站在沙发后侧,用干燥的毛巾轻轻替她擦着头发,纳罕道:“而且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好像很难受,像得了什么病似的。”   安蒂利亚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仅凭声音知晓周遭的一切,兰斯是有这个本事的,他可能真的瞎了。”   奥斯维尔面色微沉:“对了,他跟我回来是要打听什么事,听他的意思,应该跟你有关。”   “找我么?”安蒂利亚道,“那也不奇怪,我还想找他呢,可他为什么见了我就跑……”   奥斯维尔苦笑:“这是在伦敦啊,要是被伊登殿下抓住,他就惨了吧?”   “原来如此。”安蒂利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面对她这种智商时不时下线的情况,奥斯维尔唯有继续苦笑:“我已经告知了将军,既然他在伦敦,我们总能抓住他的。”   “只要能撬开他的嘴,当年的谜题就算破解了一半。”安蒂利亚叹道:“可惜我问过他许多次,他始终不肯说。”   奥斯维尔想了想:“严刑逼供应该会有用吧?”   “用刑么?”安蒂利亚怔了怔。   “嗯,他当年对伊登殿下做出那种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用刑也不为过。”奥斯维尔道,“不过还是要交给你和伊登来决定。”   安蒂利亚又打了个喷嚏。   “果然感冒了。”奥斯维尔心疼地摸摸她头发,“一会儿吃过午饭喝点药吧。”   ——   对于兰斯顿,安蒂利亚一直抱有十分复杂的观感。   当年他挟持了自己离开伦敦,坐船横渡海峡前往法国,再辗转至意大利。安蒂利亚目睹了他折磨伤害伊登菲尔德,受到的冲击并不小,但内心更多的是愤怒而非恐惧,她也曾试着用各种方法杀死兰斯,可惜都不凑效,面对强大过头的对手,年幼如她除了放弃抵抗别无他法。   兰斯如果想要杀掉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如果出于什么原因必须保住她性命,也完全可以威胁、恐吓甚至折磨她来让她听话,既然能对伊登做出那种事,这些手段他难道使不出来么?可是他对安蒂利亚始终很迁就,安蒂利亚也就没了谨小慎微的心思,逮到机会就想法设法地让他不痛快。   既然没法伤到他,就给他添堵好了。   旅途很漫长,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船上,兰斯顿从餐厅取来新鲜温热的饭菜带回船舱里,安蒂利亚却死活不吃,第一天过去,兰斯认为她肚子饿了自然就不会再抗拒食物,可是到了第二天傍晚,安蒂利亚仍旧粒米未进。   兰斯顿便不由有些慌神了。   其实夜晚的时候安蒂利亚趁着他不注意,偷偷跑出去觅食来着,船上餐厅里每天都会剩下不少没动过的食物,放到第二天就不新鲜了,掌勺的大叔看到她这样的小孩子饿肚子,自然会分给她一些,完全不收钱。   可兰斯顿不知道,还以为她一连两天什么东西都没吃,于是拿来诱人的饭菜连哄带骗地喂她吃下去,安蒂利亚只当没看见,理都不理。   最后兰斯顿实在没有办法,将盘子放在桌上,自行离开了。   安蒂利亚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回来,心想他是不是真的不管自己?如果是这样,这戏也没必要演下去,还是吃饱肚子更重要,他的舱室就在隔壁,安蒂利亚悄悄溜出门,决定去看看。   舱门没锁,走到跟前轻轻将门打开一条缝往里看,安蒂利亚看到了这一辈子都没法忘记的一幕。   兰斯顿解开了衣襟,正用刀子划开自己胸腹,一刀,两刀,或深或浅,鲜血泼洒在地毯上却很快消失于无形,他的伤口也在不断地愈合,愈合之后又添新伤,残忍的过程持续了好几分钟。   安蒂利亚捂住嘴避免自己发出声音,伊登菲尔德受伤的时候,她也没有直接看到鲜血淋漓的伤口,只是看到鲜红的血液蔓延在地毯上,听到他痛苦至极却死死压抑着的呻/吟。可这一次她却直接看到了恐怖的伤口,兰斯顿看上去不是不疼的,他脸色煞白满身冷汗,呼吸急促而颤抖,太过痛苦以至于关注不到周围的动静,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安蒂利亚在偷看。   他手臂颤抖着,让刀子划出的创口愈加惨烈,却没有放慢动作的意思。   最终他停了下来,整个人被疼痛折磨得精疲力尽,瘫倒在地上喘着气,安蒂利亚停留了一会儿,默默掩住门离开。   为什么做这种事?故意做给她看?有这个必要么?那种痛苦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那么,是出于悔恨?近乎于不老不死的他,也想体会一下伊登菲尔德所遭受的痛苦,以此来惩罚自己,用身体的痛楚抵消内心的愧悔?   既然愧悔,当初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原谅你的。   安蒂利亚回到房间躺了许久,等那些血腥的画面从脑海中淡去了,才默默坐起来吃掉了早已凉掉的饭菜。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每次尝试写感情戏的结果都是差点自裁。 虽然我已经决定走冒险向轻言情甚至是不言情(?)的路子了,但还是时不时想练习一下嘻嘻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改错字 ☆、第37章   为了方便安蒂利亚工作,伊登菲尔德特批成立了新技术开发部,与皇家学会下辖的机械部地位平齐,互不干涉,仅仅可以资源共享。由安蒂利亚担任新部门的部长,这样一来她这个空降户就能放开手脚做事,不必受上司制约,能管束部长的也只有身为会长的奥斯维尔而已。   新部门吸收了一些原属机械部的研究人员,招揽自洛兰城的机械师大部分也进入新部门,其中就包括安蒂利亚过去的同僚布莱克。   新技术开发部成立之初,伊登菲尔德到特批的部门办公楼视察过两次,布莱克作为他的狂热粉丝,每次都热情款待,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要签名求合影,无所不用其极,吓得伊登再也不敢来了。   这一日,布莱克趴在自己办公桌上画着图纸,突然感叹了一句:“伊登殿下是不是讨厌我了?”   隔着挡板,对面的同僚冷飕飕来了一句:“他没有解雇你就算脾气好的。”   布莱克:“……”   “对了布莱克,还记得我们在洛兰城做过的即时成像相机么?”安蒂利亚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小声道:“伊登殿下对那个比较感兴趣。”   “真的?!”布莱克也压低了声音,苦恼道:“可是那个项目留在格伦维斯学院了,已经不归我们管了。”   “我们现在也没时间做那些小玩意儿了。”安蒂利亚道:“不过你可以写信让他们把新产品寄过来嘛,然后你再去送给伊登殿下,他会很开心的。”   “真的?”布莱克兴奋道:“我现在就写信!”   隔着挡板,对面的同僚凉飕飕地道:“部长,我都听见了,上班时间不要怂恿员工开小差。”   安蒂利亚:“……”   “我去看看R-14。”她笑着起身。   “小心些啊。”布莱克道。   ——   R-14是原属慕索城地下研究所的智能兵器之一,战争结束后被帝国王属军带回了伦敦,一同带回的还有许多其他批次的不同样本,但是结构完整还能启动的就只有R-14了。虽然安蒂利亚不想制造和莫里亚特型号一模一样的智能兵器,但这些样本都有不小的参考价值,她前几天已经分解观察了不少报废的智能兵器,以防万一,R-14不能拆解,仅仅放在安全玻璃隔离房中,启动电源以观察其行为模式。   布莱克让她小心,是因为智能兵器杀伤力实在可怖,明明没有装备枪械,仅凭着两柄锋利的砍刀和机械动力,就能将人在几秒内活活撕碎。   不过研究所的安全玻璃材质特殊,绝对坚固,放个小型炸弹在里面爆炸都不会波及到外围,何况是区区两柄砍刀?安蒂利亚像平时那样利用远程操控装置打开了R-14的电源,让它进入观察房自由活动。   一般来说,智能兵器隔着玻璃看到活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挥舞着斩刀扑上来才是,可是R-14从第一次启动到现在一直不具有攻击性,它只是在观察房里茫然地转圈圈儿,看到玻璃外面的安蒂利亚时,会滑行过来对着她盯一会儿。   ……或许是盯吧,它躯体正面的那两盏小灯就像是眼睛,既是表明自身状态的指示灯,也是用以观察外界的窗口。R-14呆呆看着外面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可爱,安蒂利亚不由汗颜,自己怎么会觉得杀人如麻的智能兵器可爱?   R-14的外观,怎么说呢……就像个圆头的大型垃圾桶,安蒂利亚觉得,如果未来出现自动化机器人垃圾桶,大概就是它这个样子,只要把砍刀拆了就行……   所以帝国的智能兵器绝对不能长这个样子,既卖萌又搞笑,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或许是R-14盯着她看的模样太像小猫小狗,安蒂利亚一时兴起,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你几岁了?”   R-14愣了一会儿,好像听懂了似的动了动,而后开始焦躁地原地转圈儿,很像是人类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时的焦虑状态。   安蒂利亚微微蹙眉。   作为一个机器,R-14实在太过异常了。如果说它的这些类人状态都是纯粹的科技产物,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据安蒂利亚所知,如今的科学水平远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帝国不行,莫里亚特更不行。   那么,又是附魔机械的一种么?   R-14转了许多个圈儿,最后蔫哒哒地停下来,指示灯都由红变绿了。   这反应,越来越蹊跷。   于是安蒂利亚又试着和它说话,问各种不同的问题,每次R-14的反应都不尽相同,作为一个机器,它的系统复杂程度已经远超安蒂利亚想象,可以肯定其中有附魔机械的成分。只不过,一个杀人机器用得着这么复杂的应激系统么?莫里亚特人究竟想做什么?   她一边观察互动一边做笔录,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转眼到了傍晚下班的时间。安蒂利亚望着玻璃内侧宛如乖巧宠物的R-14,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R-14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和观察房相连的胶囊型玻璃罩里去了。   安蒂利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以往两次都是她先行关闭电源,再请人帮忙将它搬回原处的。从前她都没有试图与R-14交流过,今天是第一次尝试,它能听懂人话已经毋庸置疑。能根据语言做出不同的反应,这还在附魔机械能达到的范畴内,下一个要搞清楚的事情就是它有没有独立的思维。   如果有的话就太可怕了,莫里亚特的附魔机械水平已经高达这种地步?能做出类人思维系统?那帝国还有胜算么……安蒂利亚还是倾向于不相信,或许R-14只是能对语言做出反应而已。   切断电源后,安蒂利亚又盯着玻璃罩里的R-14看了半晌,才整理了笔录出门。   今天偶然发现的这些东西足够轰动整个研究院了。   ——   R-14的观察报告提交上去之后,果然引起了足够的关注,甚至机械部和新技术开发部的所有成员聚在一起搞了一次公开观察实验,连奥斯维尔都参加了,要不是伊登菲尔德公务繁忙,恐怕他也会有兴趣来一趟。   安蒂利亚仍旧是主要负责人,R-14似乎有记忆系统,对见过许多次的人更加亲近,面对玻璃墙外人满为患的场景,它对旁人都不怎么理会,只瞪着安蒂利亚看。安蒂利亚试着沿墙外来回走动,R-14果然在墙内亦步亦趋地跟着。   换了布莱克过来时,R-14只是盯了他一下,很快就转过身子将他无视了。   布莱克很受伤。   可能由于围观的人太多,那一天R-14的反应很是别扭,换了好几个人过去逗弄它,它都不怎么理睬,最后干脆躲到墙角生闷气。   不过不管它是否配合,超越现世科技的类人行为都已经展露无遗,甚至有人提出将它投放到室外其他空间进行进一步观察。   “太危险了吧。”布莱克将脸贴在玻璃上,R-14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再次转过身去。   “……”布莱克清了清嗓子,“虽说它看起来不具有攻击性,但好歹也是智能兵器啊。”   安蒂利亚想了想,道:“把斩刀拆掉怎么样?仅仅拆了刀子,应该不会触及内部系统。”   “我觉得可以。”提出室外观察的研究员附和道:“那就拜托A.T.博士了,如果需要机械部援助请随时提出。”   “没问题。”安蒂利亚笑了笑,她在慕索城的代号流传甚广,刚认识的同行一般都不叫她真名,只称代号,到今天这代号反而成了敬称。   公开实验的后半部分基本变成自由活动,感兴趣的研究员自行到玻璃墙外和R-14互动,大多数时候R-14都不屑于理会,可一旦有人向它展示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它就会兴奋地扑上来,然后一头撞在玻璃上弹回去。   这……智商有待提高啊。   研究员们比它还兴奋,这样智能的机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简直打开了机械学界新时代的大门。   奥斯维尔随意靠在远处窗台上,望了一眼R-14,若有所思道:“是附魔机械毋庸置疑,但……还是超出预期了。”   “什么意思?”安蒂利亚看他。   周围没什么人,奥斯维尔揉揉她头发,笑了笑小声道:“附魔机械仅仅是强化效果,并不能改变本质。比如说你的心脏,其基础仍是人类本身的生物机能,附魔机械无法凭空创造出具有生命力的心脏。再比如精神控制法术,附魔机械是用机械的物理力量提升普通法术的强度,前提是魔法史上确实有这一系的法术。”   安蒂利亚也回头向着正目不暇接四处乱转的R-14看了一眼,“你是说……无论机械还是魔法,至今都无法创造出类人思维系统,所以附魔机械应该也不行?”   “嗯。”奥斯维尔点点头,“不然就太犯规了。”   “那就怪了。”安蒂利亚疑惑道:“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我暂时也搞不清楚。”奥斯维尔有些出神地望着玻璃观察房。   两人正各自陷入深思,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从人群中缓步走了出来,靠近窗边,温和笑了笑道:“会长,A.T.博士。”   奥斯维尔回过神来,站直身子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年轻人微笑答道。他的发色是柔和的浅咖啡色,眼瞳翠绿清澈,面容白皙,气质温柔令人如沐春风,只是身体看上去有些消瘦脆弱。   安蒂利亚诧异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甚至忘记了打招呼。   年轻人眨眨眼睛,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微有些窘迫地笑道:“我哪里奇怪么?”   “没有。”安蒂利亚连忙道:“请多关照,爱德温教授。”   爱德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A.T.博士认得我,在机械这方面我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日后请多指教。”   “哪里哪里……”安蒂利亚慌忙摇头:“我看过很多你写的论文,受益匪浅。”   “是么?”爱德温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谬赞了,A.T.博士你才是真正厉害,这么年轻就有了这样的成绩。”   奥斯维尔站在一旁憋不住笑出来:“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互相抬举了。”   爱德温尴尬一笑:“我说的是真心话。”   安蒂利亚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也一样,爱德温看向她,柔和笑了笑:“我过来其实是想说,关于R-14的项目可以让奥斯维尔也参与进来,我们虽然都精通机械,对魔法却知之甚浅,学会里对附魔机械有所涉猎的也只有奥斯维尔一人了。”   奥斯维尔怔了怔,转头去看安蒂利亚,“可以么?”   安蒂利亚道:“你是会长啊,老板说的话我当然要听了。”   奥斯维尔一笑:“也罢,说不定我能帮上点忙,等明天我交接一下手头的事,找时间过来吧。”他再看向爱德温,“对了,索菲雅也回来了,你知道吧?”   “嗯,我前些天去看过她了。”爱德温无奈笑了笑,“在兰贝斯区的公寓,她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愿住在王宫。”   奥斯维尔笑道:“反正以她的本事一个人住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就放心好了。”   他们二人才闲聊了几句,观察房那边就有人招呼爱德温过去看,他很快回到人群中,奥斯维尔这才望向安蒂利亚,弯了弯唇角笑道:“你刚才干嘛那样盯着人家看?”   “他不是首相家的公子么?”安蒂利亚眼中的震惊尚未完全褪去,“我在报纸上见过的。”   “是呀,原来你不知道。”奥斯维尔歪了歪头:“你不是看过他的论文么?”   “我一直没能把爱德温这个名字和首相家公子对应上。”安蒂利亚迟疑道:“直到刚才看见他衣服上的名牌……”   奥斯维尔笑道:“笨。”   安蒂利亚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平地道:“明天你不要来了。”   “我错了。”奥斯维尔立刻举手投降,脸上笑意却未褪去:“机械部长是这么一个好相处的人,你是不是能轻松不少?伊登殿下虽然成立了新技术开发部,但毕竟和机械部关系密切,频繁交流难以避免。”   “这我倒是没怎么担心过,以你的性格也不会容许脾气恶劣的人当上部长。”安蒂利亚道,“他身体不好?”   “嗯,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几乎每个月都有几天因为身体状况不能来上班。”奥斯维尔瞧了瞧远处爱德温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道:“明明是个难得的好人,老天真是不怎么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收藏~wO ☆、第38章   “还是没有兰斯顿的消息?”伊登菲尔德坐在王宫的书房中,闲闲翻着桌上的公文。   “这些天将全城都搜遍了,郊外村镇也都找了一遍,没有符合特征的人。”威尔诺在书桌前方站得笔直,语带叹息,“再找下去就变成扰民了,我们总不能挨家挨户进门搜查。”   “看来他是找到了好去处啊。”伊登抽过一张废纸,按部就班折起了纸飞机,“既然找不到,能不能想办法将他引出来?”   “引出来么?”威尔诺稍微想了想,“那么只有将安蒂利亚当做诱饵。”   伊登折纸的手顿了顿,无语了片刻。   “毕竟兰斯顿像是在寻找她,只是忌惮我们,不敢现身罢了。”威尔诺道,“殿下觉得不妥就算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伊登菲尔德沉默了一会儿,“是否能确认莫里亚特人不愿伤及安蒂利亚?”   威尔诺道:“殿下可以这样认为,上次白泉宫事件的雇佣杀手供出他们的目的之一是将安蒂利亚活着带回去……不过,莫里亚特财政官秘书莱恩举止异常,目的不明,这点值得在意。”   “他曾经试图杀死安蒂利亚。”伊登低头若有所思地折完了最后一个步骤,“现在他还是不松口么?”   “他似乎已经精神失常了。”威尔诺叹道,“我也试着拷问过他几次,一无所获。”   伊登菲尔德呆了呆,“莫非是因为过度用刑才精神失常?”   “不,不是。”威尔诺忙道:“他被抓捕之初就精神不稳定,刑罚共用过五次,都是在法律规定范围内的慢性刑罚,但由于他本身就缺乏理智,所以效用不大。”   伊登点点头,轻叹一声,“还是只能从兰斯顿下手了,只要保证安蒂利亚的安全,以她为诱饵也不是不行,总比坐以待毙要好,将军你有没有什么稳妥的办法?”   威尔诺道:“请容属下考虑几天。”   “好,到时候我也跟安蒂利亚商量一下。”伊登捏着纸飞机起身,踱步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推开窗户,将纸飞机嗖一下投了出去,白色的影子随风翻转了几个来回,很快没入庭院的树冠之后不见了踪影。   ——   奥斯维尔正提着公文包好端端走在王宫庭院一侧的走廊里,从天而降的纸飞机将他戳了个正着。   脑袋上就像被鸽子啄了一下,他接住坠落的纸飞机瞧了瞧,嘟囔了一声:“什么鬼?”   “奥斯维尔!”走廊另一端,怀特抱着一摞资料笑眯眯走近,瞅了他几眼道:“大上午的你这是要去干嘛?又开小差?”   皇家学会的各个分部坐落在伦敦贝尔格拉维亚街区,总部却在白金汉宫内部,因此工作时间奥斯维尔很少离开王宫,不过他的职位实在清贵,怀特想当然认为他可以随心所欲到处乱跑。   “我去安蒂利亚那边帮忙。”奥斯维尔解释了一句,随手将纸飞机塞给他,“这两周没事就不来王宫了。”   “为了那个R-14?”怀特也是关心时事的,R-14的新闻刊登在报,他多少也看了一点,坏笑道:“说是去帮忙,实际上……”   奥斯维尔叹气:“不要把我想得和你一样。”   “我怎么了?”怀特不满道:“你走吧你走吧,我还要给殿下送东西呢。”   奥斯维尔挥挥手算作道别,按计划今天就要动手拆卸R-14机身上的钢刀,以防万一,他还是尽快赶去技术部为好。   ——   “不能启动么?”索菲雅抱臂站在玻璃房外侧,盯着胶囊型罩子里伫立不动的智能兵器。   “今天恐怕不行,一会儿要拆解钢刀,我们把它的能源全部切断了。”爱德温道:“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几天再来看看。”   “今天带我进来已经是破例了吧?”索菲雅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   “无妨,你现在是学会的人,这是附魔机械,让你看看也好。”   “可惜我也没什么头绪,听你描述,这的确不是单纯的附魔机械能做到的事。”索菲雅手指间把玩着一缕发丝。   “真的没有头绪?”爱德温看向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神情间并无恶意,却很耐人寻味,索菲雅看了他半晌,奇怪道:“怎么?奥斯维尔都搞不明白的事情,你指望我知道?”   “没什么。”爱德温轻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腕表,“快十点了,我们先出去吧。”   “还有十分钟呢,你先去忙,我一会儿自己走。”索菲雅淡淡道。   爱德温没说什么,转身走出房间,关门之前回头看她一眼:“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可别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你在说什么?”索菲雅毫不示弱地对上他的目光。   爱德温望了她片刻,默默关上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良久之后,索菲雅才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胶囊里的R-14,从玻璃上望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她翘起嘴角,略带嘲讽地自语道:“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   “洛兰城那边差不多该收到我的信了吧?”布莱克桌上摊开一堆智能兵器内部构造图纸,心思却不在上面,幽怨地道:“也不知道新产品做好了没有,恐怕还要等很久。”   对面一如既往传来冷淡的声音:“你暗恋伊登殿下?”   “哪有?这话可不能乱说。”布莱克吓了一跳。   对面半晌无言,安蒂利亚回过头默默望了望布莱克的办公桌,上面摆着他跟伊登菲尔德的合影,用玻璃相框妥帖地保护了起来,隔板一侧挂着伊登菲尔德的亲笔签名,加了一层塑封避免损毁,他抽屉里还收藏着许多报纸,上面都是伊登菲尔德的照片和相关报道。   这个人,很危险,是个痴汉,下次见到伊登,要提醒他注意才是。   不过前几天给他出主意写信回洛兰城的人好像是自己?   安蒂利亚装作什么都没想起来,继续伏案工作,决定不管这件事了。   “安蒂利亚,我们什么时候去拆钢刀?我已经跃跃欲试了!”布莱克忽然道。   “稍等一下,还有几个细节没搞清楚。”安蒂利亚翻着一本厚重的工具书道,“五分钟就好。”   ——   奥斯维尔坐马车到了贝尔格拉维亚区新技术部所在大楼,在门口恰巧碰见索菲雅出来,怔了怔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拜托爱德温带我看看智能兵器。”索菲雅随口道。   “有什么想法么?”奥斯维尔问。   “暂时没有,如果看到它启动的样子说不定能明白一点。”索菲雅眼神闪了闪。   奥斯维尔笑笑道:“下次再过来吧,保证让你研究个够。”   “多谢。”索菲雅稍微笑了笑,眸光复杂地目送他走进大楼。   ——   思维一直在开小差的布莱克瞅了瞅钟表,意识到五分钟已经过去,回头看了安蒂利亚一眼,他探探身子就能看见对方侧脸,正想说点什么却发觉安蒂利亚根本没在看书,她只是心不在焉地盯着书页,神情异常阴沉。   布莱克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安蒂利亚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眨眨眼道:“该走了?”   “是……是啊。”布莱克站起来摸了摸头,“博士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没有。”安蒂利亚笑了一下,起身道:“走吧。”   几人来到四楼,带着助手和技术工人去存放R-14的观察室一看,原本应该在这里的智能兵器却不见了踪影。   安蒂利亚愣了一会儿,回头看背后众人也是一脸茫然,忍不住问:“刚才谁来过这里?”   “爱德温教授不久前带人来看过。”一名在四楼值班的技工说道,“不过他们走之后我还特意开门检查了一下,R-14那时候还在啊……”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安蒂利亚问。   “也就十分钟?”技工不太确定地说。   安蒂利亚稍稍蹙眉,“被人搬走了?还是……”   布莱克清了清嗓子道:“别太担心了博士,我们都把它内置电源拆了,无论如何是启动不了的,大家四处找找问问,说不定有人知道。”   众人闻言四散,安蒂利亚走到胶囊装置跟前,检查了一下出入口,门是开着的,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刚才那名技工还没走远,安蒂利亚到走廊上将他叫了回来:“请问十分钟前你来看的时候,胶囊的门是开着的么?”   技工苦恼道:“抱歉,当时匆匆确认了一眼,没太看清。”   安蒂利亚点点头,玻璃胶囊外观全透明,开门关门模样都差不多,不走近确实很难看清。但是胶囊的钥匙只有她和布莱克有,方才他们两人都在办公室,不可能有人打开胶囊门锁,除非是从里面开启。   胶囊内测有紧急开关以备不时之需,但R-14再特殊也只是机器,应该不会懂得去触动开关放自己出去,安蒂利亚想到这里竟有些动摇,但更重要的是,R-14的内部电源已经拆解,根本不可能启动。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正纳闷,走廊里忽然传来叫喊声:“快来人!在五楼!”   原本还在四楼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的众人立刻往五楼聚集,安蒂利亚来到楼梯口时,上面已经站了几个人,俱是目瞪口呆地盯着同一个方向,她小心翼翼地探头往走廊上一看,顿时僵在原地。   走廊尽头是死路,R-14立在道路正中,明显处于启动状态,身体因为消耗能源而微微颤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两柄钢刀折叠着架于身前,摆出一副进攻态势。   被它堵在死路里的,正是提着公文包的奥斯维尔。    ☆、第39章   “奥斯维尔博士?!”布莱克上来乍然看见这情景,忍不住喊了一声,R-14受到惊动,侧转过身子朝这个方向看了看,身前的指示灯以极快的频率闪烁着红光,两柄钢刀微微张开,一抹冷色流连于刀锋之上,看起来仿佛处于亢奋状态的凶兽,要不是它外观尚算可爱,布莱克恐怕腿都要吓软。   奥斯维尔看上去还算冷静,他倚着一侧墙壁站立,向布莱克看了一眼,道:“别喊,也别发出太大声音,去给威尔诺将军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带重装武器部队过来。”   他语声平淡,显然是为了避免惊动R-14,布莱克用力点了下头,迅速跑下楼去打电话,智能兵器可不是几杆枪就能对付的,只有王属军配备的特殊反装甲武器能破开它坚硬的外壳,毁坏内部构造致其瘫痪,普通人上去跟它拼无异于螳臂当车,只有被钢刀撕裂剁碎的命运。   “你们下楼去,这里没关系的。”奥斯维尔攥紧微微颤抖的手藏于背后,尽量平静地道:“人多也没用,太乱了反而不好。”   R-14已经重新将视野锁定在了奥斯维尔身上,仍旧是方才那副架势,暂时没有发起进攻,但是它一旦动手,用不了三秒奥斯维尔就会没命,毫无挣扎的余地。   走廊里光线暗淡,将他脸色衬得越发苍白,安蒂利亚不知不觉间走到最前,奥斯维尔看向她,神色一瞬间慌乱起来:“你别过来。”   身后几人商议了片刻,最终决定只留两个人在上面照应,其他人都退到楼梯拐角处,安蒂利亚毫无离开的意思,助手和技工都下去了,留下的只有那个天天冷言冷语嘲讽布莱克的面瘫,原机械部资深研究员欧文。   他看了看表低声道:“王属军赶过来大概要多久?”   “十多分钟。”安蒂利亚道,威尔诺的办事效率不用怀疑,但王属军本部距离这里略远,路上要耗费一些时间。   “撑得了那么久么?”   安蒂利亚默了片刻,她身侧门后就是一间仓库,里面装了不少机械零件,她忽然打开门钻进去一阵翻检,几秒后出来,拿了一根粗细适中还算顺手的钢棍掂了掂。   欧文汗颜道:“你冷静。”   “我知道。”安蒂利亚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奥斯维尔,对方却躲避着她的视线,不是盯着地板,就是望着R-14静止的机身。   安蒂利亚攥紧手中的钢棍,心头像有一团阴火在烧,恰在这时,奥斯维尔忽然开口道:“欧文,你带安蒂利亚下楼去。”   安蒂利亚没说话,侧头瞟了欧文一眼。   欧文顿时噤声。   片刻之后,奥斯维尔轻叹口气,终于不再躲避她视线,迎着目光看向她,轻声道:“不要过来。”   他浅金色的眼瞳一如既往的柔和,深藏在眸底的恐惧无助却没有几个人能看清。他怎么可能不害怕?他是曾经亲眼见证长官被智能兵器撕成碎片,自己也被那钢刀开膛破肚的人,噩梦不知道纠缠了他多久,在场的所有人中,他才是最害怕的那一个。   偏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若无其事。   安蒂利亚看了他半晌,“放心。”   奥斯维尔很快又避开她目光,在长时间的对视中他很难掩藏内心的恐慌,他害怕被抛弃,可他更怕安蒂利亚目睹他的动摇后一时冲动跑过来。   他很明白,安蒂利亚这个人平时异常冷静稳重,但越是关键时候越乱来,行动力高到惊人,想想白泉宫晚宴上的状况就能了解。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绝对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   五分钟很快过去,其间布莱克打完电话冲上楼,被欧文拦在楼梯口,只能时不时探出个脑袋瞅瞅,奥斯维尔一直站在原地靠墙不动,R-14不知在忌惮什么,好几次机身颤了颤似乎要冲过去,却又瞬间突兀地停下,折叠钢刀一开一合,将奥斯维尔当作猎物审视,将观望的三人吓出一身冷汗。   这样一动不动的对峙最耗费心神,距离王属军到达还有十分钟左右,奥斯维尔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置身于巨大的恐慌之中却必须维持冷静,还要集中精力不分神,这对任何人而言都太困难。他已经尽力约束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但当年血腥可怖的一幕早已铭入骨血,稍一触碰就失控涌入脑海。他记得长官的身体被一刀两断再被撕裂成碎片,血液四溅,泼洒在自己身上脸上,温腥鲜红,他吓得无法动弹,眼前的视界模糊颤动,紧接着是被刀锋破开胸腹的剧痛,惊恐与黑暗一并将灵魂吞噬,他几度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令人惊怖欲绝的画面不断冲击着精神,奥斯维尔甚至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幻觉。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轻轻喘了口气,冷汗从额角滑落。   安蒂利亚看他如此辛苦,实在忍无可忍,忽然攥紧钢棍,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欧文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她已经闲庭信步般从R-14和墙壁之间的空隙经过,挡在奥斯维尔跟前。   或许是她动作过于悠闲,R-14完全没有受到惊动,只是稍稍调整视角看了她片刻。   奥斯维尔忽然从身后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得不像话,安蒂利亚腕骨咔的一声轻响,他这才如梦初醒般放轻了力道。   他几乎要被安蒂利亚气晕了。   安蒂利亚稍稍向侧面挪了一步,发现R-14的关注焦点并不在她身上,她方才短暂地吸引了R-14的注意力,可现在对方仍旧死盯着奥斯维尔,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这实在不寻常,R-14应该和她更熟悉才对,跟奥斯维尔能有什么仇怨?他们根本没见过几面。   安蒂利亚又挪了回来,将奥斯维尔挡在身后,和R-14大眼瞪小眼。   扒在墙角处的布莱克牙齿打颤,不停地看表,拉了拉欧文的袖子轻声道:“我们得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欧文蹙眉盯着走廊尽头,“大家一起上也打不过智能兵器,都得被它剁成肉馅包饺子。”   布莱克打了个冷颤:“没……没想到你还吃饺子,我都没吃过。”   欧文瞪他一眼:“闭嘴,你心真大。”   “我……我是太紧张了才会这样。”布莱克面有菜色。   奥斯维尔倚着墙稍歇片刻,感觉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不由分说揽住安蒂利亚肩膀,强硬地将她拖到自己身后,安蒂利亚原本一脸认真地与R-14对峙,猝不及防就被拖过去按在了墙上,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视线仍在躲避,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谁知道R-14就在这时忽然发动。   那一刻奥斯维尔全副注意力都在安蒂利亚身上,根本来不及反应,听到风声回头时斩刀刀锋几乎已至眼前,安蒂利亚用力撞在他怀里将他推了出去,自己在地上就势一滚躲过第一刀,再起身时手中钢棍竟然滚烫发红如烙铁,不时发出嘶嘶声冒出白烟。   “安蒂利亚!”奥斯维尔大喊了一声,R-14在瞬间的迷茫过后很快再次锁定目标,选择了无视安蒂利亚,视角转向奥斯维尔。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奔上五楼,看清眼前这一幕后面色煞白,不经思索就要冲过去,欧文连忙将他拖住,咬牙切齿道:“部长你疯了么?!”   被拦住的人正是爱德温,虽然他平日里身体孱弱力气也不大,一心要往前冲的时候欧文却几乎拉不住他,只得对一旁吓傻了的布莱克吼了一句:“快帮忙!”   布莱克全身抖了一下,没能回过神来,机械地帮他拽住了爱德温一条胳膊。   安蒂利亚无暇顾及他们的状况,她趁R-14还未发出第二击,举起烧红的钢棍,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帕特丽夏,你恨的人是我,我在这里。”   奥斯维尔与R-14齐齐愣住,R-14的视角顿时转向她。   “我就是慕索城的A.T.,你不记得了么?”安蒂利亚与它对视。   她的手段居然真的凑效,不过片刻间,R-14完完全全将近在眼前的奥斯维尔抛到了脑后,转过机身专注地盯着她,指示灯疯狂闪烁,两侧钢刀完全张开,谨慎地向着安蒂利亚移动。   或许是忌惮滚烫的钢棍,或许是忌惮安蒂利亚这个人,它的动作明显没有方才那么痛快,可安蒂利亚也没有逃脱的余地,她就像张开钳子的大螃蟹眼前的小鱼小虾,随时可能被切成两段。   奥斯维尔不可能就这么看着,他扑上去扳住R-14机身阻止其继续前进,这几乎是不要命的做法,可R-14却无心顾及他,顿了顿之后再次一个劲儿地往前滑行,前进的速度没有减缓多少。   欧文忽然朝他们喊了一声:“别送死!王属军很快就到!”   爱德温挣脱不成,被他和布莱克合力按在地上,跪在那里眼睁睁看着。   比起强心针,欧文的话更像催命铃,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安蒂利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冷汗浸衣。R-14忽然由缓速前行转变为高速前冲,瞬间甩脱了奥斯维尔,两柄斩刀从两侧包抄,安蒂利亚凭借本能矮身从它侧面缝隙处钻了过去,R-14终究不是很灵活,没能及时改变攻势,这一击又落空。安蒂利亚慌乱之间摔倒在地,勉强爬起来后正晕头转向,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扯到怀里抱住,R-14的刀锋险险从她脑后劈斩而过。   两人又被堵在墙根下,奥斯维尔绝望地放弃了防守,后背完全暴露在R-14刀前,怀里护着安蒂利亚,本以为下一秒斩刀就会兜头劈下,谁知等了片刻,背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安蒂利亚脑海中有短暂的空白,回过神来连忙推了推他:“奥斯!”   奥斯维尔稍稍回头扫了R-14一眼,它似乎在审视什么,又好像在判断谁才是杀戮目标,当机一般呆住不动。   趁他分神,安蒂利亚竟一把将他搡开,手中烧红的钢棍上扬,当一声撞击在R-14刀锋上,滚烫的热度顺着钢棍飞速传递至刀身,再侵入机械内部,内部精密零件经不住高温烧灼,部分系统陷入混乱,R-14吃痛般颤抖不已,机体发出不寻常的咔咔声,两侧钢刀痉挛般缓缓折叠起来,安蒂利亚呆了一瞬,意识到自己得手了,嘴里竟不由自主冒出一句“对不起”。   R-14的指示灯闪闪烁烁了几秒,唰地全灭,安蒂利亚手中钢棍应声落地,扶着墙站直身体,本想尽快逃走,腿却发软使不上力,奥斯维尔将她拦腰抱起,飞快退到楼梯口,一直下到四楼才停。   布莱克等人也紧跟着撤了,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原本在四楼的人全吓得逃了出去,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们几个人,欧文看表啧了一声道:“怎么还不来?!这么长时间整个研究所都要被屠了。”   奥斯维尔轻轻放下安蒂利亚,脸色苍白得吓人,“没受伤?”   安蒂利亚扶着他胳膊缓了缓,摇摇头,目光挪到瘫坐在地的爱德温身上。   走廊里过于寂静,布莱克身上止不住发冷,颤巍巍地道:“我们先下去吧,万一……”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抬头看向楼梯上端,瞬间怔住。   安蒂利亚难以置信地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R-14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楼梯尽头,指示灯以极慢的频率闪着幽幽绿光。   极度的紧张过后是极度的松懈,以至于面对此景没一个人能做出有效反应,R-14居高临下,瞬间跳跃俯冲,带着巨大冲力狠狠撞在安蒂利亚身上。   冲击力不亚于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倒,安蒂利亚被推在对面墙上,后脑受创,立刻失去意识,R-14也在撞击她的瞬间再次熄火,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奥斯维尔明明在她身边,竟来不及阻止,R-14就从他面前擦身而过,倒在他脚下不远处。   “安蒂利亚?”他僵硬地转过头。   安蒂利亚闭着眼睛坐在墙下,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愣在原地。奥斯维尔拖着步子上前,半跪下来动作极轻地把她揽在怀里,手臂颤抖着,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楼下响起特有的警笛声,王属军的重装武器部队终于到达,在场唯一保持清醒的欧文从窗边看了一眼楼下的军车,冷漠地推了推眼镜。   都这时候了,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安蒂利亚: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因为你是主角啊。) 安蒂利亚:明明戏都让我哥哥抢光了。 (……) 总之,日常求评求收藏orz ☆、第40章   又是医院,这一次在临近的伦敦皇家医院。   威尔诺带领重装武器部队完成善后花了些时间,赶到医院时,正巧碰上伊登菲尔德和罗切斯特。   一切都和那一天十分相似,他不由心冷,伊登匆匆看了他一眼,招呼也没打就往医院里跑,威尔诺晚他一步到急诊室外,伊登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奥斯维尔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   他脸色很差,神情却还算平静,看样子安蒂利亚伤势应该并不严重,威尔诺稍稍松了口气,上前几步坐在他身边。   “怎么样?”他嗓音有些干涩。   过了一会儿,奥斯维尔才轻声回答:“轻微脑震荡,还好。”   威尔诺点了点头:“……伊登殿下呢?”   “进去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   尽管结果不算太糟糕,奥斯维尔的模样却仍显得失魂落魄,威尔诺顿了顿,道:“对不住,我来得太晚了。”   奥斯维尔轻笑一声,“不是你的错。”   他低下头,半晌才道:“我最害怕的时候,她救了我,我没能保护她。”   威尔诺沉默许久,“自责也是没用的……不如仔细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下次别再让自己后悔了。”   奥斯维尔默了片刻,点点头。   “其实道理你都明白,我又多嘴了。”威尔诺笑笑,“我也就是劝别人有一套,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是会动摇的。”   “谦虚了,将军。”奥斯维尔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两人又无言坐了一会儿,直到急诊室大门打开,伊登菲尔德带着罗切斯特出来。   他看了奥斯维尔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我要带安蒂利亚回王宫照顾。”   奥斯维尔怔了怔,伊登顿了顿又说:“你不放心可以在王宫暂住,我给你安排房间。”语毕他扬长而去,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直到伊登走远,威尔诺道:“你们这算是扯平了?”   “没有吧。”奥斯维尔有点不在状态,“他还真是大度。”   威尔诺笑了一声,“要是安蒂利亚伤得重,可不是打你一拳就能完事的。”   很快有人来医院接安蒂利亚,奥斯维尔跟威尔诺道了别,跟着一起上了皇室私家车,罗切斯特驾驶,伊登坐在前面,后排只有他和安蒂利亚两个人,路程当中安蒂利亚醒了一次,只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别动R-14”,就再次靠在他肩膀上睡了过去。   伊登拿起车载通讯仪打了个电话给王属军,让他们保管好R-14。他从后视镜里看看安蒂利亚熟睡的样子,忽然轻飘飘地道:“我让你一起来,是因为我妹妹喜欢你,要是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你就别待在她身边了。”   罗切斯特苦笑着打圆场:“殿下……何必说这种话,发生意外在所难免,也不能怪他。”   伊登看着窗外没答话。   “这次确实是我的责任,我没什么可说的。”奥斯维尔的语气出奇平静,“但是不打招呼就离开她,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伊登轻笑一声:“算你识相。”   罗切斯特看着后视镜淌下一滴冷汗,这是要干嘛呀他们?看这架势,这俩人迟早有一天得打起来……   ——   奈伊最近都在皇家学院上课,地点就在王宫内部,接到消息后没多久就赶到了伊登安排的客房,奥斯维尔坐在外间等他看完出来,见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不打算发发脾气?”   奈伊瞥他一眼:“发什么脾气?”   “上次你可是很生气呢。”奥斯维尔道。   “哼。”奈伊不置可否,往沙发上一坐,“事情我都听说了,就算我在场也不能改变什么,我比你还没用,有什么可生气的?”   奥斯维尔诧异:“你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我这是信任你。”奈伊没好气地道,“安蒂到底怎么样?”   “轻微脑震荡,卧床休息一两周就好,别担心。”奥斯维尔道,“你也住在这里吧?行李已经有人去拿了。”   “好。”奈伊蹙着眉头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奥斯维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忽然问:“对了,你知不知道帕特丽夏是什么?”   “哈?不是人名么?”奈伊奇怪地看着他。   “只是人名?”奥斯维尔道,“安蒂对着智能兵器喊了一声帕特丽夏,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你在地下研究所没听过这个名字么?”   奈伊呆了片刻,脸色忽然变了。   “怎么?”   “帕特丽夏……”奈伊话音有些抖,“是……是人名,和我一起被送到慕索城的……”   奥斯维尔眸光一冷,“俘虏?”   奈伊将嘴唇咬得发白,半晌才道:“她应该已经死了,那批人里面,除了我,全死了。”   “怎么死的?”   “人体实验。”奈伊语声发寒,“那段时间莫里亚特人用小孩子做人体实验。”   奥斯维尔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即便是他也无法掩饰震惊,怔忡道:“难道那不是智能兵器,而是……”   ——   伊登菲尔德公务缠身,直到傍晚才有空来客房探望,奈伊在隔壁的房间做功课,套房外间只有奥斯维尔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书打发时间。   伊登咳了一声,道:“她醒了么?”   “还没有,我刚去看过。”奥斯维尔抬头道,“你进去看看吧。”   “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醒?”伊登嘀咕着往里走,“轻微脑震荡也不会昏迷这么久吧?”   “她康复比别人快,身体消耗的能量加倍,所以一开始会睡得久些。”奥斯维尔道,“别担心。”   伊登撇了撇嘴,推门进入卧房,顺手将门带上,隔绝了身后的奥斯维尔。   窗帘敞着,残阳血红,外面的天雾蒙蒙的,伊登心里微微一紧,缓步走到床侧坐下,俯身看了看安蒂利亚。   安蒂利亚忽然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瞅了瞅他。   “醒了?”伊登意外道。   “刚醒。”安蒂利亚有气无力地说:“哥哥,我是不是磕傻了啊?”   伊登笑着摸摸她头发:“不会。”   “你知道我的脑子值多少钱么?要是磕傻了,一定是帝国的重大损失。”安蒂利亚说。   “一醒来就口若悬河,不会真的出了什么毛病吧?”伊登故作认真地揉了揉她发顶,“头晕么?”   “有点。”安蒂利亚望着天花板呆了一瞬,“奥斯他没事吧?还有R-14……”   “放心,我让他们看管好R-14了,一个零件都没动。至于奥斯维尔,他好得很,一根头发都没掉。”伊登说到最后,语气不由自主有些发酸。   安蒂利亚眨了眨眼睛:“哥哥,你跟他有仇?”是因为他打过你一拳么?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   “没有。”伊登菲尔德没好气道:“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就死定了,你等着,我叫他进来。”   “这还不是有仇么?”安蒂利亚叹了口气。   ——   奈伊也被叫到了房间里,安蒂利亚喝了几口温水,捧着侍从送来的热牛奶坐在床头,清了清嗓子道:“那天我在观察室测试R-14的时候,发现它一直试图在玻璃墙上划字。”   起初安蒂利亚以为它在涂鸦,但是重复的次数多了,就能看出它确实在写字,仿佛是想表达什么。对于智能兵器会写字这种事情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就循着R-14钢刀划过的轨迹,试着将那一串字母在纸上写了出来。   拼出来正是“帕特丽夏”。   “和奈伊一起送来的那些孩子的名单,我反复看过好几次,记得这个名字。”她道,“而且……R-14和其他的智能兵器不同,R字头是我到慕索城之后才开始研发的批次,正好是在那些孩子被送来之后。”   “他们被用作人体实验,是地下研究所人尽皆知的事情。”安蒂利亚看了奈伊一眼,“稍微联系一下,我就有了那种想法。”   伊登菲尔德愣怔盯着被单。   “但还不能完全确定。”她喝了一口牛奶,“将人类灵魂囚禁在机械中,这是可能的么?”   奈伊抬头看着奥斯维尔。   “从理论上说是可行的。”奥斯维尔有些干涩地道,“古代就有将灵魂附着在铠甲之类死物上的魔法,早已失传……但是要说莫里亚特人能做到,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顿了顿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数十年前莫里亚特王国的死尸复苏事件?”   伊登菲尔德睁大眼睛:“什么死尸复苏?”   数十年前的事,才十几岁的他自然不太清楚,奥斯维尔也是从资料上看来的,眯了眯眼睛道:“是发生在莫里亚特旧国土的事件,那片土地如今已经被帝国占领了。当时莫里亚特人为了某项工程挖开地面,没想到却挖出了许多会动的死尸。”   伊登打了个冷颤:“……是僵尸?”   “可以这么说。”奥斯维尔看他一眼,“据说其中很多尸体都肉身腐烂只剩白骨了,却还能动。里面也有保存相对完好的尸体,当时有人对尸体进行了研究,找不到任何死因,最终推测是被人用黑魔法吸去了灵魂,又将尸身化为会动的厉鬼。”   安蒂利亚也没听过这件事,愣愣看着他。   “所以说,莫里亚特流传下来的黑魔法很多,将人类的灵魂从身体中抽走,再囚禁于机械之类的载体当中……他们说不定真能做到。”奥斯维尔低声道。   “怪不得R-14那么异常。”伊登菲尔德怔然道。   房间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最终还是安蒂利亚轻声道:“那么今天她忽然启动,又是为什么?”   “机体内有其他能源槽?”奥斯维尔猜测,“即便是灵魂附着,没有能源也很难持续运作那么复杂的机械装置。”   “或许是。”安蒂利亚道,“能源槽的发动有契机么?还是她自主的?”   “这不好说。”奥斯维尔道,“不过她之前一直没有异常,我想应该是有契机的。”   “她从前即便在启动状态下,也从没有碰过胶囊里的紧急开关,可今天胶囊的门却是开着的。”安蒂利亚揉了揉太阳穴,“之前谁去过那里?爱德温和……”   “索菲雅?”奥斯维尔忽然愣住,“是她么?”   安蒂利亚也呆了一下,“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做?爱德温也不大可能。”   众人皆沉默了片刻,伊登道:“这件事还需要调查,我派人去取证,有了结果再告诉你们。”   安蒂利亚点点头。   “对了,最后……”她话说到一半忽然中止,脸色变得惨白。   “怎么了?”伊登菲尔德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安蒂利亚突兀地道:“有点累了。”   “现在不宜思考太多,你先好好歇着,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们。”奥斯维尔接过她手里空了的牛奶杯,拿过纸巾替她轻轻擦了擦嘴角,托着她的头慢慢扶她躺下。   伊登菲尔德一言不发审视着他的举动。   安蒂利亚心思却飘到了别处,她用滚烫的钢棍与R-14的斩刀接触,进而烧坏了其内部系统,那时候R-14机体内的备用能源槽应该已经失效了。   可最后,R-14又启动了片刻,给了她重重一击。   为什么能够启动?又为什么迅速熄火?那短暂的十几秒,或许是帕特丽夏的灵魂在失去能源的情况下强自支撑,拼着要给她最后一击。   这是理所当然的,帕特丽夏恨她,她不是还利用这一点救了奥斯维尔么?当年当着那么多孩子的面,她只带走了奈伊一个人,至于剩下的那些孩子,等待他们的是比死亡更加悲惨的命运。   换作是她,也会怀恨在心的。    ☆、第41章   混混沌沌的,安蒂利亚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一个比一个恐怖,人生短暂的十几年,所有最可怕的事都集中在这一晚找到了她,好不容易从梦里惊醒,冰冷的月光洒在床上,她头痛欲裂,缩在被子里滚了几圈儿,不知不觉卷着被子啪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地从地毯上爬起来,安蒂利亚揉了揉额头,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房门就被打开,奥斯维尔蹲下来扶着她紧张道:“怎么了?”   “没事。”安蒂利亚头疼得厉害,嗓音有些哑,几乎没自觉地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奥斯维尔心中刺痛,抱着她静了片刻,等她稍微好一些才轻手轻脚将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   “稍等我一会儿,去给你拿点药。”奥斯维尔手扶着她头侧,轻声道。   在意识模糊的安蒂利亚看来,奥斯维尔几乎是立刻就回来了,其间经过了多久她完全不清楚,她被扶着坐起来,温热的杯沿送到唇边,她睁开眼睛勉强喝了几口,胃里一阵恶心,好不容易忍住没有吐,身上又出了一层冷汗。   药只喝下去一半,奥斯维尔实在不忍心再喂她了,小心翼翼扶她躺下,替她按摩太阳穴,过了片刻,安蒂利亚终于好受一些,再次沉睡过去。   这次没做什么梦,也没有睡多久,大约一两个小时就醒来了,安蒂利亚稍稍睁开眼,发现奥斯维尔竟然还在房间里,就坐在床侧看着她。   “好些了么?”窗外月光已黯淡了许多,他神情隐于黑暗中看不清晰,话音却难得有些颤抖。   “没事,我好多了。”安蒂利亚连忙道:“你去休息吧……一直没睡?”   奥斯维尔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下午两三点和夜里这时候是最难过的,我陪着你,到明天症状会轻一些,别怕。”   安蒂利亚隐约能看到他浅金色眼睛里的微光,盯着看了半晌,忽然道:“你上来躺着吧,一直坐着多累。”   奥斯维尔明显僵了一下。   “没关系的,躺一下而已,我保证不告诉哥哥。”安蒂利亚主动往后挪了挪,还指了指柜子,“那里面有干净的枕头被子。”   奥斯维尔:“……”   “不行么?”安蒂利亚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神分外无辜。   奥斯维尔彻底被击败,乖乖起身去拿了一套枕头被子,铺在大床一侧,却没有立刻上来,出去倒了一杯温水,扶安蒂利亚起来喂她喝了几口,轻声问:“肚子饿不饿?你一直没吃东西。”   “不想吃,恶心。”   “嗯。”奥斯维尔把杯子放在床头,“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吃下了,没事的。”   安蒂利亚扯扯他袖子:“躺下。”   奥斯维尔依言躺下,盖上被子规规矩矩侧卧在一边,笑道:“等你睡着我再走。”   安蒂利亚总算是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睡了。   奥斯维尔偷偷凝视她半晌,心里酸软得几乎化成一滩水。他也确实累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有了困意,闭上眼睛稍歇,不知不觉沉入梦中。   ——   “根据调查,那天上午去过观察室的有研究所的两名技工、爱德温教授和索菲雅小姐,但是他们都没有胶囊装置的钥匙,在不打开胶囊的情况下启动R-14的隐藏能源槽,这实在匪夷所思。”上午阳光正好,威尔诺在伊登办公的书房简单报告,“当然,这四个人全部否认对R-14动过手脚。”   “那天爱德温不是去而复返了么?据说出事的时候他忽然就冲上来了。”伊登菲尔德把玩着手中的钢笔,“他解释了么?”   “爱德温那天没有离开技术部,只是从观察室转移到了资料室,出事的时候接到同事通知才赶去了五楼,这倒是实情,有不少人可以证明。”威尔诺翻了翻手中的笔录,“只不过据欧文所说,爱德温教授反应异常,过于激动,对于这一点他没能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伊登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觉得会是他么?”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威尔诺分析道:“两种情况,第一,他启动了R-14,目标原本另有其人,却误伤了奥斯维尔和安蒂利亚,因此焦急赶来补救;第二,他知道动手脚的人是谁,想替其隐瞒,不愿将事情闹大,所以赶去阻止。”   伊登呆了呆,“将军你有一手嘛,可以去当侦探了。”   威尔诺清了清嗓子:“查案最看重的是证据,推测并不可信,爱德温教授反应确实异常,但也不一定是我说的这两种原因。”   伊登菲尔德想了想,“爱德温个性很好,想必也不愿给自己的父亲添麻烦,说他启动R-14,不大可信,他也做不到。”   “您觉得是索菲雅小姐?”威尔诺不假思索道。   “多半是了,R-14是附魔机械,不开罩子就启动她,难道不是用了魔法?”伊登冷淡道:“请索菲雅小姐来王宫一趟,我要亲自问问她。”   “是。”威尔诺垂头道:“殿下,兰斯顿的事情……”   “啊呀,差点忘了这个家伙。”伊登微微一怔,揉揉额角叹息:“暂且放一放吧,等安蒂利亚身体好些再说。”   “是。”   ——   “跑了?!”伊登菲尔德惊得站了起来:“早上不是还在的么?”   “的确,早上我去取证时她还在家里。”威尔诺道,“刚才去找,人已经不见了,连同必要的行李也一并被带走,我已经下令全城搜查,但恐怕希望渺茫。”   伊登跌坐在椅子里,“看来真是她了,以她的本事要躲过搜查确实不难。”   “不错,从索菲雅小姐的履历来看,她在伦敦根基深厚,何况还有魔法傍身,也并不比兰斯顿好抓。”威尔诺平静地道。   “为什么我的对头里面就不能有几个正常人?”伊登崩溃地抓着头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忽然道:“对了,爱德温……”   “这一点属下倒是也想到了。”威尔诺坦诚道:“只不过……早上去首相府取证时他已经卧病在床,是否将他请来王宫,还是要征求殿下的意见。”   伊登怔了片刻,叹了口气:“罢了,爱德温那个身子骨,经过昨天那么一吓不生病才怪呢,就别折腾他了。”   威尔诺点点头:“殿下,索菲雅小姐在伦敦的旧识不止爱德温一人,我想多去探访几个人,尽量找出些线索。”   “好,辛苦你了。”伊登看看墙上的钟表,“不用急,这样的大鱼不是那么好钓的,先去吃午饭休息一下吧。”说罢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叹道:“我去看看安蒂利亚。”   ——   安蒂利亚起床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可以直接吃午饭了。奥斯维尔早已不在房间里,身侧的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枕头被子都放回了柜子中,完全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只有床头留了一张字条,说是去技术部处理些事情,中午回来。   也对,出了昨天那样的状况,她又回不去,得有个人拿主意。   伊登菲尔德过来时,安蒂利亚和奈伊正坐在餐厅里吃饭,她因为脑震荡反胃,胃口还不太好,桌上的饭菜清淡,多是些汤羹、蔬菜和面食,伊登在桌边坐了,诧异道:“你没事了?不用多躺一会儿?”   “今早起来,我感到重获新生。”安蒂利亚不着调地说:“下午再睡一觉就没事了。”   “还是要小心些。”伊登道。   “嗯。”安蒂利亚笑了笑,“你吃饭没有,要不一起吃?虽然没什么肉。”   伊登的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声,侍者又送上一套餐具,他顺势加入了素食午餐的行列。   用餐接近尾声时,他才开口道:“基本可以确定肇事者是索菲雅,她似乎畏罪潜逃了。”   安蒂利亚沉默片刻,“仔细想想,的确只有她有这个能耐。”   “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伊登道,“当时R-14是冲着奥斯维尔去的?”   “是啊,很奇怪,其他人也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却固执地只盯着奥斯。”安蒂利亚道。   “索菲雅能控制R-14的行为么?”伊登蹙眉。   “应该……不能吧。”安蒂利亚顿了顿,“能源槽只是提供动力,如果我们的猜测属实,R-14的行为应该遵从帕特丽夏本人的意志才对。”   “难道奥斯维尔对她做过什么?”   “不,不可能。”安蒂利亚苦笑,“奥斯只见过她一次,就是在公开研讨会上,没有任何特殊的接触。”   “这就怪了。”伊登抱臂道:“对了,他人呢?”   “去技术部了。”安蒂利亚放下勺子,“或许R-14下意识地认定第一个看到的人?她平时都不具有攻击性,那天明显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在精神波动剧烈的情况下,很容易紧盯着一个人。”   “也有可能。”伊登摸了摸下颚。   安蒂利亚正回想事情发生的细节,隐约闻到窗外飘来一股淡淡烟草味儿,熟悉而古怪的味道,她怔了怔,回头看向开着一条缝隙的窗户。   “是怀特。”伊登没好气地站起来,大步走到窗前唰一下打开窗户,探出去半个头道:“你在这里干嘛?”   原来怀特正在隔壁阳台上抽烟,烟味随风飘了进来,他吓得立马将烟摁掉,打了个哈哈道:“来看安蒂利亚啊,于情于理我都该来探望一下,昨天没来得及……咳,听说殿下你在,我就想在这儿先等一等。”   “王宫里不准抽烟,阳台也不行。”伊登菲尔德面色阴森地望着他,“你又失忆了?”   “啥?什么抽烟?我没有啊,殿下你看错了,啊哈哈哈哈哈。”怀特哈哈笑着退回屋里,砰一声关上了阳台的门,只剩个衣角被夹住露在外面,很快门又打开一条缝,那片衣角嗖地缩了回去。   伊登:“……”   餐桌边一直自愿充当背景板的奈伊忽然想起什么,出声道:“那味道是……”   安蒂利亚看他一眼,“你也闻到过?”   “在地下研究所。”奈伊脸色忽然苍白。   “没错,我记得是在会议室里。”安蒂利亚蹙眉,“哥哥,能不能让怀特来一下,我有事想请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家里要装修忙乱不堪,还要换房子住一段时间,啊,好烦!囧rz 写文之神请继续保佑我…… ☆、第42章   怀特战战兢兢进了屋,身上烟味还没有完全散去。   伊登冷眼看着他,安蒂利亚想了想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你这是什么品种的烟?”   怀特咽了咽唾沫,在王宫里偷摸着抽烟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只要不被抓现行就没事,他要是现在掏出烟盒展示,不就是自己坦白罪行了么。   伊登叹道:“快给我妹妹看,这次先放过你。”   怀特只好从兜里掏出烟盒递过去:“这个……是东方的烟草。”   安蒂利亚接过看了看,“东方烟草?没见过。”   “在帝国很少见的,也就伦敦一两处在卖,还经常断货。”怀特苦笑,“我都是每次多买一些囤起来。”   “抽这种烟的一般都是东方人么?”   “十有八/九。”怀特道,“帝国人都不怎么喜欢这个味道,因为里面有股中药味儿。”   奈伊嗤笑一声:“难不成莫里亚特高层有东方人?”   伊登:“高层?”   “地下研究所每次开会都是固定模式。”安蒂利亚解释道,“先是地面上的高层下来检查成果,在会议室开会商讨下一步计划,再向我们这些研究员传达。”   “因为地下研究所空间狭小,前后两拨人只能共用一间会议室。他们开会的时候我们不能随便走动,按理说是见不到面的,他们也从不在会议室留下任何东西,除了散不去的烟味儿。”她道,“莫里亚特的权力核心始终是个谜团,我是在城破后才看到名单和资料,其中没有东方人。”   怀特纳闷道:“莫里亚特和不列颠,血缘和传统上其实差得不远,没道理他们就喜欢这种烟草啊。”   “所以很可能还是有东方人。”安蒂利亚道,“那名单也不是全部,莫里亚特的暗中力量还没有被挖掘出来,比如兰斯,再比如白泉宫事件的幕后。”   “索菲雅。”奈伊忽然道。   三人都怔了怔。   “你认为是她?”安蒂利亚道,“也对……如果不是曾经身在慕索城,她怎么会知道R-14有隐藏能源?我们从没解析过R-14,这件事连技术部都没人知道。”   伊登面色凝重了几分,怀特看起来也不大好,好不容易认识个厉害点的老乡,还帮她找了房子,结果她居然是个很有出息的国贼……   “这么说,在慕索城和洛兰城几次三番试图控制我的那个人,很可能也是她。”安蒂利亚恍然道,“以索菲雅的魔法才能,是可以做到的。”   “那她一定知道你心脏的事。”奈伊冷声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上次她还问我……”   安蒂利亚眨眨眼,“问你什么?”   “没什么。”奈伊想起帕特丽夏,不由搪塞了过去。   伊登冷冷道:“看来这位索菲雅小姐的分量不轻啊,和兰斯顿有得一比。”   “没有搞错吧?”怀特出了一身冷汗,“她从前在伦敦住过那么多年呢,连奥斯维尔和爱德温都是她的朋友……”   伊登冷笑:“那有什么?兰斯也曾经是我的朋友,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就在这时房门一响,是奥斯维尔回来了。   他看着屋中几人愣了愣,“都在啊。”   “来得正好。”伊登转身看他,“关于索菲雅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街上通缉令都已经贴了出来,奥斯维尔回来的路上就将事情知道得七七八八,他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道:“索菲雅么,我和她是六年前认识的,就在伦敦。”   伊登挑了挑眉:“她是罪犯,你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有嫌疑的人原本就只有四个。”奥斯维尔道,“我之前没怎么怀疑她,不过她这个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伊登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时候她在伦敦开了一家魔法商店,我初入皇家学会,经人介绍才认识了她,经常去她店里买东西。”奥斯维尔回忆着,“她人脉很广,在伦敦处处都吃得开,只是性格有些古怪,习惯说话带刺,似乎没什么亲近的朋友,总是很神秘。不过她是干魔法这一行的,这种个性反倒显得可靠,我跟她混熟之后也从没听她提起过以前的事,可以说经历成谜。”   “她离开伦敦是四年前,说是这里环境太差,待不下去了。”他道,“她就搬到了洛兰城,开了家新店,将地址写信知会了我们这些老顾客,我也回了封信,之后就再无音讯,直到前不久我在洛兰城暂住,又去她店里买了几次东西。”   “这么说你对她了解也不多。”伊登道。   “嗯,只是熟客罢了,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她习惯和人保持距离。”奥斯维尔笑了笑。   “那,爱德温呢?”   “爱德温算是有些特别。”奥斯维尔微微垂下目光,“他十六岁时就认识索菲雅了,差不多是七八年前……我去索菲雅店里时,经常看见他也坐在里面,他们两个比较聊得来,索菲雅甚至用魔法帮他医治过身体,她对别人可不会这么上心。”   “说起来我和爱德温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索菲雅店里,能混成朋友也是托了她的福。”他道,“不过,这次的事应该和爱德温无关。”   “我也愿意相信爱德温。”伊登道,“但是看他昨天的反应,明显是知道什么。”   “你可以找他问问。”奥斯维尔道。   伊登无奈道:“既然是索菲雅动的手,为什么目标是你?”   “我不清楚。”奥斯维尔道,“昨天我去五楼送总部的材料,出门没走几步就遇到R-14,她或许是见四楼走廊没人就去了五楼,倒未必是针对我。”   “那么她一直锁定你,真的是紧张状态下的不自觉反应?”伊登沉吟片刻,“索菲雅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目标明明就是安蒂利亚。”奈伊讥讽道:“你们还不明白么?R-14杀了什么人并不重要,她是安蒂利亚负责的智能兵器,却在研究所里失控屠杀,这罪孽该由谁来背负?”   “当然,如果死的是奥斯维尔,她或许更满意。”奈伊声音冷得毫无温度,“因为安蒂利亚会在乎。”   他说的未必正确,却很有逻辑。伊登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般半晌没说话,奥斯维尔不知前情,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   “我们推测她是莫里亚特那边的。”伊登菲尔德闭了闭眼睛,“针对我们兄妹,并不奇怪。”   奥斯维尔整个人僵住,从前破碎的线索、零散的片段渐渐在脑海中穿成一条线,指向令人震惊的事实。   “是她?”他怔然道:“一直企图对安蒂利亚不利的人,是她。”   屡次的精神操控也好,白泉宫刺杀案也罢,甚至是莱恩那次毫无章法的偷袭,都跟她脱不了关系。她是个强大的魔法师,有莫里亚特王国作后盾,三年中自由往返于慕索城与洛兰城之间并不难,一边保持着正当的帝国身份,一边暗地里经营见不得光的事业,这就是索菲雅一直在做的事。   席间陷入片刻沉寂。   “可索菲雅到底是个东方人。”安蒂利亚忽然道,“莫里亚特人将重要的政治职位交给一个外族人,这种事不多见吧。”   伊登稍稍蹙眉,“的确,换了我绝不会这么做。”   “她和兰斯顿有什么关系么?”奥斯维尔道,“兰斯很明显有一部分东方血统,而索菲雅……也未必是个正统的东方人。”   “也是,她的身份多半是假造的,光靠外表推断也不靠谱。”伊登说着,忽然看向怀特。   “殿下你看我干嘛?”全程懵逼的怀特捂住心口:“我可不是什么特务!”   伊登瞅了他两眼,“你这智商也当不了特务。”   怀特:“……”   ——   午后,伊登离开,安蒂利亚回房休息。   “我给他们放了一天假。”奥斯维尔坐在椅子上说,“我看了你写的进程记录,除R-14之外还有两种型号的智能兵器未及研究,明天我让他们开始着手。”   安蒂利亚钻进被子里,倚着靠垫点点头,“其实明天我就能回去了。”   “你还是多休息几天吧。”奥斯维尔道,“这里不是慕索城,没必要那么累。”   “可是R-14要尽快修理。”   “这你不用担心。”奥斯维尔笑笑,“据我所知,在断绝能源的情况下,R-14的意识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内都处于沉睡状态,不会感到痛苦的。”   “另外……”他迟疑了一下道:“修理她的任务,我可以帮你完成。”   安蒂利亚眸光复杂地盯着被单,她不想让奥斯维尔面对智能兵器,而奥斯维尔显然也不想让她面对帕特丽夏。   “我已经不觉得害怕了。”他叹道,“真的。”   比起让安蒂利亚受伤,他一个人面对智能兵器根本算不上可怕。   “到时候一起去好了。”安蒂利亚笑道:“附魔机械我懂的不多,烧坏的地方怎么修理,还要你指点我们。”   奥斯维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可以的话,最好加上方便交流的系统,写字或是出声之类的。”安蒂利亚道,“这些东西我们倒是会做,只是不懂怎么和她的意识连接。”   “放心,交给我。”   “至于外观……”安蒂利亚顿了顿,机器的外观再怎么优化,也不可能和人类的身体相提并论,像帕特丽夏这样,还能算是活着么?   奥斯维尔望着她,放在膝上的手默默攥紧,又缓缓松开。   “别再想了,安蒂利亚。”他黯然道,“都是那帮畜生的错,跟你没关系。”   “如果R-14恢复正常的意识之后,仍旧对你怀恨在心。”他垂下目光道,“我不会允许她活在这世上。”   安蒂利亚呆了呆,“真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实话实说罢了。”他无奈笑笑,起身靠近抱了她一下,即刻松开,含笑道:“睡吧,我就在外面。”   “奥斯。”安蒂利亚总觉得他脸色不好,在他转身时拉住他,“你没事吧?”   奥斯维尔只是担心她,又不想让她看出来,只是微笑:“没事……昨天睡得晚,一到下午就犯困。”   安蒂利亚嘴角微扬,“你也去睡,有事我会叫你。”   奥斯维尔心又软下来,忍不住口头答应:“……好。”   他临出门时回头说:“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也不要忍着,无论什么我都会听你说的。”   安蒂利亚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接下来可能会断网几天,只有爪机和存稿箱可以用了_(:зゝ∠)_ 求评求收藏wO谢谢大家~ ☆、第43章   伊登向来把西洋剑当做强身健体的项目,如今这个时代,近身武器已经不好使了,何况是脆弱花哨的西洋剑。   早上锻炼完身体,八点多他就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一堆堆的文件,感到胃痛。   伦敦环境治理、关税调整、军队调度、智能兵器研发、教育改革、宗教问题、刑法修改、莫里亚特调查进展……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但凡是稍微大一点的事,他都有必要亲自过目一遍。   以往每年议会结束后,都是内阁最忙碌的时候,如今伊登这个储君和老国王不同,非要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和内阁既要保持合作又不能停止争斗,只有比内阁更忙碌,活活将自己累成了个陀螺。   怀特很是担忧,然而在正经事上他通常帮不上什么忙,他这个秘书平时也就是跑跑腿儿或者陪聊,最多跟踪个人搜集一点情报,上次这么干还被拎出来戳穿了。   至于罗切斯特,他不但要对伊登的人身安全负责,还肩负着整个王宫的秩序与安危,是没有闲工夫为伊登排忧解难的。   到最后,在工作上给予伊登最多支持的人,竟然是起初偏向于内阁的威尔诺。   王属军机动性强,战争时期不得不离开伦敦连年征伐,和平时代一旦到来,这支军队也就闲了下来,训练之余协助伦敦城市管理,参与机密任务,威尔诺自然而然成了伊登菲尔德的左膀右臂,怀特都不大清楚这个过程是怎么发生的。不过威尔诺处事沉稳,经验丰富,为人也十分正直,有他扶持伊登,怀特放心不少。   “经多人证实,爱德温教授与索菲雅小姐相识确在八年前,那时索菲雅小姐的身份仅是普通的商店店主、魔法协会成员,她在伦敦的旧识大多是那段时间招揽到的顾客。”上午十点钟,威尔诺前来汇报调查结果,“这些旧识中没人知道她的底细,唯有爱德温与她关系较为密切,数日前曾在她家中看到R批次智能兵器的相关资料,因此起了疑心。”   “数日前……”伊登将笔夹在耳朵上,晃了晃头,“他为什么不上报?”   “咳。”威尔诺清了清嗓子,“关于索菲雅小姐的事,我细细问过爱德温了,他并不擅长说谎,能说的都说了。据属下观察,他对索菲雅早有疑心,初识的那几年就察觉到对方的不寻常之处,只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实证,就算有……他也未必愿意将其供出来。”   “就像那天索菲雅小姐提出参观R-14,爱德温教授不可能不起疑,但还是带她去了。”   “你……你是说?”伊登微微挑眉。   “相处久了有包庇之心也情有可原。”威尔诺淡淡道,“不过这次涉及的事件比较严重,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爱德温?”   伊登:“……”   如何处置?爱德温是包庇了索菲雅没错,可他当时未必清楚其中利害,更不可能知道这背后涉及到莫里亚特人的暗中势力。且不说他是首相的儿子,就凭他那羸弱的身体和突破天际的人缘,要说处置他谁也不同意啊。   哪怕只是抓来关两三天小黑屋,恐怕都能关出点毛病来,爱德温大病初愈,还是不要折腾他为妙。   “算,算了。”伊登汗颜道:“口头警戒他一两句就是,别处置了,让他在家好生休养。”   “是。”威尔诺道,“另外,关于逮捕兰斯顿的计划,我与本德尔中将已经达成共识,随时可以开始。”   伊登沉默片刻,呼了口气,“不急,安蒂利亚一直在忙智能兵器的事,让她歇几天再说。”   威尔诺点点头。   “R-14怎么样了?”伊登问道。   “我去看过,状态很好,并无异常。”威尔诺道,“那天发生的事,她似乎完全没印象了。”   “那就好。”伊登叹道,“技术部和奥斯维尔私宅周边的警戒不要松懈,莫里亚特人随时可能采取意料之外的行动。”   “是,请殿下放心。”   :“没有其他事了吧?”伊登道,“这些天辛苦了,将军,回去休息吧,逮捕兰斯之前我这里大概没什么要麻烦你的事了。”   威尔诺离去后,伊登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神色恹恹地看向桌角摆着的纸飞机,那天他从窗户丢了出去,没想到又被怀特捡了回来。   小的时候,教他折纸飞机的不是别人,正是兰斯顿,原本应该充满欢笑和阳光的幼年记忆,如今完全被血色覆盖,深刻得忘都忘不掉。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纸飞机看了半晌,将它提了起来,轻轻扔到脚下的垃圾桶里。   ——   王宫图书室里,奈伊盘腿坐在地上,沐浴着上午的阳光翻书。   这间图书室平时只对皇家学院的贵族开放,人很少,只有周末允许外人进来参观和闭架阅览,奈伊虽然不是什么贵族,沾了安蒂利亚的光进了皇家学院,白天没课时基本都在这里晃荡。   他个子矮不习惯图书室桌椅的高度,干脆就坐在地上看书。   书架后一阵机械滚轮滑动声响起,奈伊透过书籍间的缝隙看去,见R-14正兢兢业业地推着小推车,仔细辨认着归还回来的每一本书,将它们插回原本的位置。   安蒂利亚他们断断续续花了三周的时间修好了R-14,复原被烧坏的内部零件,将极具杀伤力的砍刀卸掉,换成灵活自如的机械臂,原本还想添加发声系统,可是难度较大,完成还需时间。R-14如今已经能用机械臂握笔写字,比起发声虽然速度慢了些,但终究是能与人交流的。   关于那天袭击奥斯维尔的事,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对安蒂利亚的态度也与从前一样,她一直很清楚安蒂利亚就是慕索城的A.T.博士,所以才会和她亲近,甚至比划自己的名字向她求助,似乎并无仇恨愤懑之心,那天转而攻击安蒂利亚的事好像根本没发生过。能够自由行动之后R-14甚至一直想粘着安蒂利亚,可安蒂利亚对她态度平淡,后来她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经过改造之后,R-14杀伤力大幅下降,已经是个安全亲民的机械,但伊登仍旧不放心将她放在安蒂利亚身边,就把她调来王宫图书室,每天做做图书管理的工作。   奈伊常来图书室,和她很快就混熟了。R-14整理图书到一半,发现奈伊在附近,就丢下小推车绕了过来,从书架后冒出半个机身偷偷看他。   奈伊转头望她一眼:“怎么了?”   R-14掏出钢笔和小便签本,唰唰唰写了一行字给他看:“早上好。”   “……早上好。”奈伊心想,快中午了。   R-14又认真写下一行字:“安蒂利亚平时不过来么?”   看来她对安蒂利亚还真是有些执念,奈伊想了想道:“她即便到王宫来也是去找伊登殿下,几乎不会来这里。”   R-14看起来有些失落……奈伊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   “安蒂利亚是不是不喜欢我?”R-14写道。   “怎么会,修好你的不就是她么。”奈伊低头盯着书页,“倒是你,从前在慕索城的事,都记得么?”   “记得。”   “安蒂利亚把我带走,你们却被留下,经受了残酷的人体实验,这些你都记得?”奈伊蹙眉看她,说话并不留情面。   R-14上半截机身上下摇了摇,算是点头。   既然都记得,她怎么还会是如今这副天真呆萌的模样?难不成是在实验过程中丢失了一部分人格?   奈伊感到理解不能,沉默片刻才说:“你再好好想想,对安蒂利亚是什么观感。”   R-14似乎有些疑惑,原地站了半晌,转身走了,继续去收拾剩下的图书。十二点一到,奈伊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吃饭,经过窗前时看到R-14面对着窗外呆立,整个人好似当机了一般。   奈伊看了她半晌,道:“喂,跟我出去逛逛吧,你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不用整天闷在这里。”   R-14转身看他一眼,默默滑行了过来。   奈伊径自往外走,“不过今天见不到安蒂利亚,她和奥斯维尔去海边散心了,明天才回来。”    ☆、第44章   早晨从伦敦出发的火车,临近中午才到达海滨目的地。到旅店放下行李后,奥斯维尔特意租了辆汽车代步,先在当地餐厅吃了午饭,下午就开车沿着滨海大道兜风。   他的车技比伊登菲尔德好些,安全稳定,毕竟也是懂机械的,没道理不熟汽车。安蒂利亚对着窗外海天一色的开阔风景看了许久,今日又是多云天气,天空阴郁,偶尔从云缝里漏出一丝阳光,暗沉的海面微澜迭起。   “抱歉,听信了天气预报,今天居然不是晴天。”奥斯维尔道。   “说不定晚上就晴了。”安蒂利亚笑笑。   “你以前来过这儿么?”   “小时候和哥哥来过,都没什么印象了。”   滨海大道很长,一小时后,奥斯维尔将车停在路边服务区,这附近有商店、餐厅和咖啡馆,在海边玩累了随时可以回来坐坐,人多也安心些。   他倾身过来替安蒂利亚解安全带,离得很近,嘴唇有意无意在她脸颊上蹭了一下,而后缩回去坐直,噙着一丝笑道:“时间还早,先去咖啡店坐一会儿,傍晚再去海滩上走走怎么样?”   安蒂利亚看看他:“回去路上我开车怎么样?”   奥斯维尔:“……”   “怎么这副表情?”   “你打算带着我和车一起跳海么?”奥斯维尔惊悚地看她,“我错了,让你把便宜占回去还不行么?”   安蒂利亚打开车门笑道:“上次落湖纯属意外,干嘛这么不信任我?”   ——   傍晚时天空果然放晴,晚霞染红半边天际与零散云絮,海面如同烧起来一般。   安蒂利亚沿着海岸向前走,如今天气还冷,海水冰凉,她穿着过膝的长靴,看向脚下时起时落的潮水。   “……会不会忽然拍来一个大浪把我卷下去?”   奥斯维尔扑哧一笑:“不至于,最多变成落汤鸡,来,我拉着你。”   安蒂利亚把手递给他,她还戴着单层的羊皮手套,奥斯维尔牵着她往里,自己走在外侧,“今天风还不小,晚些可能真的有浪,一会儿我们去上面栈道。”   安蒂利亚:“螃蟹!”   不远处果真有一只横行的螃蟹,她走过去蹲下看,螃蟹没什么反应,依旧不紧不慢地移动着。   “能吃么?”安蒂利亚好像很期待。   “咳。”奥斯维尔清清嗓子,“餐厅肯定有蒸螃蟹卖,这只你就放过它吧,它还小呢。”   安蒂利亚只好不舍地目送螃蟹走远,站起身望向大海。   黄昏时的海面让她想到很多事,被强行带离不列颠坐上去往法国的海船时,好几个傍晚她都是趴在甲板的栏杆上无所事事度过的,兰斯顿一般也不来招惹她,担心一言不合她就花样跳海。   奥斯维尔牵着她的那只手力道很温柔,安蒂利亚默默站了一会儿,说:“走,去栈道上吧。”   海岸高处山岩修建了临海的栈道,站在这里看海视野很好,也不用担心冷不防被拍一身浪花,安蒂利亚靠在栏杆感觉着清凉的海风,奥斯维尔心思似乎不在景色上,偶尔侧头看她一眼,却什么都不说。   安蒂利亚大概明白他为何突发奇想带自己出来散心,却装作不清楚的样子,净将话题往别的地方引:   “奥斯,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奥斯维尔怔了一瞬,愣愣看向她,这人忽然这么直接,他有些习惯不能。   安蒂利亚深蓝色的眼睛映着霞光,笑眯眯地看着他。   ……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呢。   他沉默半晌:“非要说的话,是莱恩袭击你那天,晚上你来找我喝茶的时候。”   “为什么是那时候啊?”安蒂利亚几乎想不起来那天自己干了什么。   “你列举了几件事为我开脱,说不怀疑我,还拜托我不要把你使用魔法的事情说出去。”奥斯维尔忍不住笑了笑,“我本来就对你有好感,那天算彻底沦陷了。”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说到魔法,对付R-14的时候你暴露了吧?布莱克他们都看到了。”   安蒂利亚:“没关系,我嘱咐他们不要乱说了,再说今非昔比,有哥哥在,这种传闻要压下去也容易。”   “也对。”奥斯维尔道,“那你呢?”   安蒂利亚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大概是白泉宫晚宴那天?”   “这么晚?”奥斯维尔难以置信地看她,“你可是在那之前就答应我了。”   “理智和情感有时是有点偏差的嘛。”安蒂利亚摸了摸鼻子,“而且我在恢复记忆之前,整个人都有点懵。”   “意思是说,你当初答应我,多半是出于理智?”奥斯维尔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算了,我认输,本来就是我先喜欢你的。”   “……也不是这样。”安蒂利亚苦笑一下,“奥斯,你的知名度也不低,我先前就看过你很多资料,在慕索城和你通过电报联系的时候,又觉得你聪明可靠,说没有好感是假的。可是后来听说……你原先一直认为我是个男的?”   “……”   “我整个人都幻灭了。”安蒂利亚理所当然道,“所以我们扯平了。”   奥斯维尔一阵心虚:“是,我错了。”顿了顿他忽然反应过来:“等等,这是谁告诉你的?”   “将军呀。”安蒂利亚又露出无辜的笑容。   奥斯维尔抓狂:“他为什么总是背着我和你说这些?”   安蒂利亚继续笑:“他是想让我更了解你嘛。”   “我真是谢谢他了。”奥斯维尔低头捂住脸。   安蒂利亚拍拍他肩膀:“你过来一点,我还有件事跟你说。”   奥斯维尔以为威尔诺又背着他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靠近了些,安蒂利亚却趁机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一触即离,快到根本来不及回味,奥斯维尔只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自己一下,反应过来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便宜占回来了。”安蒂利亚立刻退开好几步。   奥斯维尔呆了许久才低声道:“你这是犯规。”   “为什么?”   “我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奥斯维尔看向海面,一时间胸口炽热得有些发疼。   安蒂利亚过了几秒才想明白原因,失笑道:“奥斯你真是太正直了。”   “……听起来不像是在夸我。”   “是在夸你。”安蒂利亚一本正经地说:“我也很正直,看不出来吧?”   “还真看不出来。”奥斯维尔无奈,转头凝视她半晌,“我本来以为你心情不好,是我误会了么?”   “因为帕特丽夏?”   “嗯。”奥斯维尔低头。   “这件事我已经不是很在意了。”安蒂利亚趴在栏杆上偏头看他,“就算时光倒流,结果也还是一样的,如果只能救一个人,我还是会救奈伊。”   “为什么一定是奈伊?”   “因为他的眼神吧。”安蒂利亚回忆起三年前的事,话音变得有些低落:“那次送来的二十多个小孩子里,只有奈伊的眼神是完全绝望的,他半点求生的心思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他从前经历了什么,但是忍不住想试试看给他希望。”   “选择了他就意味着要舍弃别人,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带走了奈伊,这只会让留下的人更痛苦……虽然帕特丽夏当时年纪还小,但她应该记得我,她一定会讨厌我。”   “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奥斯维尔黯然道。   安蒂利亚微笑:“过去了就不提了吧,比起这件事,其实还是另外一件事更让我纠结。”   “是什么?”奥斯维尔抬眼望着她。   “兰斯顿。”安蒂利亚眼中笑意缓缓褪去,“说起来,他不欠我什么,甚至可以说很照顾我。但是于情于理我都必须抓住他,替哥哥报仇。”她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哥哥更重要。”   奥斯维尔:“我能理解。”   安蒂利亚疑惑地看了看他。   “人心不是石头,兰斯顿既然对你好,你对他动一点恻隐之心也很正常。”奥斯维尔道。   “是这样的吗?”安蒂利亚苦笑,“我也不是很明白,我不打算回护他,哥哥要怎样处置他都无所谓,但是要说我一点都不在乎他受到怎样的折磨,那肯定是骗人的。”   她呼了口气,“我没必要隐瞒这一点,但我觉得很奇怪,不该是这样的,”   像兰斯顿那种伤害别人又强大到变态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回护,可是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总是表现得安静沉郁,看起来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安蒂利亚确实痛恨他,可始终没法将他和变态杀人狂的角色联系起来。   奥斯维尔还没来得及想出劝慰她的话语,这时候一阵海风吹过,十分刁钻地将安蒂利亚戴着的宽边羊毛帽掀了起来,像吹一个小飞盘一样吹走了。   安蒂利亚:“……”   奥斯维尔没忍住笑,伸出手替她理理头发道:“等我一下,我去帮你捡。”   她今天穿的是暗红色的套装,帽子也是同样的颜色,奥斯维尔临走前回头笑道:“小红帽,别被大灰狼抓走哟,我很快回来。”   安蒂利亚目送他走远,这时候海岸上游人正多,他的背影不过片刻就没入人群不见,她又往那边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来看海。   海面上映出的红色越来越深沉,天就快要黑了。   没过多久,身后忽然有人触了她肩膀一下,安蒂利亚意外回头:“这么快?”   可她看到的却不是奥斯维尔。   站在她身后的竟然是黑发银瞳的年轻人,一身黑衣,披风垂到腰间,左眼用黑色的眼罩遮住,面色苍白,神情平静。   安蒂利亚顿时呆住了。    ☆、第45章   安蒂利亚不无惊讶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是你?”   兰斯顿直接伸出手来:“跟我走。”   这是什么剧本?   安蒂利亚低头看向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问:“干什么?”   “索菲雅要对你动手,凭他们保护不了你。”兰斯顿很直接地道。   “索菲雅总不至于要杀我。”   “比杀你更糟糕。”兰斯顿叹了口气,慢慢将手放下。   “之前也是她动的手,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安蒂利亚笑了一下。   “我和她彻底决裂了。”兰斯顿的目光偏向一边。   安蒂利亚沉默片刻,“我不能丢下哥哥。”   “伊登菲尔德必须被牺牲。”兰斯顿道,“我也曾想过留他一命,但……”   在安蒂利亚的注视下,他竟然没办法将剩下的话说完,叹道:“你现在可以不跟我走,但我会再去找你,在她动手之前。”   安蒂利亚:“既然你和索菲雅决裂了,干脆来帮我怎么样?”   兰斯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为什么我哥哥必须牺牲?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么?”安蒂利亚微笑。   兰斯顿垂目不语,看他的架势能在海边站成一座望夫石。   “你有办法对付索菲雅?”安蒂利亚问。   “没把握,但我至少能保证你的安全,让她找不到你。”兰斯顿低声道。   安蒂利亚笑容里带了几分讽刺:“你神通广大,我拿你没办法,但是能不能别再折磨我了?”   兰斯顿的手被刺痛般颤了颤,立即攥紧成拳。   安蒂利亚看他半晌,“你的眼睛怎么了?上次用黑布蒙上,今天又戴了眼罩。”   “没什么,小毛病而已。”兰斯顿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眼罩,稍稍侧头望向海岸:“他回来了。”   “你不跑?”   “这里不是伦敦,没有伊登和威尔诺,我为什么要跑?”他淡淡道。   “原来你也有怕的人。”安蒂利亚笑笑。   兰斯顿不语,就杵在那儿看着奥斯维尔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来,面无表情道:“又见面了,奥斯维尔博士。”   奥斯维尔上前,半边身体稍稍挡住安蒂利亚,呼吸有些急促:“我真是服了,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有预知能力。”兰斯顿随意地耸耸肩。   安蒂利亚不冷不热地接话:“别听他胡扯。”   兰斯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没说什么。   他又看向奥斯维尔,轻笑道:“不用白费心思,凭你是抓不到我的,等伊登的人过来,我早就不在这里了。另外,请你好好珍惜剩下的时光吧。”   “再见。”语毕他头也不回地步下栈道。   奥斯维尔总觉得这挑衅般的语气似曾相识,等他走远,忍不住逞口舌之快:“他怎么从全瞎变成独眼龙了?”   安蒂利亚叹气:“再弄身行头就能去当海盗了。”   ——   安蒂利亚还小的时候,时常一个人在佛罗伦萨街头晃荡,兰斯顿对此并不限制,似乎也不担心她被坏人拐走,但是无论她跑到哪里,一到吃饭的时间兰斯顿总会准时出现,安蒂利亚早就怀疑他派人跟踪自己,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证明这一点。   有一段时间,她和一位吹拉弹唱的街头艺人混得不错。那时她还听不懂意大利语,兰斯顿从来只和她说英语,在佛罗伦萨住了大半年,她对当地语言也只是一知半解,和人说话经常是连蒙带猜胡乱比划。街头卖艺的流浪者年纪大了,头发胡子都花白,见多识广,居然也会说几句英语,他的绝技就是杂耍团里常见的双手抛三个球,连着几分钟一点失误都没有,安蒂利亚也想学,第一天就摔坏了家里八个杯子,那时她和兰斯顿还处在冷战阶段,想着能摔多少是多少,最后实在心疼无辜的杯子才不得不停下来。   后来那个老头笑话她好久,让她先用纸团练习,熟悉了再换成重一点的木球,至于瓷杯那种东西,太沉,她一个小孩子扔不来的。   于是安蒂利亚在街头阴凉处坐了一下午,一直在抛纸团玩,傍晚时头晕眼花地抱着膝盖埋头休息,太阳落山,附近的流浪者和小摊贩商人也陆续收拾东西离开,那老头子乐呵呵地向她道:“该回家吃饭了吧?”   安蒂利亚疲倦地抬起头,已经是晚上六点,兰斯顿果然准时出现在了这条街上。   卖艺的老人从前就提起过几次,看她衣着打扮像是上流社会的孩子,和街头艺人混在一起家里也不管,真是奇怪得很。其实安蒂利亚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她从来不知道兰斯顿究竟在想什么,好像无论她做什么兰斯顿都不会管,但是一旦她企图逃走或者遭遇危险,兰斯顿又总会像幽魂一样忽然出现在面前。   半年过去,安蒂利亚已经不再有逃走的想法,也很少再给自己找麻烦了,现在她看到兰斯顿的第一反应就是该吃饭了。   兰斯顿走近了拉起安蒂利亚,卖艺老头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背起包袱时笑着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你哥哥?”   安蒂利亚愣了一下,忽然触电一般甩开兰斯的手。   老头怔了怔,尴尬笑了笑:“看着确实不太像啊。”   兰斯顿淡淡道:“我是管家。”   老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将他的胡说八道信以为真,仿佛理解了安蒂利亚的反应,道别后背着包袱在夕阳下走远了。   兰斯垂下的手慢慢攥紧,转身道:“回家吃饭吧。”   安蒂利亚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当天晚上只喝了碗汤就回了房间,脑海里不断闪现伊登菲尔德被他伤害折磨血流遍地的场景,伊登从小就很擅长忍耐,即便生不如死,也拼命将惨叫声压抑在嗓子里,却让听见的人更加心如刀绞。   安蒂利亚捂在被子里躺了两小时,出来的时候有点缺氧,迷迷糊糊地从抽屉里找到一把小刀,对着自己手腕比划了两下,其实她没想做什么,无论是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她最多只会拿着刀指向别人,断然不可能自残的,她只是在想伊登当时到底有多痛苦。   敲门声响了两下,兰斯没等她回应就打开房门,安蒂利亚保持着疑似割腕的姿势看向他。   兰斯顿没有冲过来阻止,也没有紧张地让她放下刀,他只是站在那里呆呆看着,一向平静如同面具的表情却忽然破裂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甚至恐惧,一种安蒂利亚从来不指望会出现在他脸上的神情。   安蒂利亚怔了半晌,当着他的面把刀子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的几年中她时常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是加害者,却总是表现得像个受害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太慢让大家久等了=w=抱歉啦,继续求评求收藏~ ☆、第46章   这天一大早,伊登菲尔德前往王宫资料室翻检档案,一泡就是一上午,临近午时怀特来找他,他几乎成了埋在纸堆里的一只金毛。   “你在找什么呀。”怀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按在座椅上,“地上凉你悠着点,要查东西让我帮你找不就好了么?”   伊登抬起一双疲倦的蓝眼睛:“没……还是以前那些,我再看看。”   怀特抽出几份资料瞥了几眼,都不用细看,这些玩意儿他太熟悉了,正是伊登菲尔德从小到大翻阅过无数遍的,本该记载着安蒂利亚相关讯息的王室档案。   “这些……你不都看过很多次了么?”怀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从前伊登经常疯了一样地反复检查这些档案,如今安蒂利亚已经回来了,他为什么还要再看一遍?   “我想弄清楚原因。”伊登缓声道,“过去的安蒂利亚,消失的原因。”   “你们真的不记得她了么?”他抬起浅蓝色的眸子看向怀特,怀特对上他清澈的目光,喉结动了动,不知该如何回答。   答案不言自明,伊登没什么反应,从夹子里取出一张照片给他看,那是伊登五岁时和父母一起照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王宫某处明亮的殿堂,国王和王后端坐椅上,还是个小可爱的伊登站在右侧,笑容活像个小天使,怀特很难想象这样的笑容曾经出现在他脸上。   这张照片怀特也见过几次,伊登指了指照片上王后身边的位置,对他道:“你不觉得从整体构图来讲,这里还应该有个人么?”   怀特仔细看了看,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这张照片构图确实不平衡,皇室御用的摄影师应该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   “很多照片和画像都给我这种感觉,在那里原本应该有个人,却被抹掉了。”伊登道,“一开始我以为是我自以为是的错觉,但是请教过几位画师和摄影师之后,他们肯定了我的想法。”   怀特眨眨眼睛,将照片放在太阳底下观察反光:“问题是怎么抹掉的?”   伊登哭笑不得:“所有档案资料包括你们的记忆都被抹掉了,肯定不是寻常手法,你这样是看不出来的。”   怀特只好将照片放回原处,“是魔法?”   “也许是魔法,也许是科技。”伊登垂下目光,“有人说过的吧,所有非常先进的科技,看起来都与魔法无异,附魔机械的出现也从另一方面印证了这句话。”   他从桌上摸出一张废纸一根铅笔,在纸上画了几条线,将其中一条线标上了安蒂利亚的名字。   怀特:“……”这是什么鬼?难道殿下的绘画水平惨不忍睹到这个程度,只能用一根线代表一个人?   好在伊登及时开口:“假设这根线代表安蒂利亚存在过的轨迹,从伦敦到佛罗伦萨,再到慕索城、洛兰城,最后回到伦敦。”   怀特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认真听。   伊登将这条线从中截断,并且胡乱划去了上半部分:“当时间走到十年前,兰斯顿将她带走,六岁之前的她也就只存在于资料和人们的记忆中了。”   怀特再点点头。   “我想莫里亚特人并不能更改她存在于过去的事实,不然现在的安蒂利亚也不可能还活着,他们只是掩盖了这部分而已。”伊登用笔尖指了指那条线被自己划去的部分,“假设一个人从过去到将来的存在能够被具体化成一条线,那么要做到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抬头瞅瞅一脸茫然的怀特:“你能听懂么?”   “呃……差不多?”怀特苦笑,“就是说他们将这条线的上半部分盖住了,如果解除魔法去掉掩盖物,我们就能想起来安蒂利亚这个人,她在资料上也会重新出现。”   “对,就是这个意思。”伊登笑道,“而且我想他们能干涉的也只有过去而已,应该无法遮掩安蒂利亚现在的存在,不然也太犯规了。”   怀特义愤填膺道:“已经很犯规了,这是什么恐怖的魔法?人死了好歹还能留下资料和别人对他的记忆,照他们这么干,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这种魔法想必也要支付很大代价。”伊登眸光转冷,“我只怕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了,这次行动勿必成功,安蒂利亚绝不能被带走。”   怀特清清嗓子:“殿下就放心吧,威尔诺将军和本德尔中将都在,可谓是帝国最恐怖组合了,哪有人能逃得脱他们的手掌心?”   “这可不好说。”伊登无奈看他一眼,“如果安蒂利亚再消失一次,你猜我还会不会有耐心向你们解释,说我曾经有个妹妹,这个人确确实实是存在过的?”   怀特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冷颤。   “明明存在过,却没有人记得,明明是事实,却没一个人相信。”伊登笑容微微带上些寒意,“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感觉,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殿下……”怀特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连你也忘了她呢?”   伊登怔了一瞬,豁然起身,椅子被向后一推几乎翻倒,晃了晃才立稳,他呆呆看向怀特。   “怎么办?”他失神道:“写下来?不行,会消失……照相也没有用,什么都不会留下。”   怀特看他脸色越来越苍白,连忙起身按住他肩膀安抚道:“先别担心,只要安蒂利亚还在我们身边,这种魔法就无从施展。关键是为什么只有你记得?如果能找出原因,说不定就能破解这障眼法了。”   伊登抓住他手臂:“要怎么找出原因?”   “这……”怀特抓抓头发:“去问问学会魔法部的人?这种犯规的失传魔法,在古代典籍中说不定有类似的记载……”   他话音未落伊登就抛下烂摊子噔噔噔往外走,从前他只是急于寻找安蒂利亚的下落,根本没有深究过她的痕迹消失的原因,如今将这件事当做课题来研究简直刻不容缓。   “殿下!先吃饭,你看看都几点了。”怀特一把拉住他:“这件事我去跟奥斯维尔说,让他转达魔法部,事关安蒂利亚,想必他也会很上心的。”   伊登勉强停下脚步思索了几秒,稍微点了下头。   ——   安蒂利亚回到伦敦继续在技术部研发智能兵器,莫里亚特的智能兵器只能近战,杀伤力有限,这也是不得已的,如今机械智脑技术还不完善,附魔机械波动性更大,机器人时不时会发生故障偏离原有程序,甚至对己方士兵大开杀戒,十年前的战争中就发生过类似事件,所以莫里亚特人才选择将智能兵器暂时封存。   近战机器人发生故障,周围人员逃生的几率还比较大,如果给它安上机关枪,那么一旦出现问题,这整座楼里恐怕都没几个人能生还。   在这个时代使用智能兵器或许不是一件好事,但自从这种武器在莫里亚特出现,大陆各国也纷纷效仿,帝国没有是不行的,即便短期内无用武之地,帝国也必须具备相应的军事储备,避免被看轻。   假如今后有一天人类都不用上战场,战争只是单纯的机械决斗就好了,不过那显然不可能,智能兵器带来的结果只会是机械无休无止地屠杀人类罢了。   对R-14的研究改造告一段落,奥斯维尔也回到了皇家学会总部,但安蒂利亚时不时能听到技术部的员工谈论起他。他二十一岁就成为皇家学会会长,这个向来只有老前辈能坐稳的职位竟然被他摘去,还平安无事地待了三四年,这等际遇能力比起伊登菲尔德和安蒂利亚也不遑多让,称得上是伦敦的风云人物。   安蒂利亚在慕索城时就对他感兴趣,查阅了不少关于他的资料,她发现这人上任后就十分低调无为,年轻人该有的意气锋芒他全都没有,仿佛刻意要被世人遗忘,以至于人们对他的好奇心都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淡去。他的才学和成就已经足够他坐稳这个位子,的确没必要再锦上添花,在政治上他也始终保持中立,甚至在伦敦局势不稳时跟着威尔诺逃去了北方战场。   安蒂利亚曾经觉得奥斯维尔是个腹黑的人,以他的聪明不至于在人情世故上如此庸弱。表现得过于低调,正说明他心机深沉。直到奥斯维尔代替王属军通过密电码与她联系时,这种印象才初步被推翻。   因为奥斯维尔总是对她的安危过于在意,作为王属军代表,他应该在乎的只有帝国的利益和慕索城能否被顺利攻破,至于安蒂利亚这个奸细的安全,只能排在第二位,即使她是个有才能的奸细也一样。   那时候他们并不认识,奥斯维尔也没有故作姿态的必要,他只是单纯地关心盟友的人身安全,这一点让安蒂利亚疑惑了很久,她本以为奥斯维尔并不是这么善良的人。   直到慕索城破,他们正式见面的那一天,安蒂利亚才得以确认奥斯维尔的人格。中央控制室的大门开启时,她和奈伊收到的只是一片怀疑与审视的目光,那时候就连威尔诺的眸光都是冷的,只有奥斯维尔,不知为什么,笑着看他们,浅金色的双眸温暖柔和,清澈得毫无杂质。   安蒂利亚感到自己的价值观坍塌了一些,她以前从没想过,会有人兼具高深的城府与无可救药的善良于一身,这一点她和伊登全都做不到。经历过痛苦和背叛之后,还是少年的伊登内心深处早就有一部分变成了恶魔,安蒂利亚也是一样,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帮助王属军炸死慕索城内数以百计的无辜居民,这种事情,奥斯维尔绝对做不出来。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对奥斯维尔感兴趣了。    ☆、第47章   “喂,奥斯维尔博士不过在咱们这儿待了几周,现在怎么这么多人在谈论他?”快下班的时候,布莱克坐在办公桌前压低了声音问。   “你也听到了?”对面被隔板挡住脸的欧文淡淡道:“因为R-14对他情有独钟呗。”   安蒂利亚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R-14对他情有独钟?R-14明明是想干掉他……哎呀别提那天的事了,想起来我就害怕。”布莱克抚了抚胸口,观赏着桌上伊登菲尔德的签名照定了定神。   “开玩笑的,因为他平时都不怎么在公众面前出现,除了学会总部的人和各位部长,分部下属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前两周有这么多接触机会,当然要趁他走了好好说道一番。”欧文顿了顿,道:“当年他上任时也算是轰动全国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了,我也是干这一行的。”即将下班回家,布莱克心情颇好地哼起了歌,笑道:“我应该也找他要一张签名!”说着他回头笑笑地瞅着安蒂利亚:“部长,拜托你了啦!”   安蒂利亚被他的语气惊得一哆嗦,默默收下了他递过来的签名本,看来以后真的要离布莱克远一点,他对伊登痴汉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奥斯维尔也难逃其魔爪?   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时,布莱克又问了一句:“对了,奥斯维尔博士家里人都去哪儿了?”   欧文抬头瞪了他一眼,“你在问谁?”   “问你啊,你一直在伦敦,不应该很清楚么?”   “我不知道,有本事你自己去问他。”欧文低头画图纸,明摆着不想理他。   “切。”布莱克一向好奇心旺盛,这次却没去问安蒂利亚,直接道了声“拜拜”推椅子走人了。   办公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人,安蒂利亚耳边只听得到欧文画图纸的沙沙声,或许今天咖啡喝太多了,她握笔的手稍稍有些抖。   还记得几年前她在地下研究所的小房间翻看奥斯维尔的资料,几乎是将其当作谈资跟奈伊说起:“他家原本是伦敦的富商,家道中落迁去了北边,正赶上帝国和莫里亚特再次开战,全家人都死在突如其来的轰炸中了。”   “那他怎么还活着?”奈伊心不在焉地问。   “据说他那时刚好在地下室。”当时的安蒂利亚甚至笑了一下,“也真是命大,后来他就被路过的帝国军捡去,当了几年军人,十八岁才回到伦敦,成了皇家学会的一员。”   奈伊挑了挑眉:“未成年就进了军队?”   “帝国法律,战争时期十四岁以上的男孩就可以参军了。”安蒂利亚道,“他也是无处可去了吧。”   当年漫不经心的几句闲言,成了今日插在心口的一柄利刃,安蒂利亚慢慢放下笔,起身收拾了东西,回头对欧文道:“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好,明天见。”欧文抬头看她一眼,继续垂下头专注于未完的工作。   ——   第二天安蒂利亚却没有来技术部上班,研究所上下风言风语传得极快,说安蒂利亚从慕索城来,身份有问题,被人抓住把柄怀疑是间谍,昨晚已经被教会军团逮捕,正关押在伦敦塔监狱里。   这等惊人的消息足够他们嚼舌根嚼上一个月,欧文多少知道些内情,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安蒂利亚早已规划好了今后半个月的研究内容,即使她本人不在,研究所也能顺利完成任务。   一向傻不愣登的布莱克居然也没有炸毛,上午乖乖地趴在桌子上干活,欧文越发确定他也是知情者之一,安蒂利亚不在,技术部就要靠他们两个副手镇场子了。   ——   伦敦塔监狱大门前,本德尔中将倚着墙闲闲立在一边,唇上两撇小胡子骄傲地翘着,眼神却一如既往冷酷无情,威尔诺站在他面前沉静地看着他,身上威压逼人,周围的士官吓得根本不敢抬头。   威尔诺这一站几乎是把他堵在墙根下,挡住了他的去路,本德尔微微一笑道:“将军,有何要事?”   “别装傻。”威尔诺看着他,“你昨天逮捕了伊登殿下请来伦敦的贵宾,请你立即释放她。”   “抱歉,做不到。”本德尔耸了耸肩膀,“我只听从内阁的任命,王属军甚至伊登殿下的命令,我没有义务服从。”   威尔诺冷笑:“你至少应该服从国家法律,逮捕安蒂利亚博士有何依据?”   本德尔:“她是间谍。”   威尔诺眯了眯眼睛:“你是说伊登殿下请来的贵客是间谍?”   “这有什么新鲜?那位索菲雅小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本德尔嘴角牵起冰冷的弧度,“还记得前些日子全城通缉的兰斯顿么?那可是你们王属军发出的通缉令。”   威尔诺脸色微变。   “将军不妨看看这是什么。”本德尔摊开一直攥紧的右手,露出掌心中一枚小巧的银色吊坠,他将吊坠的盖子拨开,令其中的人像暴露在日光之下。   “这难道不是通缉令画像上的人?”本德尔挑了挑眉,“这玩意儿是从安蒂利亚小姐的私人物品中搜寻到的,很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她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威尔诺脸色十分难看:“你有什么资格搜查安蒂利亚小姐的私人物品?”   本德尔眸光转冷:“首先她曾在慕索城颇受重用,绝不是来历单纯的帝国人,其次……有人举报,我不得不多多留意。”   “是谁?”   “爱德温公子,不然你觉得我会为了谁的一句话就这么大动干戈地抓人么?”本德尔直言不讳,“我说过了,只有内阁能够直接任命我,爱德温公子当然也包括在内。”   他这根本是歪理,威尔诺却无心跟他理论,退后一步森然看着他道:“你最好保证安蒂利亚小姐的人身安全,否则等着你的就不是丢官弃职,而是掉脑袋了。”   本德尔笑了笑:“我脑子不好使,早就想着换一颗了。”   威尔诺不再多言,转身离开,随他前来的王属军却没有撤走,依然守在监狱外围与教会军团对峙,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   河畔一辆黑色轿车里,怀特借着车窗特殊涂层的隐蔽欣赏完了全程,看着威尔诺上了不远处一辆军车扬长而去,不由感叹:“没想到将军这么正直的人,演技竟然也相当不错。”   奥斯维尔无奈:“他正直么?我怎么没觉得?”   他们所在的这辆车也随之启动,沿着河畔向西行驶,怀特笑道:“报社记者很快会把这件事添油加醋传遍全城了,不怕大鱼不上钩。”   奥斯维尔面色却有些不豫,怀特瞅瞅他,猜测道:“你担心安蒂利亚?”   那是必然,伦敦塔是什么地方,关在那里面的人就没几个有好下场。   怀特:“都说了是做戏,放心好了。”   奥斯维尔沉默片刻:“我知道,但是本德尔实在不像是会善待犯人的人。”   怀特苦笑:“也是……”他每次见到本德尔都忍不住打哆嗦,这人威严冷酷令人捉摸不透,又不似威尔诺那般温厚,实在可怖。   “但又不能把你一起抓进去。”怀特道:“你安心吧,他们绝对不敢碰安蒂利亚,倒是爱德温……这次又让他背了一回锅。”   奥斯维尔叹气:“下次多带些好吃的去慰问他吧。”   ——   安蒂利亚被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伦敦城,据说伊登菲尔德正命令亲信尽快商讨对策,在外界看来,安蒂利亚是伊登请来伦敦的学者中最重要的一位,又是新技术开发部部长,负责秘密项目研发,在这个节骨眼儿被教会军团抓去,伊登咽不下这口气也是正常的,估计储君与内阁之间又要爆发一场权力之争。   安蒂利亚被关在伦敦塔整整三天,因其涉嫌叛国,外人轻易不得探监,只有伊登进去看望过一次,这也是做戏,在不知情者看来,王子殿下实在没必要屈尊探望一位身陷囹圄的研究员,但他若不去,暗处窥探的那个人一定会起疑。   探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伊登和罗切斯特终于出来上了车,躲在后排的奈伊立即问:“怎么样?”   伊登关了车门道:“放心,没事,本德尔很配合。”   罗切斯特也道:“伦敦塔本来就和一般的监狱不同,环境可能比你们以前住的地下研究所还好些,完全不必担心。”   他本意是安慰奈伊,谁想到这话一说,奈伊的表情瞬间更冷了。   伊登打了个哈哈道:“快回去准备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第48章      第二天一早,安蒂利亚被教会军团押解出狱,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往皇家医院而去。根据透露出来的内部消息,教会军团打算安排一场手术彻底弄清楚人造心脏的真相,自从安蒂利亚在白泉宫晚宴上遭到枪击却意外生还,她的心脏问题就不再是秘密,只不过由于伊登菲尔德一味袒护,内阁才一直没有深究此事。   教会军团提出的条件是,确定安蒂利亚的心脏没有维持生命以外的特殊作用,即可将她释放,一个普通人即使涉嫌叛国也不足为惧,他们担心的是人造心脏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伊登接受了这个条件,以他的实力还不够完全压制内阁,更不可能和内阁撕破脸,铁证如山,在这件事上他只能妥协。   经历一场手术就可以将安蒂利亚释放,这个条件看起来并不过分,但有些人一定无法忍受。首先,她的人造心脏必然有特异之处,她能够使用失传已久的魔法,精神上偶尔能感觉到索菲雅的操控,想必都和这颗心脏有关;莱恩的偷袭与试探,莫里亚特人试图将她活捉,目标很可能也是这颗心脏,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安蒂利亚被帝国人送上手术台。   此外,伊登赌的是兰斯顿的感情。   听起来有些可笑,兰斯顿那种人说不定根本没有感情,他善待安蒂利亚说明不了问题,或许只是出于某种邪恶的目的。当年他和伊登相处时也表现得很真诚,最终却能毫不犹豫地残害他,伊登本该对他绝望,可怨恨之余,却又想剥开他心上那层坚壳,看看里面究竟长了一颗什么样的东西。   今天毫无疑问是观察他的绝好机会。   ——   安蒂利亚所在的轿车前后左右被四辆车子包围起来,车队保持着阵型向皇家医院而去,车窗上的涂层令人看不到后排的情形,伊登菲尔德的车子也缀在车队之后,他没有公开露面,跟上来只是求个心安,以免教会军团背着他动什么手脚。   安蒂利亚靠在后排座椅上,在幽暗的环境中把玩着手里的吊坠,拨开又合上,拨开又合上,有规律的咔咔声响了几下,一切复归寂静。   坐在副驾驶的本德尔开口道:“就快到地方了,你最了解那个人,你觉得他会来么?”   “会。”   “怎么说?”   “无论好事坏事,他总是出现得很及时。”安蒂利亚道。   “看来我们要打起精神了。”本德尔摸了摸腰间手/枪,“不老不死听起来太飘渺,身法诡异我倒是可以理解,这就类似于东方武术中的轻功吧?从高处跳下不会摔伤,上天入地比常人灵活快速百倍,甚至敏锐到能躲过枪击的程度。”   “你见了他就知道。”安蒂利亚道,“要打伤他很难,但一旦得手,他也是会觉得疼的,伤口愈合再快也需要时间,他离无敌还差得很远。”   “噢,听起来很不错,我已经开始激动了。”本德尔挑挑眉,一边的小胡子也跟着翘起来:“不知道我和威尔诺谁会领头功。”   安蒂利亚道:“他的杀手锏是魔法,要当心。”   “无妨。”本德尔笑了,“不是还有他在么?”   后排另一个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世上没有□□无缝的计划,安蒂利亚也不确定兰斯顿有没有看出破绽,或者以他的谨慎,这次根本不会亲自前来,不来也好,他如果出现在这里,说不定会被打成筛子。   皇家医院的招牌已然在望,道路两边还是一点异样都没有,这条路被封锁了,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安静得只剩下鸟鸣声。   安蒂利亚目光流转,有那么一瞬似乎在路边阁楼的房顶上看到了黑色的人影,人影转眼即没,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瞬,车子忽然停下了。   没有刹车,没有减速,没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就那么忽然而然地停下了。   就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安蒂利亚呆呆望向前排,司机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一动不动,本德尔保持着偏头向外观望的姿势,一言不发,而周围的四辆车子也无一例外地静止在当地,天空中的飞鸟悬浮在云下,仿佛凝固。   下一刻,车门被打开,兰斯顿仍戴着那副眼罩,他扶着车身,面色苍白,缓缓伸出手。   “跟我走。”   安蒂利亚震惊地看着他,能见到他额角苍白的皮肤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求你了,跟我走。”兰斯顿眼神里竟真的带出几分哀求的意味,见安蒂利亚还是毫无反应,他也不再犹豫,倾身抓住她肩膀将她带出了车子。   就在这时,本来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如同雕塑的奥斯维尔忽然动了。   ——   奥斯维尔抓住了安蒂利亚的手臂,抬起头看向兰斯顿。   兰斯顿原本没有注意车里其他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猛然醒悟,这是圈套,奥斯维尔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事已至此,他仍旧要带走安蒂利亚,冷汗顺着鬓边流下,从下颌处滴落,他勾起唇角冷笑:“放手。”   奥斯维尔蹙眉,兰斯顿今天这副样子,和初遇那日状似病发的虚弱模样并无二致,他嘴唇动了动,低声道:“你坚持不了多久的,别勉强了。”   “开什么玩笑?”兰斯顿慢慢站直身体,一手仍抓着安蒂利亚肩膀,另一只手摸向腰间,从披风下抽出一把手/枪指向奥斯维尔:“你们这群废物是保护不了她的,难道你想让她死么?”   “安蒂利亚不想跟你走。”奥斯维尔淡淡道:“她好不容易才回来。”   兰斯顿持枪的手微微发抖,不敢转头去看安蒂利亚的眼睛,他其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甚至没法强行将安蒂利亚拖走,举起枪只是装装样子吓唬奥斯维尔,他也知道这多半不能凑效。   他今天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了。   但天生的固执让他没办法轻易放弃,奥斯维尔实在看不下去,钻出车子抓住他手腕,用自己擅长的精神魔法强行隔断了他的法力流动,纵是如此兰斯仍受到严重反噬,喉中鲜血上涌,一大口血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只余一丝浅淡血迹挂在唇边。   时间凝固的最后一刻,他竟然适时地放了手,奥斯维尔立即拉住安蒂利亚坐回车子里,才坐稳不到半秒,时间重新开始流动,汽车以刚才的时速继续向前行驶,被留在外面的兰斯顿连站都站不稳,遑论躲避,被随行护卫的车辆狠狠撞了一下,倒在尘土飞扬的路边。   “停车!”本德尔忽然大吼一声。   车辆渐次停下,本德尔一脸疑惑地向后望了一眼,呆了一秒,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了?”   “时间静止。”奥斯维尔对这样逆天的魔法已经见怪不怪,指了指路边道:“人就在那里。”   本德尔二话不说,给手/枪上了膛立即推开车门,教会军团的士兵也纷纷持枪下车包围上来,兰斯顿才从剧痛中回过神来,稍稍抬起头,被猛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只隐约见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挡在自己面前。   “就是这个小白脸?”本德尔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人将兰斯顿双手反铐了起来,好几双手将他大力按在地上,他剧烈喘息着又吸进几口尘土,忍不住咳嗽起来。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会这样匆忙收场,本德尔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啧啧叹道:“这病怏怏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厉害角色啊。”他慢慢蹲下身,不失谨慎地将手/枪枪口抵在兰斯额头上,眼神冰冷道:“打断他的腿。”   教会军团的人都已经提枪做好准备把兰斯顿的双腿打烂,安蒂利亚却忽然道:“等一下。”   “怎么?”本德尔回头,习惯性地挑了挑眉。   “没什么事不要打他,他身体特殊,每复生一次都会比之前更强。”安蒂利亚站在车门前远远看着,表情十分正经:“刚才的魔法已经消耗了他全部体力,他逃不掉的。”   “原来如此。”本德尔随手转了下手/枪,用枪柄敲了敲兰斯肩膀,直起身道:“按住了,别让他乱动。”   本德尔不懂魔法,丝毫未起疑心,奥斯维尔却对安蒂利亚的话将信将疑,待看到兰斯顿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惊讶,他几乎可以确定安蒂利亚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   伊登菲尔德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看见那个黑色的人影被前面一辆车撞倒在路边,他脑海中空白了一瞬,没等车子停下来就急着去开门,被身边的威尔诺一把拉住。   “稍微等等,殿下。”威尔诺沉稳的声音多少抚平了他焦躁的内心,伊登压下火气,一直看着窗外,直到兰斯顿被教会军团的士兵铐着双手粗暴地提了起来,他才一把推开门冲出去。   伊登在他面前稳稳站住,兰斯顿抬起沾满尘土血迹的脸看了他一眼,苍白的面容被污痕掩盖,只有那双银色的眼睛仍旧清冷明亮,一如十年前。   伊登忽然就忍耐不住,提起他领子给了他重重一拳。   倚在车门上的安蒂利亚突然抖了一下,从刚才开始她一直在拼命抑制身体的颤抖,要不是奥斯维尔挡在她身前,恐怕会被本德尔看出破绽。说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擒住兰斯顿,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最害怕的人是自己和伊登菲尔德。   她总是能对伊登的心情感同身受,仅仅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安蒂利亚就已经明白,他那一拳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他陷入了久违的恐惧。   伊登打人确实不疼,兰斯顿头偏向一边啐出一口血,面无表情地缓缓转回来,直视他的双眼。   伊登攥紧双拳瞪着他,眼神凶狠,兰斯看了他一会儿,惊讶的神色在眼中慢慢出现又逐渐淡去,最终低下头苦笑了一声。   “带回王属军总部,好生看管!”伊登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连忙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拜托你了将军。”   威尔诺垂下目光:“请殿下放心。”   兰斯顿被拖着去向最后面缀着的一辆军车,被塞进车门之前,他忽然回头道:“我有句话想说。”   伊登忍耐住胸中翻腾的情绪,转身瞪了他一眼:“什么?”   “安蒂利亚,你那天跟我说的,我好好想过了。”兰斯顿的目光在远处安蒂利亚苍白的脸上凝了凝,又回转到伊登菲尔德身上:“我可以帮你们,如果你们两个……还能接受我的话。”   伊登菲尔德忍无可忍,咬了咬牙冷冷道:“带走!”   兰斯轻笑一声移开目光,被人推了一把,像扔垃圾一样地扔到王属军的军车里,车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第49章   初夏阳光温暖,微风轻柔,花园里的小草也软软嫩嫩的,年幼的伊登菲尔德在树荫下的草坪上滚来滚去,沾了满身满头的草叶土屑,兀自玩得开心,完全无视了一旁神色复杂的兰斯顿。   那时的兰斯顿看上去和十年之后没什么两样,一样的苍白,一样的冷淡,只是还没有戴上奇怪的眼罩,神情也稍显明朗。   他靠着树干而坐,手里拿着一只叠得歪七扭八的纸飞机,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眼撒欢儿的伊登菲尔德:“你这样会机毁人亡的,知道么?”   伊登趴在草地上抬起头,露出凌乱金发下一双清澈的蓝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这里没有桌子呀,有桌子我会叠得更好!”   兰斯叹了口气:“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做不好,你真的是王后亲生的?”   伊登气鼓鼓看着他:“你什么意思嘛?这跟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你妹妹比你聪明得多。”兰斯淡淡道。   伊登认真想了一下,确实如此,别说折纸飞机这种小事,上次他最喜欢的怀表摔散了零件,还是安蒂利亚给他修好的呢。   伊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当然啦,她是我妹妹嘛。”   兰斯顿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孩子是真傻,被损了还这么开心。   他沉默了片刻,状似无意地道:“想不想把王位让给你妹妹?”   伊登怔了一下,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草屑:“我不要。”   这个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兰斯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顺着他问了一句:“为什么?”   “当国王很辛苦,没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连跟谁结婚都不能自己决定。”伊登在树干边坐下,抬头看了看枝叶缝隙间破碎的天空,“我是哥哥,我来当就好了。”   兰斯顿沉默半晌,笑了笑:“一国之主有权有势,哪有你说的这么糟糕?再说,就算不当国王,很多事情难道就能由自己决定么?”   伊登转头看他一眼:“所以我才要当国王啊,我有权有势,安蒂利亚不就可以自由自在了么?”   兰斯顿愣了一下。   伊登戳了戳他笑道:“你问这么多,是不是不想当莫里亚特的国王啊?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干脆把你的国家献给我,莫里亚特的国王我也一并当啦。”   兰斯瞅他一眼:“……你还真敢说。”   伊登傻笑了几声:“对了,大家都说安蒂利亚在机械方面很有天赋呢,以后我当了国王,让她在皇家学会当首席机械师,我们这个组合一定会所向披靡的,到时候你可要小心了。”   兰斯顿:“……”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伊登顶着一头草屑转头看他。   “听到了。”兰斯稍微笑了一下,“不错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   ——   为防兰斯顿在押解途中再次发难,奥斯维尔跟着威尔诺一同到王属军本部走了一趟,将他关押在最坚固的牢房里,设下好几道关卡,确保万无一失后,他才告辞回家。   霍尔本街的私宅里,奈伊抱着一只小熊布偶坐在一楼沙发上发呆,奥斯维尔走近看了看他,问:“吃饭了么?安蒂利亚呢?”   “吃过了,给你留了点在厨房。”奈伊目视前方,“安蒂在她房间里,你别去打扰她。”   “好的。”奥斯维尔也不多话,将自己那份饭菜热了热,端到餐厅慢慢吃了。   度过一个过分安静的下午,直到傍晚,楼上还是毫无动静,奥斯维尔再也坐不住了,出了书房上楼一看,奈伊还抱着那个小熊布偶,一脸难过地蹲在安蒂利亚房间外面的墙角处。   他走过去蹲下,低声道:“怎么了?”   “还不出来。”奈伊低着头,“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奥斯维尔垂下目光没吱声,这件事一两句话恐怕说不清楚。   “要不敲门问问?”他说。   “你进去吧。”奈伊站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腿,抱着小熊去一边坐着了。   奥斯维尔转头看他一眼,起身抬起手臂,顿了顿正要敲门,面前紧闭的门却忽然咔嚓一声打开了。   安蒂利亚看着他眨眨眼:“你回来了?”随即又发现哪里不对,看了看外面的挂表,自言自语道:“都这个时候了?”   奥斯维尔稍稍后退一步:“晚上想吃什么?”   “意面,我看见材料都准备好了。”安蒂利亚说,材料是奈伊上午在家准备的,他闻言嗖地窜了过来,把玩偶往奥斯维尔怀里一塞,拉着安蒂利亚的袖子下楼。   “要不要我帮忙?”奥斯维尔尴尬道。   “不、用!”奈伊朝他做了个鬼脸。   “吃完饭我想去王宫一趟,有些事情和哥哥说。”安蒂利亚回头道。   “好,我陪你去。”奥斯维尔答完这句话,低头看了看怀里毛绒绒的小熊,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前不久自己买给奈伊的那一只,当时他收下时一脸嫌弃,今天居然不离身地抱了一整天,这熊孩子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   ——   安蒂利亚今天显然是有一些失魂落魄的,从早上到现在,奥斯维尔就没见她笑过,或许是怕他担心,吃晚饭时察觉到他的目光,安蒂利亚到底笑了一下,却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出门的时候,安蒂利亚甚至主动握住他的手,晚春的夜里还是有些寒凉,奥斯维尔连忙攥紧她冰凉的手,拦下一辆马车坐定,安蒂利亚转头问他:“今天累么?”   “不累。”   安蒂利亚不再说话了,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夜景,一路安静直到马车停在王宫附近的街道上,他们下车走了一段路,安蒂利亚却忽然停下来,拽了拽他袖子:“不然还是别去了。”   奥斯维尔怔了一下,转身看了她片刻,能感觉到她在拼命抑制颤抖,就像上午那时候一样。   他上前一步抱住她,轻轻道:“你想怎么样?告诉我,无论什么我都帮你做到。”   安蒂利亚沉默半晌,笑了笑:“谢谢,不过……我也不知道。”   奥斯维尔退开一些,摸摸她头发,轻声说:“去见见他吧,说不定你们两个能商量出好办法。”   安蒂利亚垂下目光想了想,点点头:“好吧。”   ——   殊不知此时的伊登菲尔德正在床上。   或许是纠结矛盾难以纾解,或许是积攒许久的不安与火气一并爆发,他中午就忽然发起烧来,吃下去的午餐全吐了,喝了药躺了一下午,晚上勉强喝下点汤,这时候脸色看起来稍微好了些。   威尔诺来王宫向他报告今天对兰斯顿的问询记录,伊登菲尔德一脸冰冷地坐在床上听完,很久没说话。   等了一会儿,威尔诺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他?”   伊登:“先不杀他,但留着他始终是个威胁,今天你也看到了,时间静止,他有这个能耐,想必从监狱中逃走也不在话下。”   威尔诺道:“他还有很多事情没说,对抗索菲雅小姐也需要他的助力,现在确实不宜杀他。我想……或许可以借助药物控制他,让他没有余力出逃。”   “靠谱么?”伊登抬起眼睛。   威尔诺:“明天我去问问奥斯维尔,皇家学会想必会有办法。”   “好。”伊登点头。   “不打扰您休息了,属下告辞。”威尔诺行了礼就要转身出门,伊登却忽然叫住他:“将军,先别走,我有些话问你。”   他示意威尔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威尔诺只得照办,今天伊登的神情分外冰冷,虽然穿着睡衣坐在床头乍一看十分懒散,可他浑身上下仍旧散发出慑人的气势,甚至比平时还要可怕几分。   威尔诺虽然不至于被他吓到,却能体会出他现在心情格外差劲。   “你觉得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伊登问道。   纵是威尔诺也一时呆住了,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是权力吧。”伊登自己说出了答案,“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比如说将军你,当年还是个无名小卒的时候,一定过得非常辛苦,被长官为难辱骂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可现在你成了王属军的领袖,那些小军官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你。”   威尔诺愣了片刻,伊登说完却笑了笑道:“这个例子举得不好,你家里世代为将,应该没有那么悲惨吧?”   确实没有那么悲惨,他虽然也是依靠军功从底层一路升迁上来的,但家族背景让他受益不少,军队里没什么人敢欺负他。   但他明白伊登的意思,那种事情在军队里并不少见,在任何地方,都很常见。   “从前我只能任由兰斯顿宰割,如今却轮到我教训他。”伊登讽刺地笑了笑,“我没有力量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安蒂利亚被他带走,她在慕索城受了那么多苦,可是只要我有足够的权力,就能更好地保护她,给她很多想要的东西。”   “没有权力我会沦为内阁的傀儡,甚至可能成为亡国奴,有了权力,就能拥有一切。”伊登平静地说,“没错吧?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威尔诺仿佛在他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黑暗的漩涡,嘴唇动了动,不由自主地否认:“不是这样的,殿下。”   “哪里不对?”伊登看向他。   “权力并不是一切。”   “可是没有权力会更加悲惨。”伊登几乎是紧接着他的话道。   威尔诺沉默了片刻,“在你的位置,这样想也没错。但人总会遇到无能为力的事,你只能去追求更大的权力,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至少……不要把它当成你唯一的追求。”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可怕,直到侍者在外面敲了敲门道:“殿下,安蒂利亚小姐来看你了。”   威尔诺站起身道:“我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小伊登快要走上黑化之路了_(:з」∠)_ ☆、第50章   奥斯维尔在会客室喝着茶稍歇,威尔诺路过,顺便进来坐了坐,看他一脸严肃,奥斯维尔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威尔诺叹了口气,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一口灌了下去。   “兰斯顿不听话?还是被伊登殿下数落了?不可能啊。”奥斯维尔笑道。   威尔诺盯着他的笑脸,自己却笑不出来,“我感觉伊登殿下要往歪路上走。”   “歪路是指什么?”   “一味追求权力,会迷失自己。”   “是么?我看他不像那样的人,至多是复杂一些。”奥斯维尔道,“不过他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你指望他能有多单纯呢?”   威尔诺眸光微敛,“殿下太年轻也太聪明,偏偏个性不怎么温厚,恐怕……”   奥斯维尔看了他一眼,“说实话,当初我不想让安蒂利亚接近他,也是因为这个。”   威尔诺怔了怔。   “不过他们是兄妹啊,依我看只要安蒂利亚还在,伊登殿下不会有太大变化。”奥斯维尔道,“你现在也是他的熟人了,多关心一下他吧,再怎么厉害他也只有十七岁,父亲病重,母亲精神失常,只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他这样心理很容易出现问题的。”   “其他的就看造化了。”他笑道。   威尔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伊登殿下对兰斯顿的态度怎么样?”奥斯维尔问。   “殿下不准备杀他。”   “那就好。”奥斯维尔稍稍松了口气。   威尔诺:“但是要控制住他,让他不能使用魔法逃出监狱,你有办法么?用药物或是其他什么都行。”   奥斯维尔沉吟片刻,“没问题,交给我。”   威尔诺转头看看他,“安蒂利亚还好么?”   奥斯维尔原本轻松写意的表情僵了僵,弯起的嘴角也落了下来。   威尔诺低头咳了咳,“抱歉。”   “没,没什么。”奥斯维尔苦笑一下,“她还是那样,有心事也不肯轻易和我说的。我能明白她的想法,只是怕她憋在心里难受……希望见过伊登殿下之后能好些吧。”   威尔诺一时沉默,平时能聊这个话题的人可不多,他显然是一个不错的树洞对象,奥斯维尔索性继续说了下去:“我三天没见她了,今天从早到晚,她只笑了两次,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苍白的。”   他实在是有些心疼了。   威尔诺:“和伊登殿下的状况差不多。”   奥斯维尔无奈:“那位都憋出病来了。”   威尔诺:“他们两个都不是能好好跟你说心里话的类型。”   奥斯维尔:“那怎么办?”   威尔诺:“……”   奥斯维尔没奈何地笑了几声,叹了口气:“将军,我十四岁参军的时候,是整个部队里身体素质最差的,平时训练总是掉在最后,吃饭时抢不过别人就只能吃些残羹剩饭,战场上冲锋时虽然冲不到前面去,但撤退的时候,也总是被落在最后面。”   威尔诺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也不知道该不该笑。   “那时候我就明白,所有人都是害怕被抛弃的,所以大家都拼命地往前冲,不想被落在后面。”奥斯维尔平静地道,“可是我已经习惯了,被抛下也没有什么,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指望别人等你。”   威尔诺的神情有些轻微地动摇了。   “平常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危急关头。”奥斯维尔笑笑,“我第一次被智能兵器砍伤的时候就是这样,所有人都逃得远远的,只有我被落在后面,再也跑不动了。”   他说着,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会逃走很正常,因为那实在太可怕了,我也吓得动都动不了,可我没想过向谁求助,没人会救我,就像从前没人会等我一样。”   “只有我的长官赶回来,硬生生替我挡下了一刀,那台机器撕碎他之后恰好出了故障,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他的嗓音有些干涩。   “那天,我仿佛又回到那时候了。”他道。   威尔诺知道他说的是R-14暴走的那天。   “我真的没想过……安蒂利亚会挡住我。”奥斯维尔低下头,神色隐在垂下的银发之后,“当时还以为是幻觉呢。”   由于硬不起心肠来,从来都是他等别人,他帮别人,却从没指望过落单的时候能被人拉上一把,因为习惯了被抛弃所以不觉得恐惧,只是有点寂寞罢了。   静了许久,威尔诺拍了拍他肩膀,神色复杂地说:“今后愿意等你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将军有时候还真是耿直,奥斯维尔忍不住笑了笑:“只要不是考验体能,我很少需要别人等。”   威尔诺也笑了一下,“我相信你能照顾好安蒂利亚,伊登殿下这边……我和怀特他们也会想办法的。”   奥斯维尔笑道:“拜托你了,他毕竟是安蒂利亚重要的哥哥。”   ——   在安蒂利亚进来之前,伊登菲尔德拍了拍脸颊,收起严肃的神情,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端正地坐在床头,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门口。   安蒂利亚打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乖巧又可爱的伊登菲尔德,要是威尔诺见到这一幕,恐怕会气吐血了。   “你怎么发烧了?”安蒂利亚走到床头,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还是有些微微的烫,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   “咳,没什么,前些天太紧张了,忽然放松下来就病了。”伊登摸着头笑笑,“你这么晚过来,奥斯维尔送你了么?”   安蒂利亚:“他和我一起来的。”   伊登板着脸道:“还算识趣。”   安蒂利亚笑道:“你老是装出一副威严家长的样子干嘛?看起来又不像。”   听了这话,伊登稍微受了点打击,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道:“那个……关于兰斯顿,我打算先用药物控制住他,尽快从他嘴里问出实情,你觉得怎么样?在抓住索菲雅之前,我不打算杀他……”   其实他一整天纠结的事情无非就是这个,思来想去,这样处理最妥当,但又怕安蒂利亚有想法。   谁知安蒂利亚只是点了点头,神色不变,事不关己一般微笑道:“没问题,哥哥想怎么处置他都可以。”   伊登本能地察觉到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从神色上却又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好作罢,低头默了片刻道:“其实……他这次一个人来救你,还冒了这么大风险,我挺意外的,虽说可能又是什么圈套吧。”   安蒂利亚坐在床沿上看他。   “我……虽然很恨他,但要说立刻将他挫骨扬灰,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的。”伊登神色有几分挣扎,冷笑道:“他最擅长博取别人同情了。”   “但是,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他道,“这次我不会对他手软。”   “嗯。”安蒂利亚静静应了一声,“应该的,我也无法原谅他。”   自己被带走的那十年也就罢了,兰斯顿对她不错,这是事实,真正让她痛恨的,是他对伊登菲尔德造成的伤害。   绝对无法原谅,既然如此,其他的恩恩怨怨也就一笔勾销,没有什么值得矛盾和犹豫的。   无论真实的想法和最后的决定有着怎样的偏差,兄妹两人毕竟达成了共识,伊登略微松了口气,看看她道:“安蒂利亚,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安蒂利亚奇道:“什么意思?”   “我突然想到,我现在快要成为一国之君了呀,很多东西都唾手可得,可是从你回来到现在,我还没给你买过任何礼物呢。”伊登侧过身子在枕头底下掏呀掏的,忽然揪出一枚小巧玲珑的齿轮形吊坠来,笑眯眯地道:“看这个,是你五岁那年送给我的礼物,你还记得么?”   安蒂利亚呆了呆,接过来仔细看看,“你还留着啊,都有点生锈了。”   “没关系,这点锈迹擦一擦就好了,你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伊登笑道,“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现在……”安蒂利亚支着下颚转了转眼珠,极其非常认真地想了老半天,结果在伊登菲尔德充满期待的注视下无辜地道:“没……没有。”   伊登顿时垂头丧气。   “你让我回去再想想,这次得好好宰你一回。”安蒂利亚顺手撸了一下他脑袋上乱糟糟的金毛,手感非常好。   伊登嫌弃道:“你这个人,从小就懒得可以,连理想之类的东西都懒得拥有,偏偏比我聪明,做什么都比我强。”   “哪有?如果现在是我在你的位置上,帝国恐怕要陷入前所未有的大危机了。”安蒂利亚好笑道:“难道你没听说过,真正的领导者是不需要样样都会的,他只要学会指使下面的人就可以了。”   伊登听了这话很受用,笑嘻嘻地抬头看她:“那你回去好好想想要什么,也给我一次展现的机会。”   “没问题。”安蒂利亚笑了笑,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   在回程的马车上,奥斯维尔觉得安蒂利亚的状态确实好多了,不能说心情变得多好,但起码放松了下来,不再那么压抑难过了。   多半是她自己想通了什么吧,奥斯维尔是不指望别人能劝慰安蒂利亚的,似乎没人有这个技能。   马车穿梭在夜色浓重的街道上,安蒂利亚忽然转头看他:“奥斯,你有什么愿望么?”   奥斯维尔怔了怔,一低头看见安蒂利亚一双眼睛正对着他,心中一凛,头脑飞速运转起来。   愿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似乎只有小时候思考过一些,回忆了片刻,奥斯维尔忐忑道:“其实我曾经想过……长大之后开一家面包房。”   这种很像是女孩子会有的愿望是怎么回事?安蒂利亚问:“你自己做面包么?”   奥斯维尔:“是呀。”   安蒂利亚:“……”   奥斯维尔咳了咳:“很不现实对吧?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只是想想罢了,现在的工作我也挺喜欢的。”   安蒂利亚忍着笑:“我和奈伊可以帮你做。”   奥斯维尔呆了呆,看向她。   “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离开了皇家学会,可以试试看做这个。”安蒂利亚道,“这个愿望还挺有意思的。”   奥斯维尔点点头,“嗯,那你呢?”   安蒂利亚:“暂时还没想好,你的愿望就是我的,如果哥哥再问起来,我就这么跟他说了,到时候你不要戳穿我。”   奥斯维尔绷不住扑哧一笑,摸摸她的头:“好的,就这么办吧。”    ☆、第51章   兰斯顿被关押在王属军本部深处一间单独的牢房中,说是牢房,这里环境其实还不错,高处有一扇大窗,虽然外侧镶着坚固的铁栅栏,但采光着实很好,屋内墙壁洁白,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柜子,还有单独的洗漱间,打扫得非常整洁,几乎可以媲美便宜的小旅馆。   这几天送来的伙食也算得上营养均衡,守卫甚至给他送来了好几套未拆封的换洗衣服。   他的身体损耗虽然很大,但恢复也快,吃吃睡睡了几天,就在体力和精神都快要恢复如常时,威尔诺亲自来看他了,还带来了一小瓶颜色可疑的药剂。   “把这个喝了。”威尔诺半蹲在兰斯顿面前,不知为什么,屋里明明有床有椅子,这家伙却偏偏喜欢坐在地上。   兰斯顿狐疑道:“这是什么?”   “能让你虚弱的药。”威尔诺坦诚相告。   “奥斯维尔的手笔吧?”兰斯顿笑了笑,竟然没怎么犹豫,直接拔开盖子仰头喝掉了,末了还舔了舔唇说:“味道不错。”   威尔诺收回容器,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半晌,“你真的一个字都不打算说?明天就要给你上刑了。”   兰斯顿目光淡淡扫向他:“该说的我一定会说,不该说的死也不会说,你们上多少刑罚都没用。”   威尔诺沉默片刻,起身离开了。   那剂药确实很管用,五分钟后,兰斯顿感到身上开始冒虚汗,这种状况持续了三分钟就停止了,随后他便觉得四肢酸软乏力,精神也有些不济,虽然还能保持清醒,也不影响走动,但让他施展魔法与武术破牢狱而出却是不可能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守卫打开牢门,给他戴上手铐,拖着他去到了地下一间黑暗的牢室,此处关上门后密不透风,兰斯顿被粗暴地绑在一根柱子上,手铐解下,两只手抬起锁在高处垂下的铁链上,他喘了几口气,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面前人的脸。   是本德尔。   本德尔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抚摸着自己微微翘起的小胡子,满脸的无奈:“威尔诺那个人呐,就是不适合干这种严刑逼供的活计,没办法,只好我替他来咯。”   兰斯顿竟然笑了一下。   “看起来你心情不错?”本德尔笑眯眯看着他:“在不需要大面积毁坏你身体组织的情况下,我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是不是很期待?”   看来他还记得安蒂利亚的话,不打算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太过直接的损毁。   不知不觉,兰斯顿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本德尔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感慨道:“年轻人,你的心理素质着实不错呀,要不是你罪无可恕,我都想求情把你收归麾下呢。”   “多谢了。”兰斯顿干巴巴地道。   本德尔笑道:“别客气。”   ——   很明显,本德尔对兰斯顿动用的刑罚,是在帝国法律范围之外的古代酷刑,只有对严重危害到国家利益的犯人,才能使用这些毫无人性的刑罚。   前两天伊登菲尔德的病原本都快好了,却在这一天骤然加重,甚至在午后长时间伏案工作的情况下直接昏了过去。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他的身体素质一向还好,烧也已经退了,昨天只是有些咳嗽而已,谁也想不到他会忽然晕倒,罗切斯特急得团团转,听医生说他是心思郁结,想了想,罗切斯特派人去请安蒂利亚过来。   伊登菲尔德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安蒂利亚,他什么也没说,眼圈却忽然红了。   安蒂利亚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慌道:“怎么了,哥哥?”   “我这样,和他又有什么区别?”伊登苦笑着哽咽道:“我果然是不适合复仇的。”   安蒂利亚黯然道:“你也不想对他用刑,是不是?”   伊登抬起一只手捂住脸:“不得不承认,我……”   “既然如此,就放他一马,反正他那种人,也不是受了刑就会就范的。”安蒂利亚道,“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勉强了。”   “对不起,安蒂利亚……”   安蒂利亚看了他半晌,笑了笑道:“哥哥,你要为了自己复仇,不要为了我,因为我也不想折磨任何人。”   伊登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   当晚兰斯顿被拖回了原先的牢房,像个死人一样瘫软在床上,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动一下,他的伤口愈合极快,完全看不出受过刑的痕迹,但是他身上脸上早就被冷汗浸透,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本德尔用尽了手段也没能从他口中撬出一个字,不得不服,傍晚时收到伊登菲尔德的命令,说是不必再对他用刑,像之前那般交给威尔诺看管即可。   的确不必,本德尔觉得再给他一星期他也未必能从这家伙嘴里问出什么来。   ——   虽然稍微宽慰了伊登菲尔德,但安蒂利亚心里也不是那么平静,当晚回去做了噩梦不说,第二天调试机械的时候一个恍惚,不知怎么就从支架上摔了下来,将左臂摔骨折了。   自从逃出慕索城,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进医院,安蒂利亚很淡定,只是胳膊实在疼得厉害,看着医生瞅着自己骨骼错位处认真研究的表情,忍不住心里发毛。   奥斯维尔来得很及时,这件事是技术部那边打电话通知他的,得到消息后他立刻开车从王宫赶到医院,伊登本来也想亲自过来看看,但他病还没好,被罗切斯特坚决阻止了,奥斯维尔感到兰斯顿简直就是个灾星,自他出现,伊登和安蒂利亚接二连三的出事。   可他又不能将兰斯顿怎么样,这时候兰斯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两个小家伙恐怕更要纠结死。   “疼不疼?”奥斯维尔站在她身后扶着她肩膀,脸色有些发白地对一旁的年轻医生道:“你接骨的时候轻点。”   “是你的熟人啊?”那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放心吧,我一向是很温柔的。”   原来这两个人认识么?不知为什么,安蒂利亚心中更加发毛了。   医生握住她胳膊,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严肃:“我要开始了,你小心别咬到舌头。”   安蒂利亚冒了冷汗,咬紧牙关轻轻点点头。   剧痛只是一瞬间的事,安蒂利亚似乎听到自己的胳膊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不过她已经痛得顾不上这些了,骨骼归位后仍余下十分强烈的疼痛感,足足过了半分钟才稍有缓解,她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却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实在是太疼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奥斯维尔已经坐在了她面前的椅子上,专注盯着她看,眼眶微微发红。   看他这个样子,安蒂利亚竟然一时忘记了疼痛,很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医生也转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哭什么呀?你也骨折啦?”   奥斯维尔咬牙切齿地瞪他:“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是让你轻点么?!”   医生无辜地摊了摊手:“接骨哪有不疼的?长痛不如短痛,好了,快去上药包扎,就在对面房间,你送她过去。”   “我记住你了!”奥斯维尔恶狠狠地道。   安蒂利亚见状更加笑得停不下来了。    ☆、第52章   折腾了大半天,等到左臂抹了药固定好,两人走出医院,天色已经是一片橙红。   虽然受了伤,安蒂利亚精神却很不错,可能是被疼痛激出来的……好久没有散过心了,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奥斯维尔干脆将车停在了河畔,带她到桥上站了一会儿。   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他总怕安蒂利亚的胳膊被碰到,一直走在她左侧护着,最后选了桥中央视野不错的位置,倚在栏杆上吹着晚风,看着碎金跃动的河面,奥斯维尔轻轻舒了口气。   不知不觉的,他这些天也有点紧张过头,很久没有放松过了。   默默站了一会儿,安蒂利亚对他道:“一会儿我们去超市吧,奈伊今早说黄油用完了。”   “好呀。”奥斯维尔笑笑,指着河中夕阳的倒影,“你看这个像不像一大块黄油?”   安蒂利亚莫名其妙地觉得肚子有些饿。   奥斯维尔:“说起来,今天我在王宫里见到将军,听说奈伊拜托他教自己枪法和剑术,现在已经开始练习了。”   安蒂利亚诧异道:“真的?他都没告诉我。”   奥斯维尔失笑:“大概是不好意思吧,依我看,他急着学这些也是想保护你,毕竟他眼里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一般小孩子八/九岁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碰枪的,奈伊是个例外,就连威尔诺这么谨慎稳重的人都对他很放心。王宫里不缺练习西洋剑和打靶射击的场地,伊登也乐意将场地开放供奈伊使用,威尔诺平时公务繁忙,只能委任下属指导他练习,偶尔有空时才会过去看看,指点一二。   “他也太……”安蒂利亚汗颜,自己八/九岁的时候在干嘛?刀子都没碰过几次,别提枪了,那时候连茶都泡不好,可是奈伊呢,小小年纪烹饪水准已经达到专家级别,现在又开始玩枪练剑,简直不让庸碌的大人活了。   奥斯维尔安慰地轻拍她右侧肩膀,清清嗓子道:“你应该开心才对,需要当心的是我,今后如果我跟他一言不合打起来,拜托你求情让他饶我一命。”   安蒂利亚坏笑道:“你想太多,依我看他可喜欢你了,这两天都是抱着你送的那只小熊睡的。”   奥斯维尔:“……”   非但没感到高兴,反而更害怕了,总觉得这孩子在酝酿什么阴谋……   散步前往超市的路上,安蒂利亚忽然回头对他道:“奥斯,其实你比看起来厉害得多吧?”   “嗯?”奥斯维尔一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说,魔法呀。”安蒂利亚笑道,“你在精神魔法领域的造诣,说不定在索菲雅之上呢。”   奥斯维尔怔了怔,轻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为了避免麻烦,他很少使用魔法,刻意将自己的实力隐藏了起来,了解他真正能力的人很少。他也不是故意瞒着安蒂利亚,只是一直没机会说起这件事。   安蒂利亚:“那天你没有受到时间静止的影响,更在短短几秒内阻绝了兰斯的魔力流动,我不是很懂魔法,但我知道兰斯的实力很可怕,大概和索菲雅不相上下,你却能够那么轻易制服他。”   奥斯维尔神情顿了顿,连忙将她拉到路边人少的地方,垂下目光轻声道:“确实,我的魔法造诣超出了正常范畴,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那天兰斯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安蒂利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问:“那天兰斯说要帮你和伊登,你们会接受么?”   安蒂利亚怔了怔,迟疑着摇了摇头:“……不大可能。”   “我想也是。”奥斯维尔苦笑,“不能指望他,但我的精神魔法作用也很有限,对上索菲雅恐怕没什么胜算,你和伊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安蒂利亚正思忖着,他又说:“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我会尽力帮忙的。”   “不要勉强。”安蒂利亚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有分寸。”奥斯维尔笑笑地,看上去一点不像有分寸的样子。   安蒂利亚叹道:“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奥斯维尔却笑道:“有把柄握在你手里的感觉也不错呢。”   他偶尔犯起二来真是让人招架不住,安蒂利亚转过身道:“我们还是赶紧去买黄油吧。”   ——   安蒂利亚手臂受伤的事,技术部通知了奥斯维尔,却没人告诉奈伊。   正忙着准备晚餐的奈伊乍然看见安蒂利亚手臂上的绷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望向奥斯维尔,直到安蒂利亚三两句跟他解释了经过,他才面色稍缓,回到厨房继续切菜了,奥斯维尔从始至终很识趣地没有吱声。   今天要洗的菜有点多,安蒂利亚显然是帮不上忙了,能指望的只有奥斯维尔。由于他有着炸掉厨房的前科,平日里奈伊严禁他踏入厨房半步,今日实在没有办法,拜托他进来在水池边帮忙洗点菜,趁着切菜的空当,奈伊时不时向水池瞥一眼,仿佛奥斯维尔洗菜都能洗出事故来。   奥斯维尔苦笑:“切你的菜吧,这点小事我还是没问题的。”   奈伊默默收回目光,切好两块土豆放进锅里用油煎,拿铲子推着土豆块翻动了一会儿,他忽然道:“谢谢你。”   奥斯维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用谢啊,洗点菜而已。”   奈伊一脸黑线:“白痴,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什么?”奥斯维尔更奇怪了。   奈伊用冰冷的语气道:“谢谢你照顾安蒂。”   明明是感谢的话,被他说出来就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奥斯维尔勉强笑了笑:“这个……就更不用谢了。”   最近感觉奈伊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平和,原来不是错觉。   然而奈伊在表达感情方面向来十分吝啬,说了这一句就不说了,继续冷着一张脸盯着锅里的土豆们,奥斯维尔悄悄看他一眼,感觉……土豆都要被他瞪出好几个窟窿了!   他这难道也是别扭傲娇的表现么?!   ——   与此同时,王属军本部的单间牢狱门前,威尔诺停下了脚步。   受刑之后,兰斯顿沉寂了一整天,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又该给他喝奥斯维尔配置的药剂了。   对方才刚刚从惨无人道的刑罚中解脱出来不久,又要被逼着喝下导致虚弱的药物,威尔诺心里暗暗叹息一声,他和本德尔最大的区别就是心肠软,虽然没有到仁慈误事的地步,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受苦。   穷凶极恶该遭报应的人倒也罢了,可兰斯顿总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恶人,这让威尔诺无法彻底狠下心来对待他。   牢门打开,房间中洒满了血色夕阳,兰斯顿还是像平时那样随意地坐在地上,脸色比前一日更要苍白,神情却依然淡静冰冷,抬起头看了威尔诺一眼,他没有说话。   威尔诺上前将药剂递给他:“喝了。”   兰斯顿接过来一饮而尽,仿佛这只是普通的白水,他抹了抹唇角低声道:“将军,我有件事拜托你。”   威尔诺收回瓶子愣了愣,这是兰斯顿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称自己为将军。   “你说。”   “能不能让我见安蒂利亚?”兰斯顿声音仍然很低,似乎没有什么力气,“我有些话对她说。”   “不能让别人转达么?”   “不能。”兰斯顿轻叹了口气,“我只告诉她一个人。”   威尔诺看了他片刻:“我会和殿下说明的。”   “多谢了。”兰斯顿稍微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那天更晚了,十点多才更的,不要忘了看︿( ̄︶ ̄)︿ 最近更得快因为存稿已经完成了︿( ̄︶ ̄)︿ QAQ唉我以后一定要学习写大纲,没有大纲写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第53章   王宫图书室平日里人员流动不频繁,借出去还回来的书也不多,R-14在那里工作了一阵子,每天总是有大把的时间在发呆,难免觉得无趣,于是伊登听从了属下的建议,将资料室的档案整理任务也交给她了。   于是,现在R-14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午整理图书,中午在花园里游荡一阵子,下午前往资料室整理档案,晚上关机休息,虽然她的机械身体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但总还是要充能的,精神上也需要每天休息八九个小时。   最近一段时间,安蒂利亚手臂受伤,技术部有些工作做不了,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每天下午来王宫资料室翻档案,R-14留意过,她看的都是关于莫里亚特和慕索城的档案,偶尔也会运用权限借阅王室私藏的秘密档案,大多数都是关于伊登菲尔德的。   就算她想看有关自己的档案,也找不到啊。   安蒂利亚平时为人说不上热情,不说话时经常面无表情,翻阅档案时,脸色更是非常冰冷可怕,R-14本来就觉得她不怎么理会自己,看她这种脸色,更不敢上前打招呼,只能战战兢兢地躲在书架后面,偷偷露出半个脑袋看她。   安蒂利亚知道她的存在,故意装作没看见,她对R-14心存愧疚,每当看到她就会想起曾经的人体实验,寒意总是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最终只得选择回避。   正当R-14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说几句话时,资料室的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是奥斯维尔!   R-14兴高采烈地扑了上去。   除了平时照顾她的王宫机械专员,奥斯维尔是对她态度最好的人了,奈伊虽然也不错,可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奥斯维尔就不同,无论跟谁说话都微笑着,又温柔又善解人意。R-14在王宫花园里闲逛时隔三差五会跟他打个照面,两人也算混得挺熟了。   R-14没有写字,只是拽着他衣角抬头看他,然后指了指安蒂利亚的方向。   奥斯维尔笑着摸摸R-14的光头……机械身体只有金属光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先别去打扰她。”   R-14乖巧地点点头,默默转身去窗边看风景了。   好像很寂寞的样子。   奥斯维尔多看了她几眼,回身在架子上取了几本档案,坐到安蒂利亚斜对面的位置,伸出手恶作剧似的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奥斯?”安蒂利亚捂着额头睁大眼睛看他。   “我正好也有些东西要查。”奥斯维尔笑嘻嘻地道。   自从那日安蒂利亚单独去见了兰斯顿一面,她的心情又起了微妙的变化,心事似乎更沉重了,并且一有空就来资料室查东西,也不知是找什么。   她不说,奥斯维尔也不问,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看起手里的东西来。   直至傍晚,安蒂利亚疲倦地揉揉眼睛,合上档案伸了个懒腰,低头看看自己的左臂:“我胳膊也快好了,明天打算去医院复检一下。”   “我陪你去吧。”奥斯维尔抬起头,丝毫不觉得惊讶,他早已习惯了对方不寻常的恢复速度。   “你又要开小差?”安蒂利亚笑道,她左右看看,见R-14不在附近,就压低声音道:“那个……关于帕特丽夏,我们已经把发声装置做好了,但是安全连接还需要你帮忙,我对附魔机械实在心里没底。”   “这么快?”奥斯维尔目瞪口呆,“没问题,我随时都有空。”   “装置本身不难,十几年前就有人研发过类似的东西。”安蒂利亚稍稍蹙眉,“……只不过,比起人类语言还是太过生硬了些,不知道她能不能习惯。”   奥斯维尔笑道:“有总比没有好,实在不喜欢她也可以不用。”   “也对。”安蒂利亚眨眨眼,“另外……我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R-14去王宫以外的区域活动?”   奥斯维尔稍微怔了怔。   “王宫虽然很大,但还远远不够,作为一个人类,被圈禁在这里不大好受吧。”安蒂利亚虽然唇边带笑,眼睛里却毫无笑意,“问题只是如何让外面的人接受她的存在,公开表明她是皇家学会在智能兵器的基础上新近研发的机器人,这样可以么?”   奥斯维尔愣了半晌,点点头:“可以。”   “那……我明天去和哥哥商量一下。”安蒂利亚笑道,伊登应该能派人制定出周密的计划,让R-14被外界接受和善待。   这一天直到最后,安蒂利亚仍旧没有和R-14说一句话,临走时,奥斯维尔晚了几步,找到角落里沮丧的R-14,对着她笑道:“别不开心,安蒂利亚很喜欢你的,她只是不说罢了。”   R-14对他的话还是有几分相信的,点了点头,重新打起精神来。   如果R-14一直是这么天真单纯,安蒂利亚倒也不必害怕与她相处,她只是怕将来有一天R-14真正意识到曾经发生的事情有多么残忍,到了那时,R-14一定会恨死她的。   安蒂利亚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   等到手臂痊愈,也忙完了R-14的改造,安蒂利亚在周五下午又抽空去了一趟王宫,这次却没有去资料室,而是去找了伊登菲尔德。   在伊登的书房里足足聊了两个多小时,下午四点多,安蒂利亚开门出来,在走廊窗边站定,看着庭园里时散时聚的雪白鸽群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沿着路往前走,下楼的时候听到三层某个房间传来了琴声。   换了平时,她根本不会在意走廊上传来的琴音,但今天有些不同,也许是曲子太动听,也许是她的心情有些茫然,竟然忽然想去看看弹琴的人是谁。   不紧不慢往声音来处走去,安蒂利亚将掩着的门推开一条缝向里看,顿时呆住了。   那人很敏感,立刻注意到有人在窥视,琴声突兀停止,他抬起淡金色的眸子看向门外,也呆了呆,眼神倏地变了。   安蒂利亚尴尬地笑了几声:“奥……奥斯?”   阳光照在他身后,镀了一层金边,银色的发丝映着光,看起来很柔顺,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你又在开小差啊?”安蒂利亚笑着补刀,其实是为了缓解尴尬,她清楚地看见奥斯维尔抬起头之前面色还是冷的,只是在看到她之后忽然变了神情,此时看起来简直温柔又可爱。   很明显,伊登和奥斯维尔都是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类型,或许自己也是,安蒂利亚默默想着。   “快到周末,也没什么事了。”最近似乎总被看到不务正业的一面,奥斯维尔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有些事情和哥哥商量。”安蒂利亚走过来,随手在钢琴上戳了几个音节,对他道:“打扰到你了,要继续弹么?”   奥斯维尔笑得很开心:“我一个人弹也没意思,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   “你什么都会?”   “名曲差不多都会吧。”奥斯维尔用手指撑住下巴想了想,“冷门的曲子……只要有谱子就行。”   安蒂利亚笑道:“就刚才那首吧,挺好听的。”   奥斯维尔:“那你坐我身边。”   “怕你施展不开,我去那边站着。”安蒂利亚拍拍他肩膀,径自走向窗前。   奥斯维尔轻笑,看了看面前的琴谱,低下头停顿了几秒,调匀呼吸后才开始弹奏。   安蒂利亚倚在窗边看他,目光在他侧脸上停顿了好久,又歪着头凝视他修长灵活的手指,弹奏的过程实在很神奇,十指轻动之间就有美妙的乐声从指下流淌而出。琴声很美妙没错,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不是在听音乐,而是在观赏弹琴的人了……   几分钟后奥斯维尔停下来转头看她时,正对上她专注的眼神,安蒂利亚回过神来,垂下目光清清嗓子:“很好听。”   实际上后半段是什么曲调她都记不太清了,脑海中只剩下一段模糊而动听的印象。   “你要不要也来试试?”奥斯维尔往旁边挪了挪,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我不会。”   她的童年教育基本上是兰斯顿完成的,兰斯虽然看起来斯文,实际上却是个崇尚暴力的人,除了魔法、机械、数学、文学、史学等等基础教学,他教安蒂利亚教得最用心的就是如何使用匕首和枪械,至于跳舞、弹琴、美术等等,兰斯顿根本就不会。   安蒂利亚曾经偶然看见过兰斯顿画的一幅油画,吓得当天晚上差点没睡好觉。   “我教你。”奥斯维尔笑笑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朵小花从他脑袋上长出来。   安蒂利亚坐在钢琴凳上,将右手放在琴键上,奥斯维尔在一旁示范了一下动作,忍不住道:“手这么小弹钢琴真是辛苦。”   安蒂利亚:“……”   “我们来弹那个吧,伦敦桥。”奥斯维尔道。   小孩子才弹那个,安蒂利亚在心中默默吐槽,不过以她的水平也只能从零学起,这首曲子意外的很简单,短短几分钟学会单手弹奏主旋律不成问题,安蒂利亚机械地重复着熟悉的旋律,慢慢想起了小时候。   几乎所有孩子都听过这首歌,她第一次听到这曲调也是在幼年时,伊登的笑容从眼前掠过,仲夏夜的晚风中,点着灯的庭园里,桌上精致的八音盒传出轻快的旋律。   或许有一天,伦敦桥真的会倒塌,连同整个帝国。   安蒂利亚压下心绪,弹完最后一遍,默默看着黑白分明的琴键,奥斯维尔侧头望着她笑道:“简单吧?”   “嗯。”安蒂利亚点了下头。   “再来试试加上左手。”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奥斯维尔起身站到她身后,伸手放在琴键上示范了一下,安蒂利亚跟着学了几段,左手单独弹也没什么问题,可左右手配合在一起就顿时变得乱七八糟,弹出了不得了的魔音。   奥斯维尔在她身后笑了半天,拍拍她的头道:“好了已经很不错了,玩玩而已,这样就行了。”   安蒂利亚呼了口气,将掌心翻过来看了看,奥斯维尔冷不丁说道:“你的手其实很适合弹钢琴。”   安蒂利亚失笑:“技术和手长什么样可没什么关系……你是个例外。”   奥斯维尔呆了呆,有点想去握住她的手,谁知道安蒂利亚坐在钢琴凳上转了个身,忽然抱住了他的腰。   奥斯维尔整个人都有点懵。   她的头就靠在自己腰侧,奥斯维尔感到心脏有些承受不起,僵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她肩膀上,用极轻的声音问:“安蒂利亚……出什么事了么?”   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她怎么可能忽然这么主动?!   安蒂利亚沉默片刻,微笑道:“没有什么。”   奥斯维尔耳根有些发红,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一会儿,安蒂利亚松开了手,抬头望着他道:“明天和我一起过来找哥哥吧,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将军也会来。”   奥斯维尔怔了怔,“就我们四个?”   “对,就我们四个。”安蒂利亚笑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安蒂利亚:为什么头上会长花…… (这只是个很萌很可爱的比喻QAQ) 安蒂利亚:……你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题? (正题是什么,我不知道哇QAQ) ☆、第54章   兰斯顿一直是这样的,身形瘦削,面容苍白,目光平淡,乍一看似乎是病怏怏的,身体里却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   在王属军本部的监牢里见到兰斯顿时,他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不同,但安蒂利亚莫名感到他变得憔悴虚弱了。   为了视线能够平齐,安蒂利亚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按在了椅子上,自己也在卫兵准备的椅子上坐下。   “找我有什么事?”洒满阳光的房间中,她看着兰斯顿苍白到病态的面容。   兰斯顿垂着目光,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当年你被送去慕索城的事……我很抱歉。”   安蒂利亚呆了呆。   兰斯顿轻轻吸了一口气,现在对于他来说,就连用力呼吸都显得困难。   “我想把前因后果跟你说清楚。”他道,“你信不信都没关系,是否告诉别人也由你决定,但我想跟你说清楚。”   安蒂利亚笑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兰斯顿似乎轻轻勾了下嘴角:“我从前说过自己有预知能力,你大概以为是开玩笑?”   “难道是真的?”安蒂利亚看着他,“据说这种魔法在古代是存在的,既然你连时间静止都能做到,能预测未来也不奇怪。”   兰斯顿眼神安静,“这种能力受到血统影响,莫里亚特人的魔法传承普遍突出,但是能看到未来的人却寥寥无几,在我认识的人里,拥有这种能力的只有我和索菲雅。”   “……索菲雅是我的姐姐。”   安蒂利亚愣了一下,“她……她不是东方人么?”   “不是。”兰斯顿低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也很像东方人不是么?除了眼睛的颜色。我们只是血统特殊罢了。”   “既然你是莫里亚特王子,那索菲雅她……”   “没错,所以她为什么跟你们作对,能明白了吧?”兰斯顿微微笑了笑,“如果不是因为这层身份带来的使命,我们也不会多管闲事。”   安蒂利亚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以前好像说过,你姐姐已经死了。”   “差不多是那样吧,我也未必算是活着,我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人,实际上根本不止,她也是一样。”兰斯顿盯着光洁的地砖,“我和她从十年前开始就没什么交集了,她是死是活,我并不关心。”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这件事要从十多年前说起,即使是我们,能清楚看见未来的机会也不多,这和天时星象有所关联……一旦看到了足以扭转数百万人命运的错误未来,如何去弥补甚至推翻它,这就是我们莫里亚特王族的使命。”   “原本这件事是不能说的,可是莫里亚特已经灭国,我也不认为它能再度复兴,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他道,“况且,我并不觉得这种使命有存在的必要。”   安蒂利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兰斯顿是了解她的,这种反应不代表她不相信,她只是在分析而已。   他呼了口气,道:“麻烦的是,那一年,我和姐姐看到的未来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安蒂利亚甚至以为他改变主意不想再往下说了,这时候他轻轻开口:“能够影响数百万乃至数千万人命运的人是谁呢?未来的帝国皇帝,你的哥哥伊登菲尔德,我看到他在十八岁那年登基为帝,成为了数百年间难得一见的暴君,聪明睿智却暴戾狠毒,残害了无数无辜的性命。”   安蒂利亚微微一抖,克制地攥紧拳头,难解的神色从眼中闪过。   她对什么事都反应平淡,兰斯顿早已习惯了,索性继续说下去:“他会变成那样是因为你的死亡,你有先天性的心脏问题,十几岁就早早死去了,那时候你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心性大变。”   “而在索菲雅看到的未来中,伊登菲尔德并非暴君,你也没有死去,而是一直在他身边,以出色的机械制造才能支援帝国军事武器库,成为支持他接连不断对外战争的后盾,甚至被称为不列颠的刽子手。”兰斯顿低声道,“虽然他没有变得那么糟糕,但在战争中死去的人数以万计,受到牵连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他仍然造了不可原谅的杀孽。”   这回安蒂利亚是真的呆住了。   不是因为他说出来的事情有多么惊人……而是因为,在她心里,竟然感到这种未来确实是可能存在的。   如果没有在这段时光里遇到特定的一些人,冷血的自己,不必在意任何人眼光的自己,大概真的会罔顾他人性命,替伊登菲尔德造下杀孽,就像她引爆大半个慕索城地上世界,伤及数百条无辜性命之时,不是也没有犹豫么。   自己究竟是多么不堪的人,安蒂利亚大概是知晓的,暴虐的种子埋在血脉里,她和伊登菲尔德都逃不脱。   兰斯顿道:“按照我的意思,只要医治好你的心脏,让你平安活下去,就不会有问题,可姐姐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一定要让你和伊登菲尔德分开才行。”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以人质的身份进入伦敦,接近你和伊登,伺机将你带走,为了将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我们计划使用魔法让所有人忘记你,也忘记我曾经做过的事……这样,莫里亚特就不会遭到报复,也许不列颠和莫里亚特终有一战,但当时我们只希望那一天能晚点到来。”他道,“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出现了问题,我被很多人记住了,你虽然被几乎所有人忘记,可伊登菲尔德却是个例外。”   安蒂利亚看了他一会儿,“临走之前,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兰斯顿沉默片刻,“我们认为,事件的核心始终是伊登菲尔德,而不是你,光是将你带走还远远不够。”   “如果杀死伊登这个未来的皇帝,说不定会造成意料之外的严重后果,所以我们决定用极端的手段改变他的人格。”兰斯顿道,“让他在幼时遭遇背叛和伤害,受到身心的双重折磨,如此一来他长大之后,就不会是我们看到的那个睿智而勇敢的帝王了。”   安蒂利亚居然没有生气,也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看着他低垂的眉目道:“这说不过去,从受害者变为加害者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成暴君,那也是你们的行为造成的,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到么?”   兰斯顿又默然了许久。   每次他被逼问某个问题却又不想回答时,都会保持长时间的沉默。   可今天他似乎是下定决心吐露真相,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后,缓缓开口道:“我们原本想着,他疯了傻了或者变成废人都没有关系,只要还活着就可以。十多年前不列颠的国王与傀儡无异,只要他还活着,帝国就不会易储,事情的发展就会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哪怕将来把你送回去继承王位也好,我们当时是这么想的。”兰斯顿道,“可是伊登菲尔德的心志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他幼年时的遭遇不啻于灭顶之灾,可他居然从噩梦中走了出来,还变得如此优秀,和我在未来看到的那个人越来越像……”   “至此我们才觉得,计划失败了,从前所做的一切或许都白费了。”他道。   安蒂利亚:“这种事情有成功的先例么?”   “有的,影响或大或小,但只要方法得当,修正未来的轨迹并不是空谈。”他极轻地叹了口气,“你十三岁那年,伊登菲尔德在伦敦初露锋芒,索菲雅决定启动新一轮计划,我请求退出。在我看来那个所谓的未来和你没有多大关系,我想带着你继续住在意大利,再也不踏上不列颠的土地,至于索菲雅要怎样对付伊登菲尔德,我不想去关心。”   他不想再继续空泛的使命,也不打算对曾经做过的事负责,简单粗暴地选择退出,与过去一刀两断。这就是兰斯顿一贯的行事风格,安蒂利亚没有心情质问他什么,相处了这么久,对方想要什么她其实也很清楚,没有多说一句的必要,从小她就习惯了以行动和态度反抗兰斯,很少跟他废话。   “可是,你的心脏忽然出现了问题。”兰斯顿苦笑,“我用尽手段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求助于索菲雅,将你交给了她。”   “其实我知道她打算利用你,我也知道,一旦你落到她手里恐怕凶多吉少,可我还是将你交给她了。”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起来,嘴唇机械地翕动,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讲什么:“她确实救活了你,你心脏中的附魔机械就是那时候被植入的,她安排你进入慕索城地下研究所,利用你的才能填补军事研究空缺,让慕索城在不列颠的威压下苟延残喘了三年……”   不列颠的刽子手变成了慕索城的A.T.博士,几经辗转,安蒂利亚还是没能逃过既定的轨道,她设计的军用武器葬送了数千人命,兰斯顿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话音中止,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面容上血色褪尽,外面的守卫听到动静推门而入,上前查看他的身体状况,兰斯顿狼狈地抬起头笑道:“我没事,安蒂利亚,你走吧,如果我再想起什么,会写在纸上,让威尔诺交给你的。”   “我想你大概不愿意再见我了。”他最后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兰斯顿身上插满了flag呢!【x ☆、第55章   “这就是兰斯顿那天所说的全部。”   能容纳二十余人的会议室中只坐了四个人,显得有些空旷,冗长的复述过后,安蒂利亚喝了口水,看看沉吟不语的奥斯维尔,又看看一脸严峻的威尔诺。   等了半晌,伊登菲尔德在桌上交叠起双手撑着下颌,苦笑道:“你们怎么想?”   “他的话……可信么?”谨慎如威尔诺,总是第一时间怀疑信息的真实性。   “不一定可信,但这是我们如今唯一的线索。”伊登说道,“况且他的说辞在逻辑上还算讲得通,奥斯维尔,你对魔法比较了解,预知未来这一点你怎么看?”   奥斯维尔简单直接地道:“这是可能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就假设他说的是真的。”伊登耸耸肩笑了,“到头来,原来兰斯和索菲雅才是讨伐暴君的正义之师,这理由足够冠冕堂皇,我都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他语带嘲讽,本以为没人会接话,身旁的威尔诺却忽然道:“兰斯顿说……殿下继位之时,只剩下安蒂利亚一个亲人?”   安蒂利亚:“他是这么说的。”   或许是指直系亲属只剩下她一人,其实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国王病重难愈,王后精神受创,身体也十分虚弱,对于伊登来说,都不是可以依靠的对象。   威尔诺道:“如果安蒂利亚也离开,殿下因此性情大变,或许还说得过去。但在索菲雅看到的未来中,你们发动战争是为了什么?”   “野心?抵抗外族的威胁?还是单纯的暴力?”他道,“按照兰斯顿的意思,战争的规模一定不小,惨烈到了必须让索菲雅插手加以改变的地步,可理由何在?殿下,安蒂利亚,以你们的性情,难道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   安蒂利亚道:“他们认为问题的核心是哥哥,也就是默认了战争并非不可避免,未来的不列颠皇帝是一切的□□。”   “那就是个人野心导致的对外侵略和领土扩张。”威尔诺眸光一冷,“我不认为殿下会是这样的人。”   “我也不认为。”安蒂利亚道。   伊登菲尔德愣了片刻,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轻笑道:“这种问题没必要纠结,就算真有人能看到未来,看到的也只是片段而已,因果很难理清。”   奥斯维尔眨了眨眼睛,“殿下,如果是现在的你,有可能做出那种事么?”   伊登菲尔德又呆了呆。   作为一国之君,对外战争扩张领土听起来没什么不对,为什么做不出?即便牵扯到数不清的无辜性命……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伊登的第一反应。   战争伴随着死亡,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想守护的东西很少,为了心爱的人与物,牺牲他人又算得了什么?他爱的甚至不是这个国家,追求权与力只不过是为了守护,让自己不再失去。   至于和自己无关的人,他们的痛苦,他为什么要关心?   他自己最为痛苦的时候,难道有人关心、拯救过他么?   “有可能。”他最终道。   威尔诺稍微怔了怔,奥斯维尔又转向安蒂利亚,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我也有可能。”安蒂利亚笑了笑说,“我已经是了。”   奥斯维尔面色霎时变得有些苍白。   瘆人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威尔诺低声道:“一切行为都有它的原因,你们心性的改变,完全是经历造成的。”   “确实有兰斯他们的责任。”伊登道,“但这也不是开脱的理由,将军你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难道会因此变得残暴么?”   “说残暴有些过了吧。”奥斯维尔道,“是谁为了给兰斯顿用刑的事纠结到病倒?”   伊登沉默片刻,道:“可是在他们看到的未来里,我确实是很残暴的,这是我个人的原因,我自己能感受得到。”   安蒂利亚低头翻着资料,将自己淡化成背景板,显然不想参与到这种讨论之中。但是不用问也知道,她的状况与伊登相似,轰炸慕索城是她确实做过的事,不管理由是什么。   奥斯维尔能够想象,在三年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安蒂利亚心里积攒了多少亟待爆发的仇恨。   “没有人是天生冷血的。”威尔诺道,“我相信你们不是那样的人。”   奥斯维尔怔了怔看向他,不愧是将军啊,在这样的气氛中还能说出如此积极向上的总结陈词。   伊登菲尔德笑了出来,摇摇头道:“将军,我从前只觉得你威严又可靠,现在看来,你还真是个温柔的人。”   ——   从那天开始,四人小会议莫名其妙成了固定模式,在接下来的一周中进行了三次,每次不超过两个小时,时间多半是在下午,这导致安蒂利亚在技术部总是缺席,要不是身份特殊,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被炒鱿鱼。   伊登菲尔德露齿一笑,宽慰她说:“放心,你的职位是帝国首席机械师,比起日常琐事,还是国家大事更重要些,对吧?”   安蒂利亚道:“受影响的只是智能兵器研发进度,你不在意就无所谓了。”   “那个不急。”伊登颇为潇洒地将手一挥,“技术部的效率已经很高了,适当放慢节奏没关系的,再说,你看奥斯维尔,他不也总是在工作时间缺席?我都没有炒了他。”   “……”   奥斯维尔心想,我真是谢谢你了。   伊登稍微看了眼面前的文件,道:“信息已经反复确认过了,还是像上次说的,当务之急是逮捕索菲雅,她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莫里亚特人从三年前开始的新一轮计划也是由她主导的。”   “问题在于我们不清楚她接下来的具体计划,也就无从防备,兰斯顿既已与索菲雅决裂,从他那里想必问不出什么来。”他道,“你们有什么想法或者好主意,都可以说说看。”   奥斯维尔随即道:“你们不觉得索菲雅的行为很矛盾么?她对安蒂利亚究竟是什么态度,利用还是抹杀?”   伊登看向他:“你说具体一点。”   奥斯维尔:“按照兰斯顿的意思,从三年前开始他就没再参与这桩事了,甚至他是最近才知道安蒂利亚在慕索城被困了三年,所以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件,都是索菲雅在背后操纵的。”   “在格伦维斯学院,莱恩袭击她时几乎是痛下杀手;白泉宫晚宴上,刺客又着意留住她性命,想将她活着带走……此外,索菲雅总在断断续续地试图控制安蒂利亚的精神。”奥斯维尔道,“R-14那件事,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伊登蹙眉沉默了一会儿,威尔诺接话道:“莱恩的突袭和屡次的精神操控,很可能只是试探,或许她想知道……安蒂利亚的魔法水平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是否会影响她的计划。”   安蒂利亚思索半晌,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也许她只是想看看这颗心脏的效果如何,我身体的一切异常都是拜附魔机械所赐,这是她的杰作……要说魔法,我其实还差的远,她应该不至于担心。”   “也对。”威尔诺神色一沉,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   “总之索菲雅并不打算杀掉安蒂利亚。”伊登歪了歪头,“那么R-14呢?也是试探么?”   “更像挑衅。”奥斯维尔忽然说,“我认为以她的本事,足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启动R-14,可她却留下了罪证,事后也很快逃离了,像是早有准备。”   “这么说倒也没错。”伊登点点头,“可是为什么要挑衅?暴露自己对她有什么好处?”   安蒂利亚:“那时候兰斯已经在伦敦了,索菲雅的身份早晚会暴露,她或许想化被动为主动。”   奥斯维尔补充道:“而且R-14失控确实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那天要不是运气好,可能半个技术部都会折进去,安蒂利亚会成为事故责任人,如此一来,智能兵器研发势必被迫中止,皇家学会也会遭受巨大损失。”   “下战书的同时折掉对手一部分人马,一举多得,很符合索菲雅的风格。”他道。   这几天他心里不安的感觉一直十分强烈,却还是要装出镇定的模样。索菲雅虽然不欲取安蒂利亚性命,却事事针对她,明显想从她身上下手来改变伊登菲尔德,之前兰斯顿急着带走安蒂利亚不是没有道理,她留在这里很危险。在座的其他三人对魔法都是一知半解,面对索菲雅那种程度的法师,也只有他能出面抵挡一二,如果连他自己都靠不住,谁来保护安蒂利亚?   “要想知道索菲雅的行踪,只能从莱恩下手了。”安蒂利亚道。   伊登说:“可是他已经精神失常了。”   “说不定是装的。”安蒂利亚道,“他袭击我那天看起来就疯疯癫癫的,索菲雅会派一个疯子来试探我么?万一失手把我杀掉怎么办?我看他一定受过特殊训练,装疯卖傻,普通刑罚对他不起作用。”   伊登:“你是说……”   安蒂利亚清清嗓子:“看来又要麻烦本德尔中将了。”   室内又陷入一片沉默。   “怎么?”安蒂利亚眨眨眼,“是不是太过分了?”   威尔诺道:“不,确实有这个必要,他一定知道什么。”   既已清楚莫里亚特人的目的,追捕索菲雅一刻不能稍缓,她最终的目标是毁掉伊登菲尔德,这是安蒂利亚绝对无法容忍的,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必须阻止她。   “那就这么办。”伊登开口算是敲定这件事,末了还不忘自夸一句:“我们效率真是越来越高了,帝国的精英都在这里了,幸好我拉拢了你们三个。”   奥斯维尔莫名尴尬:“才四个人……”   “人多口杂,四个人不是挺好的。”伊登抱起文件夹起身,“今天就到这里,我让怀特去通知本德尔,你们回去休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逻辑已经喂了狗,如果有看不明白的地方,请不用太过认真地思考,说不定是我写出了bug,如果有特别特别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能不能顺利解答就另说了 ☆、第56章   怀特这几天一直很闲。   伊登菲尔德他们开小会商讨机密,不带他玩,作为伊登的贴身秘书,怀特有种被抛弃的孤独感。   直到今天傍晚,罗切斯特来找他。   “殿下有件事交给你……”   他话音未落,原本呈死人状瘫倒在沙发上的怀特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兴奋道:“什么什么?”   “……去教会军团一趟,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本德尔中将。”罗切斯特面无表情地把话说完。   怀特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让我去找那个精通古代刑罚的变态?”看着罗切斯特冷漠地点头,怀特眼中最后一点期冀也熄灭掉了,顿时又像死鱼一样瘫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我不去,你随便找个人去吧。”   罗切斯特道:“这封信很重要,我们和教会军团的合作关系并不稳固,你去才显得有诚意。”   怀特将脸埋在垫子里继续装死,天知道他最怕军人,而在帝国的军人中,他最最怕的就是本德尔。   罗切斯特忍无可忍地将他拎起来,将信封塞到他怀里:“不去也得去,这是工作。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上次你被区区枪声吓晕,给殿下造成多大/麻烦都忘了么?真搞不懂殿下还不解雇你是图什么。”   怀特:“……”   罗切斯特话说得重,却句句属实,怀特的天赋在于情报分析和追踪侦查,倒也算不上废柴,但和伊登菲尔德的其他属下比起来,他实在太弱了,根本没能替伊登扛下多少负担。   他为什么不解雇自己呢?   怀特老实了,不再胡搅蛮缠,将信件小心收好,整了整衣领,看了看表道:“那我这就去了,再晚那边该下班了。”   罗切斯特点点头目送他走出房门。   ——   伊登菲尔德足够谨慎,在奥斯维尔私宅和技术部大楼周边都布下了严密的警备,警卫负责人是威尔诺信任的副官,王属军轮流换班巡逻,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迹象。   至于他自己,身在王宫之中,有皇家亲卫队日夜守备,倒是不必太过紧张。   伊登这样安排,奥斯维尔安心不少。   九点多时,安蒂利亚穿了大衣下楼,偷偷摸摸趁着夜色去花棚浇花。   这座宅子的后院挺大,还有个小温室,只是奥斯维尔根本没用过,奈伊和安蒂利亚搬进来之后才图好玩种了些花,当然……也种了些菜。   楼下客厅亮着灯,书房房门紧闭,奥斯维尔一定又在研究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安蒂利亚往那边看了一眼,轻手轻脚经过玄关,换鞋出门去了。   快到夏天了,夜里却还是很凉,她浇过温室里的花和蔬菜,又出来浇院子里的玫瑰。前段时间她在花店买了各色玫瑰花苗种下,如今已经有几朵即将盛开,这种花一年只绽放一次,到时候剪下来攒成一束,插在花瓶里也能开五六天。这是她第二次尝试种玫瑰,玫瑰虽然耐寒却不好成活,第一次在洛兰城种的时候阵亡了一大片,存活下来的几株红玫瑰全都在平安夜那天剪下来送给奥斯维尔了。   其他花卉她只是自己种着好玩,开了花可以剪下来插花摆在房间里,或者放着不管任它们自己凋零,只有玫瑰她种得特别用心。这次有了点经验,花苗应该大半都能成活盛开,她是打算全部剪下来送给奥斯维尔的,就是不知道他比较喜欢哪种颜色。   亲自种玫瑰送给恋人什么的,安蒂利亚觉得自己简直是太浪漫了。   浪漫的安蒂利亚蹲下身借着院中灯光看了看含苞待放的深红玫瑰花,施施然起身时背后却撞到什么东西,吓了一跳,后面的人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竟然是奥斯维尔。   “你走路怎么也没声音?”安蒂利亚一脸蒙圈儿,她小时候经常被神出鬼没的兰斯顿吓到,久而久之锻炼出了一颗顽强的心脏以及敏锐的洞察力……所以怀特的跟踪才会被她察觉。   为什么奥斯维尔走这么近她都不知道,刚才看花看到得意忘形了么?还是他根本就是飘过来的??   奥斯维尔回头看了看后院的土地,笑道:“这种地面走起来本来就没动静的。”   他拎过安蒂利亚手里的水壶掂了掂,道:“还没浇完吧?我去帮你加水。”   安蒂利亚仍旧愣在原地,直到他去水管前灌满了一壶水走回来,笑笑地说:“这么沉,我帮你浇吧?”   “没关系,我自己来。”安蒂利亚接过水壶,奥斯维尔也没坚持,虽然浇水是个简单活计,可是鲜花都脆弱得很,他怕自己什么都不懂给搞砸了。   “我本来上楼去找你的,奈伊说你到后院浇花,我就过来看看。”他也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面前娇嫩的花苞,讶然道:“上次来看还是光秃秃一片呢,安蒂利亚你好厉害。”   他经常忘记后院的存在,几乎没怎么来看过,上次过来大概是一个月以前。   安蒂利亚浇完最后一片土,歪了歪头看他:“你看看喜欢哪个品种?”   夜间光线暗淡,花朵的颜色不那么清晰,笼了层纱般神秘莫测,奥斯维尔一个个看过去,真心感到很难抉择:“都很好看……怎么没有白玫瑰?”   “白玫瑰?”不知为何,安蒂利亚似乎愣了一下。她栽的玫瑰大多是深红浅红,甚或橙黄紫黑,品种不一,花型和花色都有细微的不同,她笑了笑道:“白玫瑰不太适合拿来送人吧,你喜欢?我下次可以种。”   奥斯维尔心里略微有些悸动,幸好夜色中他的神情不甚明显,他装作欣赏花苞的样子,有些鄙视自己的不淡定,安蒂利亚又没说是要送给他。   等等,不送给他,难道是要送给别的什么人?不可能不可能,除非是伊登菲尔德……那样的话他也认了。   他咳了咳,按住七上八下的心绪,突发奇想道:“我们以后不开面包房了,改开花店怎么样?忽然想起来我小时候也过有这样一个梦想!”   安蒂利亚无语,所以说,他这种一个比一个少女的志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可以两个一起开嘛。”她望了望天,反正是伊登出钱。   “我觉得我要开始学习做饭和养花了。”奥斯维尔严肃道。   其实他这几天在书房里没干别的,一直在查阅魔法古籍,寻找存在抹消和预测未来两种大型古代魔法的相关资料,前者是伊登拜托他的,皇家学会魔法部对此已经形成了一份报告,他只是需要再确认一下,至于后者,则是出于他对兰斯顿所言的耿耿于怀。   兰斯所说的因天时星象偶然得见未来,以及他与索菲雅所见的不同,在古籍上都是有典可查的,奥斯维尔因此确认他没有信口胡诌,可是未来究竟能不能被彻底洞悉,又要怎样去加以改变,这些事情太过高深莫测,纵然他博览群书聪明绝顶,也无法窥知一二。   他原本不想纠结这些事,可是兰斯顿说看到安蒂利亚十几岁时因心脏病而早夭,这句话像根针插在他心口,碰一碰都疼。他这几天心神不宁,除了担心索菲雅突然而至,多半也是出于对这种未来的恐惧。   按理说是不会发生了。索菲雅已经改造了安蒂利亚的心脏,她现在看起来很好,身体的自愈能力都比常人强上许多倍,只是……索菲雅会不会在她心脏里埋下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奥斯维尔一直有着这样的担心。   “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安蒂利亚忽然道。   奥斯维尔起身往天上望了望,又低头去看她侧脸,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心情变好了?”   “之前心情不好?”安蒂利亚眨了眨眼。   “不明显,但我能看出来。”奥斯维尔伸出手,捏了捏她脸颊。   “因为兰斯那番话。”安蒂利亚将空了的水壶随手放在地上,“我本来心里有些沉重,那天和你们商量过之后,忽然觉得这也没什么。”   “我们一起想办法,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你和将军都很可靠,我也会尽力保护好哥哥。”   奥斯维尔看着她,“有你在,他就不会变坏了。”   安蒂利亚忍不住笑出来:“我哥哥小时候是很可爱的,才不会变坏呢。”   “可爱?”奥斯维尔像是难以理解一般偏了偏头,在他看来,可爱这个词离伊登更远。   在他的想象中,伊登菲尔德从小就是个坚强到了不得的孩子,安蒂利亚也差不多,可爱的只有外貌,像是金发碧眼的小天使一样。   这样想着,他又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安蒂利亚的头。   “别摸了,本来就长不高。”安蒂利亚捂住头笑,“回去了,外面冷。” 作者有话要说:  安蒂利亚:今晚的月亮好圆是什么套路?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QAQ) 安蒂利亚:……智障。 (中秋节快到了_(:зゝ∠)_你们次月饼了嘛?) 安蒂利亚:于是,这一章仍然没有进入正题。 (难道上一章不是正题么QAQ) ☆、第57章   本德尔的严酷刑罚加上伊登派去的专业审讯员滴水不漏的审问记录,果然从装疯卖傻的莱恩嘴里撬出了些东西,事后本德尔中将很高兴地表示,这小子的嘴比那个叫兰斯顿的松多了,哈哈哈。   前去监督却吓得只敢站在门外的怀特面色惨白,一点都笑不出来。   至于莱恩,在刑罚结束后直接进医院了,表现仍然有点不正常,怀特怀疑他这回是真疯了。   他透露出了慕索城破后莫里亚特人的一处秘密基地,位置在帝国北方群山之间的某处地底,也不知莫里亚特人是不是属地鼠的,总是把重要基地建造在地下,这样一来倒是足够隐蔽,以至于帝国情报处从未查到过这处基地的蛛丝马迹。   拿到情报后,伊登立刻派军队前去基地侦查扫荡,可是当帝国军到达时,基地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下一座庞大的地下建筑,以及许多太过沉重难以搬离的机械装置。   看样子这处基地的人员在几个月以前就陆续撤离了,行动并不匆忙,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或许在莱恩被捕之时,索菲雅就已经决定放弃这个基地。   于是这次行动中帝国只获得了一些价值不大的莫里亚特机械,以及一座空荡荡的地下建筑,索菲雅的踪迹仍旧是个谜,莱恩承认了他与索菲雅有过多次的当面交谈,袭击安蒂利亚一事也是受她指使,可他也说不清索菲雅现在所在的地方。   “莱恩被捕导致莫里亚特人不得不放弃如此庞大的地下基地,既然如此,索菲雅为什么派他来执行那个任务,以他的身手,被捕难道不是注定的事么?”消息传回伦敦后,威尔诺心中又有了疑问。   “也许索菲雅本来就打算放弃这个基地?”伊登菲尔德猜测道,“我想……他们很可能早就计划转移到国外去,兰斯曾经带着安蒂利亚去佛罗伦萨住了七年,这说明他们在意大利也有根基……或许不止意大利。”   “也对,之前他们派出的杀手就来自国外的组织。”威尔诺蹙眉,“这样一来事情就更棘手了。”   就在前几日,奥斯维尔向伊登菲尔德递交了一份报告,正是有关存在抹消魔法的研究结果。   查阅参照了许多古籍记载之后,皇家学会得出的结论是,血统相似导致这种魔法对伊登菲尔德失效。   作为父母,国王与王后的血统也与安蒂利亚相近,但其相似度竟远不及伊登菲尔德,因此面对这种霸道的魔法,只有作为兄长的伊登完全免疫。历史上也并非所有兄弟姐妹之间都存在如此相似的血统,像伊登和安蒂利亚这样的情况极为罕见,史书上记载的相似事例仅有两起,古人称之为双子之间的神秘联系,其实只是血统在暗中作用罢了。   看到这个结果,伊登一开始还是不太信服的,但他也给不出更好的解释。   关于索菲雅行踪的调查仍在继续,伊登不敢放松警惕,不过盛夏即将到来,一年一度的王宫庭园茶会举行在即,不知不觉,宫殿内外的气氛都轻松舒缓了下来,他也是时候稍微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了。   ——   今天的奈伊依然在很努力地练习射击。   威尔诺下午恰好有空,亲自过来指导他,发现他的枪技突飞猛进,短短一个月已经弹无虚发,几乎枪枪命中靶心。虽然他使用的手/枪小巧轻便,与市面上通用的款式不同,但基本功已经掌握,即便更换武器,花些时间适应之后一定可以运用自如。   他现在还这么小,完全不能使用大人的武器,威尔诺觉得不必着急,奈伊自己却一刻也不能闲着,手/枪的固定靶射击练得差不多了,他立即要求学习其他类型的枪械。   真是个暴力的小孩。   威尔诺示意他在凉棚下的茶桌边坐下歇息,说道:“你把所有枪械都学会了也没用,没人会像靶子一样站着让你打。”   奈伊愣了一下,“那……练习打移动靶?”   “不仅是这样。”威尔诺道,“身体技能也很重要,灵活的移动和巧妙的近身搏斗技巧,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学成的,首先要提升身体素质,你的体质偏弱,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那没关系的。”奈伊低了低头,面色漠然。   “剑术的练习可以继续,再加上一些提升体能的训练,我之后会列出详细的项目交给指导你的人。”威尔诺道,“其他的先不用着急。”   奈伊点了点头。   这时,场地另一侧的灌木后幽幽冒出来一个金属圆顶,移动移动移动,绕出灌木丛,露出了R-14的全身。   R-14朝奈伊看了一眼,挥了挥手。   她现在已经可以在伦敦城内任意地方自由活动,并且可以“说话”了,不过她果然不太喜欢自己说话的声音,平时和人交流还是写字居多,只有在必须节省时间的情况下才会勉强使用发声系统。   她在王宫图书室和资料室之间来回转移的过程中经常会故意绕路,为了看看不同的风景,经过这里也不奇怪。   奈伊也朝她挥了挥手。   R-14不太认识威尔诺,在王宫中见过几次却没说过话,因此只是盯了他片刻,就转身走了。   看她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准备回资料室工作。   威尔诺瞅着她离开的背影愣了片刻,对面的奈伊语声毫无起伏地说:“差一点我也变成这样了。”   威尔诺立即转头看他。   “帕特丽夏那家伙,虽然记得以前的事,却似乎缺乏该有的感情。”奈伊道,“或许是在实验过程中思维受到了损坏,你不觉得她看起来傻乎乎的么。”   “还好。”威尔诺垂下眼,“她当年也才五六岁吧。”   奈伊拿过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将军,你也觉得……安蒂利亚应该再多救几个人出来么?”他问出这句话时,难得有些迟疑。   威尔诺神情顿了顿,“……我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不敢乱说,想必在慕索城生存下去不会太容易。”   “何止是不容易。”奈伊嘴角勾了勾,眼神却缺乏温度,语声淡淡的:“虽然地下研究所多了一个活人,但是空间和食物却不会跟着多出一份。”   威尔诺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滞。   “我和安蒂利亚一起住在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每天能得到的食物也只有一人份。”他抬眼看向远处婆娑的树影,“她每天都分一半的食物给我,我们两个饭量都不大,可还是经常吃不饱。再多一个人?那根本不可能,只能是大家一起饿死。”   “白天她在研究室,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在房间里待着。”奈伊的眼神没有焦点,倒像是在发呆,“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有工作,经常睡不够,又吃不饱,几乎每个月都要发一次烧,莫里亚特人也不管,如果不是病得站不起来,他们是不会安排医生的,连药都没有。”   威尔诺低着头沉默不语。   “莫里亚特人对外族的研究员一向很苛刻,对安蒂利亚却还算客气,除了因为她实力过人,大概还有索菲雅的交代,毕竟索菲雅留着她还有用。”奈伊道,“不过也仅限于此,安蒂利亚实际得到的东西和其他俘虏并无不同,能把我留下,已经是她能得到的最大情面了,难道你们真的以为她在慕索城是什么呼风唤雨的人物?”   “A.T.博士的名声再响亮,也只不过是外族的俘虏。”奈伊眼神冷下来,“换做是我的话,别说是炸掉小半个慕索城,连累死数百无辜居民,就算是让整座城的人都去死,我也做得出来。”   威尔诺:“奈伊……”   这种伴随着残忍的早慧在他意料之中,可真正听到时,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奈伊也不晓得跟他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或许威尔诺看起来真的像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有些话能够说出来,心里多少能轻松一些。   可是真的说出来之后,他又觉得别扭了,似乎他跟威尔诺也不是很熟来着。   奈伊将一杯茶喝光,一声不吭地起身练剑去了。   威尔诺对着他练剑的小小身影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伊登:我看残暴的是这小子而不是我吧…… (你们俩其实差不多_(:зゝ∠)_) ☆、第58章   伊登一年之中难得闲暇,夏日茶会之前的一周大概是他唯一的长假,意识到自己要放假了,伊登的心情和学校里即将放假的毛孩子们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思考了一晚上放假的第一天要做些什么,没能得出任何满意的结论,却想得几乎失眠,伊登深深地鄙视自己,又不是没放过假,只不过平时得空也只是一两天,少有长达一周的空闲罢了。   于是第二天他哪里也没去,赖了一会儿床,吃过早饭去看望了王后,跑到图书室看了会儿闲书,和正在工作的帕特丽夏互瞪了片刻,帕特丽夏表示不认识这个人,越过他继续收拾图书去了。   下午,他在宫殿后侧长廊的台阶上坐着,观摩奈伊练剑。   这几天事务不多,威尔诺也得闲,常常亲自过来指导奈伊,伊登菲尔德托腮望着他们的剑术教学,半晌,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气。   太久没放假了,以至于乍一放假都不知道该干什么,这一天过得真是不怎么有趣。   就在这时,一根没拆包装的冰棍忽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伊登愣了愣,顺着冰棍降下的方向仰起头,待看清身后的人,喜出望外道:“安蒂利亚!”   安蒂利亚笑了笑:“你要什么口味的?巧克力还是香草?”   “巧克力!”伊登笑眯眯地接过她递来的冰棍,“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没空过来呢。”   “没什么要紧事,布莱克他们足够应付了。”安蒂利亚吐了吐舌头,“你到时候多给他几张签名照犒劳他一下就是了。”   “你这是出卖哥哥的色相。”伊登打开包装,将冰棍一口咬在嘴里,含糊道:“好凉!”   他这模样像是几百年没吃过冰棍似的,安蒂利亚不由想起在格伦维斯学院请他吃汉堡时的情形,那时他也是一脸幸福,仿佛吃到什么人间美味,简直不像个储君,倒像是哪里跑出来的可怜穷孩子。   安蒂利亚摸了摸他头上的金毛,在他身边坐下来。   远处的奈伊向这边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讶然,安蒂利亚举起手中的小袋子向他挥了挥:“给你也买了,要吃么?”   “我……我马上就过来!”奈伊连忙道,一套动作还没练完,他不想中途停止。   伊登笑道:“可惜只有三根,将军,要不然我分你一半?”   威尔诺哭笑不得:“不必了殿下,我不吃。”   说的也是,想象一下严肃的将军穿着军服吃冰棒的模样,无论怎么想都很违和……   奈伊练完剑拿毛巾擦了擦汗,走过来取了袋子里的冰棍,正撕着包装,伊登对他道:“你以后练剑可以在早上,和我一起。”   奈伊下意识地看了威尔诺一眼。   威尔诺不好凑过去和他们几个小孩子一起坐在台阶上,只得在凉棚下的茶座稍歇,闻言笑了笑道:“就听殿下的吧。”   狼吞虎咽地三两口干掉了冰棒,下午的沉闷被一扫而空,伊登顿觉神清气爽,跳起来取了一旁架子上的木剑,笑嘻嘻地对奈伊道:“要不要来陪我练练手?”   奈伊看了他一眼,眼神凶恶地一口咬掉剩下的冰棒,嘎吱嘎吱嚼完了咽下去,也在架子上取了一把木剑站到他面前。   安蒂利亚看了看手里还剩下一大半的冰棒,莫名替他们牙痛。   “哦,干劲儿十足嘛!”伊登菲尔德摆了个起手式,等奈伊攻上来,奈伊果然没让他失望,小旋风一样冲过来,用力往他腰侧砍,被他轻而易举格挡开,还被弹得后退了几步。   奈伊愣了愣抬起头,只见伊登菲尔德笑着看他:“再来。”   就在那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互砍时,威尔诺悄无声息地从茶座上起身,站在长廊下看了他们一会儿,低声道:“安蒂利亚。”   “嗯?”安蒂利亚转过头。   “你恨莫里亚特人么?”威尔诺有些突兀地问。   安蒂利亚难免呆了一瞬,威尔诺道:“抱歉,这样问有些不礼貌,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你表现出来的复仇欲望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烈……是因为心宽么?”   “应该不是。”安蒂利亚露出些许意外的神情,“将军你觉得呢?”   威尔诺道:“我不太擅长洞察人心。”   “是么?”安蒂利亚笑道,“我倒觉得将军特别善解人意。”   威尔诺稍稍笑了笑。   “我复仇的次数很多,虽然很少成功。”安蒂利亚回头,继续望着草坪上的两个人,“小时候我经常试图刺死兰斯,可是他太强,我打不过,而且就算刺伤他他也会很快复原。他对这件事像是满不在乎,反而是我动一次手就受一次惊吓,复仇的强烈欲望在这个过程中也被逐渐消磨了。”   世上大多数事情,做的次数多了,心中的感情会越来越淡,再也不可能像第一次那么强烈,复仇也是这样的,虽然小时候的安蒂利亚不想承认。   还记得兰斯教她使用手/枪的那年,她拿到装满子弹的手/枪,上膛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打靶,而是将枪口对准了兰斯的胸膛。   当时小小一只的安蒂利亚冷冷地抬头盯着兰斯顿,说:“我要打你了!”   兰斯却毫不严肃,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哪有打人之前先说一声的?”   安蒂利亚最终也没有打他,打他一枪有什么用?最终他还是会毫发无伤,自己反而会被杀人的感觉吓得半死。   “后来我放弃了,打不过他,回不去故乡,这也没什么,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变强,会有办法为哥哥报仇,然后回到伦敦。”安蒂利亚道,“在佛罗伦萨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只可惜夙愿还没实现,我就心脏病发作,被送到了慕索城。”   威尔诺轻叹,“在慕索城只会更辛苦吧?”   “是啊。”安蒂利亚眨了下眼睛,“只要经历过痛苦,心中就一定会有怨恨,我讨厌慕索城,想以自己的力量将它踩在脚下,所以协助王属军策划了那次轰炸。”   “脱离慕索城是件好事,不过说实话,起初我对帝国也没抱什么希望。”安蒂利亚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那时忘了自己的身份,想着自己为慕索城贡献了那么多研究成果,帝国绝不会善待我,别看我表面上很随和,心里其实一直带着刺,谁得罪我我都会记得,等着将来有一天加倍报复回去。”   “这或许是一种惯性,久而久之,成了深入骨血的性情。”   威尔诺的神情又变得凝重。   “但是这一次,我感觉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安蒂利亚道,“尽管一直戒备着,却没有一个人来欺负我,我起初也想过你们会不会有什么阴谋,甚至亲自去调查了一番,结果却是我多虑了。”   她呼了口气,“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可能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我不是不想报仇,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执着了。”安蒂利亚抬起头看看草坪上蹦来蹦去的伊登菲尔德,“以前我很容易被仇恨支配,说不定真的会变成索菲雅预言的那样,成为刽子手,最终痛苦的还是自己。”   威尔诺唇线稍稍绷紧,半晌自嘲地笑笑,“如果殿下也能想开一点就好了。”   “哥哥在这方面比我执着,而且他选择了握住权柄。”安蒂利亚平静地道。   威尔诺低头看看她侧脸,有些惊讶于她对伊登的深刻了解。   “我大概还是被兰斯顿的预言影响了,近来总有些没来由的忧虑。”他竟然感到惭愧,“我应该相信他。”   伊登未必真心信奉权力,但倍感威胁的他绝不可能放手。握住权柄意味着走向巅峰,这是一条孤独且容易迷失的路,而他的心中不无怨毒,这样一个人到达权力的顶峰后还会保持如今的模样么?   恰在此时,奈伊手中的木剑彻底被伊登菲尔德击飞了,奈伊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起头瞪着伊登。   伊登笑着摸摸他头发道:“我刚才是故意让着你,别灰心,你才练了多久?再说你比我矮这——么多!”他特意拉长了声音,还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距。   脑袋才到他腰部的奈伊气哼哼地扭过头,挥开他的手,一脸嫌弃。   伊登不以为意地笑笑,随手将剑插回架子上,回来坐下,侧头道:“安蒂利亚,你最近爱吃什么?我让人在茶会上多准备一些。”   安蒂利亚思考了一下,认真道:“甜食。”   “好的,甜食!”伊登也一脸认真,伸出手和她击了一下掌,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   威尔诺看了他们片刻,忍不住露出笑容,随即又去开解垂头丧气的小奈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家晚了,更一发,另外昨天也有更新哦。 ☆、第59章   在准备茶会期间,伊登菲尔德的登位典礼也提上了日程。   老国王的病势实在沉重,一天之中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如今只是靠药物吊着性命,很是痛苦。今年夏天一过,伊登菲尔德就满十八岁了,储君已经成年,国王病重不愈,他在此时承继帝位理所应当。   这件事从去年起就列入了计划,直到如今才公之于众,夏日茶会后伦敦的又一件大事,就是难能一见的国王加冕礼了。   伊登菲尔德对此却感觉平淡,他本人显然更期待夏日茶会,而且昨天又发生了一件让他头疼的事——   兰斯顿要求在茶会那天获得一日的自由,据他所说,以索菲雅一贯的行事风格,必然会趁集会的场合动手,她可能会制造骚乱试图带走安蒂利亚,顺便再朝伊登补一枪,就像在白泉宫晚宴上做过的一样。   伊登对此嗤之以鼻,茶会这么重要的场合,外面的护卫难道全是摆设么?在洛兰城会发生意外,是因为那不是他的地盘,可伦敦是什么地方?王宫上下他都是知根知底的,受邀参加茶会的宾客也都是各界知名人物,他早就认得,绝不可能让可疑分子混进来。   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将这件事提出来跟属下商量了一下。   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暂时释放兰斯顿。   想一想兰斯顿那天施放的时间静止魔法,在那种情况下,再多的护卫又有什么用?索菲雅的魔法造诣在兰斯之上,只靠奥斯维尔一个人抵挡实在太过冒险,如果有兰斯从旁援手,危险会降低许多。   问题是,索菲雅真的会选择那天动手么?兰斯真的会帮他们么?   兰斯顿难道不是想找个理由逃跑么?!   他被捕那天说的话伊登菲尔德一个字都不信,想想他之前做过什么,会信他才是有鬼了,万一他临时倒戈协助索菲雅,事情不就更糟了?!   尽管心怀种种疑虑,伊登却没有再把他关起来,他总觉得兰斯就算对自己无情无义,对安蒂利亚却是有心相护的,只因为这一个理由,伊登批准了他的出狱申请。   然后,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带着兰斯顿出门逛街去了。   同行的还有安蒂利亚。   虽然后面缀着一大堆便衣护卫,走在前面的却只有他们三个人,伊登菲尔德走在河边人行道上,透过墨镜看了看天空,曼声道:“久违了啊,兰斯。”   兰斯顿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位置,不发一语。   “这几天将军都没给你喝药吧?毕竟茶会那天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一身法力施展不出就尴尬了。”伊登伸手拉了下墨镜,从镜片上方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你现在状态很好,随时可以逃跑,我不拦着你,你走吧。”   兰斯顿只稍微比他高出半个头,直视着他双眼道:“如果我想跑,你以为那间牢房真的关得住我?”   伊登笑笑:“什么意思?奥斯维尔的药剂无效?”   “不,他的药很有效。”兰斯道,“但除却魔法,我还有很多种越狱的方法。说实话,之前安蒂利亚那件事我想过可能会是陷阱,但我还是来了,因为协助你们已经是我唯一的出路。”   伊登挑眉:“唯一的?”   “我已经与索菲雅决裂,又不可能放着你们不管。”兰斯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所以我只能试着帮你们了。”   伊登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回过身继续往前走。   手腕、脚踝上的旧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他绝不能相信这个人,是的,兰斯顿对他而言始终是敌人,可如果这个敌人能够保护安蒂利亚,他就不介意他跟在自己身后,魔鬼才能对付魔鬼,让他应付索菲雅或许是对的。   无论他对自己做过多残忍的事,这么多年来他却没动过安蒂利亚一根头发,这是事实。   一阵风过,吹乱了伊登早上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发型,一头金毛很快又成了鸟窝,配上他那副大墨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安蒂利亚笑得停不下来,用手帮他顺了顺,但很快又被吹乱了。   今天是阴天,没有必要戴墨镜,可伊登菲尔德身份特殊,如果说奥斯维尔在伦敦是半个名人,那么伊登绝对是一整个名人,自从去年接受了报社的公开采访并公布了个人近照之后,他莫名其妙成为了新晋偶像,在最近半年中人气一直在飙升。   他明明是储君好不好?难道不比那些明星厉害么?伊登刚开始很不爽,不过逐渐觉得能塑造出亲民的形象也不错,这也是一种手段。   天使般的面容,雍容的气度,伶俐的言辞与聪慧的头脑,以及小小年纪就手握大权的慑人威势,公众面前的伊登菲尔德确实很有魅力,何况他总是装出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布莱克不就是这么沦陷的?   像布莱克那样狂热的家伙并不多,但是以防万一,伊登微服出行时还是戴上了墨镜,镜片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   看了看风中凌乱的可疑人物伊登菲尔德,又戳了戳自己头上的宽边帽,安蒂利亚笑道:“不然我们去帽子店给你买个帽子吧?”   戴上帽子会更可疑吧?!伊登这么想着,却莫名觉得挺带感,点点头道:“走着,我看到前面就有一家!”   ——   街边的帽子店中,伊登菲尔德一本正经地挑选帽子。   安蒂利亚给他试了一顶黑色高筒帽,又试了一顶卡其色侦探帽,都觉得不太合适。店里也没什么人,伊登索性将墨镜摘了下来挂在口袋里,对着镜子顺了顺毛,拿过一叠帽子一顶顶试,很是乐在其中。   兰斯顿起初并不和他们走得近,逛着逛着却无意间来到了伊登身后,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手中拿着的一顶帽子,淡淡道:“你试试这个。”   他不由分说将帽子扣到了伊登头上。   伊登透过镜子眼睁睁看着一顶墨绿色的男式宽边帽被扣在了自己头上。   “你给我戴绿帽子干嘛?!”他顾不上矜持地吼了出来。   兰斯顿一脸平淡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解:“绿帽子有什么问题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伊登目瞪口呆。   安蒂利亚替他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观察了一下,说:“虽然是绿的,但帽型不错,和你的衣服墨镜很搭,这个绿色也不是那么明显。”   兰斯仍旧不解:“所以说,绿帽子有什么问题么?”   伊登:“……”   又试了几顶其他帽子之后,伊登菲尔德发觉安蒂利亚说的果真是对的,于是他取过那顶墨绿色的帽子心情复杂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去柜台结账了。   反正只戴一天而已,再说他还没有女朋友呢,不用顾忌这么多。   片刻后,戴着墨镜和绿色帽子的伊登走出店门,迎着风出现在了一众便衣护卫的视野中,混在其中的罗切斯特明显抖了一下。   这是储君还是流氓???   穿着这身打扮又逛了几家店,伊登走累了,恰巧瞥见河边停了一辆眼熟的车子,走近看了看车牌号,他朝安蒂利亚招了招手。   安蒂利亚走过来一看:“这是怀特的车?”   怀特家就在这附近,不过他时常住在王宫里,平常没有急事也不怎么开车,习惯将车停在河边空旷处,安蒂利亚见过他开这辆车,记住了车型和牌号。   “正是。”伊登踩上了一旁的石墩,三两下爬到车顶坐了上去,面朝着河流的方向,笑笑地对她道:“坐上来吧,这里视野很好。”   安蒂利亚整个人都不太好。   “没关系的,他一直把车停在这儿,我以前经常爬上来玩儿,虽然现在重了点……不过这辆车很结实,不会塌!”伊登信誓旦旦地说。   这辆车就像包了一层厚重的铁壳子,看起来确实很结实,安蒂利亚将信将疑地踩上石墩,被伊登扶着坐在了他身边。   清风从河面上徐徐吹来,远处层云密布的阴霾天空现出一道缝隙,露出其后灿烂的一线金色日光,瞬间又被云雾淹没,隐去不见。   伊登轻轻叹了口气:“希望明天茶会能是个好天气。”   兰斯顿站在不远处,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他虽然头脑很好,但行事一向简单粗暴直接,毫不顾及气氛与前情,和从前一模一样。刚刚逛街时,伊登本不想理他,但他时常做出类似于扣绿帽子这样的举动,伊登忍无可忍,被迫和他说了好几句话。   一切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就连他们三人的相处模式都丝毫未变,兰斯挑事,伊登炸毛,安蒂利亚在一旁和稀泥。   如果能够忽略十年前那件事的话。   可是发生过的不能当没发生,如今的伊登菲尔德只是想利用兰斯顿,拖了他出来闲逛既是想观察他,也是为下一步行动做铺垫。   一辆冰淇淋车在不远处的路口停下,安蒂利亚转头看了看,笑道:“我去买冰淇淋,哥哥你还要巧克力的么?”   “嗯,辛苦你了。”伊登微笑。   安蒂利亚跳下车子走远,兰斯顿的目光跟随了她片刻,很快被伊登唤回了注意力。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伊登冷冷道。   兰斯走近几步,靠在发动机上,神色淡淡地看着河面。   伊登眯了眯浅蓝色的眼眸,压低声音道:“如果你真能帮我们抵御索菲雅,保证安蒂利亚的安全,我可以不杀你,也不判你终身监/禁。”   兰斯沉默着,没有反驳。   他的处境其实不好,释放过大规模的古代魔法,又连续一个月被灌无名药剂,这对本就虚弱的他而言伤害很大,逃走并不容易,何况他现在不想逃。   另外,虽然号称不老不死,拥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但他并非真的不会死,伊登总能找到杀死他的方法。   过了半晌,他道:“你这么做,是顾及到安蒂利亚的感受么?”   “是又怎么样?”伊登道,“不管怎么说,你救过她一次,我不想让她眼睁睁看着你死。”   兰斯轻笑一声:“这就矛盾了。”   伊登蹙眉:“你说什么?”   “你为了安蒂利亚可以违心地放过我,可是她呢?”兰斯道,“我没有伤害过她,甚至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周全,所以安蒂利亚心里感到对我稍有亏欠,这是她陷入两难的原因。”   “不过她最终的选择不是明摆着么?”兰斯笑了,“你为了她而放过我,她是不会接受的。”   伊登菲尔德神色怪异地看了他片刻,“听你这意思,倒是情愿一死了?”   “我可没这么说。”兰斯顿淡淡垂下眼。   沉默了几秒后,他不着痕迹地向冰淇淋车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一怔,随即收回目光,淡声道:“你们好好玩吧,明天见。”   伊登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走远,没入人流之中,很快被几名护卫围住限制了行动,看样子是要回王属军的监狱里去了。   他再转头看向另一边,安蒂利亚拿着两个冰淇淋正走过来,身边还跟了个小不点,是奈伊。   自从将训练时间改到早上,奈伊下午就相对悠闲了,今天是抽空出来买调料和零食,走出超市时正好看见安蒂利亚,就一起买了冰淇淋。   走近了,安蒂利亚奇怪道:“他人呢?”   “回去了。”伊登接过冰淇淋道了谢,“回去了也好,省得我们玩得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伊登,珍惜最后的快乐时光吧( ̄▽ ̄) —— 作者智商欠费,前面写太阳后面写阴天,改过来了……更新稍等几分钟。 ☆、第60章   第二日的天空算不上晴空万里,白云时不时飘过将日光遮去,难得的是没有起雾,露出来的天空湛蓝澄澈,对于露天茶会来说其实是个好天气。   安蒂利亚他们到得早了,场中宾客寥寥无几,宫廷内的侍从还在做最后的准备,奥斯维尔临时有几份文件要签,趁机跑回了皇家学会一趟,奈伊扒在桌子上看盛点心的小碟子,王宫里的餐具样样精美奢华,他很想带回去一些。   然而很快他就被一大早兴奋爬起来的帕特丽夏拖走去玩了。   帕特丽夏个子虽矮,力气却大,跑路的过程中咚地撞倒了一把沉重的实木椅子,她本人丝毫未觉,拖着奈伊绝尘而去了。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要好了???   安蒂利亚狐疑,弯腰想扶起那把椅子,稍一用力发现完全扯不动,正要再加些力气,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双手:“我来吧。”   她转头去看,怔了怔道:“爱德温教授?”   虽然模样孱弱,爱德温的力气到底比女孩子大些,很快将实木椅扶正摆好,腼腆笑道:“真是好久不见,安蒂利亚博士。”   他因为身体原因,之前两个月都没怎么去机械部上班,机械部和技术部之间的交接合作都是副部长完成的,自从R-14事件以来,安蒂利亚竟是再没有见过他了。   看他气色不错,身体应该是没大碍了,安蒂利亚遂笑道:“你总算好起来了,欧文隔三差五就要念叨你一次。”   “他以前就是这样,啰嗦得很,没想到到了技术部还不改改。”爱德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安蒂利亚好笑道:“虽然他天天惦记你,但工作还挺卖力的,等智能兵器研发第一阶段结束,我就把他还给你。”   “没关系,不用的。”爱德温显然很不擅长开玩笑,回答得十分认真,他面上笑容凝了片刻后褪去,低声道:“上次R-14的事很抱歉,我明明发觉了索菲雅不对劲,却没能及时阻止。”   安蒂利亚呆了呆,连忙道:“索菲雅那么厉害,也不是你一个人能阻止的,最终大家都没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谢谢。”爱德温稍微笑了笑,无意间露出了几分落寞神情。   安蒂利亚多看了他一眼,感到早已有过的猜测似乎又得到了证实。   --   大约一小时后,茶会正式开始,仍旧是伊登菲尔德开场致辞,场中已经布满了宾客,各自在早已备好的位子上坐下,伊登在简短的致辞后亲自将宾客名单念了一遍,与会者共有百余人,念名单的时间反而比他的致辞还长。   这是必不可少的步骤,茶会不同于舞会,相对纯粹单调,没有什么亮眼的活动,仅仅是将身在伦敦的各界知名人士邀请到场,提供一个跨界交流和休闲品茶的高雅环境而已,每一位到场的宾客都分量十足,有必要让所有人知道哪些人出席了本次茶会。   当然,像奈伊这样走了后门得以入场的,肯定不在名单之中……   这是上流社会扩大人脉、认识新朋友的好机会,然而最初的座位都是固定好的,桌上摆着精致的名牌,安蒂利亚早就发现这一桌上全是自己认识的人。   是的,皇家学会中的著名机械师全部在这里了,当然也包括爱德温,熟人坐在一起才不会尴尬,也好拜托相熟的朋友引见未曾相识的人,这样的安排是每年固定不变的。   其余圆桌边坐着政界、商界、学界各领域的名人,几乎每个人的名字都在报纸上出现过,有著名议员、大资产家、知名作家,茶会开始时,众人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和周围的人交谈,随着时间推移,才渐渐离席走动,伴随着清风和美味的茶点,茶会气氛始终轻松惬意。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参加王宫茶会了,总能在场中找到旧识,而新面孔受到的关注显然更高,在最初两个小时里,安蒂利亚一块点心都没来得及吃,在完全蒙圈儿的情况下认识了二十八个人,好在大家都是名人,不然她还真不一定记得住谁是谁。   有设计师来请教机械方面的问题,有历史学家来询问慕索城的古迹遗留状况,还有人只是单纯过来见个面认识一下,这些都还算正常,但是竟然有个小说家表示想把她的经历改编一下写成一个故事,被安蒂利亚毛骨悚然地拒绝了……这太可怕了,想想看,几十年之后自己都死了,一本“以自己为原型”的小说还在世上流传,并且其中不知道写了什么根本没发生过的事……   小说家真是可怕的职业,千万不要得罪他们。   第一次参加茶会的人都不怎么习惯主动去认识别人,这也是正常的,好在与会的宾客大多见多识广涵养甚佳,对她多有照顾,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有所轻视,茶会上的交际比安蒂利亚想象的更要愉快。   与此同时,坐在魔法席上的奥斯维尔正在品尝甜点。   作为皇家学会会长,他管理的部门几乎囊括了学界所有领域,跟许多著名学者都有不错的交情,在伦敦人脉甚广,每年都是茶会的焦点之一。   ……不过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奥斯维尔博士最喜欢吃甜食,今年茶会不知为何准备了这么多甜食,他根本吃得停不下来了!   老相识的寒暄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了,有新人想过来认识他一下打个招呼,都要瞅准他吃完一盘甜点喝茶的短暂间隙,一个箭步冲过来自我介绍,然后奥斯维尔就会用餐巾擦擦嘴,整一整衣领,面带微笑地转过身来同他说话,在吃货和学者两种状态之中转换自如。   他甚至还会将自己觉得最好吃的甜品介绍给新朋友……   去年茶会上,奥斯维尔有心跟随王属军出征,想趁着机会勾搭威尔诺,就是以“请对方吃甜点”这样莫名其妙的方式搭上话的,威尔诺并不喜欢甜食,出于礼貌勉为其难吃了一盘,奥斯维尔从此在他心里留下了“不正经又难缠的男人”这样一个糟糕的第一印象。   所以去年出征之前,威尔诺将军暗自头痛了许久,后来才发觉奥斯维尔这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但事到如今他仍旧觉得奥斯维尔在某些方面很脱俗……比如现在,场中所有种类的甜品都被他品尝过一遍了,他看起来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威尔诺这边的交际也大致结束了,走过去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无奈道:“照你这个吃法,过了三十岁就一定会发胖知道么?”   奥斯维尔喝了口红茶,清清嗓子,打了个哈哈道:“偶尔放纵一下嘛,往年茶会也没有这么多甜点的,今年是怎么回事啊?”   威尔诺道:“是因为安蒂利亚喜欢吃甜品吧,伊登殿下特意为她准备的,结果她还没吃,你倒是吃了个遍。”   奥斯维尔愣了愣:“安蒂利亚喜欢吃甜品?”   威尔诺:“是啊,她自己说的。”   奥斯维尔端着茶杯怔了片刻,这怎么可能?安蒂利亚最喜欢的明明是肉类,甜品她也不讨厌,但通常不会吃很多,这一点他不会搞错的。   威尔诺看了看他:“怎么了,发什么呆?”   “没什么。”奥斯维尔低头看看杯中红茶,“今年的茶味道也不错,你尝了么?”   “还好,有些甜了。”威尔诺道。   奥斯维尔苦笑:“咱俩口味真是天差地别。”   “喜欢吃甜食的男人本来就很少见。”威尔诺难得揶揄他一次,一笑过后压低了声音道:“今天不要放松警惕。”   “嗯,我知道。”奥斯维尔笑笑,其实从开场以来,无论他在做什么,注意力始终分了一部分在安蒂利亚身上。   --   无法参与到大人们的交谈之中,奈伊和R-14在宫殿后面的庭园里借着树荫消磨时光。   无法吃到美味的点心,R-14怨念地蹲在地上画圈圈,奈伊在一旁十分客观地道:“现在要让你拥有味觉确实是不可能的,或许再等个几十上百年?你应该能活到那时候。”   R-14瞪了他一眼,却生气不起来,在便笺本上唰唰唰写下几个字给他看:“好吃么?”   “挺好吃的,不过我刚才也没吃太多,我不是很喜欢甜食。”奈伊看看她,“我觉得宫廷厨师的烹饪水准还不错,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传授给我一些秘方。”   “你去拜托那位王子殿下不就好了。”R-14在本子上写下这样一行字,还没来得及展示出来,忽然发觉远处走廊下有人经过,不由偏过头去看了看。   奈伊眯起眼睛低声道:“是那个人吧……兰斯顿。”   仍然是一身黑衣,披着垂到腰间的斗篷,他今天还戴了黑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毕竟是上过通缉令的人,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茶会上不大好,他多少要挡一下脸,市民仅仅是见过他的照片,不至于凭衣着打扮就认出他来。   兰斯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朝这边淡淡瞥了一眼,身影很快绕过转角消失不见。   奈伊盯着他离去的方向蹙了蹙眉,心中涌现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怪异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奥斯维尔:没想到将军还是个注重身材的人→_→ 威尔诺:……你要是变胖了就没人喜欢了。 奥斯维尔:QAQ ☆、第61章   临近中午,漫长的交际时间终于进入尾声,宫殿里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和供宾客午休的房间,下午茶也会在茶会现场按时供应。有些人吃过午饭就离去了,大多数人还是留了下来,相对于上午的忙碌,下午茶时间总是自由而懒散的,能和新认识的朋友共度这样一段时光,是互相之间增进了解的好机会。   伊登菲尔德一上午忙得晕头转向,几乎和在场的每一位宾客都说过了话,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寒暄问候,嘴角都快笑僵了,最后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在没出什么状况,吃过午饭后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大睡了两个小时,再起来看表时,已经三点多了。   下午应该没人会来找他了,许多宾客在临时开放的后花园散步休憩,宫殿前的草坪上反而清净了许多,伊登背着手走出殿门,倚在廊柱边向场中看了看,一眼望见了正在自己位子上喝茶的安蒂利亚。   奥斯维尔和威尔诺也在附近,在和一位议员聊天,伊登没管他们,径直走到安蒂利亚身边,伸出手指戳戳她脑袋,笑嘻嘻道:“你睡午觉了么?”   安蒂利亚抬起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瞅着他,还揉了揉眼睛。   看这样子……应该是睡得不错。   伊登扑哧一笑,将藏在背后的东西举到面前,塞到她怀里。   “生日快乐,安蒂利亚。”他笑着说。   安蒂利亚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伊登眼中的笑意和小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是纯粹无瑕的,天使一般的笑容。   她低下头看看怀里的东西,是一个毛茸茸的黑色兔子玩偶,不大不小,正好让她抱个满怀。   安蒂利亚摸了摸兔子头上的毛,抱着它站起身笑道:“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他们虽然不是双胞胎,却是相隔一年的同一日出生,今天是他们共同的生日,安蒂利亚当然不会忘记这一点。   她从带来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过去,伊登接过来,入手竟然意外的沉重,这份礼物包得严严实实,他好奇地翻来覆去看了片刻,眨眨眼问:“里面是什么?”   安蒂利亚笑道:“你看了就知道,晚上回去再打开。”   “好。”伊登一口答应下来,浅蓝色的眼睛澄澈明亮,整个人好像在发光一般。   安蒂利亚忍不住想,如果他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   --   将沉重的礼物盒抱在怀里,伊登笑着问她:“上次问你有没有什么愿望,考虑好了么?”   安蒂利亚:“非要说的话,等以后我空闲下来,哥哥投资帮我开两家店好不好?”   “当然没问题,别说是两家店,就是五十家都不在话下!”伊登大言不惭,“什么店呢?”   “面包店和花店。”   “哎?听起来不太像是你的风格,我以为你会喜欢卖点跟机械有关的东西,或者至少是书店吧?”伊登用戴着黑色丝质手套的手指抚了抚下颚,“难道说在皇家学会工作得不开心么?”   “哈哈哈。”安蒂利亚干笑几声,“没有那回事,其实这是奥斯小时候的愿望,我觉得挺有趣的……”   伊登:“……”   不远处正与议员谈笑的奥斯维尔莫名感到背上一寒,两道灼热的目光带着凛凛杀气投在他背上,仿佛要在他身上打出两个洞。   盯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回头,伊登菲尔德很不甘心地收回目光,沮丧地道:“安蒂利亚,你没有什么自己特别想要的东西么?还是说……我实现不了?”   安蒂利亚看了他半晌,歪了歪头:“我的愿望是自由,现在已经实现了。”   伊登抬起头看她,“既然如此,是时候考虑下一个愿望了。”   安蒂利亚怔了怔,听他满不情愿地道:“奥斯维尔那两个愿望我回去会记在本子上的,就当做附赠品吧,你要好好考虑,明年我再来问你。”   面对如此的执着心,安蒂利亚哭笑不得地抱紧怀里的兔子,不是她没有考虑,只是才从慕索城出来不久,根本没心力希求这些事,确实是要缓一缓。话说回来,伊登他不也是一样么,虽然天天都在考虑要为妹妹做些什么才好,却从没想过如何让自己得到幸福。   被伊登的怨念笼罩周身的奥斯维尔不知何时挥别了威尔诺和议员,来到安蒂利亚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笑嘻嘻地对伊登道:“借你妹妹用一下!”   伊登瞪他:“你这是在挑衅么?”   “绝对没有。”奥斯维尔露出纯良无辜的神情,挤了挤眼睛道:“我也有礼物要送。”   “快去快回。”伊登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安蒂利亚的椅子上,切了半块蛋糕塞进嘴里,“真是的。”   “多谢啦殿下。”奥斯维尔笑笑,牵过安蒂利亚的手,走出茶会的场地,绕过宫殿来到后花园,专挑小路往僻静的地方走。由于宾客分散,庭园里平日人迹罕至之处此时也总有两三个人聚在一起聊天,好在他对王宫地形极熟,转了十多分钟,竟真的找到一处寂静无人的地方。   安蒂利亚朝四周看看,“这么鬼鬼祟祟的,你又要送什么违禁物品?”   这里是建筑和院墙围出的一小块空地,草地中央立了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只零星透下几点碎金般的日光,安蒂利亚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常来这里玩,有时玩累了就直接躺在树下睡着,直到傍晚被侍从们找到抱回去,坐在饭桌旁边闻到食物的香气,她才会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就算是我也弄不到比手/枪更违禁的东西了。”奥斯维尔放开她的手,回身笑了笑。帝国对枪支弹药是实行严格管制的,他如今脱离王属军,也成了不能随身携带枪械的人,奈伊虽然在练枪,但要想将枪支带在身上,至少要等成年之后获得了军人的身份才行。   安蒂利亚仍然抱着那只黑兔子,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丝毫没找到能藏礼物的位置,疑惑道:“难道是诓我的?”   “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奥斯维尔整个人都卡了一下。   安蒂利亚上前几步摸了摸树干,自从小时候离开伦敦,她就再也没来看过这个地方,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这棵树好像长得比以前更高了,又好像完全没有变。   “安蒂利亚。”奥斯维尔在她身后道,“茶会上这么多蛋糕,是你让伊登准备的?我记得你不是那么喜欢吃甜食……”   “你不是吃得很开心吗?”安蒂利亚轻轻敲了敲树干,转过身坏笑:“机会难得,我是故意那么说的。再说茶会上也不能吃烤肉啊,味道太浓会盖过茶香,甜食再合适不过,往年难道不是这样么?”   “往年也有甜品,但是没这么多,面食和汤居多。”奥斯维尔哂然道:“这绝对是我四年来吃得最多的一次了。”   “是这样么?”安蒂利亚微微一惊,茶会上的甜品通常材料昂贵工艺复杂,比起面食和汤要奢侈得多,这么说这次茶会居然是历年来最为铺张浪费的一次。   “……”默然了片刻,她拍拍奥斯维尔的肩膀认真道:“千万别告诉哥哥其实是你喜欢吃甜食,他会打死你的。”   “我……我知道了。”奥斯维尔一凛,苦笑着应了,不过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会更让伊登菲尔德抓狂。   一大片厚重的云层飘过来遮挡了日光,天好像一下子阴了下来,风中也带了几分凉意,吹得树冠簌簌作响,安蒂利亚抬起头看去,交错的枝叶将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令人有些微微的眩晕。   奥斯维尔就在这时候靠近了一步,他身上从来不带压迫力,即便是如此明显的接近,也不会让人有丝毫的紧张不安,然而反应过来的时候,安蒂利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他困在树干和身体之间了。   他一手撑在树干上,低下头笑道:“你猜我要送你什么?”   由于安蒂利亚怀里还抱着兔子玩偶,奥斯维尔没办法离她太近,安蒂利亚的视线被他肩膀挡住,眨了眨眼睛道:“很小的东西么?”   “是很小的东西。”奥斯维尔低头看她,眼神清亮:“我有点担心你会拒绝。”   安蒂利亚笑道:“哪有不要礼物的道理?你尽管拿出来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事到临头,奥斯维尔竟然感到很紧张,迟疑了一下才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慢慢捧到她面前。   安蒂利亚脑海中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不过很快被她否定了,她接过盒子对着光华的绸面看了片刻,小心翼翼打开盒盖。   黑色棉绒之间夹着一线银光,是一枚镶嵌着大颗蓝钻的银色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  奥斯维尔:好紧张QAQ ——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画风越来越清奇了,看着几个月之前写的感情戏有种删删删的冲动,下一篇的感情戏大概会更少,更少,更更少,真的是要走上少年漫的不归路了(抹泪 ☆、第62章   伊登菲尔德等了许久不见那两人回来,气闷地塞了一肚子蛋糕,嘴上沾了一圈儿奶油,幸好后来威尔诺坐过来跟他聊了几句,他才没有无聊致死。眼瞅着都快五点了,安蒂利亚才抱着兔子打着哈气走回来,身后跟着一脸微笑的奥斯维尔。   伊登舔了舔唇,脸上的奶油却完全没有干净,他起身往前迎了两步,眼尖地瞅见了安蒂利亚左手无名指上的蓝钻石戒指。   不是他容易注意细节,而是奥斯维尔送的这枚戒指实在太显眼了,阳光下大老远的就闪着光,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戒指的主人是土豪。   伊登原地僵立了片刻,几乎立刻推出了事情的原委。   “你……”他气结地抬起手臂,指向奥斯维尔。   安蒂利亚眨着眼睛看他:“哥哥你吃到脸上了。”   伊登向来是很注意形象的,闻言立刻转身从桌上抽了一张餐巾纸,文雅地将嘴边擦干净,清清嗓子,重新聚气,然而还没等他吼出来,奥斯维尔忽然绕到安蒂利亚身前,笑了一笑对他道:“殿下息怒,我向安蒂利亚求婚了,这是订婚戒指。”   威尔诺手中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在盘子里,他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奥斯维尔的笑脸。   奥斯维尔仍然笑着,好死不死地补充了一句:“她答应了呢。”   威尔诺暗中替他捏了把汗,果不其然,伊登的表情空白了几秒,随后立即炸毛。   “奥斯维尔!!!”   他这一喊将不远处草坪上散步的鸽群都惊了起来,幸好茶会的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不然储君发飙的花边新闻恐怕明天就要上报。   安蒂利亚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身前掠过,奥斯维尔当先敏捷地冲了出去,伊登菲尔德抄起一张还没舔干净的盘子紧追不舍,周围收拾餐具桌布的侍者全都直愣愣呆在了原地,望着储君殿下和会长大人在餐桌之间绕着圈子你追我赶,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威尔诺看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象,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片刻后却又忍不住笑了笑。   安蒂利亚掏出小盒子拿在手里抛了两下,将戒指小心摘下来收了进去,伸手压了压头上翘起来的一撮刘海儿。   奈伊和帕特丽夏此时也在餐桌旁边,冷眼旁观了全过程,奈伊十分冷静地瞅了瞅越追越远的两个跳脱身影,故作老成地低头对帕特丽夏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是吧?”   帕特丽夏:“……”   趁着片刻后伊登菲尔德再次跑过自己身边,安蒂利亚对他道:“哥哥别跑了,刚吃完东西不能剧烈运动。”   伊登立即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弯下腰扶着膝盖喘个没完,奥斯维尔也在几米之外停下,靠着餐桌笑得愈发开心:“殿下你就从了我们吧。”   “从你个头啊!”伊登将手里的盘子往桌上一磕,直起身子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冷笑道:“奥斯维尔,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变态,准备承受我的怒火吧!”   奥斯维尔没顾得上反驳他的用词,忍不住又蹿了出去。   这场闹剧直到罗切斯特前来拎住伊登菲尔德的领子才算了事,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作为半个长辈,罗切斯特在关键时刻很有话语权,奥斯维尔因此暂且保住了小命。   伊登也累得够呛,瘫在椅子上灌了几口红茶,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顶着一头在狂奔中被彻底吹乱的金毛,神情却忽然严肃起来,他转头望着安蒂利亚,道:“都这个时候了,索菲雅怕是不会来了吧?”   安蒂利亚稍稍侧目望了望远处廊柱后现出的半个黑色身影,微笑道:“难说。”   伊登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默然半晌,对身后的罗切斯特吩咐道:“叫他过来。”   “是。”罗切斯特微微躬身。   兰斯顿走过来时,面上仍覆着面具,伊登托腮看他一眼,哼笑一声:“附近也没有外人了,把面具摘了吧,又是眼罩又是面具的,你不热啊?”   兰斯依言摘掉面具,面具下面果然还戴着那副黑色眼罩,遮住了他左眼,只露出银色的右眼,不自觉散发着锐利的冷光。   伊登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鼓捣了片刻,安蒂利亚看了看,发现他拿着的还是当初自己在格伦维斯学院交给他的那台相机。   “你还在用这个?布莱克没有送给你新型号么?”她问。   伊登笑眯眯道:“他送了啊,新型号挺不错的,不过我对这台机器有感情了。”   小孩子才容易对旧物恋恋不舍,安蒂利亚笑了出来:“怎么,要拍照么?”   “嗯,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伊登眼中闪过不常有的温柔神色,很快调试好了相机,向周围看了一圈,叫来一个侍者,微笑着道:“麻烦你了。”   安蒂利亚虽然不喜欢拍照,但既然伊登想留下些回忆,她也乐于支持,倒是奈伊和威尔诺,有着严重的镜头恐惧症,已经在偷偷准备开溜了。   奈伊仗着身材矮小蹲下身往远处蹭,没走几步就被帕特丽夏的机械臂抓了回来按在椅子上,威尔诺不太容易溜走,面色僵硬地坐在原处,奥斯维尔从一旁搭住他肩膀笑说:“放松放松,将军你好歹也是上过几次报纸的人,拍照还不是轻车熟路?”   伊登菲尔德叹了口气:“可惜怀特那家伙不在,我总不能剪张他的照片贴上去吧?”   奥斯维尔奇怪道:“他怎么了?”今天一整天的茶会,他还真没注意到怀特不在场。   “热伤风,估计是晚上踢被子吧。”伊登哂笑,站起身道:“好了好了,大家站好,安蒂利亚站我身边。”   奥斯维尔站在了安蒂利亚的另一侧,伊登表情不善却没有阻止,安蒂利亚怀里抱着兔子玩偶,感到了久违的开心,笑容也比平时真切一些。兰斯顿原本站在一旁不想上去凑热闹,奈何伊登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实在搞不懂伊登的心思,为何讨厌他又要将他拍进合照?他对人情世故向来不太了解,也没有多考虑,干脆站到了人群边缘堪堪能够入镜的位置。侍者等他们所有人都站好,将相机举到眼前,取景后按下了快门。   不过片刻,一张新鲜热乎的合照就吐出来了。   伊登第一个跑过去看,捏着照片笑道:“不错不错,把我拍得挺帅嘛。”   安蒂利亚也凑过去看了看,这张照片的曝光意外正常,其他人神情都还好,伊登笑得灿烂,她和奥斯维尔保持着轻松的微笑,罗切斯特也是笑容如常。就是威尔诺和奈伊的表情实在僵硬,帕特丽夏呆呆地站在最前面看不出表情,而兰斯顿仍旧一脸冷漠,好像拍的不是合照而是遗照,而且他在盯着别处,并没有看镜头……   安蒂利亚笑了几声,“这张照片能不能翻印几张?我想贴在墙上。”   “好啊。”伊登笑眯眯地应了,相对的,威尔诺和奈伊的脸色愈发苍白,而兰斯顿仍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拍完照就默默走远,到树下站着去了。   安蒂利亚:“对了哥哥,你以前拍的照片都还留着么?不如都翻印一份给我,我留着收藏好了。”   第一次有人对自己的摄影水平表示如此的肯定,伊登开心得不得了,一口应了下来,还说:“原件给你都没问题,你要全部贴在墙上吗?”   安蒂利亚笑道:“可以啊。”   奥斯维尔默默扶额,伊登拍的照片他见过,全都是意识流抽象作品,感觉以后安蒂利亚的房间会没法看了呢。   ——   拍完合照后,伊登菲尔德请在场的所有人留在王宫享用晚饭。   距离晚饭准备好还有一段时间,伊登拉着安蒂利亚去湖边长椅处坐下聊天,难得奥斯维尔那个家伙这次没有过来打扰,他坐定后往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叹息道:“今天真是累死我了。”   上午跟那么多宾客说了话,他脑袋都一个变两个大,睡了午觉吃了一肚子甜点也没能缓过来,此时只想安静地坐一会儿,什么都不去想。   也只有和安蒂利亚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安蒂利亚用兔子竖起来的耳朵戳了戳他的脸,伊登仰着头瘫在椅子上闭眼装死,坐姿很是奔放,不过没关系,反正附近也没有别人。   于是安蒂利亚掏出了他兜里的相机,对着他的睡相迅速拍了一张。   伊登这才幽幽抬起头来:“喂。”   照片吭哧吭哧地吐了出来,安蒂利亚拿在手里看了看,笑着递给他:“送你了。”   伊登接过来,抚着下颚端详片刻,“也不是很丑嘛,没办法,我长得帅。”   安蒂利亚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黑眼圈都出来了,上午还好好的呢。”   “心累。”伊登抬起手捂住半边脸,“尤其是奥斯维尔那个家伙,他他他实在是太过分了,竟敢背着我……”   “我发现你们两个跑的都挺快。”安蒂利亚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相机,“你心累的主要原因不是茶会也不是奥斯,而是担心索菲雅会来吧?”   伊登怔了一瞬,不得不点了点头。   “哥哥,不要忘记。”安蒂利亚道,“她的目标是你,无论她对我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杀死你,今天也是一样,如果她来了,你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根据兰斯顿所说,他十年前不杀伊登菲尔德,是没想到他能从地狱般的阴影中走出来,便不愿横生枝节,可如今的伊登已经越来越强大了,为了毁掉预言中的那个世界,索菲雅不会再放过他。   伊登沉默片刻,又点了点头,心里却未必认同。   安蒂利亚将相机塞回他兜里,望着湖面上倒映的红霞,微微笑道:“在佛罗伦萨的那七年,我无数次想要回到这里,可我明白回来也没有用,因为已经没人记得我,对他们而言,安蒂利亚这个人是不曾存在过的。”   “谢谢你,哥哥。”她平静地道,“谢谢你记得我。”   伊登菲尔德没有动,保持着之前面向湖泊的姿势,良久之后,才稍稍笑了一下,低下头:“放心好了,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记得你的。”   不对,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   就算不被人理解,就算被当成疯子,就算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也一定要记得,自己曾经有一个妹妹,有着和他相似的发色和眼瞳,名字叫做安蒂利亚。   他唯一的,失而复得的妹妹。   --   在湖边坐着闲聊了片刻,怀表的指针指向六点,伊登菲尔德笑着起身:“该回去了,晚饭我让他们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炸鲽鱼,你下午好像没吃什么点心,正好多吃点肉。”   安蒂利亚扯起兔子跟上去,笑着道:“好。”   “话说回来,我记得你一直是喜欢吃肉的,怎么最近对甜食感兴趣了,被奥斯维尔那家伙传染了吗?”伊登疑惑道。   安蒂利亚暗自淌了一滴汗,呵呵笑道:“偶尔也想换换口味,多吃甜食心情会变好。”   “也是啊。”伊登就这么被她糊弄过去了,安蒂利亚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忽然感到思维如同断了线一般,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她不由停下脚步,愣在了当地。   伊登发觉她没有跟上来,笑着回头问道:“怎么了,肚子太饿走不动了么?”   回头的一瞬间,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原本空无一人的湖岸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影,黑色长发,红色衣裙,明明是个笑起来娇艳可爱的女孩,却总是喜欢披着品味堪忧的暗红刺绣披肩,给自己增添几分老气横秋的意味。   她脸上的笑容也从来谈不上纯粹,一抹冷冷的、带着些微怜悯和嘲讽的笑意在唇边化开,如血夕阳在她眼中映出了瑰丽的红色。   安蒂利亚强忍着头痛的不适和心口突如其来的烧灼感,勉强站立着,缓缓转身看向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索菲雅。”她轻声道。    ☆、第63章   伊登菲尔德几乎是立刻按下了便携通讯器的警报装置,向全王宫发出了警报。   接着,他冲到安蒂利亚跟前,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死死盯着索菲雅。   “哥哥!”安蒂利亚难得有些恼怒,这家伙是把她刚才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么?   伊登却恍若未闻,不知为什么,此时面对着索菲雅,他竟比见到兰斯顿时还更要恐惧,十年前的一幕幕渐次浮现于脑海,手腕脚踝的皮肉筋骨被割开挑断的剧痛,无法反抗的强烈绝望,眼睁睁看着安蒂利亚被带走却不能阻止的巨大无力感,以及……这十年来只有他一人记住真相,被孤立被侧目的深刻孤独。   无论是哪一种痛苦,他都不想再尝试了。   索菲雅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微微笑道:“今天玩得开心么?”   伊登不语。   “我等到现在才出来,也忍得很辛苦。”她道,“为了给你们足够的时间,好好享受最后的愉快时光。”   伊登攥着安蒂利亚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冷笑道:“兰斯顿。”   他话音刚落,兰斯顿就从附近的树木后现身,神情平淡地走上前,将他们二人遮挡在身后,望着索菲雅道:“姐姐,能不能换个方法?我不想再重复过去的错误了。”   索菲雅略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叫我姐姐,就是真心实意地在求我吧?可惜,我有我的目的,你有你的追求,我已经做出让步了,安蒂利亚的性命和她的自由,你觉得哪个更重要些?”   兰斯顿望了她片刻,稍稍低下头。   “兰斯。”伊登的语声中带着一分难以察觉的颤抖,兰斯顿眼中现出动摇神色,几秒后复归平静。   “我果然不该相信你。”伊登菲尔德冷冷道。   与此同时,皇家亲卫队迅速赶到,片刻间就将湖岸一带封锁,上百杆长/枪抬起黑洞洞的枪口指向索菲雅一人,而索菲雅手中貌不惊人的手/枪正远远指着伊登的头颅。   “古代魔法很是耗费心神,兰斯妄动时间魔法,身体损伤巨大,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恢复了。”索菲雅道,“我不会轻易消耗自己的身体,但万不得已时也只能不择手段,你们的子弹杀不了我,而我随时能取伊登菲尔德性命。”   她的话语清晰,声音却不大,湖岸边静得连潺潺水声都能听得清,在场每个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有了兰斯顿的时间静止魔法在先,没有人敢质疑她所言的真实。   “不过,我并非为了杀死伊登菲尔德而来。”索菲雅继续道,“上次在白泉宫晚宴上,我只是想制造混乱带走安蒂利亚而已,射杀你是刺客组织的擅自行动,恐怕他们是被邻国上位者授意,同时接受了除掉你的巨额赏金任务,没想到最后却误伤了安蒂利亚。”   “所以。”她勾起唇角笑了笑:“让我带走安蒂利亚就好,我保证不伤害其他人。”   “别听她胡说八道!”伊登菲尔德愤怒地大声道:“皇家亲卫队,安蒂利亚是我的妹妹,不列颠帝国的公主殿下,同样身负继承王位的资格,保护她就是保护我,如果她有事,我绝不会宽恕你们!”   此言一出,亲卫队中的大部分士兵都愣住,面面相觑起来。   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他们看得出伊登对A.T.关照有加,却从没往那方面想过,话说回来,这怎么可能呢?伊登菲尔德是独生子,人尽皆知,他怎么可能会有妹妹?   然而如今的皇家亲卫队唯一服从的就是储君的命令,不敢对伊登的话提出任何质疑,所有人守在原地,等待队长的指示。   伊登拉着安蒂利亚向后退去,回头时才发现她不对劲,安蒂利亚弯腰扶着膝盖才能勉强站立,心口灼烧般剧痛,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得可怕。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索菲雅也暗自握拳咬了咬牙,指甲扣进手心中,微微疼痛。   “你怎么了?”伊登无措道。   “没事。”安蒂利亚话音里带着强自忍耐后的冷淡,怀中紧紧勒着黑色的兔子玩偶,反手抓住伊登的手腕,扯着他后退,想要退到皇家亲卫队的保护范围以内。罗切斯特也不再求稳,他站在显眼处打了个手势,皇家亲卫队顿时齐齐上前,眼看就要将那两人淹没在红色制服的人群之后。   索菲雅毫无预兆地开枪了,一枪命中伊登菲尔德肩头。   “哥哥!”安蒂利亚扶住失去平衡向前倒下的伊登,看到他肩上伤口时,她整个人几乎被强烈的愤怒支配。   索菲雅的动作不知为何顿了顿,罗切斯特趁机大声下令:“射杀她!”   围在内侧的数十杆长/枪同时开火,有那么一瞬罗切斯特几乎看不清索菲雅的身影,然而几秒后硝烟散尽,那女孩竟然仍旧安然无恙站在原地,只是脸色苍白了几分,显得唇色更加红得妖异,嘴角的笑意比方才还要可怖。   所有子弹都落在了她身后的湖水里。   “物质转移。”罗切斯特耳边忽然传来冷静的声音,奥斯维尔不知何时赶到,将受伤的伊登菲尔德扯回来交给后面的亲卫,他自己拉住安蒂利亚退了几步,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手掌轻轻放在她后脑上,一言不发。   索菲雅使用了物质转移的魔法,并非转移她自己,而是转移那些子弹,所有子弹在接触到她之前就被集体移动到她身后的空间去了。   不是像时间静止那样霸道的高阶魔法,却也足够强大,对她的消耗不会太小,奥斯维尔想要向罗切斯特说明这些,然而他现在无暇分心,安蒂利亚被控制了,索菲雅在动用物质转移魔法时力有不逮,稍稍放松了对她的控制,不过须臾后又试图夺回主导权。   这件事从前就有征兆的,安蒂利亚说过有人曾尝试操纵她的精神,只是效果甚微,这本就是概率极小的事件,奥斯维尔当时没有太在意,没想到今天索菲雅的操控力竟然爆发到这个地步,这甚至已经超出了人类魔法师所能做到的极限。   如果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变成她手中的牵线木偶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安蒂利亚身体里有一种巨大的反抗力量,这种力量导致她心口灼烧般发烫,这样下去她的心脏会受不了,根本无法支撑太久。   这灼烧感和她使用的引火魔法有相似之处,奥斯维尔终于明白,当日在洛兰城索菲雅为什么要他劝安蒂利亚停止使用魔法。   因为安蒂利亚的魔法造诣越高,对精神操控的抵御力就越强。   兰斯顿仍站在原地,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说不清他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只是他的眼睛还看向安蒂利亚,银色瞳孔中隐含了几分忧惧。   这些年,他将情绪控制得越来越好,即便是这种时候也能保持着冷静的表像,就像是戴了面具一般。   伊登根本顾不上自己肩上的伤,在亲卫扶持下抓住近在咫尺的威尔诺的胳膊,眼睛却死死盯着安蒂利亚的方向:“她究竟怎么了?”   “殿下别担心。”威尔诺才说了一句,伊登已经忍不住转头大喊:“你对她做了什么?!”   索菲雅胸口闷痛,持枪的手垂在身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奥斯维尔也在妨碍她,控制安蒂利亚的同时还要提防皇家亲卫队的枪击,即便是她也无法潇洒自如了。   索菲雅的控制犀利霸道如同烈火,不给人一点喘息的余地,很容易激起安蒂利亚隐藏在心底的狠劲儿,她厌恶脑海一片空白只响彻一个声音的感觉,那不是她自己的声音,而是索菲雅不知所谓的命令。为什么要控制她?凭什么要命令她?这些年她失去的自由难道还不够多,连这最后一点自由--对自己身体和精神的主控权也要被人夺去么?   如同明暗两簇烈火烧在了一起,谁也不肯稍退一步,心脏疼痛滚烫像是随时会炸开融化,这种痛苦却让安蒂利亚感到久违的快意。   妨碍她自由的人,都要杀死。   “安蒂利亚。”   --   昏沉中忽然有谁叫了她的名字,沉静的声音,不仅仅是响在耳边,仿佛还传到了心里。   奥斯维尔微微蹙眉,这样下去不行,她在极力反抗着索菲雅的控制,两股力量在她身体里冲撞,即便最后她不变成傀儡,也难免被伤到心脏和神经。   “放松下来,别勉强自己,让我来。”奥斯维尔低下头轻声道:“你不要用力,心脏会受不了。”   不知是不是他动用了精神魔法的缘故,在已经不甚清醒的当下,他的声音却能够穿过屏障抵达安蒂利亚脑海深处。   她忽然就不再愤怒了,甚至完全冷静了下来。   感觉就像是清凉的水流淌过滚烫的心口,紧绷的神经也如同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抚过,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脑海中不再有让她恐惧的空白,取而代之的是如寻常一般平和的清醒,心脏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伊登菲尔德清楚地看到她脸上冰冷可怕的神情微微收敛,暗自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伸手去捂住肩上的伤,却摸错了地方,疼得浑身一颤。   只凭安蒂利亚自己是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奥斯维尔确实对她动用了精神魔法,柔和的力量在代替她与索菲雅相抗。   兰斯顿看着他们的方向,盯了奥斯维尔半晌,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对于施法的双方而言无比漫长的时间,在现实中只是短短数十秒而已,威尔诺看着索菲雅,冷冷下令道:“不用理会她,开枪。” 作者有话要说:  索菲雅:(微笑)根据传统,所有女性反派都特别狂帅酷霸跩并且开挂(微笑) 安蒂利亚:心好累_(:зゝ∠)_这个世界真的科学么? ☆、第64章   罗切斯特没有犹豫,即刻发出口令,密集的枪击又来了一轮,威尔诺本以为她会故技重施,谁想到这一次子弹没有被转移到她身后,反而在她身前调转了方向,如同被一道屏障反弹了一般,雨点般向着皇家亲卫队袭来。   谁也没料到如此的转折,调转了方向的子弹准头很差,但前排猝不及防的十数名亲卫仍被击中倒下,鲜血飞溅,队形顿时散乱。   伊登菲尔德被紧密护在后侧,却始终怔怔望着前方,他看得出来,索菲雅的魔法是压倒性的强大,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久远之前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他,站在了权力的巅峰又有什么用?在超出他认知的绝对力量面前,他仍旧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阻止不了的无力的孩子而已。   接连应对安蒂利亚堪称暴戾的反抗和奥斯维尔的魔法压制,两次施展物质转移魔法,索菲雅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她咽下喉头涌上来的血腥气,叫了兰斯顿的名字,声音已十分虚弱。   再强大她也是肉体凡胎,人的身体总有极限。   威尔诺站得靠前,方才他腰侧也受了枪伤,却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他选择了成为伊登菲尔德手中的剑,便早已有这样的觉悟。这个从小失去庇护的孩子已经受了太多摧折,有太多阴暗的情绪在心中滋生,威尔诺毫不怀疑,如果安蒂利亚最终被夺走,伊登菲尔德一定会崩溃的。   因为那是他被误解和质疑,被记忆与噩梦苦苦相逼,独自忍耐了十年的漫长寂寞之后,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唯一的家人。   在最关键的时刻,威尔诺不能倒下,他要支撑着伊登菲尔德的信念直到最后。   “快了,再坚持一下。”索菲雅的话音很轻,只有离得近的兰斯顿能听到。   有了刚才的经验,即便索菲雅脸色很差,亲卫队也不敢再贸然攻击,威尔诺将机枪插回腰间,抽出随身的佩剑几步上前,中途却被兰斯顿伸出手臂挡住。   “你是奈何不了她的,两败俱伤罢了。”兰斯顿没有看他的眼睛。   从他逃避的眼神中,威尔诺似乎看出了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也要试试不是么?”他平静地道。   任由索菲雅折磨安蒂利亚,让伊登菲尔德濒临绝望,这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我是为了你好,她真的会杀了你的。”兰斯顿蓦地抬头直视他,眼神变得灼热又锐利,“先过我这一关。”   他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威尔诺却无法绕过他,掐住他脖子一把将他掼在地上,抽出机枪顶着他头颅,兰斯顿完全没有反抗,只是紧紧抓住他手臂,断绝了他再向前一步的可能性,静如止水的银色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这神色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都给我上,她已经没有多少余力了。”罗切斯特冷冷道。   子弹伤不到她反而自伤,刀剑总可以吧?他也抽出腰间长剑,当先冲上前去。   就在这时,轰鸣声在遥远的天边响起,罗切斯特和冲到最前的几名亲卫被索菲雅开枪击退的同时,威尔诺抬起头,看见了火红云霞下飞行器渐渐趋近的身影。   是直升机?怎么可能?   趁他愣神的一刹那,兰斯顿扳开了他的手腕翻身站起,徒手打退了好几名靠近索菲雅的亲卫,还从其中一人身上抢走了机枪,举起枪立在索菲雅和威尔诺之间,很有些一夫当关的架势。   威尔诺射向他的一发子弹被他以极快的速度闪身避过,面对紧接着袭至面门的剑锋,兰斯顿选择了用枪身格挡,自始至终他没有对威尔诺发动一次进攻。   为什么?是在感谢他在监狱里对他的宽待么?   威尔诺一手持剑一手提枪,站在原地换一口气正要再次冲上去,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伊登的惊呼声随之响起:“安蒂利亚!”   ——   威尔诺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人群之中的奥斯维尔腹部中枪坐倒在地,安蒂利亚手中拿着一把银色手/枪,静静站在他面前,枪口向下指着他胸膛,面色阴沉而平静。   威尔诺瞳孔微微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为伊登菲尔德的妹妹,即便身份还未公开,安蒂利亚也拥有着随身携带枪支的特权,兰斯顿推测索菲雅会挑选今天动手,以防万一她也带了枪,一直藏在礼服腰间繁复的缎带堆褶之下,没有人察觉。   那把枪正是去年圣诞节时奥斯维尔送给她的礼物。   安蒂利亚保持着持枪的姿势未动,神色静得出奇,仿若没有感情一般,周遭鸦雀无声,除索菲雅之外,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索菲雅!”第一个出声的居然是兰斯顿。   面对他瞪过来的惊惶眼神,索菲雅只是摇了摇头,表明她无意杀害奥斯维尔。   奥斯维尔竟还勉强支撑着没有躺下,后背被亲卫托扶住,他强忍着疼痛,轻描淡写地抹掉唇边的血迹,抬起头来望着安蒂利亚,眼神依旧静而柔和,没有一点恐惧,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安蒂利亚,别怕,我没事。”   只有苍白的脸色和鬓边的冷汗暴露了他的痛苦。   说来也奇怪,安蒂利亚的神色明明毫无波动,他却觉得自己能从中看出些什么,她僵在原地不动,就是仍在与索菲雅相抗的证据,这种时候最害怕的人绝不是他,而是安蒂利亚,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伤口多疼,他都一定要露出微笑。   不能让她感到害怕。   安蒂利亚放下枪,后退了一步。   伊登菲尔德被亲卫扯着无法上前,只能一直喊她的名字,安蒂利亚转身时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伊登看见她眼睛里像是有光。   不是从前那样的神采,更像是泪水的反光。   伊登脑中忽然轰的一声,顿时无法思考,有什么东西在耳边鸣叫,与远处直升机的噪音混杂在一起,让他痛苦不堪。   “杀了她。”湖岸边索菲雅的身影忽然与记忆中用利刃割裂他身体的那个人相重合,折磨他也就罢了,还要来伤害安蒂利亚,十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这个人必须死,他要将她挫骨扬灰!   伊登菲尔德的眼神忽然变了,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残忍浮现在他眼中,原本清澈的冰蓝瞳孔甚至因此变得晦暗,罗切斯特接触到他的目光,竟微微打了个寒噤。   他一瞬间产生了错觉,以为那里面有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   “杀了她!”伊登菲尔德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罗切斯特没敢拖延,随之下达命令:“中队保护殿下,左右翼枪击准备!”   威尔诺连忙后退,下一秒罗切斯特的手臂挥下,数十枚子弹再次向着索菲雅的方向攒射而去,不出所料,无论先来后至,所有子弹都在接触到她和兰斯顿之前被转移了,左右翼开枪之后迅速伏低身体,想象中的枪林弹雨却没有到来,子弹仅仅是越过了索菲雅,像第一次一样落在了她身后的湖水里,激起层层涟漪。   若要转移物质的运动方向必然需要更大的力,她已经无法使用反伤敌人的杀手锏。   时间不多了,傻子都知道那台忽然出现的直升机是来干嘛的,伊登菲尔德发了狠,大力挣开几名亲卫的钳制,抢过一人腰侧的机枪,也不管有没有用,二话不说就向着索菲雅的方向将所有子弹倾泻而出。   毫无用处,她和兰斯顿站立的位置就好像有着空间断层,子弹一旦接近必然会被转移。   威尔诺再次冲上前想近身擒住索菲雅,脚下土地却被斜飞过来的子弹打出一个坑,他停步抬头看去,安蒂利亚已经走出人群,站在空地上拿枪指着他。   皇家亲卫队一旦有所异动,她就会开枪。   原本兰斯顿在近身搏斗这方面就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加上枪法极准的安蒂利亚从旁协助,有这两人护持,他们近身击伤索菲雅的这条路也被堵死,威尔诺脚步顿住的一霎竟有种无路可走的感觉。   奥斯维尔伤重难以支持,七零八落的皇家亲卫队勉强保持着队型,他们仅用长剑与机枪伤不到索菲雅分毫,她的魔法匪夷所思,一切具有实体的攻击似乎都在她面前化为乌有。   安蒂利亚一步步向着兰斯顿走去,奥斯维尔眼中尽力维持的平静彻底破碎,隐藏于其下的绝望浮现出来。   伊登菲尔德很想跑过去拉住她,身体却再次被亲卫们制住,无论怎么喊叫挣扎都无法向前一步,十年前他在敌人的手上奄奄一息,只能眼睁睁看着安蒂利亚被带走,如今也是一样,他被自己的亲卫死死钳制住,依然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她离开。   这和十年前有什么区别?他这十年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了,安蒂利亚垂下目光盯着地面,一步步朝前走着,离兰斯顿还有几步的时候被迫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有一双小手用力攥住了她的衣角。   场面太混乱,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家伙闯进来了。   “安蒂利亚。”奈伊抬起头,神情中难得露出些许小孩子的倔强:“不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奥斯维尔:傻孩子,不怕安蒂利亚把你的脑袋打成开瓢儿的西瓜么?QAQ 奈伊:……先关心一下你自己比较好。 ☆、第65章   “回来!”奥斯维尔脸色微变,他自以为说得很大声,事实上却只有身边几人能听清他虚弱的声音。   不能让奈伊靠近,安蒂利亚如今无法控制自己,如果错手杀了奈伊,她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安蒂利亚只是静静看着他,奈伊坚持站在原地,抬头对上她目光,双手微微颤抖,显然有些害怕。但是他想得明白,比死更可怕的事他也经历过,这条命是安蒂利亚给的,死在她手上没什么,如果她真的一去不返,他一个人留在伦敦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合时宜的寂静持续了片刻,被索菲雅低低的笑声打破。   “为什么要害怕?”她道,“我是不会杀他的,都这么久了,难道你们没人察觉?”   直升机的轰鸣几乎将她的话音淹没,可奈伊还是听清了她随后说的那句话,他抓住安蒂利亚的手忽然松开了,脸色变得惨白。   “奈伊就是我弟弟小时候的模样啊。”   她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怎么可能?”伊登愣怔着喃喃,他们两人哪里相似了?性格?外貌?就算真有相像的地方,可他们连瞳孔的颜色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不然兰斯为什么对安蒂利亚这么好,你们从来都没觉得奇怪么?”索菲雅看向伊登的眼神带了几分讥讽。   威尔诺忽然明白方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他在教习奈伊射击与剑术时,偶尔会从他眼中看到同样的神情,平静的、冷淡的、寂寞的,虽然尚不成熟,其中包含的感情却是相同的。   兰斯顿看着几步外面色惨白的奈伊,淡淡道:“一个人变成什么样是由经历决定的,我和你不一样,不要混为一谈。”   奈伊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直升机已经到达他们头顶的天空,正在缓缓降落,螺旋桨掀起的风吹得衣裙猎猎作响,安蒂利亚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奈伊的头发。   奈伊抬起头呆呆看她,她眼中不再是诡异的平静了,看上去又是平常的安蒂利亚。   “我知道了。”安蒂利亚朝他笑了笑。   下一瞬,她毫无征兆地转身朝着索菲雅开枪,兰斯顿所站的位置略偏,竟来不及阻止,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这样一颗子弹比起刚才的枪林弹雨容易对付得多,想必索菲雅不费多少力气就能转移。   他的视线跟随着弹轨快速移动着,却讶异地发现这颗子弹平稳地飞了出去,直至没入索菲雅心口,血光乍现。   兰斯顿愣在原地,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索菲雅受到冲击,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还没触到地面就被兰斯顿冲过来接住。她的伤口看似致命,实际上也只不过是失血疼痛,她的自愈能力犹在兰斯顿之上,区区一颗子弹根本要不了她的命。   索菲雅勉强撑起身体吐出一口血,望着安蒂利亚恢复清明的眼神,心情复杂,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么?安蒂利亚。”索菲雅虚弱地冷笑,罕见的有些愤怒。   她竟然不惜玉石俱焚也要反抗,从前在慕索城的隐忍都是心机深沉的伪装,安蒂利亚这个人,一旦抓住机会就会成为致命的变数,索菲雅忍受着伤口的剧痛和神经被烈火焚烧般的痛苦,心想,你与伊登菲尔德果然是一样的,都应该抹杀掉。   “安蒂利亚……”奥斯维尔忽然咳嗽起来。   索菲雅没能及时施展魔法弹开那颗子弹,显然是因为安蒂利亚的过度抵抗令她遭到了反噬。然而就像过度使用的机械零件会烧坏一样,她这样反抗索菲雅,心脏也会立刻坏掉。   如他所料,安蒂利亚身形晃了晃,心脏供血不足令她眩晕无力,很快就站不稳了。   头顶的直升机垂下铁索制成的绳梯,索菲雅喘着气站起身推开兰斯顿,眼看着安蒂利亚倒下,对他道:“别管我,带她过来。”   奈伊又去抓安蒂利亚的衣角了,可惜无济于事,兰斯顿只是轻轻一捏他手腕,他就被迫放手被掀到了一边,趴在地上呆呆看着安蒂利亚被他扛到肩上背走。   几十杆长/枪一直瞄准着索菲雅的方向,却不敢开火,绳梯在空中飘荡着收起,兰斯顿背着安蒂利亚挂在上面,和她离得很近,子弹稍有偏差就会伤及安蒂利亚。   “怪物么……受了那样的伤还有力气抓着铁索。”威尔诺低声自言自语,他无心去想这架直升机是如何突破伦敦空中管制出现在这里的,索菲雅显然有备而来,她能控制安蒂利亚就已经成功了一半,诡异的魔法替她挡去大部分攻击,就算兰斯顿不帮她,直升机上必然也埋伏着帮手,仅凭他和在场百来人的皇家亲卫队根本无法阻拦。   他们还是小看了莫里亚特人,以为索菲雅只身闯入王宫不足为惧,结果却变故陡生,被她摆了一道。   伊登菲尔德将手里打空了子弹的机枪狠狠摔在地上,与此同时,旁边的亲卫开始焦急呼喊奥斯维尔的名字,直升机远去后,他终于受不住失血的眩晕昏了过去。   一片混乱中,威尔诺拿起通讯器接通了城防部的线路。   “不惜一切代价,拦下从王宫方向往南去的白色直升机。”他冷然道。   ——   兰斯顿的双脚落在直升机地面上的时候,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他注意到怀里昏迷的安蒂利亚一手握着枪,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只黑色的兔子玩偶。   *********   来接索菲雅和兰斯顿的直升机顺利离开了伦敦空域,时间太紧迫,城防空军没来得及阻拦他们,军部组织好飞行器追上去时已经晚了一步,白色直升机短暂地离开人们的视线,三小时后熄火的机体出现在南边临镇的郊野上,其中空无一人。   再要寻找那三个人,便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   “在这个国家,还有一个人能够签署允许私人直升机进入伦敦的通行许可。”伊登菲尔德道,“那就是我的父王。”   “虽然他已经病得神志不清,虽然伦敦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应该清楚这一点。”他道,“但在这种小事上,他签署的文件仍然具有法律效力,甚至没人来告诉我一声,就这么让他们蒙混过关了。”   就在茶会举行之前不久,老国王病势再度加重,然而他已缠绵病榻将近两年之久,身体每况愈下也属寻常,伊登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现在看来,是索菲雅短暂控制了父王。”伊登苦笑,“王宫这种地方她都能随便进来,数十杆枪同时开火也伤不到她分毫,我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神力之前,人如蝼蚁。   “我不该放兰斯顿出来,我……还是太天真了。”他道。   “殿下。”威尔诺忍不住反驳,“奥斯维尔之前也说过,无论多厉害的药剂,服用久了就会产生抗体,何况是兰斯顿那样自愈能力极强的人。他服药一个月之后,药剂能发挥的效果已经十分有限,就算你不放他出来,他也会自己想办法逃走。”   “而且……”他垂下头,“兰斯顿虽然帮了索菲雅,却也救了我们一命,如果没有他拦在中间,我们和索菲雅会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安蒂利亚也未必会安然无恙。”   他说这话本是想安慰伊登,让他不要自责,然而在对方长时间的沉默中,威尔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殿下,我并不是想为兰斯顿开脱。”   伊登似乎愣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道:“没关系,对了,奈伊怎么样了?”   “我擅作主张接他来王宫暂居,他现在一个人闷在房里,不吃东西。”威尔诺道。   “恐怕是吃不下吧。”伊登的眼神总显得有些空洞,“你觉得,索菲雅说的是真的么?他真的是小时候的兰斯?”   “我觉得很像。”威尔诺如实道,“但瞳孔颜色的变化无法解释,而且……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了,就算存在令时间倒流的魔法,小时候的兰斯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奈伊和兰斯顿是同一个人,却以不同的成长状态出现在同一个时空中,这在魔法史上也是闻所未闻的,威尔诺不怎么懂魔法,只是单纯觉得蹊跷罢了。   伊登呆了一会儿,放弃了思考,转而问:“奥斯维尔呢?”   “他……还没有醒。”威尔诺黯然道,“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不知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也好。”伊登却道,“醒过来只怕也会想死吧。”   威尔诺:“殿下,我们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我知道。”伊登笑着低下了头,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遮住了眼睑,“继续寻找,不列颠的每寸土地,每条铁路,每道航线……就算他们逃到了海外,也必须继续寻找。”   “奥斯维尔和奈伊,吩咐他们照顾好。”他道,“如果这两个人出事,我不知道怎么向安蒂利亚交代。”   “是,殿下。”威尔诺轻声道,“你也要保重身体。”   他离开书房后,伊登菲尔德在桌前呆坐了片刻,打开左侧第一个抽屉,拿出了一个沉重的摆件。   用细小的机械零件拼贴组装而成的轮船模型,只有一本书那么大,却精妙无比,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是安蒂利亚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不知道拼贴出这样一个精美复杂的模型,耗费了她多少心力。   礼品盒中除了模型之外,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只写了生日快乐的字样,右下角有安蒂利亚的签名。   但除此之外,伊登知道她最想对自己说的话是什么,就像茶会那天傍晚她所说的一样。   “谢谢你记得我,哥哥。”   是的,无论多久,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人忘记了你,就算你自己也忘记,我也一定会记得你,这次也一样能把你找回来。   因为我是你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罗切斯特:想必大家都看出来了,作者是个场面废,而且还把我们皇家亲卫队写得这么废柴,我要罢演。 (你本来也没多少戏份好嘛_(:зゝ∠)_要是伊登罢演我可能还考虑一下。) 罗切斯特:QAQ ☆、第66章   威尔诺走出宫殿大门,沐浴着日光,扶住廊柱轻叹了口气。   他有点担心伊登菲尔德的身体,由于小时候受过创伤,伊登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即便后来注意保养和锻炼,也远远不如这个年纪的其他少年强壮。   所以逮捕兰斯顿之初他会因为过度纠结而忽然晕倒,茶会事件刚过,昨晚伊登由于肩膀上的伤被迫住院,服药之后睡了过去,醒来后就立即回到王宫理事,脸色看起来很憔悴,威尔诺不指望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但这样下去,他的身体能撑多久?   而比身体更早坏掉的,恐怕会是他的心。   威尔诺说不清楚自己对伊登菲尔德究竟是什么感觉,他愿意相信伊登会成为一个可靠而优秀的主君,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伊登是有成为暴君的潜质的,他的确有可能成为兰斯预言中的那个人。   如果不快点找回安蒂利亚,如果事态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伊登一定会变,他所信奉的东西本就不多,小小年纪就迷信权力,只有那一点内心深处的光明阻止着他堕落。如果连最后的希望都被剥夺,他会完完全全堕入黑暗之中。   威尔诺是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可即便是他也力不从心了,昨天眼看着直升机飞走,他久违地感到自己原来是如此无用的一个人,想守护的东西没能守护,从前信誓旦旦说过的话全都作废了。   他感到对不起伊登菲尔德,同样对不起奥斯维尔。   如果奥斯维尔还醒着,或许能为他提供一些帮助,但现在还有能力做事的就只有他了,他仍旧抱持着那个信念,成为伊登菲尔德的支柱,绝不能倒下,他们还没到应该绝望的时候。   --   临近中午,罗切斯特来送文件时,见怀特面对着伊登书房的门板站在走廊上,一副面壁思过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啊?”罗切斯特一脸黑线,“感冒好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碍。”怀特退开一步给他让开路,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没事做么?”罗切斯特站在原地不动。   “送来的情报都看完了,暂时没有新消息过来。”怀特目光移向一边。   “既然你擅长追踪,干脆去指导军部搜寻罪犯得了。”罗切斯特随口道。   “不亲自去不行的,我只是个人侦查能力强而已。”怀特无奈道,“再说三个人散落在茫茫人海中要怎么找?依我看,这个时间他们估计已经坐上去往南边的蒸汽船了。”   “找不到也要找。”罗切斯特的手扶在门把手上,看了他一眼:“你不进去?”   “殿下心情不好,我就不打扰了。”怀特道。   罗切斯特:“在帮不上忙这一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昨天发生的事谁也阻止不了,不过你至少还能宽慰他,你最擅长做这种事不是么?”   “那也要看情况吧?”怀特瞥他一眼,“如今是安蒂利亚丢了,就算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未必能让殿下笑出来。”   “……也对。”罗切斯特挑了挑眉,推门而入,留怀特一个在外继续面壁。   怀特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指望自己多厉害多有出息,他只想替伊登分担一些压力,尽量不给他添麻烦。虽然他做事总是出状况闹笑话,但伊登和他在一起确实很轻松,笑容也比平时多,这是怀特引以为傲的事情之一,伊登那家伙,在罗切斯特和威尔诺面前可总是很严肃的。   但是在当下,怀特竟不敢去见他,他没有信心让伊登笑出来了,也无法帮他找回安蒂利亚,这样子进去,只会招人烦的吧?   他默默在紧闭的门前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   奥斯维尔睁开眼睛,所见仍是一片幽暗,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左侧腹部,竟然没有痛感。   怎么会?这里明明被子弹近距离击中了,伤口很深,难道……难道他已经死了,所以感觉不到疼痛?   不会吧?!   奥斯维尔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周围实在太黑了,一点光都透不进,身下的床单很是干燥绵软,像是现实中的东西,死后世界也有床单么?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下床摸索着前进,伸手触到一堵墙,沿着墙壁往一侧继续摸索,碰到了像是门一样的东西。   他找到门把手,一下子打开了门。   外面强烈的天光瞬间刺痛他的双眼,奥斯维尔连忙闭眼,抬起手臂遮挡住眼睛,过了好久才勉强习惯这光明,慢慢放下手臂,他看到的是一条街道。   十分热闹的,伦敦的街道,马车、行人、蒸汽机车络绎不绝,视线移向远处,还能看到泰晤士河和威斯敏斯特宫,天气很晴朗,晴朗得都不像是伦敦了。   他又低头打量自己身上,仍然是平时穿惯了的黑白礼服,腹部的位置好好的,既没有血迹,也没有打过绷带抹过药的感觉,好像根本就没受过伤。   这里是天堂么?奥斯维尔脑袋当机了几秒,回头看看自己睡觉的房间,是那种普通的低矮街边民居,背后紧挨着一座大楼,面积很小,采光也不够好,这样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在繁华的街边比比皆是,很是影响市容,然而十几年前的伦敦的确是这样子的,这些小房子直到近年才差不多完成拆除和改建,如今伦敦的街道已经宽敞整洁许多了。   十几年前?   奥斯维尔呆了一下,再次确认自己睡过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后,看看马路两侧,一个箭步冲到街对面,抓住了叫卖报纸的人。   卖报的人让他吓了一跳,抽出一张报纸交给他,奥斯维尔一摸兜……幸好钱包还在,付了钱拿过报纸,上面醒目的日期令他眩晕了一下。   1780年6月。   是十年前……   --   这天傍晚,威尔诺抽空去皇家医院看望奥斯维尔,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昏迷一整天了。他受的伤并不致命,不知是索菲雅手下留情还是安蒂利亚开枪时心中仍留了一丝清明,那一枪完全没有伤及内脏,虽然伤口深,失血也多,但取出子弹后应无大碍,没道理一直昏迷不醒。   医院给他做了全身检查,着重检查了脑部,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奥斯维尔毕竟没有磕到脑袋,失血过多会虚弱嗜睡是一定的,但二十四小时了总该醒个一次,医院一直监测着他的情况,结论是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为了保证他身体无虞就只能输液了,输液也提供不了人体正常所需的营养,何况他身上还有伤,时间久了他只会越来越虚弱。   威尔诺虽然着急,却毫无办法。   奥斯维尔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睡得很安宁,威尔诺看了他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道:“放心,我会帮你把安蒂利亚找回来的。”   深度昏迷中的人,应该是听不到他说话的。   威尔诺转身离开病房,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天意,说不定明天或者后天,身后那家伙就会忽然醒来了。    ☆、第67章   奥斯维尔在伦敦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周围都是熟悉的景色,虽然和十年后略有不同,但大体上是没变的。天空晴朗,空气意外的好,想想也是,十年前的伦敦似乎还没有那么乌烟瘴气。   十年前这个时候,他刚刚参军不久吧,才经历了失去家人的痛苦,应该正在新兵营里艰难地生存呢。   想想那时候,真是生无可恋啊,每天承受着超出自己体能好几倍的魔鬼训练,吃饭的时候抢不过人家也就罢了,关键是抢到了他也吃不下,累过头的结果就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为此他还生了好几回病,长官大概是怕把他整死,在后来的训练中竟然对他宽松了不少。   每次想到这里,奥斯维尔都忍不住想笑,他实在不是当兵的材料,只是无家可归后恰好被军队捡到,这才不得不参了军,长官大概也明白这一点,没有太为难他。   就是那位准尉,在莫里亚特的杀人机器前救了他一命。   少年时候的奥斯维尔,虽然受过一些训练,但终究没有军队里其他人跑得快。那年帝国军初次对阵莫里亚特的智能兵器,丝毫没有防备,很快被敌人撕破了阵型,普通的步兵机枪根本伤不到这些套着铁壳子的机械,帝国军只好撤退,就像之前的每次撤退时一样,奥斯维尔毫不意外地又落在了最后。   很不幸的,跑太慢的他成了一台智能兵器的目标。   那时要不是准尉一直注意着他这个吊车尾,及时跑回来救了他一命,奥斯维尔就不仅是被开膛破肚那么简单了,他会被撕成碎片的。   准尉在最后一刻推开了他,自己成了智能兵器面前的待宰羔羊。   奥斯维尔至今也不明白准尉为什么要救他,士兵在战场上身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长官没有道理为了下属牺牲,何况推开了他又怎么样呢?要不是那台智能兵器恰好出了故障,它在撕碎准尉之后,还会继续杀死他的,而他根本跑不掉。   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真的太弱了吧,准尉也许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作为一名军人,本能地去保护弱者罢了,毕竟在他眼里奥斯维尔始终不是什么士兵,只是个无处可去的可怜小家伙而已。   胡思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   趴在栏杆上看着缓缓流逝的河水,奥斯维尔静静地想,也不知自己到底死了没有,安蒂利亚究竟怎么样了呢?如果索菲雅说的是真的,兰斯顿真的是长大后的奈伊,那么他应该不会伤害安蒂利亚的,可是被人控制失去自由很痛苦,何况她昨天太过勉强,心脏说不定已经出现问题了。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掌心里,心底像是被丝线牵扯一般细细地疼着。   对了……十年前这个时候,安蒂利亚应该还在伦敦?他记得兰斯顿袭击伊登菲尔德的事件是秋天发生的,而现在还是夏天,安蒂利亚应该还好好地住在宫廷里。   想到这里,奥斯维尔飞快地转身朝着白金汉宫的方向跑去,跑到一半想起来应该雇辆马车,然而他拦车的手还没伸出去,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   虽然他身上有出入王宫的通行证,但上面的编号在十年前还是不存在的,这样的通行证与伪造无异,守卫根本不会让他进去,说不定还会逮捕他。   他无法进入宫廷。   奥斯维尔身上的血又冷了下来,继续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白金汉宫的墙外,他绕到正面远远地望了一眼守备森严的大门,红衣的皇家亲卫队尽职尽责地站着岗,根本不给他这种人一点机会。   奥斯维尔对着门内凝视了许久,当然看不到想看的东西,最终他只能转身离去。   在外晃荡了大半天,无处可去的他再次回到了刚开始那条街,决定回小屋里休息一下,想办法找点东西吃,再慢慢地了解情况,他如今实在是一头雾水,自己所处之地是真实还是虚幻?为什么会回到十年前,他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时间已至傍晚,街面被夕阳染得橙红一片,比起白天时,街道上稍微清净了些,奥斯维尔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小屋,抬头看时,却如遭雷击般定在了原地。   他离开时忘了关屋门,此时小门敞开着,有个小孩子坐在台阶上托着腮发呆。   金色长发,深蓝眼瞳,薄瓷般的皮肤,精雕细琢的面容,还有那透着几分熟悉的神情。   “安蒂利亚?!”   虽然变小了不少,但那确实是安蒂利亚,他可以肯定,那是小时候的安蒂利亚!   奥斯维尔几步跑过去,蹲下身不及细看,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轻轻抚摸她浅金色的柔软长发,语声几乎是颤抖的:“安蒂利亚……”   安蒂利亚没动作,可能是被他吓傻了,这时候房间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小男孩,看清眼前这一幕先是呆了一瞬,然后立即破口大骂:“你这个变态!想对我妹妹做什么?!来人,把他拿下!”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几名便衣的亲卫,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他扯开了。   奥斯维尔还没回过神来,任由亲卫押着自己,看着面前那个酷似伊登菲尔德的小鬼将安蒂利亚拉了起来,拍拍她的头,一本正经地道:“不要怕,有哥哥在!”   奥斯维尔愣怔片刻,忽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安蒂利亚的目光转向他,小伊登也看了他一眼,不满地道:“笑什么?变态!”   “抱歉。”奥斯维尔仍在笑着,泪水却不知不觉夺眶而出,“我只是……”   两个小孩子怔怔地看着他又哭又笑的,都不知所措起来,伊登挥挥手很大度地道:“先放开他吧。”   亲卫依言放开他退下,奥斯维尔随手整了整衣襟,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忍不住哭了出来,真不是一般的丢脸,还好眼泪干得很快,随手一抹就没了痕迹,他清清嗓子,尽量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抱歉,我刚才是……把她当成别人了。”   伊登菲尔德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也借此机会仔细打量了伊登片刻,一头在玩耍中彻底凌乱的金毛,清澈的冰蓝色眼睛,白皙的皮肤,长相清秀可爱,却偏要做出一脸严肃的表情,一看就是色厉内荏。   安蒂利亚被伊登护在身后,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害怕,眨着眼睛打量他,奥斯维尔的目光和她对上,她蹙了蹙眉道:“你刚才叫我的名字了。”   奥斯维尔和小伊登双双当机了。   糟糕,刚才他随便编了个理由,忘记自己情急之下喊了安蒂利亚名字的事了!   伊登的小脸迅速阴沉了下来,瞪着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怕一些:“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奥斯维尔迟疑了一下,谎言被戳穿,他本该很紧张的,可是看着眼前两只小小的洋娃娃似的可爱兄妹,他抬起一只手略微掩住唇,竟再次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笑什么啊你!”伊登感觉自己被嘲笑了,小脸腾地一下红了,扯了扯安蒂利亚的衣袖,严肃道:“这是个变态,我们把他抓住关起来好不好?”   ……奥斯维尔的笑声似乎比方才更愉快了。    ☆、第68章   伊登菲尔德坐在窗台上,屈着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淡淡望着窗外的蔷薇园。   茶会袭击事件转眼已经过去半个月,军部和情报处的搜查也不是全无成果,综合了各方消息后,怀特基本可以确定兰斯顿他们是乘船南下去往古伦塔斯王国了。   搜集到的目击消息都是数日之前的,索菲雅没有和兰斯顿一起行动,安蒂利亚似乎是被兰斯顿带在身边,这个时候,他们大概已经在古伦塔斯安顿下来了。   古伦塔斯王国在帝国隔海相望的东南方,国土面积很小,经济文化也不及帝国发达,但其数年来以军武立国,对军用机械投入极大,海军也颇为发达。伊登一直没把这个国家放在眼里,穷兵黩武只能逞一时威风,古伦塔斯的经济不足以支撑军事上的长期消耗,恐怕在对外发动侵略战争前,这个国家就会自己走向衰落了。   可是衰落也是需要时间的,古伦塔斯曾是莫里亚特的盟国,盟约在几年前就破裂了,可现在看来,两国之间暗中仍有联系,此时兰斯顿身在古伦塔斯王国的庇护之下,而伊登不能等,他必须尽快找回安蒂利亚。   如果外交手段不能凑效,就只能干场硬仗了,帝国打败古伦塔斯王国不成问题,只是战争消耗会给国内带来一定压力,对莫里亚特的长期战争才结束不久,这么快就再次开战显然是不明智的。好在这回内阁也支持对古伦塔斯开战,倒不是为了安蒂利亚,只是莫里亚特人的隐藏实力太过可怖,如果不将索菲雅及其党羽制服,帝国高层会寝食难安。   按照计划,外交使节今日已经到达古伦塔斯王国,这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半个月过去,奥斯维尔还没有醒,却也没有像其他长时间昏迷的人那般日渐虚弱消瘦,他的伤口在愈合,身体也在恢复,脸色都一天天好了起来,但就是不醒,伊登派人用了各种方法试图叫醒他,全未凑效。   他难道是打算一直睡到安蒂利亚回来么?伊登暗自叹了口气。   至于奈伊,不愧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小孩,消沉了两三天就重新振作起来,如今仍然每天早晨在王宫庭园中练剑,他本来就很少说话,安蒂利亚不在,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没人知道他对于自己和兰斯顿之间的关联作何感想。伊登倒觉得自己连个孩子都不如,这些天吃饭睡觉全无规律可言,晨起练剑也荒废多时了。   威尔诺说得对,他们还没到绝望的时候,他不该这样的,他有能力将安蒂利亚夺回来,在那之前,他必须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房门一声轻响,伊登转头去看,见怀特鬼鬼祟祟探进来半个脑袋。   “怎么不敲门?”伊登淡淡道。   “对……对不起殿下!”怀特条件反射地立正:“我只是想看看你在不在,一般这个时间……你都不在这里的啊。”   确实,这儿是伊登的卧房,他很少大白天在卧房里呆着。   “你在找我?”伊登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你这些天都在躲着我?”   怀特语塞片刻,胡诌道:“我怕把感冒传染给你。”   “你感冒半个月还没好?”伊登似笑非笑。   怀特彻底语塞了。   最终他也只好实话实说:“我……我是觉得帮不上什么忙,没脸见你。”   伊登笑,“你是小女孩么?动不动就没脸见我,我身边不缺帮忙的人,何况你会的东西也不少,别总是妄自菲薄。”   被他这么一说,怀特倒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不过他身为一个见到军人就发抖、看到手枪就吓晕的文弱青年,矫情一点好像也是正常的。   怀特咳了咳,走近了几步,靠在窗边低头去看楼下的蔷薇园。   这片花园在宫殿后侧,位置比较隐蔽,他平时还真不怎么注意,此时乍一看吓了一跳。   满园的……黑色蔷薇?   看着他惊讶的表情,伊登菲尔德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我让人种的,不觉得很好看么?”   好看?确实是有一种特殊的美感,视角冲击力也很不一般,但乍一看就像是进了墓园……不,或许是比墓园更加黑暗的所在。   怀特呆了许久,说不出话来。伊登偏爱黑蔷薇或许说明不了什么,有些人就是天生喜欢黑色,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他却忍不住往更严重的地方去想。   首先……黑色并不是伊登钟爱的颜色,他一向喜欢穿白色礼服;其次,这片蔷薇园位置刁钻,只有从伊登卧室的窗户往下看才能看到全景,他没打算将这片花园展示给别人,这算是非常私密的所在。   怀特暗暗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好。   其实他也知道,伊登一直都有这样的一面,怀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复杂孩子了,否则又会是什么支撑着他走到这一步呢。   只是他这样的一面在人前展示的太少,尤其在安蒂利亚回来以后,伊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性情也越发明朗可爱,让怀特几乎忘记了他内心深处的黑暗。   “呃……好看。”怀特终究是违心地回答了一句。   伊登忍不住笑了:“你不会喜欢的吧?其实之前安蒂利亚送给我一些玫瑰花枝,种在前面院子里了,很多红玫瑰,我想你应该喜欢那种。”   那些玫瑰怀特倒是看见过,他确实喜欢,他喜欢鲜艳一点的颜色,平时穿黑衣只是为了给自己增添些气势,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黑色。   “殿下……很喜欢黑色么?”怀特小心地问。   “喜欢呀。”伊登的微笑缺乏温度,“我们所有人,最终都会变成黑色。”   “……什么?”怀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伊登垂下眼帘,半晌没说话,再抬起头来时道:“其实除了安蒂利亚之外,我很少和其他人说心里话,罗切斯特和威尔诺也不行,但你是个例外,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的朋友。”   “我当然是你的朋友了!”怀特一时激动,“你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毕竟这是他对伊登而言的最大价值所在,怀特是这样想的。   伊登笑了笑。   “这些日子,能和安蒂利亚一起,我很开心,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他脸上现出久违的温柔笑容,“但我也知道,我回不去了,再怎么伪装,我也不会是从前的伊登菲尔德了,我只是不想让她发现这一点。”   “可是安蒂利亚从小就比我聪明,我是瞒不过她的,还好她没有讨厌我。”伊登脸上的笑容褪去,缓缓转头看着窗外的蔷薇园,“也许是因为这些年……她也变得和我一样了。”   “再洁白的灵魂,都会被血染红的。”他出神地道,“而血迹干涸之后,是一定会变成黑色的吧?”   虽然是散文式的夸张词句,但伊登说这话时很认真,仿佛只是自然地将心里的话讲了出来,不是装腔作势也不是玩笑。   怀特本该为伊登出色的比喻能力而折服,可这话中透出的晦暗绝望,让他察觉到一丝危险。   在所有人不知不觉的地方,伊登的心,已经逐渐坏掉了吧?   ——   又是数日过去,在外交手段尽皆无效的情况下,帝国正式对古伦塔斯王国宣战。   战争才刚刚打响,对伦敦说不上有什么影响,王宫里的日子仍旧平静安稳,只是往来传递消息的秘书官员走动频繁了些,伊登再次陷入忙碌,这些天除了商量公事之外,怀特已经很少见到他了。   为了确保东南战场万无一失,威尔诺自请南下指挥作战,作为少数知道安蒂利亚身份的人之一,有他亲临督战,伊登也可略微安心。   这天午后,怀特来到宫殿后面的蔷薇园,坐在台阶上倚着廊柱,发呆。   这里很少有人经过,不过罗切斯特亲自巡逻时却不会漏掉这个地方,比如现在,他从怀特身后路过,脚步顿了顿,站住,也随他看向满园的黑色蔷薇。   近距离观赏这些蔷薇,虽然的确很美,但怀特感到更压抑了。   罗切斯特道:“你说,索菲雅究竟想做什么呢?那天她其实是有机会杀死殿下的,可她放过殿下,带走了安蒂利亚。”   虽说之前兰斯顿透露的秘密只在伊登召开的四人小会议之中进行了商讨,但怀特和罗切斯特深受信任,事后也从伊登口中得知了不少情报,怀特叹了口气,道:“索菲雅如果真的想改变未来,杀死殿下是不够的,就算殿下不在了,帝国照样会存续,而殿下在位就会引导整个帝国,捏住殿下的软肋,不就相当于掌控了帝国么?”   这话倒也没错,安蒂利亚在兰斯顿手里,即便伊登对古伦塔斯开战也总要留几分余地,他要考虑到将对方逼上绝路可能会使安蒂利亚受伤。   “殿下难道不是事件的核心?”罗切斯特道,“在索菲雅看来,未来会走上暴虐之路的只是殿下一人而已,不是整个帝国,她不杀殿下却如此折磨殿下,不是在逼着殿下往更深的黑暗处堕落么……这样下去,殿下才真的会变成她预言中的那样吧。”   “你觉得索菲雅像是心怀大义的人么?为了不相干人的性命,费那么大力气与殿下作对?”怀特苦笑,“我想她只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或者是想复国,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帝国如果崩塌,对她当然只有好处。”   罗切斯特无奈笑了笑,“你说得对。”   “索菲雅如果是这样的人,我倒是还能接受。”怀特盯着近处一枝绽放的黑蔷薇,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她至少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行动,那种号称为了全世界而牺牲殿下一个人的家伙,更恶心不是么?”   罗切斯特怔了怔,怀特很少露出如此尖锐的一面,看起来他也是生气了,伊登这些年已经过得很疲惫,他们都只是希望伊登的生活能安稳一些,可惜天不遂人愿,面前注定又是一场灾劫。   “对了,怀特。”他忽然道,“国王……恐怕快不行了。”   怀特呆住了。   “索菲雅对他的短暂操控让病情恶化得更快了些。”罗切斯特平静地道,“恐怕就是这两天的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殿下知道么?”   “当然知道。”罗切斯特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国王和王后,早就是不可能陪伴殿下的人了,只是这么一来,他在世上的亲人又少了一个。”   怀特垂目不语。   “或许你不知道。”罗切斯特继续道,“王后的状况,也远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好。”   “什么意思?”   “可能因为殿下是跟她最亲近的人,她这些年发病都是在殿下面前。”   “……发病?”   “就是发疯。”罗切斯特声音低下去,“你也知道,王后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但那样的一面少有人能见到,罗切斯特只因自伊登幼时起就跟随侍奉,所以能见到王后如此隐秘的一面。   “无论什么人,发起疯来都是很可怕的,那种扭曲的表现带来的压迫力与恐惧……你能理解么?”他道,“可殿下不能不管她,不能不去看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殿下都是这么过来的。”   怀特说不出话来。   “当年受到伤害最深的,是殿下自己吧?”罗切斯特苦笑,“他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用尽全力了。”   成熟的前提是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有人开解,有人引导,快乐与痛苦并存。   可伊登他有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有。从七岁开始,他就一直背负着巨大的压力生存,内心痛苦,不被理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今后就算他走上错误的道路,旁人也没有苛责的资格。   如果安蒂利亚回不来,这个世界对于伊登菲尔德来说,恐怕真的与地狱无异了。   “再过不久,就是殿下的加冕仪式了,那时威尔诺将军恐怕已经不在国内,殿下身边只有我们了。”罗切斯特道,“怀特,算我拜托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怀特沉默了片刻,“当然,不用你说我也会一直站在他身边的。”    ☆、第69章   奥斯维尔在这个奇怪的时空中已经生活了一月有余。   据说,他是忽然掉在王宫花园里,并被安蒂利亚捡到的,对于这种奇异的出场方式奥斯维尔并不想多说什么,能凑巧被安蒂利亚捡到,还算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是王宫中不允许他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居住,于是安蒂利亚与伊登兄妹俩一合计,让侍从在城里租了个便宜的小房子,将他扔到那里去了,奥斯维尔醒来时,他们两人恰巧在街上玩,一个没注意被他溜走,后来只好在小屋中等他回来,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奥斯维尔乍然见到小时候的安蒂利亚,不免过于激动,被伊登当成了变态,好在伊登没有真的把他抓住关起来,反而很好心地给他留了些钱,允许他在这个小房子里住一段时间,还说有空会来找他玩。   奥斯维尔觉得很玄幻。   这一个月以来他也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缺乏一定的逻辑,绝对不是平常人认知中的现实世界,所以说他应该不是穿越到了十年前,而是误入了某个虚幻的投影世界。虽然很多地方看起来和现实没什么不同,但仔细体察就会发觉,不严谨的地方太多了,比如他忽然出现在王宫中,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来彻查他的真实身份?伊登和安蒂利亚出门闲逛或许没什么,但是和他们有密切接触的人都必须底细清楚明白,像他这样来路不明的怪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在这间小屋里住了一个多月,日日和前来玩耍的兄妹俩见面?   这个世界,更像是某人的精神投影,虽然细节与边沿丰富多彩,但核心应该是某个人的欲望、感情或记忆。   奥斯维尔熟知精神魔法,所以才会认清这一点,他怀疑是兰斯顿或索菲雅在他昏迷前对他做了什么,使他的精神进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但这里究竟是谁的精神投影?这还真不好说,看起来不像是安蒂利亚或伊登菲尔德的,也许是兰斯顿自己的,可至今兰斯顿这个人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中出现过,他无从确定。   奥斯维尔并不急着回去,倒不是不担心十年后的安蒂利亚,而是他感到在这里他能做的或许更多。   在精神投影中,他可以通过行动反向干涉施术者。兰斯顿与索菲雅的魔法同出一源,那源头绝不会是某人的心脏,恐怕是莫里亚特人传承下来的古代魔法道具,可能是魔法石,也可能是其他载体。如果能在精神魔法的层面干涉这个魔法源,索菲雅对安蒂利亚的控制一定会更加力不从心。   他怀疑是兰斯顿故意将他送到了这个地方,为了让他拯救安蒂利亚。能施放出这种魔法的人只能是兰斯顿或索菲雅,而能够平安到达这个世界的人,也只能是他奥斯维尔,因为他在精神魔法方面的造诣很高,来往于他人的精神投影并不困难,况且他懂得也多,来到这里之后不久就隐约明白自己该如何做。   兰斯顿和奈伊……或许真的是同一人,气质相似还在次要,这种不忍看着安蒂利亚受苦的心理倒是如出一辙的。   只是若他真是奈伊,又怎么能对伊登菲尔德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   清晨,奥斯维尔吃过早饭,打开房门坐在台阶上,等着安蒂利亚过来。   伊登上午通常都有早课,因此大清早第一个过来玩的总会是安蒂利亚,安蒂利亚似乎很喜欢他,这让奥斯维尔感到些许安慰。不论这个精神投影是属于谁的,这是一个世界,虚假扭曲却依然存在的世界,其中每个人都有意识,并不是单纯的幻影,能在这里陪伴小时候的安蒂利亚,多少弥补了一些他心中的遗憾。   安蒂利亚小时候,开心的时间恐怕不太多呢。   快到九点的时候,她果然来了,穿着一身水蓝的小洋装,深蓝色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背着手站在十几米以外看他。   便衣的亲卫应该就在附近,不过奥斯维尔并不在意,笑着朝小安蒂利亚招招手:“过来。”   说起来这也算这个世界逻辑不通的地方之一吧,以安蒂利亚和伊登菲尔德的身份,整天闲着没事干总往他这里跑,怎么想都不大合理。   他看着小小一只的安蒂利亚朝他跑过来,然后,啪叽。   ……被人行道上石砖的凸起绊倒,摔地上了。   奥斯维尔连忙过去将她抱起来,安蒂利亚蹭了一鼻子灰,站直之后也没言语,看了看手里拿着的一枝花,递给他道:“送你的。”   奥斯维尔正忙着用纸巾擦干净她脸上蹭到的灰,闻言呆了呆,接过她手中洁白的鲜花,喃喃道:“白蔷薇?”   “嗯。”安蒂利亚笑了笑,“今天早上刚摘的。”   “谢谢。”奥斯维尔有点受宠若惊,原来安蒂利亚从小就有送人鲜花的习惯,怪不得长大之后也总是送给他各种玫瑰。   “是你种的么?”他笑着问。   “不是。”安蒂利亚歪了歪头,“宫殿后面花园里摘的,是哥哥让人种的。”   “伊登喜欢白蔷薇?”奥斯维尔忍不住发笑。   “对啊。”安蒂利亚笑道,“他喜欢白色,连衣服都总是穿白色的。”   奥斯维尔轻笑一声:“这我倒是发现了。”   他将白蔷薇插在胸前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将安蒂利亚抱起来,问道:“今天想去哪里玩?”   “去南边的巴特西公园,听说那里的花开得很好看。”安蒂利亚指了指河对岸。   “好。”奥斯维尔笑笑,“伊登今天还过来么?”   “可能不过来了,他今天要学的东西有点多。”安蒂利亚眼神中透出几分黯然。   奥斯维尔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你呢?你不用上课?”   “那些东西我看一遍就会了。”安蒂利亚道。   奥斯维尔:“……”   感觉……应该被心疼的是伊登菲尔德呢。   去往巴特西公园的路上,奥斯维尔又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不少零食糖果送给安蒂利亚,她最喜欢的似乎是巧克力,通常能连续吃整整一袋子都停不下来,奥斯维尔实在怕她吃出什么毛病,最后只得把买好的糖果藏起来,看时机一点一点地递给她。   根据他从前在文献中看到的知识,这种精神投影世界的时间跨度通常不超过半年,三四个月比较常见,也就是说等时间过去几个月,他自然能从此处脱离,而脱离的时间点一定正是这一精神投影的关键所在。   想来那个时间点就是伊登被袭击的那一天。   如果可以,奥斯维尔很想将未来向着与事实相反的方向引导,不让那个悲剧发生,可是这么做并不能破坏索菲雅的魔法源头,他若想达成目的,必须顺势而为,跟随他所遭遇的一切走到时间的尽头,去亲眼见证真实。   无人知晓的真实。   精神投影这一魔法的意义即在于此,索菲雅十年前发动的魔法不仅让安蒂利亚被世人遗忘,同时也用虚假代替了一部分真实,十年前那件事一定还有什么隐情,是连伊登菲尔德本人都忽略掉的隐情,而这部分真相只有一个人知道。   那个人或许就是兰斯顿,毕竟这里很可能是他的精神投影。   投影世界是不会骗人的,它会如实记录主人看到过、感到过的一切,如果能在这里见证真相,否定索菲雅曾经设下的障眼法,那么破坏魔法源头的目的就成功了一半,安蒂利亚的负担会减轻不少。   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这是奥斯维尔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   列车沿着蜿蜒的轨道从远处驶来,将乳白色的蒸汽甩在车身之后,它在站台边缓缓停下之时,蒸汽散溢蔓延于站台之上,乘客们仿佛置身云雾中。   乘务员站在车厢门前引导乘客,顺便帮他们搬运过重的行李,从一个金发少女手中接过棕色皮革的手提箱时,乘务员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少女穿深蓝色连衣裙,头上扣着的宽边帽也是蓝色,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眼睛,他微笑着将手提箱提上车厢,如往常一样说了一句:“祝您旅途愉快。”然后又去接后面那位黑发青年手中的行李。   青年的打扮有点独特,黑衣黑靴,黑色披风,还戴着黑色眼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沉,只有脸色异常苍白,瞳孔是好看的银色。   乘务员忍不住呆了一秒,黑衣青年摇摇头表示不用他帮忙,很快上车跟上前面那个女孩的步伐。   这两个人是一起的么?还真是少见的旅伴,乘务员的目光追随了那人的背影片刻,很快回过神去接下一位乘客的行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蒂利亚:……我已经掉线好几章了。 (小时候的你也是你啊!QAQ) 安蒂利亚:戏份不够,萝莉来凑。 —— 专栏居然已经超过一百万字了【惊讶 半壁30w左右完结,确实是我迄今为止写过最长的一篇,啊好累,诸位再坚持一下,完结的曙光就在前方! (伊登:我只想快点领便当。) 别啊!QAQ ☆、第70章   这辆列车上的座位是有隔间的,关上门之后就是私人空间,兰斯顿在安蒂利亚对面坐下,将行李放在脚下,安蒂利亚已经摘下了帽子,看着窗外不说话,他便也一言不发。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很擅长说话的类型。   那天从伦敦离开之后,他原本带着安蒂利亚到了古伦塔斯的首都德纳城,索菲雅本人及其势力如今都扎根在德纳城,将安蒂利亚置于这里也方便监视。然而兰斯顿反对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负责对安蒂利亚的监视工作,这倒也罢了,他本人还经常在监视时放水,安蒂利亚即便走出规定的范围,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有一天终于让人逃出了他的视野。   正值帝国与古伦塔斯开战之初,监管安蒂利亚的地点本就接近德纳城的心脏--机械中心,她趁着脱离监视的半天时间故技重施,破坏了城中的核心机械系统,给战时通讯造成了极大混乱,间接导致古伦塔斯初战未捷。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半天时间能做的事情有限,她既不能炸毁德纳城,也不能将机械系统破坏殆尽,这一点小小的扰乱没有给古伦塔斯王国造成太大损失,系统被破坏的部分修复起来也不难。只是这么一来,索菲雅就不放心将安蒂利亚搁在德纳城了,她留着安蒂利亚还有用,有兰斯顿在一旁护短,她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好让兰斯带着安蒂利亚暂且前往西边的夏尔镇住一段日子,防止这家伙再趁机对德纳城搞出什么破坏。   如今他们两人就是在前往夏尔镇的列车上。   其实从安蒂利亚苏醒直到现在,将近月余的时间里,她对兰斯顿的态度和以前没什么不同,甚至比以前更好了些,可兰斯总认为她心有芥蒂,不怎么敢和她说话,这一路上都是闷声不语的。   他一直在想,安蒂利亚那天对奈伊说的那句“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想也想不通,可他又不敢直接问对方,纠结了这许多时日,到如今面对着沉默的安蒂利亚,他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比她更沉默。   几分钟后,列车缓缓驶出了站台,穿过城市,来到郊野之上,窗外的景色渐渐开阔了起来,车速不高,正适合开着窗子,安蒂利亚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透了透气,转头对兰斯顿笑道:“终于出来了啊。”   兰斯顿呆呆看着她。   这是什么情况?在这之前安蒂利亚对他态度虽然不错,但是礼貌疏离,多少有些爱答不理的,怎么忽然间笑起来了,还用这么家常的语气和他说话?   “天气也不错。”安蒂利亚靠回椅背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一定是他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兰斯顿想。   “今天赶火车没吃早饭,你肚子饿不饿?我去餐车上买些面包牛奶过来吧。”安蒂利亚掏出钱包起身。   兰斯顿再也忍耐不住了,拉住她衣袖:“安蒂利亚。”   安蒂利亚回头看了看他。   “你……不生气了?”兰斯顿问出了一个很傻很天真的问题。   他不该这么说的,有些事情又岂止是生气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呢,按理说,安蒂利亚恨他入骨也不为过。   安蒂利亚却好脾气地笑了笑,在兰斯顿看来,她对自己露出这种笑容,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回来再跟你说。”安蒂利亚摆摆手,打开隔间的门,径自买早餐去了。   --   看着面前的金枪鱼三明治和热腾腾的牛奶,兰斯顿忐忑地咽了下唾沫。   “离开德纳城,也就基本脱离了索菲雅的视线对么?”安蒂利亚咬了一口三明治。   兰斯顿:“她在夏尔镇也会安排人手监视,但是不会那么严密了。”   毕竟安蒂利亚在夏尔镇也做不了什么。   “之前也算不上严密。”安蒂利亚道。   “不一样的,索菲雅怕你逃走,却没防备你会去动机械系统。在德纳城我们一言一行都被监视窃听,你的活动空间也很有限,到了夏尔镇,至少就和在佛罗伦萨差不多了。”提起陈年旧事,兰斯顿稍微沉默了一瞬,“你是为了这个才在德纳城制造麻烦的么?”   安蒂利亚:“是啊,不过她肯放我走,多半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被兰斯顿护着的安蒂利亚,是一枚轻易不能去碰的棋子,留在德纳城只会是个大/麻烦,不如暂且外放,省得她仗着那点机械才能搅弄风云。   “你们姐弟看起来感情淡漠,其实还是很在意对方的想法。”安蒂利亚喝了口牛奶,“我是利用了这一点。”   兰斯顿终于拿起三明治尝了一口,被她利用一下也没什么,比这过分的事,他和索菲雅做得更多。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自由地交谈了?”安蒂利亚忽然举起牛奶杯,看起来像是要和他干杯,兰斯顿愣了愣,只好也举起自己的杯子。   玻璃杯相碰之后,安蒂利亚一口气将剩下的半杯牛奶喝完,微笑:“索菲雅的自愈力好像比你还厉害,我是无法杀死她的吧?”   “很难。”兰斯顿想起很久以前,小时候的安蒂利亚也曾将利刃刺入他的身体,当时他真的很疼,从身到心都在疼,可他没有死,反倒是年幼的安蒂利亚吓得做了几天噩梦,之后再没有试图刺杀过他。   “她看起来不太想杀哥哥,这跟你之前说的不太一样。”安蒂利亚道。   “我不了解她的具体计划,或许她觉得伊登菲尔德活着更有价值。”兰斯顿淡淡道,“她也有想保护的人,经过这些年,我们的目的早就和一开始不一样了。”   “那你为什么帮她?只因为她是你姐姐么?”   “当然不。”兰斯顿的笑容有些无奈,“我和她追求不同,但方法都是一样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安蒂利亚苦笑:“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协助我和哥哥才是唯一的选择。”   兰斯顿沉默下来。   安蒂利亚叹气:“算了,你胡说八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况且我也不相信你能和你姐姐彻底决裂。”   话到此处,就已经说尽了,能问的安蒂利亚都问了,有些事兰斯顿不说清楚,她也勉强不来。   盘中的三明治已经只剩下了残渣,收餐盘的乘务员正好经过门外,安蒂利亚将餐具还回去,不再进行例行公事一般的问话,打开箱子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她的箱子就放在座椅上,箱盖打开时露出里面那只黑色兔子,兰斯顿瞥见了,心里又是一颤。   安蒂利亚表现得很平静,这不奇怪,同样的事她从前也经历过一次,失去自由的时间长达十年,再不甘都该被磨平了性子,事到如今,又怎么能指望她为此而愤怒呢。   可她刚才的态度过于友好,从十年前到现在,安蒂利亚几乎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在兰斯顿看来,那是一种不对劲儿的友好。   “安蒂利亚……”犹豫再三,兰斯顿居然主动开口了,“你是在生气吧?”   他心想,安蒂利亚这个样子,不是不生气,而是生气到极点了。   “不是的。”安蒂利亚翻着书,头都没抬一下,嘴里却忽然蹦出一个名字:“奈伊,你真的是奈伊?”   兰斯顿因为这个称呼彻底僵住了。   已经多少年没人这么叫他了?他曾经很讨厌这个名字,也试图将自己和过去的奈伊分隔开,他们确实是不同的人,他有着许多奈伊现在没有、以后也未必会有的经历,因此他们不可能一样。   可是当安蒂利亚叫出这个名字,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从未变过,还是那个弱小得连重一点的刀都举不起来,拼命想保护她却什么都做不到的小男孩。   现在,他变强了,有能力保护她了,可这些年他又做了什么呢?   “这么叫你还真有些不习惯。”安蒂利亚抬起头,揶揄地笑了笑,仿佛刚才那句称呼只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还是叫兰斯好了。”   兰斯顿看着她,说不出话。   安蒂利亚:“你这个闷骚的模样倒是跟以前差不多。”   兰斯顿:“……”   感觉有些丢脸,可是他的心情稍微变好了一点。   安蒂利亚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看来是没在生气。   小的时候他本能地憎恶着这个世界,将偶然对他伸出援手的安蒂利亚当作唯一的依靠,好几次在心中发誓长大以后要好好保护她。很多年之后,当他阴差阳错地回到某个时间点,见到五六岁的安蒂利亚时,他是真的想当一次可靠的大人,照顾她,也守护她身边的人。   可是他注定做不到,甚至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安蒂利亚开始恨他怕他,亲手将刀刃刺入他的心脏,每天给他泡最苦最难喝的茶,总想着从他身边逃离,无论在外面玩得多么开心,只要一见到他,笑容立刻便会从脸上消失。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那份痛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安蒂利亚继续低头看书,列车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温暖静谧。兰斯顿盯着她发梢看了一会儿,默默移开目光。   为了留住生命中唯一温暖的色调,他做了很多错事,今后还会继续错下去,他不是奈伊,他已经没有资格留在安蒂利亚身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蒂利亚:啊,受不了这个蠢作者了。 (我又做错了什么???_(:зゝ∠)_) ☆、第71章   加冕仪式在即,最近伊登菲尔德有大把时间花在了仪式的排练上,寻常公务都交给属下处理,他无暇过问。新任国王的加冕仪式无疑是帝国几十年来最重要的一次典礼,万众瞩目,马虎不得。   威斯敏斯特教堂内部已经装点了起来,今日上午伊登在此处完成了第三次排练,流程已经差不多熟悉。负责典礼的官员将一切安排妥帖,人员配合默契,各个环节衔接顺畅,仪程中要注意的部分也早已形成文件上交给伊登阅读,他要做的其实不多。不过即使是排练,他也必须穿着华丽繁复的礼服与王袍,戴着沉重的帝国王冠,这样子参加冗长的仪式依旧很累人,流程结束时伊登已经出了一身汗,想来正式典礼那天只会更辛苦,这实在是个体力活儿。   将手中权杖交给侍者保管,摘下王冠褪下王袍之后,伊登不由得揉了揉脖子,这么重的王冠要是天天戴着,不出三日他就会得颈椎病。   活动脖子的时候,他无意中瞥见彩色玻璃镶嵌的高窗,阳光透进来,那种温暖令人怀念,他忍不住仰着头多看了一会儿。   其实也是熟悉的景色了,威斯敏斯特教堂对他而言是随时可以进来的地方,他每年都会来很多次,这里距离白金汉宫不远,从他寝殿的窗户向外看,还能看到教堂的尖顶。   伊登菲尔德挺喜欢这个地方。   “殿下。”身后传来威尔诺的声音,方才演练时他一直在旁观望,明日他就要启程前往古伦塔斯战场,临行之前他想问问伊登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   伊登回头笑了笑,指指红毯一侧的一排座椅:“坐下说吧,我也有些累了。”   两人坐在教堂的横椅上,伊登将礼服的纽扣解开一颗,道:“我关心什么你都知道,我没什么要啰嗦的,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我手下可靠的人还是不少的。”   “是。”威尔诺道,“在保证安蒂利亚小姐安全的前提下,将她带回来。”   “嗯。”伊登淡淡笑了笑,“古伦塔斯这个国家,终归与莫里亚特牵扯太深,我不打算留着它了,不过,要等安蒂利亚回来再说。”   “索菲雅和兰斯顿呢?”   “不要动兰斯顿,他是安蒂利亚的人。”伊登神情比方才清冷了些,“至于索菲雅,能杀就杀了吧。”   “……是。”   “如果奥斯维尔醒了,我会去信通知你的。”伊登道,“有安蒂利亚的消息,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请殿下放心。”威尔诺道。   伊登沉默了一瞬,“总觉得最近将军你话很少呢。”   从前两人讨论公务时,威尔诺总是倾向于多说一些,提出可靠的建议,可是最近他总是点头称是,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了。   “我是觉得殿下已经足够成熟,我没有必要多言。”威尔诺道。   从前的伊登就像一把被包裹在鞘中的利剑,平素温润无害,出鞘只是偶尔,可现在他连锋芒都懒得隐藏,神情时时刻刻透着冷意,冰蓝色的眼睛中满是危险,说是与从前判若两人都不为过。   面对这样的伊登,威尔诺本能地保持沉默。   “我还差得很远。”伊登仰起头,望了望教堂纹饰精美的穹顶,忽地笑了几声。   “你知道么将军?”他道,“我本来打算,在加冕仪式那天公布安蒂利亚的身份,无论其他人怎么想,我都要把真相说出来。或许安蒂利亚不在乎,但最重要的不是皇室血脉或尊贵的地位,而是她是我妹妹,我很在乎这一点,既然这就是真相,为什么要向世人隐瞒?”   “或许公布这样一件无凭无据的事会引来很多麻烦,但我有信心处理好,我本来……都打算好了的。”他的声音低下去。   他希望加冕那天能有那么一个时刻,安蒂利亚可以和他一起站在高处,享受无上的荣光,他不想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   能让他不那么孤独的,也只有这个陪他长大、和他相似的妹妹。   “可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伊登疲倦地笑了笑,加冕典礼可不是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推迟的,何况安蒂利亚能否平安回国还是个未知数。   “殿下,日后还会有类似的机会的。”威尔诺只得这么说,“我会带她回来的。”   在明亮高阔的教堂中,周身沐浴着洁白的日光,伊登闻言只是失神地笑了笑。   威尔诺隔着两三个空位看他,有那么一刻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   奥斯维尔牵着小安蒂利亚来到巴特西公园的花圃外围,园子里游人不少,安蒂利亚又吃掉一块巧克力,喝了口水,丢下他自己跑到花圃深处去了。   奥斯维尔没有跟上去,就近挑了个长椅坐下,看着安蒂利亚在花丛里一会儿蹲下一会儿起来跑来跑去的身影,不由自主笑出来。   现在想想,第一眼见到年幼的伊登和安蒂利亚时,他为什么会哭呢?那一瞬间只觉得热血上涌,有个念头在脑海中炸开,不停回荡。   从前他没有特意思考过这个问题,总是理所当然地以为伊登从小就是个冷静沉着的孩子,安蒂利亚也是,他们兄妹本就异常优秀,再加上他看惯了奈伊那样的小鬼,心里觉得有些人从小就是怪胎,越长大越厉害,仅此而已。   但他遗忘了某些事,他自己难道从小就是如今这副模样么?还不是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在军队里过了几年挺悲惨的日子,回到伦敦后又是一番磨练,他才慢慢从十三四岁的少年蜕变成今天这样。   同样的,才六七岁的伊登傻乎乎的可爱,安蒂利亚虽然聪明却毫无心机,你对她笑她就对你笑,你要是想把她拐走,她恐怕也不知道,就是普通的小孩子,两个长得漂亮心思也单纯的小天使。   就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奥斯维尔心里有些崩溃了。   是什么将伊登菲尔德和安蒂利亚变成十年后那种心机深沉的模样,这还用说么?这个世界太过可怕,有意无意的恶行能把天使变成魔鬼,魔鬼会继续作恶,让恨意绵延不绝。   奥斯维尔不想看到他们长大,但这也不现实,如果十几岁的人还是五六岁时的心性,那就是行走的巨婴了,任谁看了都会害怕。   其实他不知道,他自己就是善良的典型,一方面聪明过头不乏城府,另一方面又心思干净纯简,从来没有恶毒的念头,安蒂利亚私心里一直是将他当做稀有品种来保护的。   花丛里的小安蒂利亚忽然间跳起来,嗖的一下子窜出来,奥斯维尔下意识地起身上前了几步,只见她像小旋风一样跑过来,利落地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鬼鬼祟祟往外看。   “怎么了?”奥斯维尔看看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安蒂利亚:“有蜜蜂。”   奥斯维尔噗地笑了一声,“没事的,你不吓唬它它就不会叮你的。”   “不过,还是躲远点。”他说着,弯腰将安蒂利亚抱起来,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边看看?好像挺热闹的。”   那边应该是公园里的市集,说不定能买到好吃的,奥斯维尔发现自己总想给安蒂利亚买吃的,花的钱却是伊登一个多月以前交给他的生活费,这就很尴尬了。   才往那边走了没多远,安蒂利亚越过他肩膀看到后面的人,忽然敲了敲他肩侧让他停下来。   “兰斯。”安蒂利亚道。   奥斯维尔瞳孔微微收缩,身形僵硬了几秒才慢慢转过身去。   面前的兰斯顿和记忆中有些不同,身材似乎矮了些,看起来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仍是穿着黑衣的,却没有戴眼罩,一双漂亮的银色眼睛清冷明澈,看看安蒂利亚,又看看他。   他似乎不认得自己,奥斯维尔松了口气,看来投影中的兰斯顿也并非全知全能,他只是十年前那个心怀不可告人秘密的年轻质子罢了。不过他既然是奈伊,理应能够认出自己,如今一副看陌生人的表情,是失忆了还是这个世界的奈伊根本没见过他?   奥斯维尔想不通,干脆不去想。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兰斯顿,这个人才是一切线索的终点,跟随着他见证到最后一刻,奥斯维尔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算起来还有一个多月,他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第72章   奥斯维尔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此时此刻,他,一脸冷漠的少年兰斯顿,还有满脸期待的小安蒂利亚,正一起站在公园广场上一台抓娃娃机面前。   这种一家人结伴出游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广场上很热闹,布满了卖小玩意儿和零食的摊子,有街头艺人卖唱表演,路边摆着近年来很流行的游戏机,抓娃娃机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在游人如织的中央广场占领一台抓娃娃机也是很不容易,当然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安蒂利亚掏出一枚硬币投进去,回头看看奥斯维尔。   奥斯维尔:“?”   “我要那个。”安蒂利亚指着玻璃柜里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玩偶道。   奥斯维尔顿时如临大敌,这是展现他聪明机智可靠一面的大好机会,绝对不能在安蒂利亚面前丢脸,他上前一步,紧张地握住操纵杆,盯着面板上的按钮看了半天,移动操纵杆控制铁爪左右移动,悬停在小兔子的正上方,然后--按!   只见铁爪骤然下降,凌空一抓又急剧上升,连兔子的毛都没摸着,奥斯维尔一脸蒙圈儿,全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兰斯顿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好难啊。”安蒂利亚默默又掏出一枚硬币扔了进去。   说实话,奥斯维尔根本没玩过这种东西,他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机械天赋,用抓娃娃机抓几个玩偶绝对是小菜一碟,可经过实践才发现,机械天赋并没有什么用,这个东西好难玩。   顶着兰斯顿漠然的眼神和安蒂利亚期待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又试了一次。   这次倒是摸到兔子毛了,可也仅仅是摸到毛而已。   安蒂利亚一点都不吝啬,花了十枚硬币给他当学费,可惜奥斯维尔就是不上道,十次里最好的一次倒是把兔子抓起来了,但是它中途又掉了下去,并且是掉在了更加偏僻的角落里。   奥斯维尔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很紧张,很绝望,仿佛衬衣口袋里插着的那朵白蔷薇都要凋零了。   兰斯顿有些看不下去了,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闪到一边:“我来。”   还是安蒂利亚投了一枚硬币,兰斯顿面无表情地看着玻璃柜里的兔子,面无表情地晃动操纵杆按下按钮,面无表情地目送小兔子被铁爪抓了起来,稳稳当当地在出口处落下去,最终掉在机器下方的筐子里。   安蒂利亚惊讶地从筐里掏出小兔子,拿在手里揉了揉,回头对兰斯顿笑道:“好厉害!”   奥斯维尔:“……”   他清楚地看见兰斯顿这个死面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奥斯维尔忽然就没脾气了,有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兰斯顿……或者说长大后的奈伊,是真心爱护着安蒂利亚的,要不是他做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奥斯维尔还是能够勉强将他当朋友的。   “帮我拿一下。”安蒂利亚忽然将兔子举起来,奥斯维尔怔了怔接过,只见她自己站在了操作台面前,伸手够到操纵杆试了试手感,然后投了一枚硬币。   这是要亲自上阵啊,奥斯维尔抱着小兔子认真看着。   然后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他的世界观彻底坍塌了……   短短几分钟之内,安蒂利亚投了八枚硬币,玩了八次游戏,铁爪一抓一个准例无虚发,将玻璃柜里长得可爱的玩偶都抓了出来。这不科学……照她这么玩这台抓娃娃机的制造商还不得亏死么?   奥斯维尔抚着胸口暗中安慰自己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逻辑,再说安蒂利亚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机械师,这么厉害也是正常的,嗯,没错,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一个娃娃都抓不起来……那一定是意外。   由于抓的娃娃有点多,他去附近的小摊上买了一个手工编织袋,将小布偶都装了进去,一共九个布偶,其中三个是不同颜色的小兔子,他想起伊登菲尔德在茶会那天送给安蒂利亚的礼物也是兔子,忍不住抬起头问她:“安蒂利亚喜欢小兔子?”   安蒂利亚点点头。   奥斯维尔打算回到原来的世界以后去玩具店逛一逛,将长得可爱的兔子玩偶全部买下来。   时间临近中午了,他提着编织袋指了指不远处卖烤肉的露天摊:“想在这里吃些零食还是去饭店?”   “吃零食。”安蒂利亚笑道。   果然,安蒂利亚最喜欢吃烤肉了,奥斯维尔牵起她的手往那边走,兰斯顿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真是奇怪,他一个敌国质子独自出门就不大正常,何况还好巧不巧地在公园里找到了他们,难道是故意的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很奇怪,许多事情找不到原因,似乎只是根据需要而凭空出现,他要做的只是接受而已。   吃过烤肉后,三个人继续在附近随便逛了逛,直到安蒂利亚累得有些走不动了,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奥斯维尔揉揉她的头发道:“送你回家睡午觉吧?”他估计这个时候王宫的专属汽车应当已经在公园门外等候了。   “好。”安蒂利亚捂着嘴打了个哈气,奥斯维尔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她抱起来,余光却瞥见兰斯顿似乎在瞪他。   奥斯维尔有些汗颜地收回了手,苦笑,说起来他不能坐上王宫的车子回白金汉宫,而兰斯顿可以,让兰斯顿送安蒂利亚回去是理所应当的,何况今天对方在抓娃娃机战役之中表现得比他英勇,恐怕很受安蒂利亚青睐。   他对兰斯顿的观感很复杂,一方面觉得兰斯顿对安蒂利亚的感情与爱情无关,至多是亲情,因此心里不是很嫉妒;但另一方面,他始终对兰斯顿的所作所为抱有戒惧,心生隔阂,有时不太愿意让他接触安蒂利亚。   “回家。”兰斯顿简单说了一个词,对安蒂利亚伸出手。   安蒂利亚又打了个哈气,含糊道:“我要奥斯抱。”   兰斯顿伸出去的手僵了片刻,默默收了回去。   奥斯维尔没敢多话,连忙抱起困得不行的安蒂利亚当先往公园出口的方向走去。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开心那绝对是骗人的,他甚至有些沾沾自喜,但他也不想得了便宜就卖乖,故意去伤害兰斯顿。   方才兰斯顿的神情明显是有一点失落的,这个死面瘫,笑容也好失落也好,全都是为了安蒂利亚一个人,和小时候的奈伊一样,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别人。   和这样一个人抢安蒂利亚,奥斯维尔觉得自己挺过分。是的,安蒂利亚喜欢他,所以无论他今天抓娃娃时的表现看起来多么丢人,安蒂利亚依旧喜欢他,兰斯顿神勇地将她最喜欢的小兔子玩偶抓了出来,得到了一句赞扬,可最后,安蒂利亚心里喜欢的那个人还是他,而不是兰斯。   奥斯维尔只是运气好,成为了安蒂利亚喜欢的那个人,而兰斯顿无论再做多少,都替代不了他在安蒂利亚心里的位置。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奥斯维尔本该高兴的,可是这么想着想着,竟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   夏尔镇比安蒂利亚想象的还要小,虽说位于德纳城东方不远处,科技水平却远远赶不上,甚至比洛兰城还要落后一些。   镇上只有几十户人家,商店、集市、学校和医院这些基础设施倒是一应俱全,但更丰富的也没有了,和富庶的洛兰城相比何止差了一个层次?到了这里安蒂利亚才意识到,洛兰城并非落后,其经济水准足以支撑科技的发展,洛兰城只是复古而已,那里的人们确实还停留在不需要无线通讯和机车普及便能较好生活的状态中,夏尔镇才是真正的落后。   不过落后也有落后的好处,小镇周边的自然风光着实不错,更令人惊讶的是,镇中居然坐落着古老而庞大的图书馆,近年来或许翻修过,外表看上去没有那么古旧,其内部装饰却处处透着年代感,许多藏书是安蒂利亚见所未见的,而前来借阅图书的人稀少得可怜,除了一位小镇里上了年纪的学者之外,多半都是外来的游客了。   兰斯顿和她暂住的房子是一幢二层小楼,不像别墅那么大,也不像镇上的普通民居那么小,位于镇东南角,周围没有邻居,清静得不像话。房子里打扮得整洁别致,要不是形同软禁处境堪忧,安蒂利亚还挺愿意在这种地方隐居几个月的。   夏尔镇的夏天比伦敦热很多,只有到了夜晚才清凉些,安蒂利亚在二楼卧室里打开木制的小窗,趴在窗户上看了看外面澄澈的星空。   屋子里燃着驱散蚊虫的香料,那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气味。小镇一到了晚上就异常安静,完全没有夜生活,居民们也几乎不出门,只能听到草丛里一阵阵的虫鸣和远方隐约的风声,这里和伦敦完全不同,处处都透着上个世纪的古旧寂寥之感,她不是很习惯。   近一个月,帝国对古伦塔斯的急速作战几乎震惊了整个欧洲,欧洲各国都不大理解为何伊登菲尔德在登位之前就急功近利进取大陆,倒是有一些明眼人看出不列颠是冲着莫里亚特余孽去的,但伦敦茶会那天发生的事仍被封锁,没有人知道安蒂利亚的存在,也没人知道索菲雅和兰斯顿是何许人也。   更没人知道,伊登菲尔德的目的单纯得可怕,他只是想救出妹妹,其余的一切都是围绕这个目的而产生的手段,伊登就是这样的人,从一开始他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手握权力的他其实并没有认真考虑过帝国的未来,在他看来那是无所谓的东西,只不过不列颠是他和安蒂利亚生活的地方,有必要保证这个国家的强大与稳定,仅此而已。   至于那些善良的、包容的、博爱的心情,早已被他压至心底,狠狠摒弃了,只是时不时拿出来,做成一副明君的完美面具。   从十年前开始,伊登菲尔德就在逐渐变成这样的人。   安蒂利亚从小和他心意相通,从离开伦敦起,抑郁感就在胸口不断扩散。她离开窗前,揪起床上黑兔子的耳朵,面对面看了看黑兔子亮晶晶的玻璃珠眼睛。   伊登……大概还有救吧,想想他在茶会那天露出的笑容,那样天真无邪的笑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堕入地狱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了。 话说投影世界和现实还是很容易分清的吧,奥斯维尔所在的地方是投影世界,夏尔镇则是现实,于是我就不特意标注啦。 ☆、第73章   夏尔镇的旧图书馆藏书丰富,其中不乏莫里亚特魔法古籍……的翻印版本,千百年来莫里亚特王国都是魔法领域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其权威的魔法书籍自然流传甚广,不过原版大多在洛兰城或是伦敦,洛兰城数十年前曾是莫里亚特国土,借了地利之便,至于伦敦,作为帝国首都,在压制莫里亚特王国的过程中将其文化成果尽皆纳入囊中,魔法古籍多交由皇家学会收藏。   所以奥斯维尔那家伙很熟悉这些天书,阅读起来毫无压力,安蒂利亚一度将他看作怪物,但事到如今,待在夏尔镇日日无聊,她对兰斯顿和索菲雅的魔法能力又颇多疑惑,就翻出了莫里亚特古文字词典,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看起魔法古籍来。   这个阅览室少有人来,通常她在里面坐上大半天都看不到一个活人,负责监视她的人不会出现在她眼前,就像从前在佛罗伦萨,她总觉得自己走在大街上就是自由的,随时可以生出一对儿翅膀逃出生天,可事实上走到哪里都有人跟踪,兰斯顿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随时随地会出现在她眼前,她肚子饿的时候,她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时候……还有她企图混上火车逃跑的时候。   安蒂利亚甚至怀疑,无论她在哪里,只要叫一声兰斯顿的名字,那家伙就会立马出现,像召唤兽一样随叫随到,可惜一直以来失去自由的人是她,不是兰斯顿。   在图书馆里闷头看了几天书,进展甚微,莫里亚特古文字难懂倒是其次,书籍本身的内容实在博大精奥,不是她这种门外汉随便看看就能学会的,除了天赋之外,至少也要有近十年的积累,想来奥斯维尔从小就熟读各种魔法书籍,就像她从小对机械感兴趣一样。   最后,安蒂利亚从企图精读变成了随意检阅,只挑自己关心的内容看,其余部分大致翻翻看一下讲了什么,越看越是一头雾水,怪不得这地方没人来,除了奥斯维尔那样的学术变态,有几个人能看懂这些天书?   安蒂利亚的内心是崩溃的,她此时多么希望移动图书馆奥斯维尔小朋友能在自己身边。   说起来他腹部的枪伤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当时自己虽然被控制,但意识还是相当清醒的,那一枪位置很偏,不至于伤及内脏,但是一定很疼。   安蒂利亚兀自出了一会儿神,又低下头看了看纸页上奇形怪状的文字。   也不知是来到夏尔镇的第几天了,她一脸蒙圈儿地翻完了又一本厚厚的魔法古籍,将其放回架子上原来的位置,打了个哈气,在书架间走来走去打算挑一本薄一些的书看看,片刻后相中了一本暗红色封皮的书,看书名大概是讲精神魔法的,这正是她想看的东西。安蒂利亚将书抽出来稍微翻了翻,抬起头时瞅见空出来的书架末端镶嵌着一个闸门开关似的小小零件,原先正好被这本书挡在身后,此时暴露了出来。   黑色的多边形零件在乌木书架上并不显眼,要不是安蒂利亚眼尖,恐怕发现不了这玩意儿,平常人就算看见了也只会以为这是用来固定书架的小东西,可安蒂利亚对这个形状很熟悉。   六边形黑色旋钮,只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金线在黑漆上描绘出六芒星的形状,隐隐约约不甚清晰,这个标志……是百年前机械文明刚刚起步的时候,不列颠帝国的机械大师内斯比博士的专用纹章!   安蒂利亚几乎热血沸腾了起来,内斯比博士是超越时代的存在,他的很多机械设计理念在当时轰动世界,被认为是虽然合理却很难实现的神来之笔,在他死后,随着科技不断发展,他的绝大多数理念正在化为现实,安蒂利亚阅读过他几乎所有的著作,一度怀疑他是从后世穿越到百年前去的,不然难以解释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超前的机械工程理念。   内斯比博士的死也是个谜团,人们只知道他在晚年离开了帝国,之后便杳无音讯,谁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又死在了何处。他真正留下的机械成果少之又少,多数都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帝国博物馆里倒是保存着一个据说是出自他手的魔方,魔方足足有三十六个平面,精巧复杂得无与伦比,就算是安蒂利亚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将那个魔方拼回原型。   根据书中记载,内斯比博士制造的机械无论大小,都会在某个角落里刻印上黑底金线的六芒星标志,那个魔方其实也不例外,但它的标志是在内部,有人用精密的装置透过魔方表面的缝隙看到过,没人敢将魔方拆开,毕竟拆开恐怕就装不回去了。   而现在,她居然在一个小王国的小镇的旧图书馆里,看到了属于内斯比博士的刻印?   安蒂利亚抓紧了红色封皮的书,没有犹豫,伸出手用力将那个旋钮顺时针旋转了半圈,伴随着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咔嚓声,书架背后的墙面上似乎弹出了什么东西。   看来这个乌木书架是与地面相连的,而地底又有什么装置与墙面连结,安蒂利亚见左右无人,绕到书架背后,看到斑驳的墙面剥落了一整块墙皮,金属色泽的匣子微微凸起露了出来。   匣子的表面有一本书那么大,她上前轻而易举将匣子的翻盖弹开,然而看到其后的机械面板时,安蒂利亚并没有喜出望外,虽然有点开心是真的,但更多的是如临大敌的感觉。   这……大概是她生平见过最复杂的机械面板,以她的水准,一眼扫过去居然什么都看不明白,更要命的是,这里的所有零件都微缩得可怜,如果不戴特殊的透镜去看,她一定会瞎。   安蒂利亚原地站了几秒,转回书架另一侧,再次旋转六芒星,让匣子收了回去,又随便找了本书插/进去挡住旋钮。   她看了看那块剥落的墙皮,图书馆内部墙面没有整修过,墙皮本就斑驳得不像样子了,缺了这么一块倒也不显眼,只要将地面上掉落的碎片打扫一下,想必不会有人发现。   至于透镜,她身上还真没带,夏尔镇也未必买得到,看来得编出个理由拜托兰斯顿。她不打算将这个秘密装置的存在透露出去,看样子如果能破解那个机械面板,她很可能发掘出地下室或是密道这一类的东西,她很清楚那种形式的机械面板通常关联着“门”的开启,帝国的古代机械是如此,莫里亚特偷偷学来的机械概念也是如此,慕索城地下研究所的通道大门和中央控制室的大门都以类似的面板作为外部干涉装置,防御级别很高,不懂机械的人很难将它打开。   如果真的有密室和密道,且不说里面会有什么东西、会通向哪里,它至少能成为一个隐秘的藏身地点,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再不济也能让她打发无聊的时间。   安蒂利亚将红皮书抱在怀里,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之前的座位上。   --   帝国对古伦塔斯的作战捷报频传,虽然具有一定军事实力,但认真对抗起来,古伦塔斯在帝国面前还是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   早上六点种,伊登起床洗漱,穿上白衬衫和外套,系了领结,提着剑独自去庭园中锻炼,奈伊比他晚到一点,在军官的教习下训练体能,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各自练了半个小时,分别回去吃早餐。   倒不是有什么隔阂,只是觉得尴尬,奈伊是兰斯顿,伊登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而奈伊心底也不大能接受自己的身份,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虽然这些年渐渐地有些依赖安蒂利亚,可一旦安蒂利亚离开,他还是能硬下心肠谁也不理,独自消化着一切不安和寂寞。   吃过早饭后,伊登又在后园里散了一会儿步,八点钟来到书房,坐下处理公务。   时钟快走到十点,怀特如往常一样敲门进来汇报南面战场的最新战况,在海战上不列颠毫无悬念地取得连番胜利,如今已经攻至古伦塔斯国土北境,与其展开陆上压制战斗,陆战是威尔诺的强项,根本没什么可担心,伊登漫不经心地听着战报,拿起桌边的轮船模型,拿在手上细细端详。   怀特蹦豆儿似的一口气汇报完毕,呼了口气,瞅了瞅他手上的模型,笑了笑道:“好漂亮的模型啊。”   伊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没见过。”   “我见过么?”怀特一脸傻样儿地放下文件,“我还以为是殿下新买的收藏品。”   伊登的身体忽然僵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他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这是安蒂利亚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   “安蒂利亚?”怀特眨眨眼,神情无辜地看他,“那是谁?”   伊登双手狠狠一抖,瞬间面无血色,模型船跌落在他腿上,一个松松套在上面的齿轮滚落下来,掉在地毯上没能发出一点声响。   “殿下……”怀特被他过激的反应吓到了,只见伊登弯腰用颤抖的手指捡起那枚齿轮,安回模型上,将小船放在桌上后,他又打开手边的抽屉看了一眼。   空空如也的抽屉,安蒂利亚写的生日卡片,他明明放在那里的,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是么?”伊登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不记得了啊。”   他呆坐了半晌,忽然起身跑了出去,怀特眼看着他夺门而出,竟愣在原地没有去追。   他感觉心里很不舒服,隐约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更晚了,大家别漏掉了。 ☆、第74章   伊登菲尔德打开了二楼资料室的大门。   帝国军政重要文件,大事件记录,贵族、阁臣、议员乃至皇家学会成员的个人档案,都在这里。   A.T.作为敌国的精英机械师,有关她的资料案卷早在三年前就收录于此,今年年初经过整理修改,形成内容详实的正式档案,上面记录了她的真实身世,是常人碰都不能碰的机密文件。   R-14正在资料室里工作,看见伊登菲尔德推门而入,她抱着一沓儿没来得及放回原处的文件滑行过来想打个招呼,她跟伊登菲尔德不太熟,但经过这么久还是勉强认识了,并且深知这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能得罪。   谁知伊登完全无视了她,面无表情笔直向前,和她擦身而过,好像没看到她这个大活机器人一般,R-14举起的机械臂在空中僵直了片刻,放下来,疑惑地转身看了看他的背影。   真是个傲慢的家伙,R-14气哼哼地转头走了。   伊登用钥匙打开了机密文件库的大门,循着记忆去翻找安蒂利亚的档案袋,这份档案是他亲手收好的,不可能记错位置,可他这次怎么都找不到,一时情急将附近架子上所有的档案都扫了下来,一一看过去,没有一份写着安蒂利亚的名字。   伊登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散乱的纸页,心中很是茫然,他分不清自己现在怀着什么样的情绪,愤怒?悲伤?绝望?恐惧?好像都不是。他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与十年前一模一样的事情发生了,熟悉的黑暗情绪蔓延上心头,他只觉得麻木而恍惚。   他站起身,东西不收拾门也不锁,径直跑到楼下车库,启动自己的黑色汽车,沿着道路驶出皇宫。不用他吩咐,皇家亲卫队迅速派了两辆车随行护卫,罗切斯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刚才还不见踪影,现在已经坐在了护卫车辆的副驾驶席上。   伊登菲尔德大脑几乎是空白的,只是凭着本能开车,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贝尔格拉维亚街区,抬头就能看见技术部的办公大楼,他下车走步梯径直上二楼,闯入办公室,盯着安蒂利亚空空如也的座位呆了片刻。   “哎呀!”布莱克设计零件的间隙抬头一看,瞬间兴奋了:“这不是伊登殿下嘛!?”   欧文一脸黑线地起身瞪他一眼,办公室中所有研究员都起身致意,伊登只是苍白着脸色看着他们,轻声道:“安蒂利亚……”   “你们还记得……安蒂利亚么?”他问。   布莱克呆了呆,与欧文面面相觑,其他研究员也一脸茫然,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们的部长是谁?”伊登走到安蒂利亚桌前,桌子干净得不像话,好像平时根本没人在用,“这张桌子是谁的?”   “技术部的部长是爱德温教授,我是代理部长呀。”布莱克笑眯眯地道:“殿下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啊,这张桌子也是爱德温教授的,只不过他一般都待在机械部,不常过来,所以没什么东西。”   “爱德温在哪里?”伊登手指轻抚在桌面上,语声依然淡静。   欧文道:“他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了。”   伊登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换了平时布莱克肯定还要死缠烂打一番管他要新的签名照,可今天他怎么看都觉得伊登气场不对劲儿,愣是没敢上去搭话。   伊登下楼上车,前往首相府邸,等待通报后来到爱德温的卧房,看着他问出同样的问题:“你还记得安蒂利亚么?”   爱德温坐在床头,诧异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与之前一样,伊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转身去了教会军团本部见本德尔。   同样的过程,重复了五次,十次,二十次……伊登开着车跑遍了整个伦敦,去见了所有本该记得安蒂利亚的人,问他们同样的问题,得到几十个一模一样的答案。罗切斯特每当他下车时就会跟上去,在他身后听他向不同的人询问同一个问题,一声都不敢吭,同样的事情在伊登小时候也发生过一次,那时大家都以为他被敌国质子折磨后受了刺激,精神不稳定导致了记忆错乱和行止失当,王宫给他请过许多著名的心理医生和精神病研究专家,但伊登拒不接受治疗。后来他的症状慢慢地减轻了,近几年已经很少再提起这个名字,为什么今天忽然又变成这样了?   罗切斯特想不通,难道是一个多月之前在茶会上被莫里亚特人击伤,令他想起了以前的事么?也对,当时兰斯顿也是在场的啊。   伊登跑了整整一天,饭也不吃,在车上呆坐半晌后,似乎是觉得没处可去了,他最终来到了皇家医院,进入奥斯维尔的监护病房,关起门来盯着这个昏迷不醒的青年发愣,上前几步弯下腰掐住他的脖子,手指微微用力,嘴里喃喃道:“你还记得……安蒂利亚么?”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伊登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动作僵硬地放开他的脖颈,原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他回到了白金汉宫,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他整个人依然是懵的,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他今日怪异的举止已经在王宫中传开,他在一楼走廊中漫无目的地前进,走到某扇门之后,忽然停了脚步。   “你听说了么?伊登殿下好像又犯病了。”房间里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这是侍者准备茶水点心的地方,侍从们时常在此休息聊天,原本这些受过严格培训的侍从是不屑于在背后对主人的事情嚼舌根的,但伊登这件事太大了,不是夸大其词的花边新闻,也不是八卦满满的桃色纠纷,这涉及到他本人的精神问题,王宫里的人想不关心都难。   “上午就听说了……他还是叨念着那个名字,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一个略微年长的男人带着叹息回答,“真是作孽,殿下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病就治不好了么?”   “心病难医,你看王后殿下,这么多年来身体倒是逐渐好了些,精神上的病情可没有一点起色。”那人道,“行了别说了,看着点火,水开了。”   伊登菲尔德垂着头站在门外,默默听了他们的对话,轻手轻脚转身走了。   安蒂利亚消失了,没人记得她。在其他人的眼里,伊登只是个值得同情的精神病,没人能理解他眼中看到的世界,没人知道他心里的世界才是绝对的真实。   安蒂利亚明明是存在过的,此时此刻她也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活着,可是没人记得,没人相信,他也不想去解释什么,十年前他耗费的口舌还不够多么?又有几个人能认真听他说话,又有几个人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即便是怀特和罗切斯特,对他也是同情多过于信任。人都是相信自己的,又有谁会承认自己都不记得的东西呢。   伊登在走廊上走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终狂奔了起来,他慌不择路地狂奔,不知道要去哪儿,身后好像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在追他,怎么跑都甩不掉。宫殿的走廊这么长又这么短,他用尽全力奔跑直到心脏都要跳出胸口,看到道路的尽头时却又感到绝望,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该多好,就让他继续逃走,一直逃到死的那一天为止。   最终停下脚步的时候,他站在了宫殿的后门前,打开的门正对着后园的黑蔷薇花丛,地狱般深沉的黑色,代表着压抑绝望,却让他冷静了下来。   天色阴沉着,下起了雨。   他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呆呆看着黑色的花园和冰冷的雨幕,天空是冷冷的灰蓝,花丛看上去更冷,伊登想走过去,胳膊却被什么人拽住。   “殿下,你究竟怎么了?”是罗切斯特赶来拉住了他。   “罗切斯特。”伊登神智有些混淆,他回身抓着罗切斯特的衣袖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记得……安蒂利亚么?”   罗切斯特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伊登望着他,手指渐渐松了,无神的目光垂了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忽然这么问?”罗切斯特扶住他肩膀,“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吗?”   伊登在宫殿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埋头在臂弯里,半晌才道:“没事,你回去吧。”   罗切斯特不敢再出声,也没有离去,只是退后了几步,站在走廊的阴影里。   伊登知道他没有走,也不在意,罗切斯特看着他长大,在这个人面前他没有隐瞒情绪的必要。   一切又回到原点了。   他再次失去安蒂利亚,他再次变成了疯子、妄想症患者、精神病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再次……孤身一人了。   茶会那天安蒂利亚最后的笑容浮现在记忆中,原本空白的脑海忽然装满了回忆,一幕幕如潮水般涨了又落,就像一把尖刀插入心口。   伊登抬起头望着灰暗的天空,良久之后,忽然失态大笑。   罗切斯特睁大眼睛望着他瘦弱的背影,他从没想过伊登会有这样的一面,伊登从来都是温暖而冷静的,沉着而富于心计,无论他表现得多么能说会道善于交际,内心却始终是个孤独内敛的孩子,有哪个内敛的孩子会在人前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   罗切斯特不知道是什么将他逼到如此地步,伸出去的手仿佛能够到他单薄的肩膀,双腿却无法上前一步。   他隐约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他无法触碰的东西。   伊登从未笑得这么痛快过,好像是用了一辈子的力气在笑,可是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落在衬衣上,落在地上,和被风吹来的雨滴混合在一起,一滴一滴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他也从未哭得这么痛快过,他总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老天欠他的太多了,他又何必再苦苦忍耐呢。   笑到最后,他没了力气,嘴角残存的笑意缓缓褪去,他靠着廊柱坐倒,出神地看着云雾密布的天空,清澈的冰蓝色眼睛像一面上好的镜子,倒映出天光云影。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么?   就算有,也一定是和他没什么关系的神明。   七八岁的时候,他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经常在傍晚时趴在窗台上,出神地望着天上给云彩镶边的金光,幻想着并不存在的神明,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   但如今他不会再那样了,哭又有什么用呢,神明不会怜悯他,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眼中的世界。   想要什么,就靠自己的双手去夺取;讨厌什么,就用自己的双手去毁灭。这不正是他最初的目的,是他走上这条至尊之路、固执地想要紧握权力的原因么?   不需要谁来陪伴,也不需要谁来理解。   伊登望着骤雨间隙云缝里漏出的金光,良久,他唇边现出微不可察的诡异笑容。   对啊,就是这样,这样就对了。可望不可即的光明吝啬地照入阴暗的井底,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地狱,十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可就算是地狱,他也要成为其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化身为魔鬼也在所不惜。   伊登菲尔德向着天空伸出双手,仿佛一个拥抱的姿势。   “安蒂利亚,别怕,我很快就来接你了。” ☆、第75章   夏尔镇在下一场伴随着电闪雷鸣的瓢泼大雨。   即便是这样的天气,安蒂利亚也还是来到了图书馆,一把小伞根本挡不住乱飞的雨点,要不是穿了雨衣,恐怕她的衣服会沾湿大半。   刚才走在雨中时,她忽然觉得心脏抽痛了一下,难以描述的感觉,也许上次强行抗衡索菲雅真的给心脏造成了负担吧,只希望自己不要年纪轻轻就心梗死,莫里亚特人的附魔机械技术还是可以信任的,相信她的心脏依然很坚/挺。   那么又为什么会疼呢?   放下伞将雨衣挂起来,安蒂利亚来到了老地方,那间放置大量魔法古籍的阅览室。   早在数日前她就编造了一个理由向兰斯顿要来了透镜,这枚透镜能将微缩的零件放大数倍,让她看清机械面板的构造。她每日一早偷偷摸摸地进入阅览室,趁没人的时候触动机关弹出面板,研究破解方法,将成果记录在笔记本上,一旦听到有人进来,就立刻将面板按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拿上一本书回到座位上看。由于光临这个阅览室的人少之又少,她的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如此反反复复一个星期之后,居然真让她通过面板干涉打开了那道隐藏的门。   暗门就在角落墙根处,是个被书架挡住的不起眼地方,她昨天就悄悄进去看了一眼,里面一片漆黑散发着霉味儿,很久不通风了,氧气不足,她没敢在里面多停留,敞着门守在旁边坐了一下午,直到傍晚该吃饭的时候才回去。   今天若再进去,里面的空气应该足够她一个人呼吸。安蒂利亚准备齐全,特意带了手电筒、水和食物,以备不时之需。说实话在破解机械面板的过程中,她时常忘记这是在给自己找一条出路,而是将这件事当做单纯的探险解谜了,能凭一己之力破解内斯比博士精心设计的机关让她兴奋不已,现在她很关心暗门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值得内斯比耗费心血去隐藏?   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暗门之后向下顺延的阶梯,安蒂利亚留了个心眼,从旁边搬来一个小书柜遮挡住出口,走下阶梯后没有关闭暗门。诚然内部墙壁上有非常简单的开关装置,但开着门有利于通风,也能避免发生意外被关在里面,安蒂利亚对阴暗的地下多少有些心理阴影,她可不想被囚禁在这种地方活活闷死。   阶梯的尽头是一间地下室,整齐放置着几个书架,看起来像是另一间阅览室,对面墙上还有一扇门,用铁锁锁住了,安蒂利亚上前握住把手试着晃了晃门扉,灰尘铁锈簌簌落下,门板丝毫没有要开启的迹象。   这巨大的铁锁……看起来就算用炸的都未必能弄开,也不知道钥匙有没有藏在这间密室里。   安蒂利亚举起手电筒将密室各个角落都打量了一遍,只是普通的房间,房顶上结着蛛网,书架上落满灰尘,墙边摆放着几对儿小桌椅,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恐怕坐上去就会散架。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书架上那些书,脆弱的纸页经过岁月洗礼,旧得泛黄,像是一碰就会支离破碎,安蒂利亚迟疑了片刻,抽出其中一本书翻开看了看。   这里的书都没有封皮,纸页上的内容是手写而非印刷,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手记更为贴切。   还好这些手记没有旧到一碰就碎成齑粉的地步,安蒂利亚随便拿出来几本,放在墙边小桌上,顺手掸了掸椅子上的灰,灰尘扬起来呛得她一阵咳嗽。   坐在脏兮兮的椅子上,安蒂利亚满怀期待地翻开其中一本,看到第一页上的文字,她的表情空白了片刻。   刚才没有注意到,这里写的又是莫里亚特古文字。   安蒂利亚:“……”   她的字典没有带下来,也不想上去拿了,反正今天只是下来探探路,现在她也算认识一点莫里亚特古文字,随便看看,能看懂多少是多少吧。   对着几本手记中的天书翻看了片刻,安蒂利亚不知所云,感到无趣至极,想丢下这些手记去找找铁锁的钥匙算了,这么想着她拿起桌上最后一本手记随便翻开一页,一个忽然闯入眼帘的名字却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冷却。   伊登菲尔德。   安蒂利亚感到毛骨悚然,这个古老密室中遗留的手记里,怎么会记载着伊登菲尔德的名字?   是同名的巧合么?   她伸手到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一口凉水,手指微微颤抖着,将电筒对准那一页纸,仔细看起这段文字。   “一七九七年?”安蒂利亚自言自语,今年才是1791年而已,手记记载的难道是未来的事?是莫里亚特人所谓的……预言。   “不列颠皇帝伊登菲尔德服毒自尽,享年二十四岁。”   安蒂利亚双手颤抖,手电的光线在书页上不规律地来回晃动,这段文字并不复杂,她能看懂,却怀疑自己的眼睛,反反复复将这句话读了不下十遍,她闭上眼,关了电筒,在静谧恐怖的幽暗中坐了足足十分钟。   安蒂利亚其实是很怕鬼的,换了平时让她不开灯在这种地方坐上十分钟,恐怕会吓出毛病来,可如今她感受不到来自鬼怪的虚无缥缈的恐怖,真正令她恐惧到浑身发冷的,是这句预言。   很久之后,她再次打开手电,阅读下面的文字。   “生前被怀疑患有无法治愈的精神疾病,记忆混乱,妄想严重,性情暴戾,起因或许是幼年时遭遇的一出惨剧,于1797年6月6日夜,在卧房中服毒自尽。”   安蒂利亚浑身僵硬,像是被冻住了。   如此详尽的记载,不像是预言,倒像是书写者亲眼看到过的历史。   记忆混乱,妄想严重,性情暴戾?   安蒂利亚笑了出来。   大概没人知道吧,他眼中看到的世界,才是绝对的真实。   她的哥哥,那个笑容温暖可爱的少年,在这本手记中完完全全变成了精神错乱的暴君。安蒂利亚甚至有了撕书的冲动,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站起身踢倒了身边一把椅子,椅子摔在地上,散架成了好几块。   这是什么狗屁命运?   只要她安蒂利亚还活着一天,就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   奥斯维尔越发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伦敦进入夏末秋初,今天又是个乌云密布的阴天,看起来随时会下雨。   他正坐在距离白金汉宫不远的圣詹姆斯公园里,树荫下的长椅正对着一片湖泊,湖岸草坪上布满了鸽子和休憩的水禽,小松鼠在树丛间奔跑,枝叶茂密的树冠上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宛转动听的鸟鸣。   本该是一副恬静的图景,可是他身边坐着面瘫的兰斯顿。   面瘫也就罢了,他身上似乎还隐隐散发着杀气。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远处的另一条长椅上,小伊登正在拿面包喂鸟,鸽子在他身边起起落落,一只傻乎乎的灰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他头上,瞪着豆子大小的眼睛东张西望,另外几只正凑在他腿上争相抢夺他手心里的面包,伊登菲尔德被啄得发痒,忍不住咯咯直笑。   更多的野鸽落在长椅的空处和地上,啄食掉下来的面包屑,小伊登几乎被鸽群包围了,相比之下,自己这边真是安静得不得了呢,一根鸟毛都没有。   奥斯维尔默默看了一眼手中的面包,心想这一定不是他的问题,怎么看都是兰斯顿把小动物吓跑了。   伊登菲尔德真的很受小动物欢迎,被吸引到他身边的不止有鸽群,还有一只灰鹤、一只鹈鹕,以及几只个头不小呆头呆脑的鸭子,伊登笑得很开心,不断从口袋里拿出面包撕碎了分给大家,新鲜的面包总会在几分钟内被一抢而空。   竞争者实在太多了,一只鸭子眼看抢食无望,转过身子往奥斯维尔这边看了一眼,慢悠悠晃过来啄了啄他的衣角,满眼期待地望着他手中的面包。   ……真是一只勇敢的鸭子。   奥斯维尔将面包撕成小块喂给它,呆头鸭吃饱喝足之后扇了扇翅膀晃到湖岸边休息去了,他身边再度安静下来,没有一只鸟愿意光临,而伊登菲尔德那边仍旧鸟满为患,带来的一袋子面包几乎不够分。   奥斯维尔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回头去看草坪上的安蒂利亚。   安蒂利亚蹲在地上拿薯条喂小松鼠,小松鼠从灌木后探出头来,蹦蹦跳跳地落在她面前,抢走她手里的一根薯条,立刻三两下蹿上树没了踪影,安蒂利亚站起来仰头看了半天都没找到它。过了片刻它又出现了,毛绒绒的尾巴翘起来,站在树枝上谨慎地看着安蒂利亚,安蒂利亚拿出一根薯条递过去,小松鼠故技重施,抢了薯条就躲起来,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吃。   看起来她也不是那种会吸引小动物的体质,独自站在树下仰头望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寂寞,奥斯维尔忍不住起身,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笑了笑道:“还有薯条么?”   安蒂利亚将一包薯条都递给他,奥斯维尔只抓了一小把,将其中几根放在草坪上,没过一会儿,三只小松鼠都从暗处跑了出来,抓起草坪上的薯条用小爪子捧着吃,几只鸽子也落在了周围,安蒂利亚身边顿时热闹了起来。   这次小松鼠没有抢了食就跑。   喂了几根薯条之后,奥斯维尔朝其中一只松鼠伸出手,小松鼠闻了闻他手心,跳到他手上顺着胳膊爬上了肩膀,像个肩饰一样稳稳站在了那里。   奥斯维尔又给了它一根薯条,趁它忙着吃的时候把它抱下来捧在手上,递到安蒂利亚面前,笑眯眯道:“要摸摸么?”   安蒂利亚满脸惊诧敬佩,要知道她在动物面前可从来没受到过这种待遇,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松鼠柔软的背脊,松鼠只是瑟缩了一下,仍旧站在奥斯维尔手心里没有跑,只是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即便只是这样,安蒂利亚也不敢再碰它了,缩回手只是看着。   奥斯维尔将小松鼠在草坪上放下,对她道:“没关系的,多喂几次它们就跟你熟了。”   安蒂利亚点点头,蹲下来继续在草地上摆薯条。   虽说上次玩抓娃娃机出师不利,但在喂松鼠的时候好歹扳回了一局,奥斯维尔就和小伊登一样,是很受动物喜欢的类型,在这一点上兰斯顿绝对比不过他,刚才有一只鸽子本来要往兰斯顿坐着的椅子上落的,中途不知受到什么惊吓,“咕”的一声拐了个极其诡异的弯儿去找伊登菲尔德了。   ……果然是有杀气吧?   奥斯维尔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兰斯顿的侧脸,似乎能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点寂寞来。   “兰斯,你过来啊!”伊登正玩到兴起,转头叫了兰斯顿的名字。   兰斯顿看看他,微微一笑道:“不了,我去给你买面包。”   伊登手里的面包的确快消耗完了,兰斯顿起身顺着小路走远,奥斯维尔望着他的背影,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待他再低下头去看安蒂利亚时,却发现她也在盯着兰斯的背影看。   “奥斯,下个月宫廷下午茶,我可以邀请你么?”安蒂利亚的目光转向他。   奥斯维尔愣了愣,答道:“当然可以。”   和夏日茶会不同,宫廷下午茶规模很小,每月一次,通常是由女王或王后主持,王子公主们可以邀请关系亲近的朋友前来参加。自从来到这里,奥斯维尔还从未进入过宫廷,这次无疑是个好机会。   只是算算日子,那天越来越近了,恐怕他在这个世界里进入宫廷的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背后鸽群的咕咕声和伊登的笑声仍时不时传来,奥斯维尔面色却凝重起来,欢乐无忧的时光如此短暂,终于快要走到尽头。安蒂利亚抬头看着他的神情,问道:“你不开心?”   “啊……没有。”奥斯维尔回过神来连忙道:“我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网速分外慢,添加个章节都卡半天T_T 奥斯:为什么外面的剧情如此严肃而我这里的画风总是不太对? 【你那里很快也会严肃起来了(微笑) ☆、第76章   几天过去,伊登菲尔德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了不少,生活一如往常,六点起床锻炼身体,吃过早饭后坐在书房中处理公务,闲下来时会喝茶吃点心稍歇,或者在王宫花园里散散步,一日三餐他都有好好吃,晚上也按时休息不熬夜,一切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宫廷里有侍者暗中感叹,说伊登殿下到底是长大了,这一次没有被回忆与妄想纠缠太久。但熟悉他的人却都隐隐担心,觉得这是暴风雨前诡异的平静。毕竟伊登平日里不是这么安静的孩子,他的确具备上位者该有的素质,沉稳果决、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但同时他也是个在朋友面前爱说笑的普通少年。   这些天里,他沉静过头了,偶尔微笑,那笑意却虚浮地漂在表面,很快就散了,他的眼神还是冷的。   伊登彻底发泄过一次后,确实没有力气再折腾了,他放弃了逮住一个人就问他是否记得安蒂利亚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打算将一切深埋在心底。可就在第二天,他忽然发现记得安蒂利亚的竟然不止他一个人。   昏迷中的奥斯维尔暂且不论,他首先是接到了威尔诺发来的电报,信上称还没有得到安蒂利亚的行踪消息,电码代表的文字明明确确是安蒂利亚的名字,而发出电报的日期也仅仅是当天早上,电报速度飞快不存在延误太久的情况,可以确认威尔诺没有受到那杀千刀魔法的影响,他还记得安蒂利亚。   然后,奈伊亲自来书房找他,问他还记不记得安蒂利亚。   伊登菲尔德当时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他仿佛在奈伊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当他回答是的时候,奈伊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奈伊没有受到魔法的影响,他可以理解,毕竟如果奈伊和兰斯顿是同一个人,魔法很可能对他无效。但威尔诺呢?他为什么也没事。   电报能表达的东西有限,伊登没有把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告诉威尔诺,只吩咐他继续深入古伦塔斯王国。   --   如今伦敦城里还记得安蒂利亚的人估计只剩下了两个,奈伊没法继续对伊登菲尔德不理不睬了,他时常趁下午茶的时间去小餐厅找伊登,问他的打算。   奈伊这些日子变化也不小,他虽然住在王宫,却每天回霍尔本街一次,去照顾安蒂利亚在院子里种下的花。隐忍过头的结果就是他看起来越来越像个大人,眉眼清冷神情倔强,看着真挺像兰斯顿,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你不打算将安蒂利亚的存在公之于世么?”奈伊穿了一身黑色小礼服,煞有介事地端着红茶问他。   相比之下,伊登菲尔德显得懒散的多,坐在茶桌边托腮望着窗外道:“没人会相信我,何况这么做也没好处。”   “什么意思?”   “虽然安蒂利亚被世人遗忘了,但内阁好歹没有驳回我进攻古伦塔斯王国的决定,也就是说我们仍有机会找到她。”伊登道,“这就够了,要知道我发动战争的目的就是找到安蒂利亚,可内阁却不这么想,他们的出发点是帝国的安危与利益,古伦塔斯与莫里亚特牵扯太深,又掌握着神秘而强大的魔法技术,这是内阁不能放过他们的原因,表面上我也要将帝国的利益当做出发点。没人认识安蒂利亚,如果现在我说我有个妹妹被困在古伦塔斯王国,我发动战争就是为了救她,你猜内阁会不会把我当成神经病监控起来?”   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奈伊沉默片刻,道:“你是打算先找回安蒂利亚,再公开她的身份么?”   伊登:“我以前就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安蒂利亚对这事不怎么上心,我也就不急,身份没那么重要,平静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公不公开其实都一样吧?莫里亚特人一出手,所有人照样会忘记她,无论她是不列颠帝国的皇女还是皇家学会的A.T.博士。   “要是找不到安蒂利亚怎么办?”奈伊蹙眉。   “不会找不到的,等将军开辟了道路,我会亲自去走一趟。”伊登菲尔德笑笑,“我能找到她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   “你要亲自去?”奈伊看上去有些惊讶,“我也要一起去。”   “随你。”伊登看他一眼,本以为他对兰斯顿会有些抵触,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整理好心情面对一切了,确实是个坚韧过头的小孩子。   --   再次进入地下密室之时,安蒂利亚随身携带了笔记本、手电筒和小词典,水壶和食物就免了,这地方就这么大点儿,她在里面最多待上两三个小时就会出去透透气,犯不着啰啰嗦嗦带那么多东西。   至于密室里的书,她倒是不敢拿出去的,这些手记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古物,搬来搬去很容易损坏,如果被外面的人看到了也不好解释,她只能带着小本子下去,看到关键的地方就记录下来。   密室的书架上多的是零零散散的预言书,看笔迹和措辞似乎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对于同一件事甚至会有截然相反的预言出现,看来莫里亚特人的预言也并非全然可信,正如兰斯顿所说,他和索菲雅对于同一件事会看到两种完全不同的未来,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没人说得清,但终归逃不出这些预言所指的大致范围。   预言书没必要一本本地翻看,安蒂利亚跳过它们,去看另一排书架上的手记,这些手记都没有署名,但是看到其中一本封面的字迹时,安蒂利亚的神情却顿了顿。   这像是内斯比博士的字迹。   是的,她曾经在博物馆里看到过内斯比亲笔书写的信件,认得他的字迹,虽说英文和莫里亚特古文字截然不同,但总有那么几个字母形状类似,内斯比书写莫里亚特古文字时不由自主带上了他写英文时的习惯,凌厉的笔锋很容易辨认。   她坐到小桌边打好手电筒,对照着字典认真读起了这本手记。   --   手记上记载的主要是关于这间密室以及铁门后通道的讯息。   手记很厚,后面一大部分是详尽的研究内容,概述都集中在前面几页,安蒂利亚只读了前几页,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专有名词太多了,高难度名词也时不时蹦出来几个,她只能频繁地翻看字典,最终还是有很多地方没太看懂。但是最关键的地方她已经理解,不由庆幸自己这两次下来时都没有关闭入口处的机关暗门。   根据手记所言,这间密室的暗门设计成了只进不出的形式,也就是说一旦从里面关上门,就算你是机械天才也永远出不去了,除非外面有另一个人可以破解机关打开这道门,安蒂利亚很清楚那样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就连她自己都花费了好几天才钻研出开门的方法,如果被关在里面等人来救,她恐怕只有饿死这一条路可走。   “地狱之门,有去无回,凡窥见秘密者,都不得再见阳光。”   安蒂利亚看着这句话,缓缓打了个冷颤。   见不到太阳的日子,她已经过了三年,现在看到这样的话语依然会觉得可怕。   据手记所说,那道铁门的钥匙就藏在密室中央某块地板之下,但安蒂利亚没打算去找,因为密封的铁门背后很可能是真正的地狱。   这也是几页纸上她最难看懂的一段内容,内斯比提到了一块石头,称其为神石,接着的几句话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没弄明白,但最后一段她看懂了,好像是说出于祭祀神石之类的目的,过去的人们将人命奉为牺牲,祭品被吸食了灵魂,只剩下干枯的尸体,没有意识却能够行动,如同僵尸一样游荡在地下世界。   而那个地下世界,指的就是铁门之后的空间。   安蒂利亚对着这段文字发了会儿呆,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将人命奉为牺牲的仪式在古代并不少见,即使是近百年来,某些崇尚黑魔法的团体也仍旧延续着这种恶毒的风俗,死掉的人成为会活动的僵尸,这或许也是魔法操控的一种,虽然夸张但并非不可能。   但那些僵尸……真的会在这道铁门之后么?现在还在活动?   安蒂利亚抬头看了一眼暗处紧紧封闭着的铁门,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感到此处不可久留。   不过,手记上还记载了一件事,内斯比说被关在密室中的人,可以通过铁门背后的通道去往远在西边的德纳城,这条路是通往德纳城的地下暗道,通道的尽头有着不难打开的机关门,这一次的机关是只能出,不能进,密室里的人可以由通道去往德纳城,但城中的人无法从外面打开遮蔽通道的暗门。   也就是说被关在密室中的人也会有一线生机……前提是他能杀掉那些所谓的僵尸给自己开出一条血路,如果刨去那些曲折的山路,从这个位置的地下通道直达德纳城,距离或许不算远,走路走三四个小时总能到了,困难的只是对付那些不知是否还存在着的僵尸。   这和死路一条又有什么区别?内斯比将两道机关门设计成这个样子,满满的恶趣味,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自己差点就死在这种地方了,这样想着,安蒂利亚对传说中的内斯比博士的敬仰之情顿时淡了几分,那家伙不会是个满脑子疯狂念头的怪叔叔吧?不是说天才经常是一些疯子么?依她看这两道门的设计就足够疯狂了,还要加上“地狱之门”一类充满魔幻气息的注释,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学者写出来的东西。   安蒂利亚扶了扶额。 作者有话要说:  奥斯维尔在做梦,安蒂利亚在地下探险,结果正事只有伊登一个人在做(手动再见 ☆、第77章   伊登自那天发过一次疯之后就平静了许多,怀特等人纵然心有疑虑也不敢多问,真正意识到他开始彻头彻尾地不对劲,是从某天上午开始的。   怀特去书房里送文件时发现,一向喜欢白色的伊登菲尔德竟然破天荒地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简约而高贵的礼服样式衬得他整个人气度凌然,是很好看没错,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啊?伊登菲尔德从小到大就没穿过黑衣服,他不喜欢,要说爱穿这种色调的,那应该是……   应该是谁来着?怀特总觉得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仅仅是衣着的变化或许说明不了什么,但怀特很敏锐地发现,伊登与他和罗切斯特交流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工作之余,伊登大多数的时间都与奈伊那家伙待在一起,两个人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机密。   后园的黑蔷薇花期快要过了,伊登菲尔德每天傍晚都会抽出一两个小时坐在花丛里,借着天光将黑蔷薇一枝一枝地剪下来,捧在手里呆呆看上半天。怀特时不时会躲在廊柱后面偷偷看他,伊登未必不知道他在偷看,只是不在乎,自顾自地剪下花枝,插在带来的花瓶里。   有一次,怀特亲眼看见伊登菲尔德将一株黑蔷薇的花冠从花萼上分离,攥在手里狠狠碾碎,黑色的花瓣扭曲破碎,从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指间飘落凋零。   当时怀特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惊得半天没能回过神来,伊登脸上那冷漠中带着些许暴戾的神情太过陌生了,根本不像是他所熟知的那位殿下,从前的伊登也绝对做不出亲手碾碎盛开的花朵这种残忍的事。   如果是奥斯维尔站在这里,恐怕更加难以接受眼前的景象。小时候的伊登菲尔德温柔可爱,笑起来比阳光还温暖,他会看着啄食的鸽子开心地笑出声,会轻轻抚摸小猫小狗的绒毛,喜欢纯净的白色,也会悉心照料满园鲜艳盛开的花朵,跟如今这个站在黑蔷薇园里碾碎花瓣的人,根本毫无相似之处。   是什么让他在短短十年里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怀特本来不打算惊动伊登菲尔德,可是他看见伊登的手指被花枝上的尖刺割破了,他手上的丝绸手套很薄,根本起不到什么防护的作用,稍稍用力攥住花枝,指尖就会被尖刺划破。   怀特一时没忍住,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在他想来,伊登虐个花其实也是小事情,心理有问题?可以治啊!他相信伊登本质上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是摘花归摘花,自残就不太好了。   伊登愣怔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对自己的伤口浑然不觉,直到怀特捧着创口贴出现在他眼前。   伊登无语了片刻:“……你还随身携带这东西的?”   “以备不时之需。”怀特眨眨眼睛,“殿下你……”伊登方才碾碎的花瓣就落在他脚边,他有些不知所措。   伊登没说话,摘下手套接过他的创口贴自己包扎好伤口,转身拾起地上的花瓶递给他:“送你了。”   “哈?”怀特抱着插满黑蔷薇的花瓶,更加不知所措了。   “我猜你不喜欢。”伊登起身离开,“不喜欢就放我书房里好了。”   “殿下。”怀特连忙叫住他,如今的伊登菲尔德和从前大不相同,他说起话来也不那么底气十足了,支吾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呀……无论是什么都没问题,我会好好听的。”   伊登难得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他半晌。   “谢谢你。”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说完这句话,伊登菲尔德转身走了,留怀特一个人抱着花瓶在黑色的花丛里发呆。   其实他不是不相信怀特,他只是对自己越来越没信心了。   伊登能够意识到自身的转变,他或许挣扎过,却阻止不了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大多数的时候他认为这没什么,自己就该是这样的人,但是偶尔对上怀特期待又信任的目光,他会害怕,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原本就回不去了不是么?   所以有的时候,他甚至想从怀特的视野中逃开,也不想再对他提起安蒂利亚,或许怀特会再一次相信他,就像以前一样,但是伊登已经厌倦了,厌倦了一遍一遍向别人说起那件只有自己记住的事,厌倦了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的或怀疑或惊讶的神情。   有些秘密,就让他暂且深埋心底好了。   --   这个月的茶会意外的很简单,毕竟只是家庭聚会性质的小活动,王后只是露了一面就匆匆离开,主场完全交给了伊登菲尔德和安蒂利亚。   不过……也没有什么主场不主场的,因为这个茶会,总共就只有四个人参加,伊登、安蒂利亚、兰斯顿,和奥斯维尔。   奥斯维尔整个人都是懵的,这几个月他已经见识过了投影世界的各种不合逻辑与匪夷所思,但整体而言这个世界还是正常的,没有什么大的漏洞,可是现在呢?就为了让他有借口进入王宫,一场宫廷贵族的下午茶会横空出世,而这个小茶会的宾客……居然只有他一个人。   这真是蛮厉害的。   实际上宫廷下午茶会这种风雅活动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近百年前,在刚刚成形时它还算是个比较正式的场合。每个月女王都会邀请自己的女伴来王宫小坐片刻,吃着点心品着茶闲谈休憩,后来渐渐的也会邀请一些社会知名人士,借品茶之便商谈正事,茶会休闲的功用被抹去了,政治色彩逐渐浓厚,慢慢的已成年的王子和公主也加入其中,规模越来越大,最终发展成了一年一度的夏季宫廷茶会。   有了逐年举行的夏日茶会,每月一次的下午茶活动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这种制度十几年前就名存实亡,到了伊登菲尔德掌权之时更是完全消失。奥斯维尔推测,自己如今见识到的大概是宫廷下午茶苟延残喘的最终形态,所以看起来这么冷清也是情有可原的……什么女王王后和成年的王子公主全都不存在了,下午茶完全变成了伊登和安蒂利亚两个小孩子一月一度请朋友来家里玩的小型party。   而这段时间他们唯一的朋友就是奥斯维尔。   桌上这么多精致的茶点都是为他一人准备的,奥斯维尔不禁有些感动,他对甜食有着超乎寻常的喜爱,王后离席后他也没了顾忌,尝了一口温热的红茶,拿起刀叉开始分解面前盘中的小蛋糕。   兰斯顿在一旁冷眼看着他。   被这么一盯,奥斯维尔的好胃口至少消磨了一半,他想起了不久前的夏日茶会。   同样是洁白的绸缎桌布,精致的杯盘刀叉,同样是温润香甜的红茶和小巧可口的蛋糕点心。   那时候伊登菲尔德和安蒂利亚还能聚在一起说笑,可是仅仅一夕之间,他们再度离散,一切都变了。   奥斯维尔抬头看看桌子对面的安蒂利亚,她吃蛋糕吃的满脸都是奶油,小伊登正拿起一张面巾纸糊到她脸上乱擦一通,被她嫌弃地避开了。   要是平时奥斯维尔指不定会笑出声来,可现在他笑不出来,眉峰微蹙,蛋糕吃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那件事即将在这里上演,而同样的离别,十年后还会再发生一次。   他侧头看看身边的兰斯顿,甚至突发奇想,想着现在就一枪崩了他的脑袋会不会更好?   不过没有用的,这只是个投影世界,对现实的影响十分有限,何况他也没带枪。   --   奥斯维尔很珍惜这段虚假的时光,能够回到十年前见到小时候的安蒂利亚,对他而言本就是十分难得的经历,他也借此看清了一些东西,一些早已被他遗忘的东西。   没有谁是天生残忍的,没有谁是天生心机深沉的,伊登菲尔德和安蒂利亚曾经也不过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只是被惨痛的遭遇慢慢沾染得变了颜色。他对伊登菲尔德一直都有偏见,知道他是安蒂利亚的哥哥之后,这种偏见就藏在心里未曾表露,但始终存在。他审视伊登菲尔德的时候,总觉得隔着一层纱,看不穿摸不透,那些温暖的笑容、柔和的话语都像是某种伪装,掩藏着一颗早已腐坏堕落的心灵。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能够略微了解伊登菲尔德了,他是个温柔的孩子,即便因为某些原因变坏了,也不应该被放弃。   如果回到现实,能不能顺利与安蒂利亚见面都是未知数,在这里他至少能每天看到小时候的安蒂利亚,这里的一切平和安宁,透着幸福的味道,虽然虚假却也诱人。   但梦终究是会醒的,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他在乎的人们还在等他,而真正的安蒂利亚还不知身在何处。    ☆、第78章   下午茶告一段落,安蒂利亚带奥斯维尔去了一个地方,恰好是花园隐蔽处的那颗参天大树下,当初他将戒指送出去的地方,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在逼着他回顾不久前才经历过的夏日茶会,不断提醒着他虚幻和现实的分界。   “这是我和哥哥经常来玩的地方。”安蒂利亚蹲下来拍了拍草坪:“也是睡午觉的地方。”   奥斯维尔稍稍弯下腰看她:“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里隐蔽。”小安蒂利亚一本正经地抬起头,“我有话跟你说。”   奥斯维尔倒是有些好奇了,笑了笑问:“什么话?”   “关于哥哥的。”安蒂利亚低下头,拔下了一根草,“妈妈似乎不太喜欢他。”   奥斯维尔怔了怔,不明白安蒂利亚何以忽然提起这件事,再说这种事情他闻所未闻,哪有母亲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王后因为目睹了伊登菲尔德受伤变得精神脆弱,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伊登对王后照顾有加,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母子。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安蒂利亚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她的生日在6月6日,和伊登菲尔德是一样的,只是不在同一年。   而他们两个只差了一岁。   “难道……”奥斯维尔面色微变。   如果说他们两个都是王后的孩子,那么也就意味着王后在诞下伊登菲尔德之后,仅仅休养了两个月时间,就再度孕育了安蒂利亚,这并非不可能,但对于一位宫廷女性的身体而言负担有些大,以国王和王后的身份,他们不可能这么不小心。   奥斯维尔苍白着脸色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不是你亲哥哥么?”   “父亲是同一个人,母亲不是。”安蒂利亚说。   如今的王后是不列颠贵族出身,国王在此之前确实曾有过另一位妻子,贵为邻国公主,成婚三年没有子嗣,后因病去世,她去世之后,国王很快娶了现任王后为妻。   如果伊登菲尔德不是私生子,那么他就只能是那位公主的孩子了。   “哥哥的母亲是父亲的前妻。”安蒂利亚证实了他的想法。   可是伊登菲尔德一直以来都是以现任王后亲子的身份出现在媒体与公众的视野中,之前那位公主已经被世人遗忘许久了,国王的前后两任妻子都是合法的,身份也没有任何问题,王室为什么要隐瞒伊登的母亲另有其人的事实?   难道只是因为……伊登的亲生母亲不是帝国人么?   奥斯维尔觉得迷茫,在帝国历史上,王国或女王与邻国贵族通婚是很常见的现象,有时确实会引发纠纷和问题,但绝不是什么禁忌,何以到了这一代就变了?   尚且年幼的安蒂利亚对此没有太深刻的了解,这种事情也不会明文记载在资料上,奥斯维尔只能自行猜测,或许与帝国的对外政策变更有关,近年来帝国机械技术发展过快,强大得超乎想象,即便不树敌也自然而然成为许多邻国的眼中钉,而王子名义上的母亲若是本国贵族,他将来就不容易被心怀叵测的外族人所利用,在舆论中的形象也会更为正面,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更安全。   在他尚不足周岁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被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那么喜欢他的王后。   “伊登他……知道这件事么?”奥斯维尔忍不住问。   “知道的啊,连我都知道,哥哥怎么会不清楚?”安蒂利亚说。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   难道说,所谓王后目睹伊登菲尔德受尽折磨而精神崩溃的传闻,都是假的么?她之所以会崩溃,只因为安蒂利亚被带走了,她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又被抹去了相关的记忆,被迫忘记了女儿的存在,不知名的痛苦和没来由的空虚让她精神崩溃,年复一年难以康复。   而伊登菲尔德,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奥斯维尔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父亲也很忙,没什么时间理会哥哥。”安蒂利亚继续说着,“他平时除了练剑做功课,就只能跟我玩,呃……还有兰斯顿。”   奥斯维尔:“你父亲对你好么?”   “很好啊。”   “对伊登呢?”   安蒂利亚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奥斯维尔觉得身上的血有些冷了,脑子里有轻微的嗡嗡声。   伊登菲尔德……像是被父母孤立了一样,这怎么可能?再怎么说,他也是储君,是未来的国王啊。   又有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或许在国王和王后心中,不列颠未来国王的最佳人选从来不是伊登菲尔德,而是安蒂利亚。   伊登说过很多次,说妹妹比他聪明,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对他来说很难的功课,妹妹总是很快就完成了,每天都会被授课的老师夸奖。   伊登没什么时间出来玩,不是因为他课业有多重,而是因为他学得慢,安蒂利亚一个小时就能学会的东西,他可能要花上整整一天。   按理说,成为储君的应该是长子,可这从来不是什么严格的规定,在正式确立储君之前,大家都默认伊登菲尔德是未来的国王,很少有人去质疑这一点,包括他自己恐怕也是这样认为,但国王和王后的真实想法,那些贵族权臣的真实想法,却很少有人知道。   天生聪明,受尽宠爱的安蒂利亚和反应总是慢半拍,由于身世而受到冷落的伊登菲尔德,哪个会被选为最终的储君,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安蒂利亚之所以没能成为储君,只是因为她被兰斯顿带走了,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从始至终,伊登菲尔德都只不过是替代品……而他自己,很可能是知道的。   奥斯维尔觉得冷,冷到想要发抖。   隐患的种子,从那时起就埋下了。   不被宠爱的伊登菲尔德,没人在意的伊登菲尔德,他是个敏感多情的孩子,很多事情他心里都是明白的,可他也不会去争抢什么,不会嫉妒安蒂利亚,反而很喜欢妹妹,一直宠着她。   他的天性就是如此,温柔纯粹的,干净的。可是他受到的伤害终究太多了,他能依赖的人就只有安蒂利亚,后来又多出了一个兰斯顿,可兰斯顿却以最残忍的方式背叛了他,带走了安蒂利亚。   从那之后,他几乎一无所有了。   奥斯维尔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如果有一天伊登菲尔德真的堕落成魔鬼,他又能说什么呢,以他的立场,没有评判这件事的资格。   “哥哥的朋友很少。”安蒂利亚忽然说,“奥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你能替我多陪陪他。”   奥斯维尔愣住了,他看向安蒂利亚的双眼,总觉得那对深蓝眸子中有种深意,这样的目光不该出现在小时候的安蒂利亚眼中,看起来倒像是十年后的她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在这个投影世界当中,大家都是知道点什么的,兰斯顿是如此,安蒂利亚也是如此,她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露出这样的神情。   至于伊登菲尔德,他还是看不透,那个孩子惯于将所有的悲伤隐藏在笑容之下,用温柔掩盖自己的脆弱,一直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住的。   奥斯维尔正沉溺在思绪里,树冠上的一声清脆鸟鸣忽然惊醒了他。糟了!在这里聊天忘记了时间,消磨太久了,如果今天就是那要命的日子,某件事说不定已经发生了!   他抓住安蒂利亚的肩膀急速道:“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回去一下!”   --   奥斯维尔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王后的寝殿。   位置他是知道的,传言中事件发生的地方就在那里,或许他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要亲眼见证真相,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阻止兰斯顿。   自从在这个世界见到兰斯顿,他的警惕性一天天地下降着,他能明白为什么当年王宫里没有一个人对兰斯顿产生戒心。兰斯看起来虽然有些阴沉,但苍白孱弱,性情漠然却也柔和,眼神总是淡淡的,从无乖戾之色,通常这种人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对别人露出爪牙,奥斯维尔无法想象他拿出刀子折磨伊登菲尔德的情景。   跑过大半个花园来到宫殿大门前,奥斯维尔已经气喘吁吁,再硬撑着爬了三层楼,走廊尽头就是王后的寝殿,或许那件事还没发生,或许已经结束了,他没时间去想对策和后果,反正只是投影世界而已,硬闯王后寝殿也算不了什么……何况这一层楼内根本没有护卫。   奥斯维尔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推开了虚掩着的门,门本应该锁着才是,慌乱中他仍然注意到了被破坏的门锁,那像是被人用极其锋利的刀刃硬生生切开了。   什么样的力量能切开黄铜铸造的坚硬锁舌?   房间中比走廊更明亮,迎面一扇大飘窗,铺天盖地的阳光晃得他一瞬间睁不开眼,他的目光被迫下垂,先是看到了满地淋漓的鲜血。   地上铺着浅色的地毯,鲜血流淌在其上缓缓渗入,看上去就像一副极致残忍的画作,他抑制住身体的恶寒抬头看去,年少的伊登菲尔德靠着柜子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得不似活人,胸腹上满是鲜血伤痕,四肢无力瘫软,白衣被血染尽。   他就像是被人杀在砧板上的死鱼,又像是遭受遗弃支离破碎的布娃娃。   奥斯维尔一瞬间暴怒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把伊登菲尔德当做了重要的家人,此时他只想掐着行凶者的脖子痛揍一顿再从三楼扔下去,可是当他抬起眼睛看清那张脸时,他再次僵硬在原地。   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吧?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动手的确实不是兰斯顿,而是索菲雅或者其他莫里亚特人,兰斯顿大约只是帮凶罢了,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可是那个人……怎么都不该是他。   面前的男人一身黑色风衣,手里握着染血的短刃,那面容如此熟悉,神情却冰冷的像个陌生人,气质变了,导致他和奥斯维尔记忆中的人有了很大出入,但还是能被认出来。   “怀……特?”奥斯维尔声音颤抖。   是怀特没错,棱角分明的脸,算得上清俊,黑色头发黑色眼睛,配上那身黑风衣,他绝不会认错。   可是那个人脸上冰冷的神情,又一点都不像怀特。   怀特手无缚鸡之力,连枪都不敢摸,听到枪声会吓得昏过去,甚至看到出鞘的利刃都会战战兢兢,让他持刀伤人比逼着他上吊还难,何况他是那么的关心伊登菲尔德,面前这个暴徒,怎么可能是怀特?   奥斯维尔呆在原地了,这时他身边的人动了一下,他这才发现寝殿里还有另一个活人,是兰斯顿。   兰斯顿的脸色并不比他好,看起来也是刚刚抵达,房间原本被锁了起来,门锁很可能是他用匕首配合魔法强行破坏的。   奥斯维尔感受到了杀意,十年前的兰斯顿不像他一样先前就认识怀特,他心里不会有任何犹疑,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撕碎行凶者,可就在这时候,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出现在房间门口。   安蒂利亚。   虽然奥斯维尔试图让她留在原地,可她还是来了。   奥斯维尔下意识地挡在门前,不想让她看见这么可怖的景象,可安蒂利亚就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了他,看都没看他一眼。   对了,他已经见证了真相,没资格在投影世界之中待下去了,很快他的灵魂就会从这里离开,安蒂利亚他们已经意识不到他的存在了。   兰斯顿却因此放弃了对行凶者的报复,收起匕首拦住了安蒂利亚,残忍的过程仍没有结束,那个酷似怀特的人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短刃再次推入伊登菲尔德胸口,伊登的嘴角溢出血来,眼神显得呆滞,似乎已经被剧痛和恐惧折磨得没了神魂。   奥斯维尔心神震颤,几乎想要闭眼,但他也注意到一件事,伊登先前伤得就很重,胸腹之间的刀伤无一不深,方才补的那一刀更是足以要了他的命,可他却活了下来……为什么?   中途醒来过一次的王后早已被行凶者击昏,房间里一时寂静如死,安蒂利亚被兰斯顿拦住什么都看不到,这时候却忽然喊了一声哥哥。   呆滞如死的伊登菲尔德瞬间清醒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一瞬间又有了神采,虽然极其微弱。   下一刀划在他身上时,他竟然死死咬着牙关没发出声音,最终实在忍不住了,发出的也只是压抑的低吟,听上去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他年纪还这么小,却从始至终没有因剧痛而歇斯底里地惨叫过,叫了也没有用,不会有人来救他。   兰斯顿全身都在颤抖,却没有再试图回身阻止悲剧的继续,他只是死死箍着安蒂利亚,挡住她的视线也捂住她的耳朵,不想让她看到听到一分一毫,可是安蒂利亚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她表面上丝毫没有挣扎,却在兰斯顿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透过缝隙看到了地毯上的血迹。   她也听到了伊登菲尔德的声音,即使耳朵被堵住也可以听到的声音,那是她哥哥在受苦,这些事情瞒不了她,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不顾她拼命想要留在原地的意图,兰斯顿抱起她离开这个地狱般的所在,安蒂利亚这时候才开始剧烈挣扎,她喊了伊登菲尔德的名字,狠狠咬在兰斯顿手臂上,试图戳他的眼睛,战术或许是正确的,可是两个人的身材力量都差太多了,兰斯顿轻而易举就制住了她,用手刀在她颈后一切就让她晕了过去。   即将迈出房门的时候,那个酷似怀特的行凶者起身对他说了一句话:“记住,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这是你的罪孽。”   兰斯顿身形顿了顿,双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抱着怀里的安蒂利亚疾步离开。   伊登菲尔德强撑着睁开眼,看着兰斯顿离去的背影,他眼中的神采再次缓缓消逝了,闭上眼,因为失血和极度的疲惫昏死过去。   奥斯维尔只来得及看到这里。    ☆、第79章   夏尔镇,又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兰斯顿上楼打开安蒂利亚的房门。   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被子叠起来整整齐齐摆在床头,旁边靠着黑色的兔子玩偶,写字台上堆放着笔记本和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窗外天色阴沉,雨滴打在房檐上的声音淅淅沥沥,催人入眠。   兰斯顿走进房间,慢慢在床边坐下,望着窗外铺展开的阴云出神。   安蒂利亚小时候未必是这么严谨的性子,她虽然爱干净,却不怎么喜欢收拾东西,各种书籍玩具日常用品乱摆一通,被子也不叠,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里睡得舒适惬意,睡觉的时候东西堆在桌上,看书的时候东西堆在床上,实在哪里都堆不下了,就堆在地上。   她现在养成了将物品收拾整齐的习惯,是受了在慕索城那三年的影响,空间本来就小,东西其实也没有几件,但如果不收拾干净就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何况每周都会有人检查房间,看看研究员是否私藏了什么危险物品,谁也不想将东西放的乱七八糟给别人看,要想最大程度地保护隐私,就必须将房间收拾得整齐。   兰斯顿想起在佛罗伦萨的那七年,也是像现在这样,他和安蒂利亚住在一幢房子里,一起吃饭,每天说上几句话,却从没有什么真诚的交流,安蒂利亚宁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那些枯燥的书,或者跑到大街上跟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起玩,也不愿跟他多说一句话。   安蒂利亚泡的红茶一向很好喝,在他还是奈伊的时候就很喜欢那个味道,念念不忘了许多年,可是当他成为兰斯顿之后,从安蒂利亚手中接过的第一杯茶却是苦的,里面添加了各种各样不该出现的调料,难以形容的味道令人难忘,对他而言真是十足悲惨的回忆。   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全部喝下去了,还笑了笑。他是活该,安蒂利亚没有给他下毒,也没有往茶水中添加沙土之类的秽物,他应该很庆幸了。   后来安蒂利亚也不给他泡茶了,于是他再也不喝红茶,平时想喝点什么的时候,就自己冲一杯咖啡。   兰斯顿有时候觉得自己错了,错得离谱,活该受这世上最严厉的惩罚,可是再往深处想,他又发觉自己无路可走,只能继续错下去。   外面的雨势在变大,兰斯顿起身出门,再次看了一眼这安静的、小小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   安蒂利亚在幽暗的密室里打了个喷嚏。   这个书架她之前没动过,随便抽出一本书,果然又扬起一层土,这些天里她在地下密室净吃土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得个尘肺什么的。   灰尘在手电的光线中渐渐散开落定,她掏出怀表看了看,快到六点,马上就是回去吃饭的时间,她该出去了。   灰头土脸地离开密室,轻手轻脚地关上大门,再绕到书架之后触动机关将机械板复原归位,最后将用作遮掩的小书柜搬回原处,墙面看起来斑驳破旧,却没有任何机关暗门的痕迹,外人绝对看不出破绽。不愧是内斯比博士的手笔,连外观都做得这么无懈可击。   安蒂利亚叹着气绕过重重书架回到阅览室的座椅区,身体却忽然僵了僵。   她的钢笔和本子还放在原来的位子上,兰斯顿垂着头静静坐在她的座位旁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她。   安蒂利亚相信兰斯顿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她的行踪也没什么神秘的,只不过是连续多日在图书馆泡上一整天罢了,但这些天里兰斯从未进来找过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等在家里,偶尔会在六点钟准时出现在图书馆门口,却不进来,似乎是怕打扰到她。   像这样进来找她,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安蒂利亚已经将手电筒和透镜收在兜里了,自从摸清了密室构造后她也没再带食物下去,此时手里就拿着一个笔记本一个小词典,看起来不怎么可疑。   无论兰斯顿是否发现了什么,她都没必要慌张,回到座位上收拾了东西装在背包里,正拉上拉锁,兰斯顿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自从知道了他是奈伊的成人版之后,安蒂利亚对他态度确实和缓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但两人的关系还是很僵。就像兰斯顿说过的一样,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很大程度上由经历所决定,他经历过太多奈伊没经历过的事,现在的他根本就不能等同于奈伊,看起来虽然有几分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所以他之前是不敢做这样的动作的,摸头算不上太亲昵,但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做似乎有些奇怪。   果然,安蒂利亚的动作顿住,睁大眼睛转头看他,那神情仿佛是在问你受什么刺激了?   兰斯顿苦笑一下,收回手:“怎么弄了一身灰?”   一般人看不见安蒂利亚身上落的薄灰,可他的观察力很敏锐,离得近就能察觉。   安蒂利亚:“书架上的书很久没人动了,一拿下来就落一层灰。”   她没说谎,只是略去了某些内容而已。   兰斯顿也没起疑,只是问:“晚上想吃什么?”   “清淡些的就好。”安蒂利亚道。   出了图书馆,兰斯顿撑起黑色的大伞遮住她头上落下来的雨,安蒂利亚稍稍落后半步打量他,这人忽然这么反常,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的往事?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头发,奥斯维尔也总是摸她的头,可能是因为身高差距摸起来顺手吧。奥斯维尔那家伙,摸头的时候多半是无心之举,动作很轻却也稳定,可兰斯顿刚才明显有所迟疑,好像是怕惹毛了她。   安蒂利亚觉得是时候跟兰斯顿谈一谈了,无论如何兰斯不会害她,而她也确实有些问题需要向对方请教。   --   第二天安蒂利亚没有出门,早上吃了烤苹果派和现磨咖啡,外加一小份奶油甜点,即便是在这不富裕的小镇里,兰斯顿也能将生活打理得如同贵族一般,在吃喝这方面尤其不肯减省,现磨咖啡这种东西,安蒂利亚平时都很少接触,她都喝速溶的……   在佛罗伦萨时他就是这样了,只要有条件,吃喝一定都弄最好的,从品相到味道无不完美,这一点跟奈伊真是太像了,她早该有所察觉的。   洗完盘子的兰斯顿无意间一回头,发现安蒂利亚正扒在门口幽幽望着他。   “……”兰斯顿默了片刻:“有什么事么?”   “有话问你。”安蒂利亚说。   --   早餐喝完咖啡不久,现在面前又摆上了红茶,兰斯顿有些失神,这是一杯从香味到口感都无可挑剔的红茶,很正常,只添加了牛奶和糖,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调味料。   他多久没有喝过安蒂利亚泡出来的正常的红茶了?   安蒂利亚对他的心情却没怎么体察,自顾自喝了一口自己那份红茶,望着窗外的晨光:“镇上图书馆的地下有个密室,你不知道么?”   兰斯顿怔了怔。   “我本来想瞒着你,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安蒂利亚道,“可是你昨天都进入阅览室了,以你的听力和洞察力,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当时在干什么?”   兰斯顿没说话。   “为什么不说破?”安蒂利亚笑笑,“你也想瞒着索菲雅,给我留一条后路么?”   兰斯顿喉结动了动,道:“我只是不想多此一举……另外,那只是个密室,算不上后路,那道门从里面关上就打不开了,上锁的铁门你也不能去动,里面有很危险的东西。”   安蒂利亚诧异:“你也进去过?”   “没有,但我清楚里面的构造,从前人的笔记上看到过。”   “内斯比博士的笔记?”   “不是的,是他的后人转述而成的手记,更像是家族回忆录之类的东西,一直留存在我们手里。”兰斯顿却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人能打开那道门,本以为除了强行炸开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想到被你打开了。”   安蒂利亚有些惶恐:“这么说我在向你要透镜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差不多能猜到。”   安蒂利亚叹了口气,果然没能瞒过他,这样一来,自己费尽心力破解那道机关倒好像是在为别人出力,莫里亚特人一定也很想打开那道门吧。   “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兰斯顿问。   “很多手记,记载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事。”安蒂利亚有些疲倦地回想,这些天她抱着字典在昏暗布满灰尘的小屋里辨认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一连大半个月,说实话也很累了:“大多是一些混乱破碎的预言。”   “那都是先辈留下来的东西。”兰斯顿道,“身上流着莫里亚特王族之血的人,都有机会看到一部分未来。”   “可是那些预言有很多自相矛盾,还有一些根本没有应验。”安蒂利亚苦笑,“虽说应验的也不少。”   “既然是预言,就一定会有偏差。”兰斯顿道。   “你和索菲雅就为了这种不确定的预言伤害我哥哥么?”   兰斯顿移开了目光,每到关键时刻,他总能沉默到底。   “索菲雅的目的其实一直在变,毕竟她十年前的行动和现在相比有太多矛盾之处了。”安蒂利亚道,“或许十多年前你们真的是想改变未来吧?可是现在呢?”   兰斯顿继续沉默,就像个没嘴儿的茶壶。   安蒂利亚有些气闷,想在他的茶杯里倒上点辣椒,最后还是忍住了。   “你们莫里亚特人历史上的神石是什么东西?”她问。   兰斯顿冷静的表情破裂了,他没想到密室的手记中还记载着这件事,这个词不该让安蒂利亚知道。   他终于忍不住回头:“你看到了多少?”   “也没多少。”安蒂利亚歪了歪头,“你和索菲雅的魔法能力超凡入圣,一人可以使用三种以上的魔法,这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承受极限,我们早就推测有远古遗留的大型魔法石之类的东西存在。”   “神石是这种东西么?”   兰斯顿罕见的有些慌乱,半晌才道:“差不多,但是……”   “但是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吧?”安蒂利亚苦笑。   兰斯顿愣愣看着她:“那些手记里到底记载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总觉得结局还是写崩了,不能说崩得很厉害但反正跟期望的有些偏差,大家应该也能注意到我的逻辑越来越混乱,啊,差点要圆不回来了→_→ 哦不过离结局还有几万字呢,例行吐槽自己,不要介意_(:зゝ∠)_ ☆、第80章   这一日的清晨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伊登菲尔德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乱糟糟的金发,感觉有些疲倦。   他最近总是很疲倦,可能是心力耗费太过了,也可能是心情不佳。   起来洗漱穿衣梳头,刚打算出去练剑,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侍者进来急匆匆地道:“殿下,奥斯维尔博士醒来了!”   伊登怔了怔,即刻道:“备车,现在就走。”   --   奥斯维尔这家伙,像个睡美人一样在病房里昏睡两个月之久,其间不但没有变得虚弱,脸色反而越来越红润。伊登之前也时不时过来看一眼,见他无忧无虑一脸恬静地躺在那里,好几次都想掐他脖子,这种人干脆毒死好了,其他人都忙得热火朝天,他却在那里睡觉。   虽然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但奥斯维尔仍在输液,只能坐在床头哪也去不了,见到伊登菲尔德时他第一句话就问:“安蒂利亚呢?”   伊登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恶了,毕竟这个世界上记得安蒂利亚的人已经不多,除自己之外还能有人记得她关心她的死活,这是件好事。   “被带去古伦塔斯王国了。”伊登冰蓝色的双眼静静看着他,“帝国已经对古伦塔斯开战,将军在南征的路上,但暂时还没有找到她。”   这个结果,和奥斯维尔预料的差不多。   他抬眼看伊登菲尔德,那双冰蓝眼眸与幻境中的很像,颜色清浅透彻,如同宝石映着阳光,与安蒂利亚的幽深双眸不同,那大概是天空与大海的区别。   可是这双眼睛太冷了,奥斯维尔看着他,总觉得什么地方变了,这个人的气质,与之前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他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发呆,说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怀特呢?”   “怀特?”伊登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这人醒来之后第二个关心的居然是怀特,“我不知道,大概还没起床吧?”   “能不能叫他过来一下?”奥斯维尔道,“我有话要问他。”   --   怀特不见了。   他家里和他在王宫的住处都找过了,不见踪影,伊登试着拨了他通讯器的号码,没人接。   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今天就人间蒸发了。   “殿下。”罗切斯特推门进入病房,“查到了,他今天早上五点钟开车从北边出了城。”   夜里十二点到凌晨六点之间出入伦敦的车辆都会被记录车牌号,罗切斯特据此查到了他的踪迹,可他离开伦敦之后又去了哪里?   伊登还没回过神来,现在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怀特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在他心里,怀特算不上能力特别出众的部下,论及综合实力,威尔诺和罗切斯特都甩他几条街,虽然他在侦查和分析情报方面效率颇高,但伊登手下不缺这样的人才,领导能力强的人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但怀特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就像真正的朋友,那种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会事事支持你理解你的朋友,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他说,他会认真听进去,尽全力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事情。伊登和他在一起很放松,没有公务的时候两人也能闲聊上半天,这些年里很多事情伊登都向他倾诉过,他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每一句话他都会默默记住,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伊登。   伊登菲尔德从没想过怀特会背叛他或是丢下他。   “殿下别急,我已经派人向北继续寻找了。”罗切斯特道,“……或许他只是忽然有急事。”   这话连奥斯维尔都不信。忽然有急事?以怀特的性格,什么急事能让他不告而别?他是伊登的私人秘书,平时最关心伊登的人之一,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情他也不能丢下伊登一个人跑路啊。   除非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罗切斯特汇报完毕关门出去,奥斯维尔盯着伊登菲尔德失神的模样,心想现在还不是把那件事告诉他的好时机。他只是在投影世界里看到了一部分模糊的过去,没有确凿证据,也没搞清楚来龙去脉,什么都不提为好。   “你为什么要找他,你知道他会走么?”可惜,伊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我只是梦到他了。”奥斯维尔淡淡道,“梦到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所以想找他来问问,大概只是受伤时做的噩梦,没什么的……我也梦到你和安蒂利亚了。”   伊登眯了眯眼睛,没再问下去。   他能察觉奥斯维尔在隐瞒着什么,可他根本毫无头绪,魔法领域关于投影世界、精神引导、记忆回溯之类的知识,他完全不了解,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他只是觉得疑惑罢了。   “对古伦塔斯的战况怎么样了?”奥斯维尔换了话题。   “很顺利。”伊登道,“预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到德纳城,届时我会亲自前往,你也得去。”   他根本没有给奥斯维尔选择的余地,诚然奥斯维尔也是很愿意走一趟的。   “出发要等到我的加冕仪式之后了。”伊登起身,语气显得冷硬:“你身体没问题了就回王宫去住,有急事方便商量。”   奥斯维尔点了下头,他差点忘了还有加冕仪式这回事。   伊登最近脸色本来就不大好,得知怀特不告而别后,神色更冷了几分,配上苍白的面容就像病中的人。他是很坚强没错,可这种坚强是打碎牙和血吞,他就像一柄利剑,用最脆弱也最锋锐的刃部切碎敌人和保护自己,伤人也自伤。   奥斯维尔还来不及了解详细的近况,却能感受到他的疲惫和压力。如今每发生一件不尽如人意的事,伊登菲尔德就变得更强硬一分,他似乎已经没有心力去灵活处理或是以柔克刚,重担和孤独逼得他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易碎,临界的状态很是危险。   就像安蒂利亚说的,他确实需要陪伴。   --   “神石是魔法时代遗留下来的大型魔法石,它自有一套运行机制以确保自身存活、魔法不灭,却没有灵魂。”安蒂利亚如背书一般地说,“听起来像是普通魔法石的加强版,魔法石都是自然形成的非再生资源,用过即废,不可能永久保持活性,神石要永存不灭,是从哪里吸取魔力呢?”   兰斯顿低下头,“你都知道了?”   “手记记得乱七八糟的,像是很多不同的人在记载同一件事的不同阶段,想必花了很多年才摸清规律吧。”安蒂利亚垂下目光,“人类使用魔法消费精神,反之,这块石头吸取魔力,要吞噬人的精神,换句话说,就是吞噬灵魂。原来慕索城的人体实验不是为了研发智能兵器,而是为了给一块石头提供食粮。”   兰斯顿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有很多不明白的事。”安蒂利亚轻声道:“你……奈伊当初为什么会在慕索城里?你和奈伊是同一个人,只是时间不同而已,可以处在同一时空中么?”   这种状况在魔法体系和科技体系中都是悖论,可以说闻所未闻。   “我并不是单纯地跨越了时间。”兰斯顿低声道,“世界的发展存在许多分支,这也正是预言多种多样的原因,其实莫里亚特王族的每一个预言都是正确的,都有可能发生,只是那辆列车最终究竟走上哪一条轨道,谁都说不准。”   “现在的奈伊即便长大成人也不会变成我,因为他遇到了你。”兰斯顿竟然笑了一下,“我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他,与这里的他毫无关系,你可以这样理解。”   安蒂利亚:“那你怎么会认识我?”   “是通识。”兰斯顿看着她,“通识也是一种高端魔法,可以令人体会到自身在不同世界分支中的部分经历,那感觉与亲历没有什么不同,奈伊这几年的人生,我也经历过。”   “你姐姐……不知道那是另一个你么?”安蒂利亚嗓音有些干涩,她的意思是,索菲雅一直是慕索城的幕后主导者,人体实验的名单她应该过目,怎么会任由奈伊成为神石的食粮死去?   “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没有改变这一点的必要,另一个世界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们毫无关系,救了奈伊又怎样呢,照顾他一辈子么?”兰斯顿自嘲地笑了笑,“命运这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莫里亚特人对命运的信仰非同小可,他们或许会试图改变世界的分支,但路线一旦确定了,就听天由命。   “在这个世界,我和姐姐很小的时候因为战乱和家里人失散了,流落到东方,然后又被辗转卖了回来。”兰斯顿道,“说来也讽刺,身为莫里亚特的王室后裔,最后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不过这也难怪,我和姐姐跨越世界的分支打破了世界的平衡,总要付出点代价。”   “你和姐姐?”安蒂利亚睁大眼,“你姐姐也被卖到慕索城了?”   “你见过她的。”兰斯顿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帕特丽夏。”   安蒂利亚噌的站起身来,双手忍不住颤抖。   “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盯着兰斯顿。   “奈伊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没人告诉他。失散的时候他们都太小了,一直被卖来卖去,人贩子才不会管谁和谁是兄弟姐妹。”兰斯顿苦笑,“这件事,只有我和索菲雅知道,开启了通识之后才知道。”   安蒂利亚站在那里,表情空白。   她对帕特丽夏一直心怀歉疚,可那个傻呆呆的R-14会是索菲雅?这怎么可能呢。   “对不起。”她忽然道。   兰斯顿起身,将面无表情的安蒂利亚按回椅子上坐好,将温热的红茶杯子塞到她手里,道:“是我们自己造孽,跟你没关系,怎么都怪不到你身上。”   安蒂利亚机械地喝了一口茶水,好半晌才说话:“……帕特丽夏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她的灵魂没有被神石接受,又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只好引渡到魔法媒介上再植入智能兵器,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活着……但是心智受到了影响,思维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引渡?能做到这种事的人还有谁?   “索菲雅亲手做的么?”   “是。”兰斯顿点点头。   “她是变态么?”安蒂利亚无意识地扯了扯嘴角,她不是在开玩笑,她现在是真的很崩溃。   “她觉得像R-14那样活着反而更轻松。”兰斯顿轻声说,“我姐姐……她很强,但也是个怪物,你不用试图理解她,很多时候连我都没办法理解她。”   安蒂利亚低头盯着桌面的木质纹路看了好久。   “你和索菲雅,跟那块石头是什么关系?”   “中间人。”兰斯顿的声音很低,“在痛苦濒死之时接受召唤的中间人。” ☆、第81章   “今天阳光很好呢,帕特丽夏。”奈伊盘腿坐在图书室的地上,看着窗外的阳光,这么明媚的天气,在伦敦是不多见的。   R-14很认真地在小本上写了“是呀”两个字,虽然作为一台机器,她不太能体会晒太阳的乐趣。   “等到伊登殿下的加冕仪式之后,我很快就能去古伦塔斯王国找安蒂利亚了。”奈伊伸出手像是要掬起一捧阳光,“我一定要把那个兰斯顿狠狠揍一顿,我长大之后才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这个在外人面前一脸生人勿进神色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和R-14混得这么熟了,安蒂利亚不在,有些话他不愿意对别人说,就跟R-14说。   R-14写道:“你打得过他么?”   奈伊:“……”   他虽然很努力地练剑练枪了,但是还真的打不过兰斯顿。   “没关系,我支持你。”R-14又写。   “说来也奇怪。”奈伊眨眨眼睛看她,“为什么你会记得安蒂利亚?”   R-14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在小本子上写下一行字给他看:“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人。”   “哦。”奈伊对这个答案半信半疑,“那你是什么?”   “智能兵器。”   奈伊看看她身体两侧毫无杀伤力的机械臂,笑笑:“还智能兵器呢,你现在连小鸡崽儿都对付不了吧?”   R-14气呼呼地看了他一样,收起小本子,继续去整理图书,留他一个人坐在窗扇投下的光斑里。   --   “中间人?”安蒂利亚愣了愣。   兰斯顿点头,“我和姐姐……在属于我们的世界分支中,亲历了莫里亚特王国灭亡的过程,作为王族我们是没有活路的,受尽屈辱后身死就是我们的命运。神石会自己选择中间人为它提供鲜活的灵魂以便吸食,它大概是看中了我们的血统和魔法天赋,认为我们很适合成为工具。”   “但中间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一般人很难下定决心接受,它挑选了我和姐姐走投无路的时刻开启召唤,用漫长的寿命、极强的自愈能力和异于常人的魔法使用权作为交换,我们没能抵抗住诱惑,我也想继续活下去,虽然活着净是遇到些残忍的事,但还是抱着愚蠢的希望。”   安蒂利亚沉默了半晌,“中间人就是……为虎作伥?”   “是这个意思。”兰斯顿无奈笑了笑。   “那块石头不是没有灵魂么?”   “它的确没有灵魂,你认为它像是什么拥有主动意识的生物么?”兰斯顿道,“在我看来,它就像猪笼草或是食人花一样,没有灵魂,没有意识,有的只是维持自身生命的本能,和相应的运作机制。”   “你这样说也没错。”安蒂利亚低头,“你们不供养它又会怎么样?”   “神石法力消退,一切又会回到最初,就像灰姑娘的故事里所讲的那样。”兰斯顿竟歪头笑了笑,“我们是被它强行送到这个世界分支的,经过血统检验获得了莫里亚特的王族身份,这才有了今天。如果神石死去,我们也会回到最初,在另一世界分支,受尽屈辱痛苦濒死的那时候。”   “谁都想活下去,我和姐姐没有那么高尚,不会因为心疼别人的性命,就放弃自己的人生。”兰斯顿说着这样的话,却被自己的不堪恶心得想吐,他想他的人生已经破破烂烂沾满脏污,就这样结束也没什么……可是他不能替索菲雅作出决定。   十年前他就想过退出这件事,远远地逃去了佛罗伦萨,可最终他还是和索菲雅会和了。   安蒂利亚看了他片刻,没有对这番话作出什么评论。兰斯顿一直口是心非,表面残忍内心柔软,他说的话大多不能当真。   “你和索菲雅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人体实验的始末我都了解了。”安蒂利亚道,“可是这跟我和哥哥有什么关系?索菲雅一直针对我们,真的是因为那些预言么?”   “是的,至少她是这么告诉我的。”兰斯顿道。   他确实,从来没有对安蒂利亚说过谎,只是隐瞒了一些事。   又或许还有另外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事。   “哥哥不能平安长大的未来,是让你们满意的未来?”安蒂利亚随口道,“索菲雅一开始想杀死他永绝后患,却没有成功,后来你们一直在把他往暴君的道路上推,看起来是想彻底毁掉不列颠,是这样么?”   兰斯顿没有回答。   安蒂利亚也不期待他的回答,她觉得索菲雅的目的似乎没这么单纯,而兰斯顿未必了解这一点。   “其实我想起了一件事。”安蒂利亚道,“十年前,我虽然在那个房间里看到了满地鲜血,却没有看到哥哥的模样,因为有人拦住了我。”   “而我被拦住被拖走的同时,哥哥还在受着折磨,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她慢慢地说,“那是谁在伤害他?”   兰斯顿怔住,神情僵硬。   “你们的魔法能篡改人的记忆,但总有些细节是照顾不到的。”安蒂利亚道,“十年前,那个动手的人根本不是你,你为什么不说?替别人背黑锅很有趣么?”   兰斯顿无言许久才出声:“都是一样的,我也是帮凶。”   “不一样。”安蒂利亚看着他,“从知道你是奈伊的那一刻我就想明白了,十年前动手的人绝对不会是你。”   “你说你变了也好,跟奈伊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也好,这些我都承认。”安蒂利亚道,“但我还算认识你,你和我哥哥相处了半年之久,让你将他伤成那个样子,你做不出来。”   兰斯顿怔然盯着桌面,终于明白夏日茶会那天傍晚,安蒂利亚对奈伊说的那句“我知道了”代表着什么。   --   西历1791年8月,不列颠储君伊登菲尔德王子于伦敦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正式加冕为王。   他乘坐六匹骏马牵引的黄金马车,从白金汉宫前往威斯敏斯特教堂,沿途接受臣民的注目与欢呼。威斯敏斯特教堂是他从小来过无数次的地方,排练多次的加冕流程他早已烂熟于胸,不会感到慌张,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来临,在一片热闹辉煌中,伊登只觉得平静,诡异的平静。   他在悠扬的乐声中走过红毯,于教堂圣坛之上跪拜,手抚圣经低声宣誓,神情静默而虔诚。   伊登菲尔德已经多日不着白衣了,自从出院以来,奥斯维尔每天都能看见他穿一身黑色礼服,气质神色与原先大相径庭,一开始不习惯,看久了也就不觉得什么,其实黑色也很适合伊登,他眼中偶尔透出的漠然冷厉岂不正与黑色相配?   但今天他又穿回了纯白的礼服,神情平静而停滞,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明明身为举世瞩目的加冕仪式主角,表现得却像个局外人。   奥斯维尔身在观礼的众贵族当中,看着远处教堂穹顶下那个瘦削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的时局他已经了解得很透彻,虽然暂时还没有安蒂利亚的消息,但救回她的希望其实很大。伊登菲尔德为什么如此颓唐?因为安蒂利亚的存在再一次被抹消了,她再一次几乎被所有人遗忘,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就可能会有第三次、第四次,不禁让人觉得自己只是命运之神掌中的玩物,无论怎么努力挣扎,都逃不出既定的轨迹。   这让伊登菲尔德感到绝望。   大主教为圣坛上的伊登菲尔德涂抹圣油、披上王袍,身着鲜红镶白边王袍的伊登转过身来面对着圣坛下的众人,一举一动间威仪自生。   连日以来的痛苦摧折使他看起来更加成熟,却也更加可怕,越来越像一国之君了。奥斯维尔苦笑着想。   大主教双手举起沉重的黄金王冠,伊登菲尔德伏低身体接受加冕,欢呼声在这一刻爆发而出,海德公园礼炮齐响,皇家仪仗队在教堂外围阻挡着人群,而教堂内部仍旧保持了相当的平静,奏乐有条不紊地继续,镁光灯将伊登菲尔德包围,庄严肃穆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   伊登从大主教手中接过国剑,拔剑出鞘,立剑于面前,沉声道:“今日国剑在握,专事扶正压邪,兴利除弊,卫孤助寡,永张国教。”   少年清澈却沉静的声音回荡在教堂中,那一刻奥斯维尔觉得世界那么安静,彩色玻璃窗外略过飞鸟的影子,他似乎听见了鸟鸣。   伊登拿起权杖,主教退至阶梯之下,代表教会与贵族对他宣誓效忠,仪式至此才真正达到高/潮,伊登菲尔德孤身立于圣坛之上,身披鲜红王袍,头戴黄金王冠,手持水晶权杖,漂亮的面孔上带着冷淡的神色,顾盼之间威仪赫赫,虽然年少却已初具王者气度,让人忍不住想效忠于他。   奥斯维尔跟随众人默念誓词,事到如今,他也算是真心侍奉伊登菲尔德,不仅是为了安蒂利亚,在他心里,伊登确实是值得辅佐的君王。   加冕仪式一切顺利,人民的热情空前高涨,帝国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年轻英俊的国王了,伊登身在教堂之中,都能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声。   而他只是微微地笑着,既不高兴也不感慨,心中一片荒芜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中奖成王!(划掉) 连我都觉得差不多该给伊登一个痛快了……T_T —— 改了个屏蔽词……另外,今日国剑在握xxxxx来自度娘,来源我至今没搞清楚,不要嘲笑我。 ☆、第82章   加冕仪式结束,他再次乘坐镀金马车返回白金汉宫,面见民众接受采访又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等他终于能摘下沉重的王冠与王袍时,已经是这一天的傍晚。   天色稍暗,伊登菲尔德沐浴后换上便服去用晚饭,却看见奥斯维尔等在餐厅里,正在认真地切一块牛排。   伊登默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先喝了口汤,然后也开始切牛排。   奥斯维尔抬头看他一眼:“笑一个?”   “干嘛?”伊登没好气地道。   “你这样子会吓跑别人的。”奥斯维尔低头将酱汁均匀浇在牛排上,“心情这么差?今天是你登基的日子,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去古伦塔斯王国接安蒂利亚,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你没必要摆出这么恐怖的表情。”   伊登无奈看着他:“你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一切就真的完了。”奥斯维尔说,“再说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不是么,又不是盲目自信。”   伊登叹了口气,好半晌才道:“真不明白安蒂利亚为什么喜欢你。”   奥斯维尔的笑容僵了僵,这孩子说话真不地道,他哪里不好?安蒂利亚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不过你能让她开心就好了。”伊登淡淡道,“不然我一定会拆了你。”说着,他狠狠切下了一块牛排。   奈伊也好他也好,这些人都喜欢武力威胁,奥斯维尔叹了口气,塞了块牛排到嘴里。   “后天我们就出发去古伦塔斯,我等不了太久了。”伊登道,“你也准备一下,奈伊要一起去,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奥斯维尔托腮看他,“今天加冕仪式,你开不开心?”   “没什么可开心的。”伊登菲尔德面无表情。   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奥斯维尔翻了个白眼,随口道:“你人气很高不是么?这么年轻聪明、沉稳可靠,又长得好看的君主,无论在哪个国家都不多见。”   “如果是安蒂利亚在这个位子上,也会和我一样。”伊登竟然这么说,让奥斯维尔不禁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推测。   “是,你们很像。”奥斯维尔道,“可是不追求权力的国王不是好国王,安蒂利亚太懒了,一定当不好这个国王。”   伊登嗤笑一声:“是说我对权力很执着么?算你有眼光。”   奥斯维尔眯了眯眼睛。   “勇气,智慧,出身,学识,外表,以及一切,”伊登讽刺地笑道“都是我用来获取权力的手段,是权力的一部分。只有拥有权力,我才能保护喜欢的人,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奥斯维尔沉默片刻,“将军应该和你说过的吧?权力并不是一切,沉迷其中会找不到出路。”   “只有幸运的人才有资格这样想。”伊登冷冷道,“很可惜,我不是。”   “安蒂利亚还会回来,你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不怕被她看到么?”最终,奥斯维尔还是不得不搬出了安蒂利亚。   “如果她回来,自然一切都会变好。”伊登笑笑,“可是我不像你那么天真,神明是不会放过我的,我的人生向来如此,和幸运的你不一样。”   奥斯维尔没有说话。   他也曾经有过很不幸的时光,痛苦得每一天都恨不得长眠不醒,但伊登说他是幸运的,他不想反驳,他能有今天的生活,能遇到现在的这些朋友,确实很幸运,而他的不幸和伊登菲尔德的不幸是无法相比的。   所以,虽然年长,他却觉得自己没资格对伊登菲尔德说些教导的话,那不过是可笑的自欺欺人而已。   “命运这东西很可笑不是么?你一边恨着它,一边又不得不向它祈求。”伊登冷笑,“但我今后不会再祈祷了,事情很简单,如果命运撕碎我人生的一半,那么就由我自己亲手摧毁另一半,之后再狠狠地向它回敬过去。”   奥斯维尔呆了片刻,感到背脊隐隐发寒,甚至想起了关于暴君的预言,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伊登菲尔德身上真的有些暴君的影子。   “反正我能失去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伊登的话音渐渐低落下去。   --   西历1791年9月,不列颠王属军上将威尔诺率军攻破古伦塔斯王国首都德纳城,同月,继位不久的年轻国王伊登菲尔德亲临德纳城,领军入驻城内。   不列颠帝国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先后攻破两国都城,莫里亚特与古伦塔斯都成为它的手下败将,帝国一时间风头无两,再加上凌驾于各国之上的机械制造水准,不列颠的霸主地位隐然确立,执政三年有余的新任国王伊登菲尔德也成为西方各国首脑主要关注的对象。   年仅十八岁已经坐稳了国王之位,带领不列颠杀敌卫国,所向披靡,伊登菲尔德给所有人留下了表面柔善、实则可怖的印象。帝国内部经济与科技发展势头正盛,甚至钻研出了性能超越莫里亚特原型机的新型智能兵器,用于对古伦塔斯的作战中,将敌人打得措手不及,伊登执政期间的种种成就震惊了世界各国,近几个月以来,他的名字在各国报纸的头条频频出现,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很多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亲临远在海峡以南的古伦塔斯王国,有知情者猜测当年意图暗杀他的莫里亚特质子还活着,此时就在德纳城,伊登是要亲自去找他报仇,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有人问起时,伊登也没有否认。   实际上他只是去找安蒂利亚,至于兰斯顿么,就当是附带的。   不知为何,他心中对兰斯顿的仇恨越来越淡了,或许是今年夏天短暂的相处让他察觉到了什么,兰斯的言谈举止处处透着颓唐死气,看起来比当年的他自己还要绝望,伊登总觉得还有许多事是自己没能看透的,略微冷静下来之后,他决定找到兰斯顿和索菲雅,好好问个清楚。   当他坐着装甲车进入德纳城时,王属军已经将城内翻了个底朝天,可别说安蒂利亚了,就连兰斯顿和索菲雅都不在这里,威尔诺想办法找到知情者逼问,这才得知他们很可能落脚在东边的夏尔镇。   “现在就走。”伊登得到消息后道。   火车已经停运,装甲车开足马力速度不比火车慢,现在出发,今天下午他们就能到夏尔镇,只是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索菲雅那家伙,能把安蒂利亚从戒备森严的白金汉宫掳走,要在他们赶到之前带走安蒂利亚岂不是很容易?   伊登已经厌倦了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但是想来索菲雅也无处可逃了,再没有邻国可以给她立足之地,只要她还在古伦塔斯,就算是把这个国家的每寸土地都翻过来,伊登也一定要找到她。   --   同一时间,夏尔镇。   兰斯顿坐在图书馆的地板上,背靠着书架,目光定在对面斑驳的墙皮上。   皮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声音不疾不徐,即便到了这种时候,索菲雅仍旧不见丝毫狼狈,她走到兰斯身边,低下头道:“安蒂利亚呢?”   今日凌晨她还身在德纳城,转眼就到了夏尔镇,行动不可谓不迅速。   其实早在帝国军进攻德纳城之时,她就派人传信给兰斯顿,让他带着安蒂利亚前去指定地点会合,但是兰斯顿迟迟没有答复,她只好亲自跑一趟。   她想最糟糕的结果可能是兰斯顿将安蒂利亚放走了,可是当她来到这个地方,忽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严重。   兰斯顿垂下眼帘:“在里面。”   “在里面?”索菲雅忍不住变色,“她不知道这扇门关上就打不开了么?!”   “她知道。”兰斯顿淡淡抬起眼,“她只是不想跟我走。”   “这里的机关一周之前就被她破解了,其中大部分资料她都已过目。”兰斯顿避开她的目光,“今天清晨我本想带她去找你,她说要来这里拿走一本手记,我没有起疑心,就随她来了,在外面等她,没想到……”   没想到她关上了门,而这扇门,凭他们两个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   “她是笨蛋么?”索菲雅也忍不住发怒了:“就这么想寻死?”   兰斯顿苦笑:“跟着我们走,难道就比死好很多么?何况……她说不定能活下来。”   “开什么玩笑?”索菲雅冷笑,“那里面是什么地方?铁门之后是数以百计的僵尸,她只不过是个拥有半吊子引火魔法的家伙,就算她不去开锁,将自己闷在密室里等待救援,也只有饿死的份儿!”   没错,即便是帝国军来到此地,派出最厉害的机械师研究开门的方法,至少也需要一周的时间。炸掉这面墙更不可行,设置机关的墙体内部必然安置了坚固的铁板,强行爆破意味着炸毁图书馆,到时候连同地基和密室也会一并倒塌,安蒂利亚还是没有生路。   “她这回死定了。”索菲雅确实急怒攻心,如果安蒂利亚逃走,她至少还有应对的办法,可如果这家伙死了,她不就前功尽弃了?   她俯下身去拽兰斯顿的胳膊:“我们没时间了,先别管她了,伊登马上就会带军来到这里。”   兰斯顿坐在地上,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你自己走吧,我就在这里等他来。”他讽刺地笑笑,“你知道的,如果安蒂利亚真的死了,我一个人……会很难走下去。”   索菲雅放开了他的手臂。   是啊,她这个弟弟,自始至终心里眼里只有安蒂利亚,所做的一切也全部是为了让安蒂利亚活下去。   至于她这个当姐姐的,对兰斯顿而言,根本算不上同行者,更算不上亲人。   “也罢。”索菲雅站直身体,竟然笑了笑,“替我向伊登菲尔德问好。”   语毕,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83章   幽暗的地下密室中,安蒂利亚借着手电的光,翻开中央某块地板,找到了那把古老的钥匙。   钥匙和对应的铁锁包含了特殊的材质,经过这么多年,竟然一点生锈的迹象都没有,安蒂利亚将钥匙装在兜里,检查了一下随身的装备,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麻袋,有些忐忑地咽了口唾沫。   说实话,她也没信心活着走出这里。   但她不是毫无准备,古伦塔斯是个军事武器发达、经济和制度却相对落后的国家,在这里有许多人暗中做着倒/卖/军/火的生意,夏尔镇的杂货店老板就是其中的一员。   安蒂利亚用几张自己设计的武器图纸和他交换了一麻袋的枪械弹药,其实她还亏了呢,作为帝国首席机械师,她设计的武器图纸能卖出天价,哪里是一麻袋枪跟子弹就能打发的?可惜约翰老板不怎么识货,他只负责通过特殊途径将图纸交给上游线人以获取利润,安蒂利亚又急用武器,就没跟他计较这些。   麻袋里是十几杆突/击/步/枪、冲/锋/枪,还有数不清的弹匣,颇为沉重。之所以携带十几杆枪,是不想频繁更换子弹,这些枪填满子弹轮着使,一个回合少说能打死几十个僵尸吧?   安蒂利亚不敢确定。   其实内斯比那本厚厚的手记里记载有对抗僵尸的方法,僵尸怕火,没有痛觉,要想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最好的办法是打烂他们四肢的关节。   安蒂利亚的引火魔法很弱,但多少能起到震慑作用,剩下的就靠子弹了。   她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提起麻袋,摸摸兜里的钥匙,看向那扇紧闭的铁门。   她不是笨蛋,也不是一时冲动,今天的行动她预谋已久。僵尸再可怕,也没有索菲雅可怕,如果被索菲雅带走,她和伊登未来的命运会更加难测,选择这条路,她至少还能有一线生机。   或许活下来也没什么用,安蒂利亚这几天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强大的自愈能力和突然出现的魔法天赋很可能跟神石有关,毕竟这与神石赋予中间人的特殊能力很像,也就是说,她体内的人造心脏多半是动用了神石的力量。   索菲雅为什么要控制她而不控制别人?因为控制起她来得心应手,她的心脏与神石相关联,而索菲雅作为契约者和神石关系紧密,对她施展精神控制魔法再合适不过,若是换了别人,索菲雅恐怕会力不从心。   除非挖出她的心脏,否则就算她走出了这里,迟早仍会是索菲雅手中的牵线木偶。   没关系,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她还能最后拼一次命,趁着自由的时光回去看一看想见的人。   安蒂利亚走到铁门之前,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   伊登菲尔德一刻不停地赶到夏尔镇,迎接他的却是一道毫无破绽的斑驳墙壁。   “你再说一次?”他揪着兰斯顿的领子将人抵在书架上。   “这扇门,从里面打不开了。”兰斯顿静静看着他,“从外面打开,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安蒂利亚就是花了一周时间打开它,你身边还有比她更厉害的机械师么?”   “僵尸是怎么回事?”伊登吼道,“你别想编瞎话骗我!”   “是真的。”兰斯顿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所谓莫里亚特的人体实验,目的并不是制造智能兵器,而是为魔法提供献祭……古时候的祭品没了灵魂变为会动的干尸,全都关在地下那条密道里。”   “安蒂利亚是想要穿过那条黄泉之路,直抵德纳城。”他道,“这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伊登怔了一会儿,放开他的衣领,兰斯顿靠着书架滑下去,再次坐倒在地。   “将军。”伊登菲尔德表情空白,机械地转头面对威尔诺:“联系奥斯维尔,让他过来这里。”   奥斯维尔本来也想随他们来夏尔镇,但德纳城的许多核心机械系统需要有人看管处理,他不得不留在那里。   威尔诺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是想让他破解机关?”   毕竟在帝国机械学术界,位于安蒂利亚之下的第二人就是皇家学会会长奥斯维尔了。   “是。”   “没用的。”兰斯顿低声道,“他来了也打不开,等你们打开门,安蒂利亚早就饿死了。”   “再说……”他轻笑一声,“想必现在这个时候,她已经穿过那扇铁门,与僵尸面对面了吧。”   “你给我闭嘴。”伊登面色倏地阴沉下来,原本插在腰间的手/枪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手里,枪口对准兰斯顿头颅。   “我有个建议。”兰斯顿抬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枪口,又看看他的脸,“对这面墙进行爆破吧……安蒂利亚多半已经不在密室里了,爆破也伤不到她分毫,早一点打开通路,还能早一点去救她。”   伊登保持着持枪的姿势不动,威尔诺沉声问道:“你确定她不在密室里?”   “安蒂利亚没有那么傻,她有两条生路,一是去往德纳城,二是等待爆破,无论选择哪个,她都不会一直待在密室里。”兰斯顿看着伊登道,“不妨赌一把,或者说你想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等着她慢慢死掉?”   伊登菲尔德脸上毫无血色,威尔诺看了他片刻,果断道:“副官,通知爆破组准备。”   “是!”   伊登听见了他的命令,却没有反驳,慢慢放下了枪。   兰斯顿低下头叹了口气,伊登菲尔德与安蒂利亚互为软肋,这也正是最容易被索菲雅利用的地方。   --   军中纲纪森严,奈伊没有被允许进入图书馆,只能在外侧军车里等候,看到有人进出忙碌,却没人来告诉他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罗切斯特从图书馆门口返回,坐上车后座摸了摸他的头,道:“没事,安蒂利亚被困在里面了,他们正在准备爆破,我们需要退后一些。”   奈伊蹙眉,沉默半晌才道:“你别骗我了,连我们都要退后,是多大规模的爆破?照你这么说安蒂利亚还有命在么?”   “我没骗你。”罗切斯特叹了口气,“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只能相信殿下和将军。”   奈伊不再说话了,他无法反驳,因为他确实什么也做不了,每到关键的时候,他都无法帮上安蒂利亚分毫。   --   远在德纳城的奥斯维尔接到威尔诺的通讯,让他在城中寻找疑似密道出口的地方。   “据兰斯顿所说,出口多半就在中央机械城附近,因为百年前德纳城还没有这么大面积,机械城之外的地方你不用派人去找。”威尔诺在通讯中语速极快地讲道。   “等等,你是说……安蒂利亚有可能从那什么密道口出来?”奥斯维尔极为震惊,“她不是在夏尔镇么?”   “具体的来不及跟你解释,总之她被困在里面,找到密道出口后一定要尽快想办法打开那扇门。”威尔诺道,“安蒂利亚处境很危险,这边安排爆破也需要时间,我们必须争分夺秒为她打开一条通路。”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奥斯维尔知道此时此刻威尔诺不可能有闲暇把事情解释清楚,只好一口答应下来:“我知道了,你放心。”   其实最不放心的是他自己,德纳城的中央机械城这么大,那个所谓的密道出口又没有显眼的特征,或者根本隐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让他怎么找?   然而事关安蒂利亚,他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将任务初步布置下去之后,奥斯维尔开始思考快速辨认密道出口的办法。   --   最终他决定用声波探测仪检查机械城范围内的地面和墙壁,像夏尔镇图书馆那样墙后连通密道的建筑,一般是在建造之时预留了隐藏空间,只要将建筑的内景和外观稍作比较就能察觉异常,普通建筑的墙面只有薄薄一层,断然不可能在背后连通什么密道的,所以密道出口多半是在地面上。   有了思路,奥斯维尔派人拿着仪器一寸一寸检查机械城内的地面,他坐也坐不住,索性亲自上阵。虽说机械城的面积比起整个德纳城要小了许多,但检查起来还是颇费时间,而且有些地面中空的地方可能是留作他用,未必就是密道出口,一一辨认又要花费不少时间,最终找到可能的出口时,五个小时已经过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出口位于机械城中心高塔的最底层,用工具揭开单层铝合金地板后,可以看到下面一层略微生锈的铁皮,表面用红色油漆画着六芒星图案。   “内斯比……”奥斯维尔蹙眉。   这个图案他也认得,虽说威尔诺没来得及将事情讲清楚,但既然此处有内斯比的标记,应该就是机关暗门的所在地没错了。   内斯比设计的机关,说实话他没什么破解的信心,但事已至此,只能试试看了。    ☆、第84章   伊登的本意是直接炸掉整座图书馆,然而那样一来爆炸威力太大,难保不会造成地道塌陷,况且这里的藏书都很珍贵,葬于火海太过可惜。   爆破组准备也需要时间,帝国军人趁这段时间将附近阅览室的藏书尽数搬离,好在图书馆不大,书籍算不上丰富,而帝国军人手足够,这些工作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完成了。   最后爆破组选择了用中等威力的炸药进行多次爆破,墙壁背后是铁板,爆炸力度太小会破不开,太大又会造成地道塌陷,力度适当的多次爆破是最稳妥的方法。   只是这样一来花的时间就会很长,每次爆破都会对图书馆造成损毁,他们必须先清理现场保证安全再进行第二次爆破,爆破时全员撤离,爆破完毕再进来收拾残局。   这样来来去去,很耗时间,伊登这边的进度也不比奥斯维尔快多少,纵然他心急如焚,却也不能乱来,只能强迫自己等下去。   --   晚上九点钟,第七轮爆破结束,钢铁铸造的墙壁终于大面积破裂。   这之后就好办许多,图书馆一共只有两层,二层的楼板已经塌了,此时建筑只剩下了骨架,只有这面全然由钢铁浇筑的高墙屹立不倒,帝国军很快想办法拆掉了这面墙。   不出所料,墙后的密室也已经倒塌,钢板向后倒去,激起一片尘土飞扬。砖石堆积,残纸遍地,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威尔诺本想命人先收拾出一条通路,伊登菲尔德却等不及,当先冲了进去。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翻过砖石瓦砾,站在废墟中呆呆地向四周看,白衣上染了尘埃。   他不想让安蒂利亚看出自己的变化,所以今天特意换上了以前常穿的白色衣服,可惜现在他在废墟之中找不到任何通路,安蒂利亚究竟在哪里?   伊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急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威尔诺连忙上前搀扶他,伊登嘴唇颤抖着道:“她会不会……”   “不会。”威尔诺斩钉截铁地道:“安蒂利亚一定已经走远了,接下来只要清理掉这些砖石,找到密道的入口,她不会有事的。”   密室里光线暗淡,空气混浊,只有副官点着一盏灯照明,威尔诺扶起他道:“陛下,我们先出去。”   伊登只觉得双腿发软,点了下头,被他搀扶着往外走。   就在这时,灯忽然熄了,副官一声不响地倒下,密室中顿时陷入黑暗。   威尔诺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伊登菲尔德从他手中脱离,他既无法暗夜视物也没有听音辨行的能力,短短几秒之内竟无法可想,伸出去的手在空气中抓了几下,什么都没有碰到。   “点灯!”他朝上面大吼。   由于密室塌陷,废墟堆高了地面,他所在的地方离出口并不远,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但在危急时刻这点距离也是致命的,另外两名军官提着灯下来时已经晚了。   威尔诺看见,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伊登菲尔德坐倒在地昏迷不醒,颈上横着锐利的银刃。   索菲雅扶着少年的肩膀,手中利刃在他颈部微微刺出血痕,一双眼睛在灯下分外明亮,望着威尔诺笑道:“好久不见。”   听到动静赶下来的兰斯顿愣住了。   索菲雅居然没有走,她一直留在了夏尔镇,暗中关注着帝国军的动向,在墙面被毁之后用魔法打掩护趁乱摸进了密室。   她的行动向来匪夷所思,威尔诺懒得去想前因后果,他神色危险地道:“放开他。”   失去意识的伊登菲尔德垂着头,金色额发遮住了双眼,面色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苍白。   就在这两两对峙、局面胶着的时刻,威尔诺腰间的通讯仪忽然响了。   这不是接通电话的好时机,但威尔诺忽然想到了什么,右手摸到腰间接起了通讯仪:“喂?”   “将军!”电话另一边是奥斯维尔的声音:“我们找到安蒂利亚了!”   --   奥斯维尔发现的那块印有六芒星标记的铁皮地面根本不是什么机关,它就是铁板一块的地面,众人将周围的铝合金地板全都掀了,看到的仍旧是破旧的铁皮地面,一点缝隙都没有,奥斯维尔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发现类似机关的东西。   他在机械学术上的造诣不比安蒂利亚差多少,一般的机关暗门就算看起来严丝合缝,仔细找找总能摸到破绽,可这里不同,内斯比根本不允许有人从这一侧打开暗门,因此将地面铸造得天/衣无缝,奥斯维尔忙活了两个小时,急出了一身冷汗,仍旧一无所获。   眼看都要到夜里了,他命人用高强度的切割工具截断铁铸的地板,然而最好的工具切割上去也只是留下了一道白痕,照这个速度,要切出一道门来少说也要一两天的时间。   就在他无措的时候,印有六芒星的那一小块地面忽然自行开启了。   地面裂成了两扇门塌陷落下,六芒星从中被分为两半,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地底下黑洞洞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奥斯维尔命人拿了电筒,亲自下去一探究竟,就在阶梯尽头处看到了倒在那里的安蒂利亚。   她身侧墙壁上是一块极简的操作面板,上面只有两个按钮,代表着关闭和打开。   奥斯维尔小心地把她抱起来,有什么东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稍微低头瞧了一眼,看轮廓似乎是把枪。   直到来到地面上他才看清楚,安蒂利亚腿上有着很严重的抓伤,像是被锋利的爪子撕裂了,伤得血肉模糊,鲜血流了一路,她上身衣衫也有几处割裂,身上有轻微擦伤,但是都不严重,唯有腿上那处伤口触目惊心,必须马上处理。   奥斯维尔叫来担架,送她去了帝国在机械城内临时开设的医疗站,她全身的伤口经过消毒上药包扎后,又进行了一次全面身体检查,最终结论是没有太大危险,伤口正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愈合,只是体力消耗过度,身体极为虚弱,伴有轻微的发烧症状。医生挂了吊瓶给她输入营养液,奥斯维尔在病床边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安蒂利亚的脸色分外苍白,是那种看上去显得有些透明的苍白。   这像是魔法使用过度的迹象。   奥斯维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   精神力可以在魔法石和人类之间传递,当然也能由一个人输送给另一个人,只是会正确运用这种方法的人不多,操作不当会使自身受到极大伤害。奥斯维尔以前从没尝试过这种方法,只是在书上看到过,他今天决定试一试,一方面他对自己的魔法天赋有信心,另一方面……安蒂利亚的魔法天赋本来就不高,是被人造心脏强行提升了魔力,她的精神力消耗过度已经极为虚弱,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她心脏的负担会很重,也有可能做噩梦或是精神紊乱。   病房里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奥斯维尔睁开眼睛,长长出了口气,擦去额上的冷汗,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不过安蒂利亚的脸色看上去比先前好了一些,虽然还是苍白,但至少是相对正常的苍白了。   奥斯维尔轻轻笑了笑。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是帝国军留在他身边的副官。   “博士,我们检查过密道内的情况了。”副官说道,“密道长得不可思议……现在还没能探索到尽头,我先行折返回报。看方向这条密道确实是通往夏尔镇的,里面也的确有疑似僵尸的东西,都是些腐朽的肉体和白骨,已经完全是死物了。”   为了避免奥斯维尔打开出口后措手不及,威尔诺向他提到了密道里可能会有僵尸,没想到竟是真的。   “死物?”奥斯维尔眸光微敛,“之前还是会动的吧?不然她身上的伤从哪里来的?”   “是,我们在密道中发现了枪战的痕迹,两边墙壁上时不时能看到弹孔,地面上散落着弹壳和打空了子弹的枪械。”副官犹豫着道,“那些尸体也是,每走几百米就能看到几具,身上有弹孔,像是前不久才被击倒的。”   奥斯维尔放在床上的手微微攥紧。   那些僵尸都是安蒂利亚一个人杀掉的,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他自己都很难做到这一点,何况是体力比他差得多的安蒂利亚。   “我知道了。”奥斯维尔嗓音有些干涩,“继续探查,有新发现再告诉我。”   直到副官离去,病房中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奥斯维尔才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糟了。”他一拍脑袋,连忙抽出腰间的通讯仪,从刚才找到安蒂利亚开始,他全副心思都在她身上,完全没有顾及其他的事,竟然忘记给将军回电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 最近几章貌似写得很无聊…… 能看下去的都是我的亲人…… ☆、第85章   电话这边,威尔诺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她怎么样?”   “受了点伤但没有大碍,还没醒过来。”奥斯维尔道,“让殿下别太担心了。”   “好。”威尔诺简单道,“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说罢他就挂断了电话,他没打算立刻向奥斯维尔解释当前的情况,伊登被索菲雅挟持,奥斯维尔远在德纳城,一时半会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不告诉他,让他安心照顾好安蒂利亚。   电话挂断后,威尔诺抬眼看向索菲雅。   索菲雅明显也听到了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挑了挑眉惊讶道:“她活着出来了?”   威尔诺面无表情,默默拔出手/枪指向她:“放开陛下。”   索菲雅笑道:“我如今处在你们不列颠军人的重重包围之下,放开他我要如何脱身?”   “你想怎样?”威尔诺眉峰微蹙,索菲雅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就算他们人多势众,硬碰硬也未必会有好下场。   “准备一辆车送我回德纳城,我要见安蒂利亚。”索菲雅道,“我不会把伊登菲尔德交给你,但我也不会逃跑,他在我手中,而我在你们手里,岂不是安全又公平?”   “你找安蒂利亚有什么事?”   “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他们兄妹谈谈。”索菲雅笑着,目光流转看向兰斯顿,“对了,请不要误会,挟持伊登菲尔德是我自己的决定,和兰斯毫无关系,安蒂利亚躲入密道送死,他可是比谁都着急呢。”   她的笑语里明显带着嘲讽,但又确实是在回护兰斯顿。   兰斯顿身份特殊,威尔诺本来也没想将他怎样,闻言冷冷道:“先顾好你自己吧。”   --   德纳城临时医疗站,凌晨一点,安蒂利亚还没有醒,奥斯维尔累了一整天,此时正躺在旁边的空床上休息。   他没有睡着,躺了一会儿就起身,看到吊瓶里的液体快输完了,连忙替安蒂利亚拔下了手背上插着的小针,他向来博学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会的东西极多,就连输液打针这种事都会做。   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安蒂利亚还是被惊醒了。   奥斯维尔抬头时,恰巧对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他怔了怔,连忙道:“你醒了?”   安蒂利亚望着他眨了眨眼。   奥斯维尔伸出手撩起她额发,摸了摸她额头,轻声道:“还有点烫,难受么?”   安蒂利亚呆了片刻,忽然微笑起来。   --   驶往德纳城的某辆装甲车后座上,伊登菲尔德双手被绳索缚于身前,侧身倒在柔软的坐垫上。   这本来就是专属于他的皇家用车,后排很宽敞,座椅也就比沙发窄了那么一点,躺下并不觉得逼仄。驾驶席与后排之间用挡板隔开,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互通,合上玻璃窗扇后连声音也隔绝,罗切斯特坐在前排副驾驶,一直担心索菲雅伤害伊登,频频回头透过玻璃向后看,但索菲雅自始至终只是翘着腿坐在窗边,时不时开口说些什么,罗切斯特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伊登菲尔德满身都是冷汗,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微微晃动,不知道索菲雅对他做了什么,自从他醒来之后就虚弱无比,身体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说这些,也算是给你一个解释。”索菲雅接着刚才的话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兰斯为什么伤你么?其实当年伤你的不是他,而是怀特,他本是与我们合作多年的杀手组织‘荆棘玫瑰’的一员,接受了我的雇佣,依靠兰斯的关系进入王宫,与兰斯联手执行了刺伤你的任务。”   “兰斯确实是帮凶,但最后动手的不是他,我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才篡改了你们的记忆,让你们忘记了那个杀手,以为一切都是兰斯做的,他的身份是莫里亚特王子,做这样的事顺理成章。”索菲雅淡淡道,“其实我也想全部交给兰斯,免得麻烦,可我猜到他到最后关头必然下不了手,最终果然如此。”   伊登微微喘着气道:“怀特他……”   “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完。”索菲雅微笑看他一眼:“我交给怀特的任务是折磨你但不要杀你,可是据兰斯所言,他当时是下了杀手的,第一刀就刺入了你的心脉,你却没有断气,所以他才补了那么多刀,甚至挑断了你的手脚筋。”   伊登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遭受酷刑。   “这也不奇怪,荆棘玫瑰并非我的所有物,在白泉宫晚宴上他们就违背我的命令企图杀死你,十年前也是如此,恐怕还有其他大人物想要你的命吧?他出的钱比我多,根基比我深厚,那些拿钱办事的杀手自然要听他的话。”索菲雅道。   “是谁?”伊登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潜在的威胁绝不能放任不管,这些年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将所有可能的敌人扼杀在摇篮里。   “荆棘玫瑰的起源地在哪里你知道么?”索菲雅说,“你们的宿敌之国,法兰克。”   “无视我这个雇主的要求,公然违背我的意愿,这不符合荆棘玫瑰的原则,能让他们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法兰克皇帝了。”索菲雅道,“这是我的推测,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查证,如果你能平安回到伦敦的话。”   伊登闭上眼睛,从他记事以来法兰克从未向不列颠发难,因为两国实力相当,或许不列颠更强些,贸然挑起争端对谁都没有好处,但背后放冷箭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呢?荆棘玫瑰仅有的两次行动都是以索菲雅这个雇主为掩护,让他以为一切都是莫里亚特的阴谋,丝毫不会往其他方面去想,这种做法确实聪明。   索菲雅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欺骗他,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极有可能是法兰克皇帝。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伊登苦笑一下,“怀特和兰斯的事,你继续说。”   “好。”索菲雅笑笑,“怀特没能杀死你,我当时也很惊讶,受了那样的伤都能活下来,你身体里是否也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呢?就像我和兰斯。”   “方才我已经告诉你神石的事。”索菲雅看着他,“说实话,我折磨你只是为了转嫁契约,千百年来那块石头都很喜欢选择血缘相近的兄弟姐妹作为宿主,就像我和兰斯,又或是你和安蒂利亚。”   伊登的手默默攥紧,眼神变冷。   索菲雅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继续道:“我不喜欢那块破石头,即便是我,年年为它提供人命也是会有罪恶感的,但贸然毁坏契约,一切又会回到从前,我和兰斯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只能找人转嫁契约。”   “我选择了你和安蒂利亚,转嫁契约的同时还能向不列颠帝国复仇,说不定能给莫里亚特带来翻身的机会,可谓是一石三鸟。”她淡淡道。   伊登冷笑:“你这个混蛋。”   “转嫁契约的条件比较苛刻,必须将你折磨得快要死了才行,你在绝望之下一定会接受的。”索菲雅微笑,“所以我才制定了十年前的计策,不惜让兰斯花费半年的时间获取你的信任,最终轻而易举毁掉了你,这就是真相。”   “原本,对安蒂利亚的折磨也应该更重些的。”她道,“可惜兰斯在那之前达成了通识,找回了属于奈伊的记忆,安蒂利亚就像他的命一样,我也不好强求。”   她话音落下,伊登沉默了好久才道:“索菲雅,我会杀了你的。”   他的声音不大,还带着微微的嘶哑,听起来却坚定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他平静地道,“你应该庆幸当年没有对安蒂利亚做出太过分的事,不然等着你的,就不是简单的一死了。”   索菲雅弯了弯唇角:“你以为我会怕么?这世上比死还痛苦的事太多了,我经历过的痛苦,大概是你的几十几百倍吧。”   片刻无言的寂静后,她呼了口气道:“要杀要剐,等你活着逃出我的掌控再说吧,我们继续说兰斯,他替我和怀特背黑锅背了这么多年,我作为姐姐也该替他澄清一下。”   伊登沉默不语,索菲雅自顾自说下去:“兰斯那孩子心软得很,有时候甚至有点妇人之仁,他小时候胆小又善良,跟你认识的那个奈伊一点都不像,倒是经过灭国流亡的那段时间之后,他的心渐渐硬起来了。”   “但他骨子里仍旧是个软弱的人,我要将契约转嫁给你们兄妹,这种害人的事他是不会愿意做的,所以我就编了瞎话骗他。”索菲雅道,“我说你将来会是千古难见的恶王,必须趁你还小的时候给予你致命的打击,这样才能拯救更多的人,他傻傻地相信了,最初接近你的时候,他确实不怀好意。”   伊登轻笑一声:“你管这叫软弱?”   索菲雅也笑:“他跟你们非亲非故,在达到通识之前甚至想不起来安蒂利亚是谁,你当他真会在意你们的死活?他只是惧怕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这难道不是软弱?良心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是世界强加给我们的道德准则罢了,被这种东西束缚,当然是懦夫了。”   伊登:“我简直无言以对。”   索菲雅笑道:“然而他在王宫的那段时间达成了通识,对安蒂利亚有了很深的感情,在半年的相处中也逐渐开始在意你,事情变得麻烦。我只能继续骗他,说安蒂利亚留在伦敦唯有一死,不是因心脏病去世,就是长大后作为‘刽子手’被人暗杀,想让她平安就带她走。”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欺骗,我所说的一切在预言书上都有迹可循,在某一个未来之中你真的会变成暴君,安蒂利亚也真的会在十几岁的时候死去。”她道,“为了避免那样的未来,兰斯勉强答应我带走安蒂利亚,可他到底无法对你下手,所以我拜托了荆棘玫瑰。”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伊登菲尔德道。   “我那段时间很虚弱,没办法自己动手。”索菲雅瞥了他一眼,“我是神石的主要契约人,适应的过程无比痛苦,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几年都无法正常行动,十年前发动魔法篡改你们的记忆、抹消安蒂利亚的存在,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你怎么不干脆死掉?”   索菲雅轻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可爱的。”   伊登菲尔德冷冷看她。   “言归正传。”她道,“怀特接受任务来暗杀你了,那一天兰斯本是想阻止他的,只是没来得及,最终只能将安蒂利亚强行带走,怀特重伤你之后跳窗逃跑,我随后篡改了在场所有人的记忆,让你们以为一切都是兰斯做的。”   “所以,说他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也不为过。”索菲雅道,“他是怀着恶意进入王宫的,可惜半年之后,他完全没有了伤害你们的勇气,甚至想在最后关头救你。怀特通过他的关系进入王宫,因为他那时候还在犹豫,他担心放过你的结果是安蒂利亚若干年后被寻回,还是逃不脱年纪轻轻一死的命运……在安蒂利亚和你之间,他自然会选择前者,可最后关头他又动摇了,闯进房间想救你,却发现一切都晚了。”   “你看,懦夫就是这样,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索菲雅幽幽地说,“我这个蠢弟弟,始终都是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昨天弄错了日期脑子一抽把发送存稿时间定成了今天晚上_(:зゝ∠)_ 于是现在补上吧…… —— 新文链接→ 文名文案都待定,都市幻想题材,开文估计要很久以后,有耐心等的话可以先收一下(^-^) ☆、第86章   车厢里足足沉寂了几分钟,伊登喉咙干涩,忽然咳了几声道:“怀特呢?是你抹去了他的记忆么?”   怀特很显然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他害怕枪声,害怕子弹,连刀子都不敢碰,见了血甚至会晕倒,跟索菲亚描述的那个冷血杀手判若两人,伊登菲尔德所认识的怀特是一个崭新的人,和荆棘玫瑰毫无关系,和那些残忍血腥的杀戮也毫无关系。   “不是哦。”索菲雅看着窗外夜色,“他失去记忆是受了药物影响,他从法兰克接到的任务是杀死你,这种记忆难道能留着么?动手的人不是荆棘玫瑰的高层就是法兰克皇帝的人,跟我没关系。”   “另外,他会成为你的秘书完全是巧合。”索菲雅看他一眼,“他原本就是东方人,被药物抹去记忆后成了废人,荆棘玫瑰没有杀他,而是送他回了东方,他自己辗转来到不列颠,应聘了宫廷秘书的职位……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十年前将你送入地狱的人是他,十年后陪伴你保护你的人,也是他。”   伊登冷冷笑了,“送我入地狱的人不是他,是你,索菲雅。怀特不过是个笨蛋罢了,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我了解现在的他,也相信现在的他,他会逃走只是因为无法面对我,过段时间,他总会回来的。”   “真是感人。”索菲雅耸耸肩膀,不咸不淡地说道。   伊登忽然道:“你带走我妹妹……改造她的心脏,究竟是想做什么?”   “嗯?”索菲雅歪头看他。   伊登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吃力地坐了起来,金色刘海下的眼神冰冷而危险:“你想对安蒂利亚做什么?你敢伤她一根头发,我让你不得好死。”   “说得好听。”索菲雅眨了眨眼,笑道:“她在慕索城受苦的时候,你在哪里呢?她那段时间过得也是生不如死啊。”   伊登脸色骤然苍白,咬紧了牙齿仍旧抑制不了身体的颤抖。   “我刚才说过了,你受了致命伤却没有死,我那时怀疑你们兄妹已经和神石有了某种联系,说不定就是下一任继承者。”索菲雅道,“最初带走安蒂利亚只是为了强迫她继承契约,发现你的特异之处后我改变主意了,决定不贸然行动,再观察几年。”   “后来安蒂利亚心脏病发作濒死……我不能让她死啊,她死了你们兄妹就不完整了,谁来继承契约?可惜我和兰斯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挽回她的性命,最终我想到了一个疯狂的主意,将神石的一部分切割体植入她的心脏,利用神石的力量制造出名为人造心脏的附魔机械。”索菲雅道,“没想到,成功了。”   “从那之后我更加可以确定,你们兄妹被神石‘选择’了,你们是特殊的存在,明明还没有订立契约,却已经有了不死的权利,我想你们或许能帮我毁掉那块石头。”索菲雅再次看向窗外,“安蒂利亚体内有神石的一部分,我作为契约持有人控制起她来比较轻松,所以后来的一切行动都是以她为中心的,就这样。”   “你要毁掉神石?”伊登额角渗出虚弱的冷汗,“……你要怎么做?”   “那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毁掉的,打也打不烂摔也摔不碎,当年切割下来的一块之所以没有复原,只因为救助对象是安蒂利亚。”索菲雅笑眯眯地道,“何况如果毁掉了它,作为契约持有人的我和兰斯会怎样呢?我不会冒这样的险,必须先转嫁契约才行。”   “你还想着转嫁契约?”伊登瞪着她。   “当然,我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这一个目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好机会。”索菲雅道,“今天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你在我手中……而安蒂利亚,她本就是我手上的牵线木偶。”   --   德纳城内机械城正中心的高塔足足有九十九层,上窄下宽,呈锥形尖塔之状,主体部分以巨石砌成,若干年后用钢筋加固,外层裹上漆黑的钢板,远远看去就是一座暗沉的钢铁之塔。   这座建筑很有些年头了,多年以前的人们建造它要耗费多少心力?即便是以现在的科技水平,仅用巨石砌成这样一座高塔也是很有难度的。   古伦塔斯与莫里亚特同源,在古老的年代都曾是盛极一时所向披靡的国家,到现在两国之间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留下了惊人的历史传承。可惜再强大的事物都有灭亡的一天,他们的国土被□□,族人四散,不列颠成了这片土地上不可一世的霸主,称霸陆地与海洋,将旧时代的王衔取而代之。   此时正是凌晨,黎明以前天色最晦暗的时刻,索菲雅到达德纳城,挟持伊登去往中央高塔最顶层,要求安蒂利亚前来相见。   她没有强求安蒂利亚独自前来,想来威尔诺也不会那么傻,伊登已经在她手上了,怎么能再送去一个毫无防备的安蒂利亚?不过索菲雅也不在乎他们带多少护卫上来,反正伊登的安危系于她一身,她还能控制安蒂利亚,虽然使用这种魔法异常辛苦,但这毕竟是扭转局势的最佳方法。   从医疗站出来后,夜里的空气颇有些凉,奥斯维尔推着轮椅停在灯下,从身边的军士手中接过一条毯子盖在她腿上,伸手拂了拂她柔软的刘海儿,轻声道:“安蒂利亚。”   安蒂利亚抬起头,双眸清澈无辜,虚假的笑容在脸上浮现。   奥斯维尔叹了口气,她的演技堪称精湛,就连他也很难看出这是伪装。不明真相的伊登若是见了她这副神情,恐怕会伤心死吧。   “你伤还没好,别太勉强了,将军会跟你一起上去,我们也会在下面一层守着的。”奥斯维尔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   “放心。”安蒂利亚神情恢复如常,看着他笑了笑。   奥斯维尔微微一笑,俯下身抱了抱她,很久才松开手:“小心些。”   医疗站就在巴别塔外不远处,威尔诺向奥斯维尔点了下头,推着轮椅走入高大的建筑,背影很快融进灯光里。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方才的点头已经是最郑重的承诺,意味着他会尽全力守护伊登和安蒂利亚,不仅仅作为帝国军衔最高的军人,也作为他们最可靠的朋友。   电梯缓缓提速,从一楼升向顶楼,威尔诺低头,尽量平静地问道:“安蒂利亚,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百。”安蒂利亚说完这句话,也觉得自己是在吹牛皮,不由得笑了出来。   威尔诺也笑了:“那就百分之百,你说的没错。要平安回来,不光是陛下和奥斯,奈伊也在等着你,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他会咬死我们的。”   “好的。”安蒂利亚道,“现在也只有你们几个还记得我是谁了。”   罗切斯特还有其他人只是从伊登那里听到许多次安蒂利亚的名字,却完全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么一个人,更遑论回忆起过去和她相处的时光,抹消一个人的存在是如此容易,当她在所有的文字资料和影像中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就等于在某一个层面上已经死去,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   如果她今天真的死了,更是什么都留不下来,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吃饭更晚了QAQ另外昨天设错了日期,所以上一章是今天上午发的。 ☆、第87章   高塔顶层,中央平台。   这里的面积相当于一个小型花园,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四周是透明的玻璃幕墙,可以直接看到浩瀚的星空。   伊登菲尔德的双手依旧被缚在身前,一左一右两个黑衣人押着他跪在地面上,这两人原本在夏尔镇监视安蒂利亚,在索菲亚挟持伊登后与她一起行动,乘坐帝国装甲车返回了德纳城。索菲雅能调动的人手不止这些,可惜当初逃离德纳城时为了方便行动,大部分下属都被她临时遣散,此时想召集也召不回来,她处在帝国军的重重包围中,手中只有伊登菲尔德这一张保命的牌。   她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快回来,安蒂利亚出人意料的行动打乱了她的计划。   伊登依旧十分疲惫,就算没人押着他,他自己也很难站起来,肩上似乎有种无形的威压,令他累得只想躺在地上,可他不愿意在索菲雅面前低头,只能硬撑着挺直腰杆。   前方电梯的大门打开,威尔诺神色沉静,推着轮椅上前几步,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   伊登菲尔德睁大了双眼,安蒂利亚坐在轮椅上,低垂着头,刘海儿遮住了眉眼,似乎是昏迷不醒的模样。   “将军!”伊登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她怎么了?”   “无妨。”威尔诺看向他时神色柔和了些,“只是身体虚弱睡过去了……腿上受了点伤。”   伊登无法亲自上前确认,只能隔着远远的反复打量安蒂利亚,他们已经数月未见,今天里甚至有好几次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妹妹,她或许会死在僵尸手上,或许会被困死在密道中……或许会被夏尔镇的爆破波及,一整天他都提心吊胆,待他终于从威尔诺口中得知安蒂利亚平安无事的时候,自己却落到了索菲雅手上。   她还活着就好。   索菲雅似乎有些惊讶,站在伊登身边笑道:“没想到你真的把她带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带上来一支荷枪实弹的机枪部队。”   威尔诺淡淡道:“人多又有什么用?你连陛下都能劫持,我们别无选择。”   “也对,如果国王死了,你们会很麻烦吧?”索菲雅道,“多谢配合。”   威尔诺道:“别误会了,安蒂利亚还很虚弱,我没打算将她交给你,带她上来只是表达诚意。索菲雅,现在的情况我们不敢跟你硬拼,只能寻求和解,你究竟想要什么?或许我们双方各退一步能达成妥协。”   “聪明的办法。”索菲雅眨了眨眼,“但是……恐怕你帮不了我,我现在要转嫁契约,神石早就选好下一任宿主了,伊登和安蒂利亚是逃不掉的。”   “转嫁契约?”威尔诺蹙眉。   “总之,会让他们两个受一点苦。”索菲雅笑,“我保证他们不会死,事成之后还会变成像我一样厉害的魔法师……你如果有什么不满,怎么处置我都无所谓,反正没了契约傍身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只有一个请求,别动我弟弟。”   “他确实不欠你们什么,恶事都是我做的,相信像威尔诺将军这样的人也不会滥杀无辜对吧?”索菲雅笑着,神情一时天真如少女。   伊登忽然嗤笑一声,低低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兰斯。”   “不应该么?虽然是个愚蠢的家伙,可他到底是我弟弟,他从没伤害过我,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索菲雅看了他一眼,“这种感觉你应该明白吧?”   伊登没有说话。   索菲雅弯了弯唇角:“对了,说起来我对威尔诺将军一直很感兴趣。”   威尔诺静静看着她。   “按道理讲,人都会变的,就像白纸被染上颜色,璞玉被雕成器物,经过这些年的时间,大家都不是当初的样子了,各自扭曲成了不同的怪物,这两个孩子也不例外。”索菲雅道,“可这世上仍旧有些异类,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不会扭曲,将军你就是这样的人,与你相似的还有奥斯维尔,当初我意识到R-14可能会将他当做目标杀掉,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出手阻止,这样的人毕竟是死一个少一个了。”   “扭曲?”威尔诺显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索菲雅笑了几声,很开心似的:“换句话说,就是你们死后能上天堂,而我、伊登菲尔德和安蒂利亚,我们这样的人只配下地狱罢了。”   威尔诺缄口不言。   “好了,不逗你了。”索菲雅耸耸肩膀转过头,笑容从她的脸上褪去:“伊登,我认真问你个问题吧,如果安蒂利亚和整座伦敦城的人只有一方能活,你会怎么选择?”   愚蠢的问题,伊登根本不屑回答。索菲雅再厉害也不可能威胁到伦敦的安危,她连自己国家的慕索城都保不住,只是个惯会投机取巧的魔法师而已,并且她从未表现出杀害安蒂利亚的意愿。   问这种问题,只是无聊的试探罢了。   伊登本不愿开口的,可是肩上那种无形的威压骤然加重,他本能地挺直身体反抗,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也不知怎么的,他忍不住冷笑道:“我当然选安蒂利亚。”   仿佛只有将心里话说出来,才能略微抵消心中的暴怒,才能稍稍开解这些年郁结于心的仇恨。   “别说是伦敦一城,就算是整个国家,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伊登语气中不无残暴,“他们能比得上安蒂利亚么?”   在他痛苦的时候,在他无助的时候,在他寂寞的时候,安蒂利亚总会陪着他,只有她最了解自己的心思,纵然被迫分离了十年,伊登却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如果非要选择的话,他当然会选安蒂利亚,她是他的亲妹妹啊,陪他一起长大,总是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摸摸他的头,对他笑一笑,这样的妹妹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他为什么要为了那些陌生人放弃安蒂利亚?   凭什么?   “如果威胁到安蒂利亚的生命,就算是整个世界我也毁灭给你看。”伊登菲尔德冷笑道。   这么不冷静的话语,平时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可是当下他不愿顾忌这么多,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索菲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对于他的回答一点都不惊讶。   “这就是你的答案?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她笑道,“伊登菲尔德,你不愧是百年一遇的暴君。在莫里亚特的预言书里有上千个关于你的条目,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指向一个结果,你将会成为暴君,残害数十万无辜性命的暴君。”   伊登低头微微喘息着,神色晦暗不清。   “威尔诺将军,你确定你要辅佐这样的国王?”索菲雅道,“他还没长大,将来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连你都会死在他手里。”   威尔诺看着她:“他的选择有什么问题么?”   索菲雅怔了怔,下意识地问:“什么?”   “我说,陛下的选择有什么问题么?”威尔诺淡淡道,“选择救自己的妹妹而不是陌生人,这有什么问题么?”   在索菲雅心里,威尔诺理应是个正直且有点古板的人,这样的转变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作为普通人也许没问题。”索菲雅说,“可他是一国之君。”   “一国之君就该绝情弃爱,大义灭亲?”威尔诺稍稍笑了笑,“恕我难以认同,如果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他又怎么能撑起一个国家的责任?如果他放弃安蒂利亚,我也会瞧不起他的,拿妹妹的命去换一城的人,那他只是个混蛋罢了。”   “那你们就眼看着数十万无辜的人去死?”索菲雅冷笑。   “世上根本很少有这么绝对的事。”威尔诺冷冷道,“如果真有两难抉择的时刻,我们也会替陛下想出其他办法,这正是我们这些臣属存在的意义。”   “还真是忠心耿耿。”索菲雅笑了一声,“你保证将来不会后悔?”   “索菲雅,也许陛下确实有很多缺陷,他不是个善良正直、心无杂念的人,甚至算不上有多成熟。”威尔诺道,“但这都是你造成的不是么?是你毁了他的童年,差点毁了他的人生,他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靠自己的力量走到今天,不扭曲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今后走上错误的道路,我也没有资格苛责他什么。”   伊登仍旧没有抬头,喘息微微平复,身体却还在颤抖。   他没想到威尔诺会这么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还有,伊登菲尔德是我择定的主君。”威尔诺淡淡道,“我相信他不会成为暴君,我相信那百分之一的可能。”   伊登忽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威尔诺向来是个公事公办的人,伊登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他悲伤无助了这么多年,自己都开始相信自己会变成暴君,可是总有那么几个人站在他背后,支撑着他走过最艰难的路,说着相信他的话。   他曾经说过要亲手摧毁另一半人生,那也是被逼无奈罢了,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将破碎的命运捡起来拼凑补全呢?可他总看不到希望,每次刚出现一点点光,他就会落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很少有人能理解他,他已经习惯绝望了。   威尔诺的话让他差一点就热泪盈眶,伊登连忙低下头略作掩饰。   索菲雅竟也罕见地没有拆台,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好半晌才轻声道:“伊登菲尔德,你比我想象的要幸运许多。”   这话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伊登愣了愣抬头,对上索菲雅意味不明的笑脸。   索菲雅看了他一会儿,抬起头望着前方,忽而笑了笑道:“看,她醒了。”   伊登全身一震,连忙转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威尔诺将军即将入选感动帝国年度十大人物(不 ☆、第88章   安蒂利亚果然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缓缓坐直身体,揉揉眼睛仿佛还没睡醒。   威尔诺攥紧轮椅的把手,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着她。   熟悉的深蓝色眸子,伊登忍不住微微笑了,甚至一时忘了自己狼狈的处境。   “安蒂利亚?”他喊了一声,不敢将声音放得太大。   安蒂利亚听到动静向他这边看了一眼,诧异地打量他片刻,礼节性地笑了笑:“这是?”   伊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顿了顿才道:“你怎么样?受伤了么?”   “我没事。”安蒂利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向那两个押着他的黑衣人和站在一旁的索菲雅,静静地道:“这是哪里?我离开慕索城了么?”   威尔诺适时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伊登却是结结实实愣住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记得我了么?”   “我……”安蒂利亚认真看了他片刻,“抱歉,虽然有点眼熟,但我想不起来了。”   见多识广如索菲雅也不禁愣住了,她没想到安蒂利亚竟在这种关头忽然失忆。   精神力消耗过度确实有可能导致失忆……但那是概率极小的事件,而且和人的脑神经复杂程度有关联,换句话说,聪明人就算透支精神力也不大可能失忆,而头脑简单的人就不一定了。   安蒂利亚无疑是帝国数一数二的聪明人,她会失忆,这实在太不可思议。四年前她会忘记过去是由于被人造心脏的神秘力量干涉,那是索菲雅刻意为之的结果,在见到伊登菲尔德不久之后,她就自行想起了一切,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   可现在,她却失忆了。   她在密道里的那几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蒂利亚试着站起来,却因为腿上的伤一个趔趄重新跌回轮椅上,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头看见了推着轮椅的威尔诺,同样露出一副看到陌生人的表情。   伊登和威尔诺还在兀自愣神,倒是索菲雅最先接受了现状。   “不是挺不错么?”索菲雅挑了挑眉说,“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她也忘记了所有人,两不相欠,安蒂利亚这个名字,从此以后可以从你们的人生中消失了。”   --   安蒂利亚骤然失去记忆,可能是由于在密道中过度使用魔法导致了精神受损,通常这种状况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不用太过担心,何况她看起来只是遗忘了近一年间发生的事,意识回到了一年多以前身在慕索城的时刻。   索菲雅身为魔法师自然明白其中深浅,伊登却什么都不懂,见安蒂利亚失去记忆,心里慌乱无措,苍白着脸色说不出话来。   索菲雅也没打算提点他,就让他慌乱下去吧,如此一来威尔诺方才表的忠心便都作废,伊登的精神状态又会变得极其不稳定,这样才方便她做事。   “安蒂利亚?”伊登又试着唤了她一声,“我是你哥哥,伊登菲尔德。”   安蒂利亚坐在轮椅上看了他一会儿,露出略微迷茫的神色:“哥哥?”   “是。”伊登望着她双眼,平静地道:“忘记了也没关系,你不用害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的。”   索菲雅忍不住笑了,低声对他道:“还真是自大,也不看看现在的状况,你当我是死人么?”   伊登根本不理会她,只是观察着安蒂利亚的神情。   安蒂利亚的双眼就像镜面,一切事物映在其中都只能显出本来面目,不夹杂一点她的私人感情。   看上去就像冷漠的人偶,偏偏那人偶还在对你微笑,虚假的笑容令人绝望。   伊登坚持直视着她的眼眸,良久之后,倒是安蒂利亚先移开了目光。   安蒂利亚暂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正处在茫然之中,这意味着她不会对精神控制做出太过强烈的反抗,现在是控制她的绝佳机会,面对这样的天赐良机索菲雅没有理由犹豫。安蒂利亚悟性太高精神太坚韧,如果让伊登三言两语唤醒了记忆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索菲雅低垂眼眸,心中默念了一段咒言,毫无预兆地发动了精神控制。   安蒂利亚忽然踉跄着站了起来,不顾腿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向前挪了几步。   “安蒂利亚?”伊登瞪大了眼睛。   这次控制比预想的还要容易,索菲雅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无论如何施放这种魔法都不会轻松,她的身体仍旧承受着压力。   她从下属手中接过一把左/轮/手/枪,朝前一掷,安蒂利亚伸出手恰好接住,两人就像商量好的一般,伊登瞬间明白了什么,扭过头怒道:“索菲雅你又做了什么?!她身上还有伤,有什么冲着我来!”   “别着急啊国王陛下,我是要冲着你去的。”索菲雅玩味一笑,抽出腰间的小手/枪在手中转了一转,对远处蓄势待发的威尔诺道:“将军不要轻举妄动,我的目的只是毁掉神石,并不想杀掉他们两人,但你若是乱来,我说不定会失手造成意外。”   威尔诺显然不知道神石是什么东西,皱了皱眉,一只手始终搭在腰间枪把上,却迟迟没有抽出枪来。   安蒂利亚却给手中的枪上了膛,举起枪口对准了伊登菲尔德的头颅。   --   伊登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妹妹用枪指着的一天,之前安蒂利亚被控制过一次,她打伤了奥斯维尔,却没有将枪口指向自己。   十年前索菲雅费尽心机想将他们分开,可他们还是重逢了,存在抹消的魔法对伊登没有效用,他始终记得安蒂利亚,而安蒂利亚也在见到他不久之后想起了过去的一切。   他们两人有很多相似之处,外貌相似,性格相似,连内心深处的扭曲也相似,虽然非一母所生,却比双胞胎还要默契,比至亲的兄妹还要在意彼此。伊登一直记得,在他小时候不被父母疼爱、孤单无助的那段时间,是安蒂利亚每天陪在他身边,陪他爬树滚泥土抓虫子,陪他吃饭种花读书,小时候的伊登和现在很不一样,软萌又可爱,喜欢装出一副可靠大哥哥的模样,但关键时刻总会大脑短路,实际上根本没有帮到妹妹什么忙。   但安蒂利亚一直对他很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不会忘了他,记得有一次仆人将热茶洒在他身上差点烫伤了他,一向好脾气的安蒂利亚居然还发了一次火。   伊登小时候不被父母宠爱,很多人都看得出来,有些目光短浅的仆从故意轻视他,服侍的时候并不尽心尽力,安蒂利亚就是因此才生气的,小伊登当时拽了拽她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   他受些委屈没关系的,男孩子嘛,吃点苦算什么,只要妹妹过得好就可以了,安蒂利亚小时候长得就像精致的洋娃娃,让人觉得她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不能受一点风吹雨打。   小伊登在心里暗暗决定了,一定要变得更强,长大以后保护妹妹。   可是后来……后来安蒂利亚不见了。   父母也好,仆人也罢,都不记得安蒂利亚这个人了,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下了伊登殿下,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所有人都爱护着他,他是储君,是独子,是神赐之子,是帝国的希望。   再没有人轻视他,再没有人冷落他,可伊登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每当他向别人问及安蒂利亚,得到的回应总是相似的,那些人总会摸摸他的头,什么也不说,只是露出同情而悲悯的神色。   他们都以为他患上了妄想症,没有人相信安蒂利亚曾经存在过,没有人记得他还有个小妹妹。   渐渐的,伊登也就不再去问了。   十年后能够和安蒂利亚重逢,一起共度了将近一年的快乐时光,大概是老天对他网开一面吧。   如果他将来注定会成为暴君,如果安蒂利亚在他身边便逃不过一死,那他还是从这世上消失的好。伊登看着远处的枪口,视线有一点模糊,他茫然地想着,死在安蒂利亚手中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世上少了一个暴君,大家都能过上更幸福的生活。   他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不是么?妹妹被抢走了,母亲疯了,父皇病死了,兰斯扮演罪孽深重的罪人那么多年,连怀特也不见踪影了……   他的人生,很大一部分由仇恨和愤怒支配着,这样是没有意义的,活下去又能怎样呢?死在这里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伊登抬起头看着面容沉静的安蒂利亚,微微张了张口,他想说你动手吧。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惊得他一个激灵,伊登骤然清醒了过来,耳边恍然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安蒂利亚应声倒了下去,有血从她心口的伤处流出来,染上了暗蓝色的衣襟。   伊登呆住了。   “呛啷”一声,索菲雅手中的枪落在了地上,她面无血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倒下的安蒂利亚,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神情。   “索菲雅!”威尔诺暴怒,扑上前去查看安蒂利亚的状况,没错,刚才那一枪是索菲雅开的。   伊登极缓慢地回过头看她,嘴唇翕动,像是在问为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   索菲雅却没有理会他们,兀自抱住了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完全没想过杀死安蒂利亚,方才只是想要控制对方打伤伊登菲尔德罢了,精神控制一直很顺利,比平时要轻松许多,安蒂利亚几乎没有反抗,于是她稍稍松懈了一下,只是一下而已!   然后大脑就一片空白,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枪口冒着白烟,安蒂利亚已经倒在自己的枪下了。   索菲雅头痛欲裂,她一时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混乱的感觉了。   她杀死了安蒂利亚,她是对准心脏开的枪,那一枪摧毁了人造心脏的机械结构,毁坏了作为核心的神石切割体,她听到了晶体破碎的声音。   这和以前的伤口都不一样,没有了那颗半人造心脏,安蒂利亚是没可能复原的。   她杀死安蒂利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顶着平底锅逃走…… (安蒂利亚:我这个主角的作用除了肉盾还是肉盾,开挂的是反派,推动剧情的是我哥。 ☆、第89章   索菲雅活着的这些年,经历曲折,为了挣一条命做尽恶事,自认害人无数,却从没有亲手杀过什么人。   说实话,她没想过要杀安蒂利亚,这孩子是兰斯顿重视的人,她虽然嘴上不饶人,心里却还是很在意这个弟弟,所以她在任何行动中都尽量不去伤及安蒂利亚,始终将枪口对准伊登菲尔德。白泉宫晚宴和R-14事件中安蒂利亚受伤纯属意外,在索菲亚的计划中,承受一切肉体伤害的是伊登,转嫁契约的主要对象也是伊登,安蒂利亚这个妹妹只不过是附带的,她不会太痛苦,就像索菲雅替兰斯承受契约带来的一切负面影响,伊登也将为安蒂利亚承受一切。   有意无意的,她将安蒂利亚当做了保护对象,控制她却不伤及她。安蒂利亚这样的小孩在慕索城生存是很艰难的,有时候智慧并不能很好地保护她,反而有可能为她招致祸端。地下研究所那地方鱼龙混杂,研究员的处境只比奴隶好上那么一点点,管理者之中不乏禽兽不如的混账,按理说安蒂利亚在那三年里会受到很多欺负,可最终她却成了受人尊敬的A.T.博士,虽说受了不少苦,却没有遭遇任何过分的对待。   除了她的能力确实超群之外,也因为索菲雅反复强调过,敢欺负她的人都别想在慕索城混下去。   索菲雅是顾及到兰斯的心情才这么做的,可是渐渐的她开始反省,她自己是否也不愿看到安蒂利亚落魄……安蒂利亚策划反水的那段时间,索菲雅并非全不知情,却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方面由于慕索城已是苟延残喘,没必要再徒劳挣扎,另一方面也因为有些事情她还没想清楚,干脆放安蒂利亚回家,让她和伊登菲尔德重逢,以后的事再慢慢计划。   那个时候,索菲雅已经身心疲惫了。   时间回溯到安蒂利亚来到慕索城的第一年,奈伊和帕特丽夏混在一批小孩子中作为俘虏被押至慕索城,等待他们的是外界所说的“人体实验”,也就是吸食人类的灵魂为魔法石供应饲料,索菲雅没想着救他们,这个世界已经有她和兰斯了,为了避免出现意料之外的错误,奈伊和帕特丽夏还是从世上消失的好。   她心里总觉得那个帕特丽夏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没兴趣去干涉她的命运,这是她自己的命运线,顺其自然便好。索菲雅的心理始终是这么变态的,明知道即将受苦的人是另一个自己,却完全不打算伸出援手。   可是她对奈伊却有些犹豫,有点想救他,又担心他活在世上对兰斯顿造成影响,就在她难以抉择的时候,安蒂利亚忽然对地下的管理者提出了请求。   她想留下那个叫奈伊的孩子。   索菲雅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奈伊看起来和其他孩子没有明显区别,如果她只是寂寞,为什么这么巧选择了奈伊?   想来想去,只能将原因归结到兰斯顿身上,虽说那时候安蒂利亚对兰斯顿没什么好感,却到底习惯了生活中处处有兰斯的影子,尽管忘记了过去,她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与兰斯顿相似的奈伊。   而十年前的兰斯之所以对她那么好,不就是因为在通识中感受到了这一切么?对于奈伊而言,安蒂利亚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是他小时候唯一能信任依靠的人,兰斯感受到了这一点,因此他无论如何放不下安蒂利亚。   如同时间悖论一般的因果循环。   奈伊活了下来,索菲雅没有再去干涉,那毕竟是他弟弟在另一个世界中的模样,能活下来,怎么都是好的。   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吧,索菲雅在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情况下,对安蒂利亚产生了几分感激,不愿再为难她,更没想过杀死她。   得知神石提前选择了伊登和安蒂利亚作为契约者后,索菲雅恍然明白了什么,她和兰斯大约也是早就被定下的,那么他们悲惨的命运是否也和神石有所联系呢?因为被选择了,所以才活得生不如死,被逼着接受了契约,而不是因为凄惨濒死才被选择。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索菲雅对神石的仇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根本不相信神石只是毫无意识的死物,她把它当作一个人去恨,想彻彻底底地毁灭它,为此必须利用伊登菲尔德和安蒂利亚。   但是这对兄妹的命运,跟她和兰斯太相似了,索菲雅年轻气盛的时候还不在乎这些,近几年却越来越觉得,让他们少受些苦也好,只要毁掉神石就可以了,没必要太过为难他们。   就算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牺牲掉伊登菲尔德就好了,留下安蒂利亚,这样兰斯不会太难过,她也能少些愧疚,那毕竟是救过她弟弟的人。   索菲雅没有亲手杀过人,她从没想过,自己亲手杀掉的第一个人,是安蒂利亚。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吧?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   威尔诺扶起呼吸微弱的安蒂利亚,她早已没有意识了,胸前的伤口仍在流血,鲜红的血液就如泉水一般向外涌,根本止不住,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纵然威尔诺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的救不回来……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索菲雅像个木桩一样呆立原地,持枪的手无力下垂,此时如果有人轻轻推她一把,她恐怕会轻易地倒下去。   伊登在呆了许久之后忽然死命挣扎起来,两个黑衣人仍旧尽职尽责地死死压着他,他们不知道索菲雅的计划,还以为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绪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如今在场的几人中最为冷静的竟然是这两个莫里亚特人。   可他们最终也没能制住伊登,楼梯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两声枪响,子弹准确命中了两个黑衣人的肩膀,他们吃痛后退,挣脱了束缚的伊登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身体濒临虚脱,才起身跑了几步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后面一段路几乎是爬过去的。   他的双手还被绑在身前,威尔诺从腰侧皮鞘中抽出匕首替他砍断绳索,伊登的双手恢复自由,却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安蒂利亚看起来就快不行了,他完全不敢碰她。   威尔诺回头向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一怔。   穿黑衣的男人站在那里,容貌很是熟悉,脸上的神情却无比陌生,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在他脸上好像再也看不到以前那种傻乎乎的表情了。   是怀特,他手里拿着枪,正望着这边发愣,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赶过来的,居然正好在这个时间到达,中央塔下层的控制权威尔诺已经交给副官和奥斯维尔,想必是奥斯维尔放他通行的。   威尔诺只看了几眼便回头,扶着安蒂利亚肩膀的手臂勉强保持平稳,伊登正趴在地上伸手去探她的呼吸,手在她脸侧停了一会儿,忽然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已经不敢再尝试了。   “将军。”伊登抬起头,呆呆望着他:“安蒂利亚怎么了?”   威尔诺也看着他,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   伊登见他不回应自己,慢慢低下头去看安蒂利亚的脸,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胸膛毫无起伏,安静得不像是活人。   伊登菲尔德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脑海空白着,眼前却模糊了。   安蒂利亚死了么?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从地狱中逃脱的,本以为快乐的日子还将延续下去,可是命运狠狠将他打回了原型,几乎将他的魂魄都打散了。   眼泪像雨似的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伊登手撑在安蒂利亚身侧,低下头狠狠锤了一下地面,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   压抑太久的情绪爆发出来,伊登彻底崩溃了,七岁时遭遇非人的折磨他都没有出声喊叫过,此时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愤怒悲伤如洪水越过堤坝席卷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喊声到最后变成哭声,伊登抓住安蒂利亚一只冰凉的手,头埋在她肩侧,断断续续喊着她的名字,崩溃大哭。   白泉宫那一晚,伊登抱着安蒂利亚受伤的身体,至少还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虽然岌岌可危,却还是鲜活的生命……可他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身边的只是一具冰冷的躯体,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回应他。   过去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闪回在眼前,格伦维斯学院的咖啡厅,白泉宫晚宴上的舞会,伦敦郊外放纵的飙车,夏日午后出现在眼前的巧克力味雪糕……还有茶会那天,安蒂利亚笑着送给他的轮船模型。   “哥哥,谢谢你记得我。”   是啊,就算全世界都忘记了你,我也会一直记得你,因为我是你哥哥。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没有你的世界如同地狱,再也没人能站在我身边。   安蒂利亚,你就像是另一个我,像是我的另一半灵魂,既然你不在了,从今以后,我再也无法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活下去。   那么就让我堕落,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好了,一切都崩坏掉了,包括我自己。   我已经……坏掉了。   伊登菲尔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威尔诺抬起头,从他眼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阴毒狠戾之色。    ☆、第90章   中央塔九十七层,兰斯顿站在阴暗的室内,偌大空间之中只有面前巨石散发出的一点光辉。   那是血红的光,神石有一人多高,通体透彻如上好的红宝石,那红色仿若有生命般流淌,就像血液循环于其中。   手腕粗的铁锁束缚着神石,兰斯顿将手撑在石头上,就像摸到了水晶一样,一片冰凉。   他的听觉异于常人,只要他想听见,方圆几里内细微的声音都能纳入耳中,何况伊登菲尔德喊得那么声嘶力竭,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就连他都能感受得到,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该趁这个时候摧毁面前这块巨石,可他却无法动手,安蒂利亚心脏中的晶体碎裂了,但是如果神石还在的话,她说不定还有救,说不定还能活过来……四年前她心脏病发时不也几乎没了气息么,可最终还是被神石制成的人造心脏救了回来。   只要这块石头还在,安蒂利亚说不定还有救。   兰斯顿按在石头表面的手苍白瘦削,微微颤抖着,他答应过安蒂利亚摧毁这块石头,现在正是该动手的时候,他本不该犹豫的。安蒂利亚说她不会死,此时此刻兰斯顿却不敢相信这句话,如果神石真的被毁,她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他这些年做了这么多荒唐的事,就是想让安蒂利亚活下去,如果她死了,他这些年所做的事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是要命的时刻,他又犯了优柔寡断的毛病,心里明明知道这一点,可他就是下不去手。   他做不到,他无法毁掉神石。   “兰斯顿!”   兰斯顿愣了一下,有人在叫他,声音是从上层发出的,听起来像是奈伊的声音。   九十八层,奈伊在楼梯口扶着扶手,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朝下大喊:“你动手啊!”   上下层的状况,位于九十八层的奥斯维尔等人通过设备监控看得一清二楚,但兰斯顿这边的进度奈伊无法干涉,只有契约者才有机会毁掉神石,契约还未转嫁,索菲雅是不可能这么做的,能指望的只有兰斯顿。   安蒂利亚那边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如果兰斯顿再不动手,她所做的一切都要白费了。   “你这个白痴!”奈伊几乎要哭出来,声音喊得有些变形:“想想安蒂利亚是怎么对你的,你忍心让她活得这么痛苦……你还要辜负她到什么时候?!”   兰斯顿如遭重击,愣在原地。   奈伊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大声吼道:“我长大之后才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   兰斯顿忽然扶着石头咳嗽起来,咳得眼睛发红,在另一个世界中作为奈伊的记忆翻涌上来,激起经年的积尘,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在那个冰冷而绝望的地方,安蒂利亚是他唯一的阳光。   这些年他对安蒂利亚做了多少过分的事?说什么不想让她死,想让她活下去,这只是他的一己私欲罢了,他从没问过安蒂利亚想要什么,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事,都只会让安蒂利亚感到痛苦而已。   最后的最后,难道自己还要再辜负她一次么?   兰斯顿抬起眼盯着晶莹剔透的红色晶石,咬了咬牙,踉跄着后退几步,提起角落里搁置的沉重长刀,双手握着刀柄高高举起,身体前冲,几乎是扑到了神石之上。   他调动起了最后的魔法,身体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人力量,借着冲劲儿将刀刃狠狠撞在了神石表面,看上去坚不可摧的铁锁应声碎裂,长刀插入了神石之中,发出令人胆寒的碎裂声。   兰斯顿红着眼睛喘着气盯着面前的晶石,眼睁睁看着它表面出现皲裂的纹路,沿着刀刃插入的切口蔓延开来。   原先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毁坏的神石,居然真的在他这一刀下开裂了。   兰斯顿将全身力气都灌注在刀柄上,当裂纹无限扩大,红色晶石彻底分崩离析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失去平衡前扑,倒在一摊冷硬的锁链之上,狼狈地喷出一口血来。   他视物逐渐不清,最后看到的只是自己吐出来的血迹,破碎的神石就像风中细沙一般消散不见,半点碎片都没留下。   兰斯顿再也支持不住,无力倒在地上陷入昏厥。   --   神石碎成齑粉的同时,索菲雅也吐出一口血来。她猝然受到这样的冲击,无疑是神石本体受创。如果她脑子还清醒,大概会对神石如何被毁表示疑惑,可现在她大脑仍是一片浆糊,完全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手杀掉安蒂利亚。   索菲雅握枪的手松开,慢慢坐在地上。   安蒂利亚仍然一动不动躺在威尔诺怀里,苍白安静像是死透了,伊登不再看她,转身面对着索菲雅,缓缓拔出腰间佩剑。   被挟持之后他身上的枪械就被没收,西洋剑却留了下来,这把剑修长坚韧,以精铁铸造,在战场上只能沦为摆设,用来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却绰绰有余。   威尔诺抬头看他:“陛下……”   伊登面无表情,冰蓝色的双眼不再清澈,黑色的漩涡又出现了,他的心里也像是有一个黑洞,将一切思维与情感尽数吞噬,唯有杀戮能缓解那股空虚。   伊登持剑走向索菲雅,可怖的眼神竟然让后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殿下!”怀特忽然跑过来挡在他面前,许久不见,他错过了伊登菲尔德的加冕仪式,称呼上的习惯也没能改过来。听到熟悉的声音,伊登脚步一顿,抬眼瞥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中投下阴影。   怀特伸出手臂拦住他,身体却僵硬着,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他已经没资格站在伊登面前了,更没脸若无其事地叫他殿下。何况怀特很了解伊登,安蒂利亚看上去一点也不好,这个打击对他而言是致命的,现在的状况,除非安蒂利亚忽然诈尸,不然没人能阻止他。   可怀特还是没忍住冲上来了,他不想看到伊登杀人……索菲雅看起来失去了反抗能力,如果伊登真的在这里杀死她,有什么东西就再也无法挽回了,伊登菲尔德会变成另一个人,过去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脸上,怀特莫名这样觉得,并且对此很是惧怕。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止伊登呢,十年前亲手将伊登推入地狱的人……不就是自己么?   怀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让开。”伊登菲尔德神情淡淡的,“我要杀了她。”   “殿下你冷静一点……”怀特开口只能说出这样无力的劝解之词,他都想打自己一巴掌,却实在找不到别的话来说。   “冷静有用么?能救安蒂利亚么?”伊登菲尔德嘲讽笑着,另一只手持着剑鞘顶在他胸口:“抱歉怀特,我无法成为你理想中的君王。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家人而已,我的家人就只有安蒂利亚一个,我不要当什么英雄,也不要伸张正义,更不要拯救苍生,我只要她活着,她忘了我也没关系,我只要她好好活着。”   “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骗你们啊,装出一副尽职尽责的储君模样,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获取权力,来守护我想要的东西而已。”伊登道,“什么国家什么人民,我不认识这些东西,他们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抱歉,我就是这样阴暗又自私的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想一忍再忍了,暴君又如何?我就是喜欢当暴君,我恨不得让全世界都下地狱给安蒂利亚陪葬!”   他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你明白了么怀特?别挡我的路。”   怀特从未想过这种话会从伊登菲尔德嘴里说出来,他愣在原地没有动,伊登用剑鞘狠狠推开了他。   --   奈伊从楼梯口折返回去,扯住奥斯维尔的袖口,慌了神:“你不是说安蒂利亚会没事的么?她怎么还不醒?”   奥斯维尔没空回答,他始终透过监控设备死死盯着安蒂利亚,双手颤抖得很厉害,几乎无法正常操控设备。   他不是没想过会发生意外,他当时只是想相信安蒂利亚,不愿干涉她的决定,所以忍着害怕应允了她的计划,现在想想他不该这么草率的,他就该把安蒂利亚绑在自己身边让她哪儿也去不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奥斯维尔盯着黑白的屏幕后退了几步,忽然转身跑起来,奈伊也要跟上去,罗切斯特一把将他拽住:“你别上去!太危险了。”   奈伊不甘心地挣扎了几下,狠狠瞪着奥斯维尔的背影喊:“要是安蒂利亚出事了,我第一个揍的就是你!”   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从始至终只会嗷嗷乱叫,吼完兰斯顿又吼奥斯维尔,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奥斯维尔比自己可靠的多,他是个只会发牢骚的孩子,帮助安蒂利亚的事情都是奥斯维尔在做。   想到这里,奈伊垂头丧气地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居然90章了呢!值得纪念!然鹅这篇仍然没能打破一百章……【你写那么长是要做什么 ☆、第91章   奥斯维尔的身影出现在顶层,一时之间没人顾得上他,他也没空去管别人,径直来到安蒂利亚身侧,慢慢半跪下来。   威尔诺一直没敢放下安蒂利亚,见他上来心先是凉了一半,安蒂利亚这么久都还没醒,拖到现在甚至连伤口的血都不再流了,或许是能流的血都流尽了,身体冷得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他本以为奥斯维尔会像上次一样整个人傻掉,濒临崩溃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来,没想到他看起来竟然是冷静的,威尔诺分不清他那副神情是木然还是心如死灰,只见他伸出手来说道:“给我。”   威尔诺下意识地将手臂向前伸了伸,奥斯维尔把安蒂利亚抱过来揽在自己怀里,低下头看她。   他淡金色的眼睛一如既往清亮温柔,如果安蒂利亚能睁开眼睛看看他,大概也会被他柔和的神情迷惑吧,奥斯维尔总是很温柔的,那是一种让人沉溺其中而不自知的温柔,安蒂利亚时不时也会觉得自己中了什么圈套似的,再也逃不掉了。   不过她也没想过要逃,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也许甘愿一辈子溺毙在其中。   奥斯维尔抱着她,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威尔诺正担心着他会不会像伊登菲尔德一样突然崩溃,却看到他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   奥斯维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忽然低下头吻住安蒂利亚,分外用力,全然不顾怀里的人很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   威尔诺呆住了,他觉得自己应该移开目光,却僵在原地没法动,就连伊登菲尔德也回过头来看他,眼神变了变却没有阻止。   整个顶层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用惊讶而复杂的眼神看着奥斯维尔。   当事人奥斯维尔浑然不觉似的,或许在他眼中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安蒂利亚两个人了,安蒂利亚的唇冰凉却柔软,口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奥斯维尔紧紧扣着她毫无反应的身体,过了很久才微微喘着气抬起头。   所有人都愣愣瞅着他,唯有伊登的神情很快恢复淡漠,重新将西洋剑的剑刃对准索菲雅的咽喉。   “伊登菲尔德。”令人想不到的是,奥斯维尔在这时候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来:“住手。”   --   奥斯维尔将安蒂利亚轻轻交回威尔诺手中,起身上前几步,抓住他持剑的手腕:“不要杀人。”   “你凭什么管我?”伊登冷冷瞥他,“是她杀了安蒂利亚,你不报仇就别管我,这个仇我来报。”   “你可以杀了她但不是现在。”奥斯维尔认真起来力气很大,不容伊登挣脱:“等你冷静下来再说。”   伊登菲尔德笑了:“一个两个的都让我冷静,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已经不需要冷静了,我永远也不需要冷静了……我就这样,想杀人就杀人,想发疯就发疯,你们都别管我,想管我的都去死!”   他猛地挣开了奥斯维尔,西洋剑当空划过,竟然割裂了奥斯维尔胸前的衣衫,有血迹缓缓渗出来,白色衬衣上多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陛下!”   “殿下你疯了?!”   威尔诺和怀特几乎是同时开口,怀特扑上去拽住他胳膊,猛地晃了他一下:“你醒醒!这是奥斯维尔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伊登喘着气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安蒂利亚已经死了,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殿下……”   “我是疯了,我一直都是个疯子,你不是最清楚这一点么?”伊登抬起头看他,忽然笑了一下,“十年前我就已经疯了,我眼中看到的世界始终与你们所见的不同,我拥有的记忆在你们看来都是虚假的不存在的,在你们眼里我一直都是个疯子不是么?现在好了,我这十年苦苦追寻的东西没了,她真的消失不见了,就让我疯狂下去有什么不好?你们都忘了她吧,只有我记得她就够了……”   “伊登菲尔德!”奥斯维尔忽然大喊了一声,站在那里狠狠瞪着他,眼睛里的怒火像是要把面前这人烧个干净。威尔诺差点以为他又要动手打人,怀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伊登护在身后,一眼瞧见奥斯维尔渗着血的胸口:“你的伤!”   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奥斯维尔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将怀特推到一边,直视伊登的眼睛语速极快地说道:“要撒娇也有个限度,我知道你这十年过得很痛苦,可现在我们都在你身边,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记得安蒂利亚。你负担不起这一切就想发疯了事么?你打算做出一堆混账的事再把责任推到安蒂利亚头上是不是?她不在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你把她一个人当成整个世界么?!”   “我就是把她当成整个世界又怎么样!?”伊登甩手将西洋剑狠狠掷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响,他的眼圈瞬间红了:“你不在意她你就给我滚!别在这里指手画脚,你还管我做什么?!”   你还管我做什么?   奥斯维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也恨着索菲雅,伊登要杀人就让他去杀好了……安蒂利亚不在了,他难过得恨不得去死,为什么还有功夫在这里和伊登菲尔德闲扯?   “奥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替我多陪陪哥哥?”   小时候的安蒂利亚仰着头睁着蓝色的大眼睛看他,柔软的金发映出阳光的色泽。   “哥哥的朋友很少。”   “他只不过是和我差不多的人。”   “我也会好好保护他的。”   奥斯维尔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胸口尖锐的疼痛。   “安蒂利亚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了。”他涩然道,“在她心里,你说不定比我还重要。”   伊登怔了怔,难得没有反驳。   “你自暴自弃的话,安蒂利亚会难过的。”奥斯维尔垂下头,“我不想这样。”   周围再次静了下来,伊登怔怔望着他,许久没出声。   这时候,威尔诺感觉到安蒂利亚的身体动了一下,他怀疑是自己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抽筋了,低头看看,安蒂利亚果然还是闭着眼睛毫无动静,方才那似乎是他的错觉。   一直无动于衷地坐在地上的索菲雅却一脸空白地开口了:“你们别吵了。”   她说,“那家伙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索菲雅:诈尸?(冷漠.jpg) 安蒂利亚:我怎么觉得嘴唇有点疼(微笑) 奥斯维尔:我什么都没干,不信你问将军QAQ 威尔诺:…… 伊登:呵呵。 —— 虽然这种时候应该保持沉默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几几-=-不在作者有话说里犯二会死星人。 无视我,无视破坏气氛的我QAQ ☆、第92章   神石真的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么?   心脏的位置被一块晶石所替代,每天都跳动着将血液输送往四肢百骸,自己的生命与它息息相关,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有时候安蒂利亚甚至觉得它是活着的,而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与它相联系。   她越是练习引火魔法,那种若有似无的联系就越是加强,起初这种联系让她容易被作为神石契约人的索菲雅控制住精神,可渐渐的,情势倒转过来了,索菲雅控制她要花费很大力气,她能做出的反抗越来越剧烈。   似乎神石是偏向自己这一边的,安蒂利亚想。   在洛兰城,第一次听到格伦维斯学院钟楼的钟声时,安蒂利亚总有种怀念而熟悉的感觉,她曾以为自己当时是想起了伦敦的大本钟,可是两座钟楼的钟声并无相似之处,外观也有很大不同。   后来有一天她忽然明白,那种熟悉感与自己的记忆无关。洛兰城的土地在数十年前曾是莫里亚特的领土,神石曾驻留此地,日日夜夜听着这钟声。   它是有记忆的,或许没有生命,没有独立的意识,但却是有记忆的。   从有文献记载的古代开始,魔法石一直是一种珍贵的非再生资源,只会越用越少,没人说得清这种资源究竟从何而来,但有不少学者对此做出过推测。在夏尔镇图书馆的那些日子里,安蒂利亚翻阅了不少魔法文献,前人的结论总结起来大致指向一个方向,魔法与人类的精神相连,魔力总是在魔法石与人类灵魂之间流动转换,那么魔法石的来源不作他想,只能是人类的灵魂。   这跟神石吸取人类灵魂以保持自身活性的机制一模一样,古老的大地上曾有数以百万计的魔法石,难道都是人类灵魂所化?这些灵魂入不了轮回,变成了纯粹的精神,千百年后古老的黑魔法失传,不再有人知道如何将灵魂化为魔石,死去的人们都被安葬,灵魂升入天堂,或者堕入地狱。   属于魔法的光怪陆离的时代,就这样渐渐远去。   神石是个异类,同样是依存人类而生,它不被魔法师控制,反而控制着魔法师。它大概是世上最后一块可以再生的魔法石了,如果它被毁了,这个世界迟早要和魔法永别,彻彻底底地归于平庸。   那也没有什么,安蒂利亚想,非常先进的科技与魔法无异,同样是人类精神的结晶,科技的产出似乎比魔法还要稳定而安全。魔法究竟是什么?是世间真理的一种吗?如果将科学推到极致,大概也能达到魔法的神秘高度吧。   如今这块石头威胁到了伊登菲尔德的安全,不如说一切的悲剧都是因它而起,不论它有没有生命,它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它都必须被毁掉,在这一点上安蒂利亚的目的与索菲雅相同。   她在帝国军攻入德纳城之前和兰斯顿商定了计划,让他配合自己演一出戏骗过索菲雅。安蒂利亚通过地下的密道逃脱了,兰斯顿在夏尔镇等着索菲雅前来,装作痛悔的样子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对她而言安蒂利亚是一颗重要的棋子,索菲雅早晚会追着她来到德纳城,而那也是神石如今的栖身之地。   将神石的一部分作为心脏,安蒂利亚与神石之间的纽带早已超出了索菲雅的想象,翻阅过地下密室的所有笔记之后,安蒂利亚很清楚该如何毁掉神石……神石之所以无法被破坏,只因为它的本体是一种精神,精神流窜自如,物质的破坏不能对它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它甚至拥有着修复物质的能力,但精神也是需要载体的,如果长时间没有合适的载体,这一精神迟早也会消散。   索菲雅的想法其实与她差不多,转嫁契约之时神石的精神会流窜入契约者的体内,只要趁那时候杀死伊登菲尔德,神石一定会忙着修复伊登的身体,这时再毁掉位于塔内的红色晶石,受到重创的神石将会无力修复两边的物质载体,同时也找不到可供栖身之地,等着它的只有消散这一个结局。   这是内斯比那一代人总结古老文献得出的方法之一,没有人尝试过,不一定能成功,但索菲雅决定试一试,她不想自己和弟弟一辈子被一块身负诅咒之力的石头所束缚,如果能毁掉神石,牺牲伊登菲尔德也没有什么。   但安蒂利亚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一点,这是她们的分歧所在,所以她想了另外一个办法。虽然她还不是契约者,但心脏中却住着神石的一部分,她与神石的联系深刻,和契约者并没有两样,被杀死的人是她就可以了,甚至不用转嫁契约,不用让伊登菲尔德受到任何伤害。   安蒂利亚也不想冒这个险,但索菲亚太过强大,她再拖下去的话,死去的就会是伊登菲尔德。   她在索菲雅面前伪装成失忆的模样,故意配合对方的控制,让索菲亚误以为她失去记忆后便没有了反抗的心力。趁她松懈下来的那短暂几秒,安蒂利亚依凭着自己与神石的联系将反抗之力发动到平时的数倍,索菲雅遭到反噬,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情势反转,她只能听凭安蒂利亚摆布。   机会只有短短数秒,安蒂利亚命令她开枪打穿自己的心脏,这颗心脏必须被破坏,最适合动手的人就是索菲雅,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如此一来就算发生意外,伊登菲尔德也不会多想。   他只会觉得是索菲雅失手杀了安蒂利亚,不会知道背后这一连串弯弯绕绕的计划,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话,心里会好受许多。   一切都如安蒂利亚所料,她的心脏被破坏之后,兰斯顿按照她的嘱托毁掉了神石,巨大的红色晶石果然没有复生,而是碎裂之后化为齑粉,内斯比他们的推测没有错,按照他们的方法神石确实被毁了,强大的魔力从索菲雅和兰斯顿身体里流失,令他们两人也遭受重创。   同样的,安蒂利亚身体里的人造心脏破碎了,无法复原。失去意识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许多混乱的景象,像是看了一场随意剪辑的电影,又像是做了一个毫无逻辑的梦,许多不认识的面孔和景色晃过眼前,她却莫名觉得熟悉。   那是神石的记忆吧……或许这家伙真的就像植物中的食人花一样,虽然有生存的本能,却还来不及衍生出独立的意识,算不上一般意义上的生命,能证明它存在的只有这些记忆了,如同摄像机一板一眼忠实地记录下看到过的一切。   一幕幕如细沙从指间流过,一晃消散,再也找不回来。   安蒂利亚不怎么担心自己的性命,她有把握自己不会就此死去,所有人都以为她不同寻常的恢复能力是源于人造心脏,包括她自己也曾是那么认为的。   但是在回忆过往的时候,她发觉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在慕索城也受过伤,生过病,那时候她体内已经有了人造心脏,伤病恢复的速度却与常人没什么区别。   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白泉宫晚宴上她被子弹击伤的那一刻?或者更早一点……   在慕索城的最后一日,那个洒满阳光的清晨,冰冷的机械铁门向左右开启之时。   --   最先发现安蒂利亚还没断气的人是索菲雅,她立刻起身想要近前查看,奥斯维尔却先她一步动作,瞬间将安蒂利亚抢到了自己怀里,抱着她后退,连威尔诺都被吓了一跳。   “别碰她。”奥斯维尔几乎是神经质地盯着索菲雅。   索菲雅已经从突发的打击中冷静下来,甚至很快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弯起唇角冷笑一下:“你紧张什么?我从没想过要杀她,这是她的诡计,你事先难道毫不知情么?”   奥斯维尔却听不进去,他蹲下来将安蒂利亚轻轻放在地上。威尔诺看见他畏惧到失神的表情,这才意识到他真的在害怕,只不过他刚才必须约束发狂的伊登菲尔德,这才表现得异常冷静,伊登是安蒂利亚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寄托,也是奥斯维尔必须守护的对象。   可如今安蒂利亚有了复苏的迹象,奥斯维尔脆弱的一面就立刻展现出来了。   他静静地抱着安蒂利亚,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起伏,她确实是在呼吸的,虽然虚弱到随时会断气的地步,但比起刚才死人般的僵硬已经好上太多。   “医生在哪里?”奥斯维尔忽然茫然抬起头,焦急问道。   威尔诺回过神来,立刻摸出通讯仪拨通了医疗队的电话,医护人员要坐电梯到达这里至少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奥斯维尔轻轻托着安蒂利亚的身体,完全不敢用力,嘴里反复喃喃着“没事的”、“再坚持一下”这样的话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至于伊登菲尔德,他完全愣在原地了,事态原本已经落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他甚至做好了放弃一切希望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打算,这时候忽然又有一道光漏进来,他根本不敢相信。一直以来的经历不断提醒着他,希望与快乐都是短暂的,绝望的黑暗才是他长久的归宿,但凡他心怀一点希望,都只会导致最终摔落时的加倍痛苦。   西洋剑在刚才的争执中被他扔了出去,只有剑鞘还在手中,他无意识地紧紧握住剑鞘,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怀特忽然轻轻推了他一下。   “快去啊殿下。”怀特这样说道,他也不确定安蒂利亚能不能活下来,但他看不下去伊登此时的神情,这孩子好像要将自己与世界隔绝,好事坏事都不再去触碰和相信。   伊登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三步并作两步扑了上去。   “安蒂利亚?”他手臂撑在地面上,眼巴巴地看着妹妹,轻轻呼唤她的名字,还是少年那清澈温润的声线,带上了几分罕见的委屈无助。   安蒂利亚身上的衣裙有大半边都被血染透了,看上去虚弱残破,像是随时会死去,伊登眼中涌出泪水来,伸出轻颤的手,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沾着血迹的脸颊。   “对不起,安蒂利亚,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哥哥从小到大都这么没用。”伊登菲尔德垂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眼泪一滴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索菲雅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疲倦,她受到神石散灭的反噬,此时胸口还在闷痛,身体稍微晃了晃,怀特扶了她一下很快把手放开。   索菲雅转过脸去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她和怀特曾经是雇主与杀手的关系,也可以说是共谋者,但是怀特接受了荆棘蔷薇更上层的指示而背叛了她的嘱托,在那次任务结束后销声匿迹,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伊登菲尔德身边的傻白甜情报秘书。   当初索菲雅故意为难他让他给自己找出租公寓,其实是想借机观察他,最后发现他的失忆货真价实,不仅仅是失忆,似乎就连人格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前那个杀手可不是像他这样天真快活的人。   与其说是失忆,不如说是阅历所塑造的人格被完全地抹去了,荆棘蔷薇的化学药品真的厉害到这个地步么?还是说她这个雇主根本就不了解这位资深杀手?   取回记忆之后的怀特看上去深沉了许多,身上却仍旧有那个天真青年的影子,而且他对伊登菲尔德的关心也毫不作伪。   索菲雅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太过疲惫的脑神经让她无法继续思考,就在这时,奥斯维尔忽然喊了安蒂利亚的名字。   索菲雅转头看去,那个人终于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本文有点长所以作者添加了很不走心并且没有美感的卷标-=-以后想到其他题目可能会改吧……可能吧…… 以及和本文的分卷一样,本文的断章也不怎么走心-=-下篇文我会改进这个问题的! 安蒂利亚:=L= ☆、第93章   安蒂利亚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可能是在地府里走了一遭才回来,醒来的时候浑身疼得像是被人暴揍了一顿。   她很茫然地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离自己最近的奥斯维尔,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安蒂利亚想起什么,忽然笑了,伸出手似乎想捏捏他的脸,却因为没力气而不得不中途停止。   奥斯维尔连忙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温热的位置。   “奥斯,谢谢你啦。”安蒂利亚笑着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这时候伊登菲尔德毛绒绒的金色脑袋闯入了视野,安蒂利亚将目光转向他,定定看了半晌,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睛发红,完全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安蒂利亚愣了片刻,连忙解释:“哥哥,我没有忘记你,我刚才是在……演戏。”   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差点死掉这回事,还以为伊登一副要哭的样子是因为自己刚才假装失忆。   伊登菲尔德也愣住了,呆呆看着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片刻后,他终究是破涕为笑,他和安蒂利亚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总是为了些莫名其妙的事忽然笑起来,取笑对方的窘迫也好,为了些尴尬的事忍俊不禁也好,伊登总觉得身边能有个人陪着自己肆无忌惮地欢笑,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带着笑容伸出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安蒂利亚因为虚弱很快再次睡了过去,她的模样吓得奥斯维尔差点心脏停跳,好在怀里的人呼吸越来越稳定,身体的起伏依然轻微却有了规律,似乎是那神奇的治愈力又起了作用。   奥斯维尔也不明白,为什么神石被毁之后安蒂利亚仍旧能够快速自愈,但现在这些事都不重要了,他慢慢收紧手臂。   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般……命运就是这么不容抗拒的东西,时而将你捧入天堂,时而又将你打入地狱,好在最终他似乎被命运之神宽赦了。   --   “我至今为止短暂的一生,就像身陷地狱的人抓住唯一的一根蜘蛛丝往上爬。   丝线岌岌可危,随时会断裂,而光明遥不可及。   最终我爬上来了,见到了你们。   虽然命运几次三番想把我推入深渊,但因为有你们在,我最终站在了这里。   我伊登菲尔德,不会成为预言中的暴君,   虽然心底的黑暗已经无法抹去,但我会为了你们,守住光明。”   西历1791年的冬天,伦敦天色阴沉,空气混浊而湿冷,索菲雅穿着毛呢大衣独自一人走在飘着雪的街头。   伊登菲尔德从南方战场凯旋归来,其作为国王的威望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他在战后庆典上的公开演讲被各路媒体争相刊登上报,这短短几句意味不明的话,不过半天时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索菲雅翻开手中刚买的报纸看了看,叹了口气,这孩子心也真是大,在那种公开场合提到“预言”、“暴君”、“黑暗”这样的字眼,是嫌自己在位的时间太长么?不过国民对此却反应平淡,莫里亚特的预言书里记载着伊登菲尔德会成为百年难遇的暴君,这件事不知怎么在民间传开了,许多人将其当做莫里亚特人对帝国皇帝的刻意抹黑,没有几个人相信这预言,伊登的这番话明显是针对预言做出的反驳,看上去没什么可疑之处。   何况大家都知道,他在七岁那年经历了悲惨的遭遇,所谓身陷地狱、推入深渊似乎也说得过去,没几个人相信他的心中真的有极其阴暗的一面,恰恰相反,人们为他的这番演讲感动不已。   但是不列颠还远没到可以平静下来的时刻,伦敦污染日益严重,至今未能根治,更糟糕的是,陆上强国法兰克也正在策划着进攻不列颠,恐怕一年之内伊登菲尔德又要面临一场恶战。   索菲雅对接下来的事情兴致缺缺,在她看来今后的战争毫无悬念,伊登菲尔德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打败他,就算是老奸巨猾的法兰克皇帝也不行。   她停步在泰晤士河畔,伸出手接着天上的落雪,雪花飘落在黑色手套上,过了许久都没有融化,索菲雅呆呆盯着雪花的形状,不知不觉间眼眶有些湿润。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有些悲哀是积攒在心底的,积攒了许多年,在不经意的时候爆发出来,你拼命地想找到源头,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索菲雅。”   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索菲雅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去。   爱德温穿着大衣戴着围巾手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在寒冬落雪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咳,你回来了。”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神色复杂地笑了笑,翠绿的眼眸十分柔和。   索菲雅无奈笑了笑,虽说伊登没有为难她,但她身为莫里亚特的领袖,叛逆的罪名摆在那里,爱德温这家伙,身为首相之子一点洁身自好的自觉都没有。   “我回来了,很久不见。”索菲雅轻飘飘地说,“你还是这么笨啊,爱德温公子。”   --   “兰斯,这是几?”伊登菲尔德将三根手指竖在黑发青年的面前。   “哥哥你别闹了,这怎么可能靠耳朵听出来?”安蒂利亚在一边不满道。   兰斯顿的眼睛上蒙着黑布,就像奥斯维尔初见他时的那副打扮,很明显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嘴角却噙着一丝笑,轻声道:“三。”   “哇哦!”伊登嗷地叫了一声。   安蒂利亚诧异:“不会吧?你怎么知道的?”   “任何动作都会有轻微的声响,我可以听出来。”兰斯顿道,“我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即便眼睛看不见也不影响正常生活,所以你们不必担心。”   “即便失去了魔法,也还是拥有这样超常的听力?”伊登睁大眼睛道:“兰斯你很厉害嘛!”   “那当然。”兰斯顿笑着道。   一向面瘫的兰斯顿近来却频频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看起来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开心,这样的转变让安蒂利亚意识到,他终于彻底放下了内心的包袱。   十年前的事一直困扰着他,即便很大程度上他是被冤枉的,但是作为最初的合谋者,他很难原谅自己。兰斯就是这样的性子,有心事却死活不说,没嘴儿葫芦一个,宁可憋死也不为自己辩解,看起来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实际上他真的是个软弱又温柔的人,时隔多年,能再次和安蒂利亚、伊登菲尔德毫无芥蒂地相处,对他而言是件奢侈的事。   “兰斯你之所以会失明,是因为神石被毁带来的反噬吧?”冷光从窗外照进宫殿的厅堂,伊登捧起茶杯转身靠在桌上,看了一眼阴沉飘雪的天际,“那为什么索菲雅没事呢?”   “她也不是没事,她受了内伤,只是后遗症没有我这么严重而已。”兰斯垂着头答道,“我眼睛的毛病是一直都有的,和神石被毁关系不大。”   “那是为什么?”安蒂利亚眨眨眼。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兰斯顿苦笑着,“是我自己使用魔法时太不小心,自伤了而已。”   安蒂利亚半信半疑地盯了他片刻,他虽然看不见,却仿佛能感受到那目光中包含的压力。   实际上,最初与神石缔结契约的时候,兰斯顿的外貌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瞳孔的颜色由黑色变作了银灰,这是契约不完整的表现,这也导致他的魔法天赋始终及不上索菲雅。像他这样的人,过度使用魔法对身体造成的负担是加倍的,他在早年就失去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在毁坏和复原之间徘徊了几年,最终在神石消失之际彻底失去了光明。   他几次三番过度发动魔法,基本都是为了安蒂利亚,最严重的一次是四年前,安蒂利亚心脏病发作濒死,他用魔法勉力维持她的性命,一直撑到了索菲雅来将她带走。   以兰斯顿的个性,这些事情他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可能会藏着掖着一路带进棺材里。在安蒂利亚充满压力的目光之下,兰斯顿抿了抿唇,摸到桌上的茶杯,拿起来喝了一口,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安蒂利亚你泡的茶还是很好喝啊。”   “还是?”安蒂利亚挑了挑眉,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净给兰斯顿喝奇异的不明液体,只有不久前在夏尔镇曾给他泡过几杯正常的红茶。   “嗯,这个味道我记得很清楚。”兰斯顿笑了笑,“在慕索城的时候。”   安蒂利亚愣了愣,他这是在说奈伊的记忆么?   “我知道你很难将我等同于奈伊,我们也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只是拥有他曾经的感受和记忆而已。”兰斯顿忽然道,“但是我长久地待在这里,对奈伊没有好处,我的存在是一个悖论,多少会对这个时空中的奈伊造成影响。”   伊登警觉地从窗边回过头:“你什么意思?”   “我有个请求,国王陛下。”兰斯顿道,“不久之后若是不列颠与法兰克开战,请允许我前去战场。”   安蒂利亚瞪大了眼睛,伊登直接脱口而出:“你疯了?”   “没有。”兰斯顿无奈笑了笑,“我虽然双目失明,却仍然比一般的士兵厉害许多,相信在战场上能帮上忙。”   伊登脸色有些苍白:“你是不打算回来了么?”   “我会平安回来的。”兰斯顿淡淡道,“我欠你们太多了,这就当做是一次赎罪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审核不通过不允许操作是什么鬼,我写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L= ☆、第94章   半年之后,法兰克海军入侵不列颠领海,攻击了不列颠海军的巡逻船只,小规模的冲突爆发,战争正式打响。   威尔诺作为全军统帅再次领军出征,战争断断续续打了半年,法兰克皇帝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去,最终迫于国内政治经济压力请降,两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这一场战争结束后,不列颠迎来了久违的和平时期,继消灭莫里亚特、古伦塔斯两国之后,又击退了法兰克这样的陆上强国,不列颠霸主的地位已然确立,伊登菲尔德在国内人望正炽,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前去战场的兰斯顿却再也没有回来。   威尔诺带回的只是包裹着他尸身的一匹白布,那时候庆功宴才结束不久,伊登一直没见到兰斯顿的身影,便多少猜到了结局,可是在看到白布裹着的那个人形的一刹那,他仍像是灵魂出窍一般定在了原地。   最终他没有去碰那匹布,放弃了看兰斯顿最后一眼的机会,只是疲倦地吩咐威尔诺将他安葬。   事到如今,经历了这么多曲折误会,伊登仍旧认为兰斯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虽然在十多年前那桩惨剧中兰斯顿并非是完全无辜的,但他的恶意也只有最开始的那一点点,他们三人熟识之后,兰斯顿一直在试图守护他们兄妹,尤其是守护安蒂利亚,只不过他太软弱也太笨拙,选择的方式总是无用而又残忍,伤人伤己。   他这一生都在痛苦愧疚中度过,好不容易抛下了一切负担,终于可以再次和伊登他们好好相处的时候,他又选择了离开。   伊登没想到他会永远地离开。   他没有去看那具尸体,他想也许那不是兰斯顿的尸体,也许那尸体只是个伪装,兰斯顿大概还活着吧,他只是不愿意回来罢了。以他的能耐,即便失去了魔法也失去了光明,仍旧不是会在战场上轻易死去的人,他犯下的错误也不值得以死赎罪,所以,他应该还活着。   伊登菲尔德任性地这么想着。   战后,为阵亡将士举行的追悼会在伦敦圣保罗大教堂举行,成百上千的人前去参加,这一天出奇的冷,天色依然铁灰阴沉,时不时飘下一两朵轻巧的雪花,落在路面上很快融化不见,一上午过去了,柏油路面上只是有些微微的湿,完全看不到积雪。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们大多在中午之前离去,此时教堂内外归于平静,威尔诺走出教堂的正门,敏锐地在罗马柱投下的阴影里发现了奥斯维尔的身影。   这个男人仍旧和最初见面时一样,穿着白衬衫黑外罩的修身礼服,银发在末尾处松散束着,垂在肩侧,姿态优雅又随意,一双淡金色的眸子清澈又有些深邃。   威尔诺回忆起两三年前的夏日茶会上,奥斯维尔捧着一盘甜点来跟他套近乎的傻样,不觉叹了口气。   这人总是这样,看上去天真无害,实际上心思难测,但无论怎么难测,他本质上还是善良又容易心软。威尔诺忽然想起索菲雅曾说过的话,说他跟奥斯维尔相似,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不会扭曲。   ……扭曲?   威尔诺还是不怎么明白这个词的涵义。   隐隐约约的,一阵烟草味随着风飘过来,威尔诺抬起头,这才发现奥斯维尔指间竟然夹着一支香烟。   愣怔片刻后,威尔诺绕过几根罗马柱来到他面前。   “你居然会抽烟?真少见啊。”威尔诺说道。   奥斯维尔呆呆看了他一眼,显然他方才在走神,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状况,被忽然出现的威尔诺吓了一跳。   “咳,会的啊,在军队里跟他们学坏了。”奥斯维尔苦笑了一下,瞥了眼烟头上的火星,“将军你不抽烟的吧,讨厌这个味道么?”   威尔诺摇了摇头,他一向有着惊人的自制力,烟酒都不怎么沾,但也并不厌烦烟味。   这个时间,伊登和安蒂利亚还在教堂里,奥斯维尔却一个人跑出来抽烟,怎么看都是心情不太好。   “出什么事了么?”威尔诺道。   “没。”奥斯维尔稍稍垂下头,“只是忽然想抽根烟,就出来了。”   威尔诺想了想,他在今天这个场合忽然心情不豫,多半是因为兰斯顿了。   “其实……”威尔诺斟酌着开口,“我前几日和安蒂利亚探讨了一下,兰斯顿可能还在世。”   奥斯维尔愣愣地抬起头,“怎么回事?”一秒钟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和安蒂利亚怎么又背着我们搞事情?”   威尔诺对他这种说法有些无奈,不过想想也确实是,在他们四人当中,伊登的性格比较容易动摇,奥斯维尔对和安蒂利亚相关的事又是关心则乱,很多事情威尔诺对他说不出口,所以在遇到比较难办的事情时,他总是倾向于先找安蒂利亚商量。   很多在奥斯维尔看来很尴尬的事情,威尔诺也会毫无芥蒂地告诉安蒂利亚,那种尴尬他根本无法理解。   威尔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这种直来直去的人。   “实际上,我大致检查过兰斯顿的尸体,发现了一些疑点。”威尔诺道,“那具身体上有很多旧伤,可兰斯顿此前有神石庇护,身上应该是没有疤痕的,虽然那身体跟他体型相似,脸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但我仍认为尸体是伪造的。”   “脸……也能伪造么?”奥斯维尔呆站在原地。   “用易容术给活人制造面具尚且可能,更何况是伪装死人,我没有细查,只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大概也猜准了这一点。”威尔诺道,“只不过……”   “什么?”   “安蒂利亚说,前些年的时候兰斯顿出现过记忆力衰退和思维迟钝的症状,契约给他带来的负担不仅仅是双目失明那么简单,他的身体比索菲雅更要衰弱,恐怕……坚持不了几年了。”威尔诺道。   奥斯维尔怔了片刻,垂下目光,任由香烟在指尖静静燃着,一缕青色的细烟虚虚渺渺地飘向空中。   “所以他就伪装成战死沙场的样子,理直气壮地再也不回来了?”他道。   “或许他觉得这样更好。”威尔诺低头,“他也确实不能长久地待在伦敦,奈伊会受到他的影响。”   奥斯维尔默默吸了口烟,轻轻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两人身侧,片刻后才散去。   “抱歉,我是想调查清楚之后再告诉你们的。”威尔诺道。   奥斯维尔失笑:“不用道歉啦将军,你这样考虑是对的。”   威尔诺看了他一眼:“不过,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兰斯顿来了,他离开会让你这么难过么?”   奥斯维尔稍显窘迫地笑了笑,“有时候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那种软弱和偏执,我多少可以理解。”   “一年多以前,我受了枪伤昏迷的那段时间,灵魂被放置在了兰斯顿织造出的投影世界。”他道,“多亏了那段经历,过去的真相得以被揭开,索菲雅对安蒂利亚的控制力也有所减轻,最后关头我们在德纳城的行动能够成功,得益于他的配合助力。”   “更重要的是……”奥斯维尔稍稍吸了口气,“索菲雅第二次发动魔法抹消安蒂利亚的存在时,将军你也没有受到影响对吧?”   威尔诺怔了怔,点了点头,他也认为这件事很奇怪,他对魔法一窍不通,身上也没有任何特异之处,按理说不该对这种魔法免疫的。   “伊登和奈伊没受影响还说得过去,我大概是由于身处精神投影所以逃过了一劫,但将军你也记得她,这就很奇怪了。”奥斯维尔道,“想来想去,我觉得只能是兰斯顿动了手脚。”   威尔诺蹙眉,“只对我一个人?”   “一个人就足够了吧。”奥斯维尔笑笑,“我那时昏迷不醒,奈伊年纪还小,能做的有限,伊登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你了。”   “如果连你也忘记了那些事,忘记了出征古伦塔斯的真正目的,伊登他又能向谁寻求帮助呢?”他道,“自从你被他收归麾下,就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他,兰斯顿大概也看得出来,虽然伊登手下臣属众多,但最可靠的始终是你。”   威尔诺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将军,你的身上有很多非常可贵的品质,大概你自己都没察觉到吧?”奥斯维尔轻快地笑了笑,“多亏有你,他才能战胜内心的黑暗走到今天啊。”   威尔诺沉默良久,终于微笑了一下:“他是我选择的主君,今后我也会继续支撑着他。”   “无论是作为臣属,还是作为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明天就要完结了么么哒_(:зゝ∠)_ 我的……新坑……你们真的不打算……预收一下……吗……(躺平 电脑版见文案,手机版和客户端见专栏→都市→失落都市[未来](*/ω╲*) 明天我会再打一次广告的(*/ω╲*) 好了不啰嗦了我退散了…… ☆、终章   圣保罗大教堂内留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伊登菲尔德坐在空旷处的一排椅子中间,习惯性地抬头看着教堂的玻璃窗。   教堂的玻璃总是很漂亮的,晴天时看上去光芒万丈,阴天时看上去沉凝华美,伊登从小就有盯着彩色玻璃发呆的习惯,似乎透过那里能看见上帝。   直到盯得眼睛发涩,他低下头来用力眨了眨眼,肩膀上忽然被谁轻轻拍了一下。   伊登回过头去,笑道:“安蒂利亚。”   “不回去么?”安蒂利亚看着他,“该吃午饭了吧?”   伊登:“肚子不饿,我想再坐一会儿。”   “那我陪你。”安蒂利亚绕过一把椅子坐下来,“你的情绪比我想象的要稳定很多呢。”   伊登抿唇笑了笑,“倒不是我变坚强了,只是我总觉得……他没有死,兰斯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人,他大概是偷偷逃走了吧。”   安蒂利亚一时分不清他是自欺欺人还是真的想开了,伊登是个极坚强也极脆弱的人,有时候看上去坚不可摧,但只要突破某个临界点,他就会彻底崩溃,他对某些东西实在太过执着了。   安蒂利亚本人则恰好相反,她对任何事物都不那么执着,有时候甚至显得有点薄情,她受到伤害后可以轻易地完成从好人到坏人的转变,离崩坏的境地却还很远。   她总是比伊登菲尔德冷静得多。   但是这一次,伊登似乎不是在欺骗自己,看他的神情,大约是真的相信兰斯顿还活在世上吧,他的直觉还挺准确的。   “好巧。”安蒂利亚笑笑,“我也这么想。”   但是就算兰斯顿平安无事,这场战争依然夺去了许多人的性命,教堂中的气氛肃穆沉重,静静笼罩在两人周围。   “安蒂利亚。”伊登轻轻吸了口气,“我们上天台去吧。”   --   圣保罗大教堂内有一段极长的旋转楼梯通往上方的环形耳语廊,伊登记得小时候来这里玩,光是爬楼梯就爬了个半死,如今要走更长的一段阶梯登上塔顶,他却感到一身轻松,看来是这些年的锻炼起了效果。   与他相反,身体素质很差的安蒂利亚几乎是爬几段就要歇一会儿,她的心脏不怎么坚强,伊登也不敢让她太过劳累,最后甚至提出背她上去。   “算了吧哥哥。”安蒂利亚哭笑不得地扶着墙喘气,“你也不比我高多少,一个不稳当我们一起滚下去怎么办?”   想一想那场面就觉得很搞笑。   最终安蒂利亚还是坚持着爬到了顶层,像个死人一样趴在塔顶的栏杆上拒绝动弹,冬天里高处的风有些冷,吹得人脸颊生疼,从这里可以眺望到大半个伦敦,泰晤士河如玉带一般贯穿拥挤的城市,空旷高远的环境多少冲散了葬礼带来的哀伤气氛。   伊登也趴在她身边,一头金发没一会儿就被吹乱了,变成了金毛,安蒂利亚转头看看他,有气无力地道:“你为什么不用发胶?”   “我不喜欢发胶的味道。”伊登认真地说:“不过我今天喷了香水呢,你有没有闻到?”   安蒂利亚吸了吸鼻子,清新温暖的淡香很适合他这种靠脸吃饭的美少年,她点点头表示肯定:“嗯,品味不错。”   伊登嘻嘻笑着,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来,展开给她看。   安蒂利亚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凑过去一看却顿时满脸黑线,纸上是一副铅笔画,画着简洁难看的蓝天白云绿树房屋,和三个火柴棍似的小人,一看就是那种绘画天赋极差的小孩子随手画出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   “我小时候写日记附上的画,前几天收拾东西时翻到的。”伊登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安蒂利亚撑住额头,有点想撞栏杆,虽说她也不是大画家,但是图纸画得多了,一些基本的绘图技巧还是有的,她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这样难以直视的画面了,一时无法将其与伊登那张俊美精致的脸蛋联系起来。   伊登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无奈,兀自指着画面上的三个小人道:“这是我,这是你,这是兰斯。”   安蒂利亚勉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中间那个最简单的小人是伊登本人,看上去毫无特点,左边最矮的是安蒂利亚,右边高出一大截的是兰斯顿。   安蒂利亚:“……我头上那些面条是什么?”   “是头发呀。”   “……兰斯身上那个麻袋呢?”   “那是斗篷。”   安蒂利亚彻底无语了。   良久之后,她道:“哥哥,你现在画画也这样么?”   伊登诚实地答道:“差不多吧。”   真是个灵魂画手啊,安蒂利亚暗自感叹着,说道:“我想我应该请一位宫廷画师教教你绘画技巧。”   “我不要。”伊登连忙将自己幼年的简笔画卷了卷,重新收回袖子里。   然而那惊人的画面仍然在安蒂利亚脑海中留存了一段时间,画上的三个小人手拉着手,兰斯拉着伊登,伊登拉着安蒂利亚,三人一起走在开着小花的草坪上。   后来,她去过了慕索城的遗迹,也走访了遥远的佛罗伦萨与夏尔镇,却始终没寻到兰斯顿的消息,有一天她梦到佛罗伦萨黄昏时空荡荡的街道,远处教堂的尖顶闪着光,飞鸟在其上盘旋。   她一个人站在夕阳下,一直在等着什么人叫她回家吃饭,却始终没有人来。   不同于当年的嫌弃与无奈,很多年后安蒂利亚再回想起伊登的那幅画时,甚至会忍不住哭出来。   --   “安蒂利亚,小心一点啊。”   霍尔本街区的私宅里,三层阁楼上,安蒂利亚爬到梯子最高处从一堆旧书里翻找着什么东西,阁楼空间太小,以奥斯维尔的身高,爬到梯子上经常会转不开身,最后安蒂利亚自告奋勇替他上来了。   梯子倒是很结实稳当,但奥斯维尔还是怕她掉下来,一直站在下面抬头看着。   奥斯维尔不愧是个学术型人才,阁楼上的旧书堆积成山,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安蒂利亚戴着他拿来的口罩和手套,在书堆里翻翻找找了半天,最终抽出一本还算干净的硬皮精装书,举起来向奥斯维尔挥了挥:“是这个么?”   奥斯维尔看了眼那橙色的封皮,笑道:“就是这个。”   安蒂利亚弯腰将书递给他,下了梯子摘下口罩,呼了口气,凑过去看了看书封上的题名。   “面包甜品烘焙大全”……   内页都是彩色印刷,附上了详细的步骤图和精美的成品照片,一看就是制作精良的烹饪工具书,虽然是二十多年前的出版物,却仍旧十分精致实用,现在恐怕很难买到了。   “你这个烹饪白痴为什么会收藏这样的书啊?”安蒂利亚抬起头看他。   奥斯维尔无奈笑道:“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他对烘焙点心很在行。”   安蒂利亚稍微怔了怔,低下头去。   “没关系的,都过去那么久了。”奥斯维尔揉揉她头发,微笑:“只不过他那样的烹饪天才居然生出一个只会在厨房搞恐怖袭击的儿子,真是没道理。”   说罢,他抬头看看阁楼上那一摞摞的旧书,叹了口气:“我也该把这里收拾一下了。”   “我帮你,我刚才看到好几本有意思的书。”安蒂利亚显得有些兴致盎然。   奥斯维尔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看到了什么?”   “十多年前的爱情小说,还有好多童话绘本。”安蒂利亚一本正经地道。   奥斯维尔:“……”   这种被喜欢的人看到自己黑历史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尴尬,早知道就不让她上去了。   奥斯维尔故作冷静地咳了咳:“都是小时候随便看的,扔在这里就没管。”   他说的也是事实,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伦敦了,童年时看过的书都扔在家族的旧仓库里,后来回到伦敦买了新房子,顺便把过去的书搬了过来,小孩子好奇心强什么都看,这些旧书真的不能说明他的品味……奥斯维尔试图解释清楚这一点。   安蒂利亚嘻嘻笑着:“你小时候还蛮可爱的嘛。”   奥斯维尔竟然忍不住脸红了。   “我去找件围裙来。”安蒂利亚走过他身边,“不知道那些书奈伊会不会感兴趣。”   “千万别告诉他!”奥斯维尔捂住脸,被那个死孩子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被狠狠嘲笑的。   然而事实证明,奈伊虽然看起来高冷,读书的品位却很可爱,拿到那些擦拭干净的旧书之后,他不但没有嘲笑奥斯维尔,还一脸认真地研究了起来,先是抱着《爱丽丝漫游仙境》和《小红帽》的童话绘本看了一下午,又对着一本古早的爱情小说翻了一晚上,那神情不像是在读闲书,倒像是在阅览什么政府文件,这使得奥斯维尔感到很惊悚。   这段时间,他白天依然去皇家学会上班,晚上回来抽出一两个小时和奈伊学习烹饪技艺,安逸的时间不知不觉地飞快流逝。   直到年底,一家新的面包店在霍尔本街开张了。   这是伊登菲尔德曾答应过安蒂利亚的事情,安蒂利亚对什么都不执著,就连一个像样的梦想都说不出来,最终拿了奥斯维尔小时候的愿望凑数,伊登对此稍有些不满,但还是尽力满足了她的要求,动用私人关系在霍尔本街买下了一个商铺,精心装潢一番成了全新的面包房。   ……当然,开张第一天,店里摆出的面包大多出自奈伊和几个雇来的烘焙师之手,奥斯维尔虽然学习了一个月,却还没有出师。霍尔本街区民宅相对集中,便利店和面包房却很少,伊登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拍下了这里的商铺,结果也如他所料,新开业加上促销活动使得第一天的面包销量出奇得好,以后只要好好经营,这家店的生意绝对不会差。   只是如今奥斯维尔和安蒂利亚都在皇家学会工作,奈伊也要在学院上学,三个人都没有充足的时间经营面包房,伊登特意请了专人经营,让奥斯维尔挂名店长,他心情好的时候可以过来看看,顺便亲自上手烤些面包……至于能不能卖出去那就另说了。   --   翌年年初,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慕索城的天气更比伦敦冷上几分。   慕索城被攻破后,这片土地荒废了两年之久,直到最近,伊登菲尔德终于有精力着手这座城市的重建计划,重建后的慕索城与洛兰城两相呼应,将会使北部的经济更加繁荣。   重建之前的视察工作必不可少,伊登干脆亲自来了一趟,一方面想亲眼看看安蒂利亚待过三年的地下研究所,另一方面也想在洛兰城住一段时日,洛兰城的环境安逸舒适,也是他和安蒂利亚相隔十年再次见面的地方。   --   由于城内一直没有整修,景观和两年前城破时差别不大,早前被轰炸过的白色宫殿也依然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再次来到这里,奥斯维尔忍不住有些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感觉又回到了两年前。”他站在宫殿内通往地下研究所的通道之前,倚着墙微微笑着。   奈伊一脸严肃地坐在门口一块破石头上。   奥斯维尔低头,顺手揉揉他的脑袋:“你不下去看看么?”   “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什么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奈伊扭过脸去吐槽。   “也对,这地方一进去就感到很压抑。”奥斯维尔向着幽深的通道内部瞧了瞧,“那安蒂利亚……”   “她才不需要你担心。”奈伊蹙眉。   奥斯维尔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是啊,能让你这种别扭又挑剔的小鬼心服口服,我家安蒂利亚果然很棒呢。”   奈伊差点炸毛跳起来,幸好一直站在旁边的威尔诺笑着安抚了一句:“好啦,你们两个别闹了。”   又不是我在闹……奈伊心道,但在威尔诺面前他不想表现得太浮躁,撇了撇嘴端正了坐姿,瞪着奥斯维尔那一脸很欠打的笑容。   由于宫殿破损了多处,根本无法抵御寒冷,威尔诺抬头看着屋顶破洞处漏下的天光,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很快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   此时,位于地下的中控室内,伊登正好奇地观察着占满了整整三面墙的机械操控平台。   刚才他也去看过了研究室和宿舍,环境真的很差,空间小得可怜,一想到从前安蒂利亚和奈伊在这种地方住了整整三年,他就忍不住自责。但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起,伊登一路上和安蒂利亚说说笑笑,一直来到了中控室。   “……完全看不懂。”研究了一会儿后,伊登沮丧地放弃了。   安蒂利亚戴上手套,抚摸着平台上的各种按钮笑道:“看不懂也是正常的,慕索城的中控室技术不算先进,没有做过合理的简化,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复杂的操作系统了,我也是花了两三个月才完全弄明白。”   听她这么说,伊登稍微找回一点自信心,中控室的灯光明亮而冰冷,照得人面色发白,他盯着那些不明用途的按钮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轻声道:“安蒂利亚……”   “嗯?”安蒂利亚回头看他。   “这段时间,你觉得我们的关系有什么变化么?”伊登回过头,一脸认真地问。   安蒂利亚眨眨眼,茫然道:“没有啊。”   “我一直有点担心。”伊登抬起手轻托着下颚,“我当了国王之后,会不会跟你们离得越来越远了。”   安蒂利亚愣了一下,走过去用手指敲了下他的脑门:“这跟你的身份没关系,只跟你这个人有关……虽说我们这些人很难了解到国王陛下您所背负的压力,但只要你愿意依靠我们,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你的。”   “有些东西是不会因为身份变化而改变的。”   安蒂利亚的语气很平淡,却给人一种值得信服的感觉:“再说了,我们是兄妹,多少会有点心思相通之处吧。”   “你是说心有灵犀么?”伊登捂住自己的脑门,眼睛亮闪闪的。   “……好肉麻。”安蒂利亚的表情有些嫌弃。   伊登一副受了打击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又噗嗤一笑,心情很好地说道:“我曾经想过,说不定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真的变成了预言中所说的暴君。”   安蒂利亚稍稍一愣,想起了她在夏尔镇看到的那些预言书,其中不但说到伊登会成为暴君,还说他会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自尽而死。   当时为了这句预言,她难受了好长时间。   “不过,我很清楚,现在的我不会变成暴君。”面前的伊登说道,“因为有你们在……我会记住你们教给我的东西,就算以后再失去什么,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丢失自我了。”   安蒂利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伸出手拍拍他的头。   下来找他们两个的奥斯维尔停在中控室的大门前,正好看到这一幕,笑了一下没出声。他想起很久之前在投影世界中见到的小时候的伊登和安蒂利亚,即便很多年过去,他们长大了,但看上去仍然像两个漂亮可爱的布偶娃娃,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虽说他对伊登的关照多半出于对安蒂利亚的顾及,但有时候他也和威尔诺一样,是真心想守护这对兄妹的,只要看到他们的笑容就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满足。   奥斯维尔正自顾自想着这些,安蒂利亚余光瞥见他的身影,转过身来看他,忽然笑了一下。   奥斯维尔略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脸:“你笑什么?”   安蒂利亚看着他道:“你不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么?奥斯维尔博士。”   奥斯维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清清嗓子,假装两年前初见的样子,微笑着道:   “以后还请多关照了,A.T.博士。”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_(:зゝ∠)_让我来唠唠嗑排遣寂寞…… 半壁这篇文我依然是没写大纲,只在最初写了简单的人设和简略的剧情发展,并且大多没用上,现在想来真是败笔,这也导致我写的时候基本全程处在胡编乱造的懵逼状态,写到一半十万多字的时候觉得不对头,回去彻底改了一遍才继续,然后总算顺了很多,勉勉强强把存稿完结了。 安蒂利亚的人物形象太过单一了,这绝对是我的错,半路杀出来的伊登菲尔德才更像是主角,越到后面我对伊登的感情就越深,基本都是围绕着他的心理变化在写,本文或许应该改名叫“伊登小天使堕落日记”=L= 这篇文问题很多但我也不打算修了,写的时候很开心很投入,每天想想伊登就能吃下三碗饭(喂!)所以这篇文我其实很喜欢,主要是萌萌哒兄妹情深什么的嘿嘿嘿_(:зゝ∠)_将军对伊登的支持也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部分,至于兰斯顿嘛,我感觉有些地方逻辑没处理好有点对不住他,但是真没想把他写成大坏蛋。 在不同的地方看到过很多双子的故事,兄妹、姐弟、兄弟的都有,但是很少有好结局,每次都把我虐得肝疼。这篇文最初设定的时候是没有兄妹梗也没有伊登菲尔德的,不知为什么写着写着就冒出了关于这个人物的想法,现在想来也挺幸运的,毕竟刨去伊登的话这篇文也不剩下什么了( ̄▽ ̄)其实我经常挺想写悲剧的,也不是没写过,但是思来想去还是不舍得虐双子…… 虐双子我真的会哭的QAQ 虽然我的逻辑有点混乱,但不出意外的话本文大多数事情都解释清楚了,就是安蒂利亚为什么会诈尸这件事我没有明说=L= 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明说了,大概很容易猜出来?【才不是我懒 另外,本文的感情戏……我自己都不忍心看【捂脸 能坚持看到这里的各位真是辛苦你们了(鞠躬 最后是新坑广告: 手机客户端看不到的话可以点进我专栏找《失落都市[未来]》 文案什么的以后可能还要改,还是尽量全文存稿,可能会挺慢的,求个预收(*/ω╲*) 我终于开始认真学习怎么做大纲人设了,经过最近的努力新文大纲人设什么的也差不多成型了,虽然不能保证什么,但是新文的脉络应该会更清晰,人物也会更丰满。 至于感情戏,我会努力的=L=还在摸索不犯尴尬症的轻言情路线,如果实在摸索不出来我尽量少写就是了,反正也是剧情流。 总是不由自主地偏正剧向,新文也是正剧,我会尽量把气氛写得轻松愉快一些(*/ω╲*)我也不喜欢沉重和虐的。 好了不啰嗦了,本文大概没有番外了,我们下篇文再见吧(*/ω╲*)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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